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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后的真相

从幻境里出来,我面上的表情并无太大变化。

其实我本该顺理问句: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但太油了,我没问出口。

而宁无虞从易淮子所处的幻境中出来后,大概也一直在窥视我如何对待龙詹。

虽然我通过幻境,已经用相同的方式报复了易淮子和龙詹,但这其实并没有令我的郁气散去多少。

反而因为幻境中的经历,我不得不再次回想起一百年前自己在仙界的遭遇。

并且,宁无虞好像很高兴看到我回忆当初一样。

不过见我神色淡淡,他并未再多加追问。

倒是易淮子和龙詹,在我出了幻境之后,隐隐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宁无虞恢复了之前在易淮子他们面前的容貌,顺便抬手撤了周围的屏障,这才终于有路过的人,时不时朝我们看过来。

「颜灵?」易淮子于迷蒙中慢慢睁开眼。看到我,他的眼里还有一丝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惊诧与不可说的痛意。

在看清周围再正常不过的景象后,他的目光渐渐凝到了宁无虞身上。

对上他说不上善意的目光,宁无虞弯了弯唇,俨然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

龙詹后易淮子一步,从幻境中抽离出来。

他甫一看到我,就冲我厉声「咩」了一句,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羊身的事实。

他和易淮子有所不同,易淮子能暂时冷静下来,但他不能,他「咩」完,就想朝我扑过来。

我刚扬起手,要将他一掌击飞,却发现他在离我十寸之远的距离处,被宁无虞抓住后脖颈拎到了半空中。

为了挣扎,他的四只羊蹄还不断在空中乱刨着,神态动作实在滑稽。

「小羊崽,」宁无虞甩了甩手中的龙詹,「对美人如此,可有失风度。」

闻言,龙詹便张口要咬他,被宁无虞轻巧躲开。

不过就在宁无虞躲开的同时,龙詹也被「不小心」扔到了地上。

在地上忍着痛意缩了缩后,龙詹晃着羊身站起来。

我下意识往离他远一些的方向挪了挪,但并未意识到那是朝着宁无虞的方向。

所以自然也就错过了易淮子见状瞳孔猛地一缩的画面,以及龙詹扑腾着想上前,却又警惕地没有上前来的画面。

撤去屏障后,我们的一举一动,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

他们本就因为祭祀延后不大畅快,如今看我们这边有动静,也都用那种瘆人的目光盯着我们。

但不知道是不是忌惮宁无虞,所以他们并不敢有任何实质性的举动。

「方才……」易淮子紧紧盯着距离稍显亲近的我和宁无虞,刚要说些什么,被我截住话头。

我转向宁无虞,「宁城主,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特别好看?」

易淮子和龙詹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神展开,听我这么说,他们脸上的表情活像见了鬼一样。但更让他们没有预料的,当是宁无虞「城主」的身份。

宁无虞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他们强一些,闻言淡定极了。

「自然有,」他眨了眨眼睛,复而又笑道,「阿灵你便是了。」

我扬眉,「如此说来,你我倒是有眼缘。」

宁无虞但笑不语,别有深意地顺手摸了摸眼睛。

易淮子看着眼前情景,似是又想到了些什么。

他冷冷出声:「阁下便是城主?那方才的幻境——」

龙詹在地上扭头看看我,又看看宁无虞,大概是在思忖方才的幻境到底出自谁手。

「幻境?什么幻境?」宁无虞一脸迷茫。

易淮子细细盯着他看了半晌,又看了眼我,最后道:「无事,大概是我太入戏了。」

虽然他话是这么说,但显然他根本不相信宁无虞所言。

为了印证这一点,不等旁人反应,他忽然对宁无虞出了手。

宁无虞有心避躲,但未躲开。被击伤后,他还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口血出来。

我离他较近,眼看着他要倒到我身上,及时伸出一根手指撑住了他的腰,这才防止了他过分亲近我。

「这位公子这是何意?」宁无虞勉强站直身子,「为何要对宁某动手?」

易淮子没有料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如此,此刻即便他再有所疑虑,也只得暂且压下去。

他从随行的袖囊里掏出一瓶不同于「赤灵子」的「青连子」放到桌上,「对不住,是在下失礼了。」

宁无虞分明不简单,却要在易淮子和龙詹面前装作一个个普通凡人。

我虽对此有些不解,但也没打算拆穿他。

毕竟,我有近九成的把握可以确定,宁无虞跟圣云石关系匪浅,而易淮子和龙詹他们对此,知道得越迟越好。

眼看气氛紧张,龙詹在地上扭头看了眼我,又看了眼宁无虞,也不知在想什么,倒是难得安静了下来。

眼看祭祀延迟,天色也愈来愈晚,周围的人也渐渐稀疏起来。

宁无虞忽地叹了口气,主动开口:「天色已晚,祭祀又已推迟,不知各位可有住处?」

见我们摇头,他又热情道:「若不嫌弃,那宁某便请各位到城主府小住一晚?」

宁无虞的提议自然遭到了易淮子的拒绝,龙詹也跃跃欲试想咬上我的裙角拦我。

我正愁不知该如何接近宁无虞,又怎会放过如此的大好机会。

所以不顾易淮子和龙詹的阻拦,我率先答应下来。

事实上,从我确认宁无虞的身份开始,便已经不怎么在乎易淮子和龙詹了。宁无虞跟圣云石关系匪浅,我只需关注宁无虞即可。

至于易淮子和龙詹,那大家便各凭本事就好。

见我答应,易淮子的脸色十分难看,活像被自己人背叛了。

我懒得管他,身子往宁无虞那边一转,只当自己看不见他。

而龙詹见阻拦我无果,便也从我脚边挪开,去了易淮子那边。

宁无虞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也没有要出声的意思。

就在我们一行人要离开之际,我忽然听到好像身后有人在叫我,那道声音微弱极了,几乎跟蚊子叫差不多。

「魔女姐姐……」

我顿住步子转过身,仔细辨认下,才从戏台后的角落缝隙里看到了一双眼睛。

在看到我停下脚步后,他的眼睛小小亮了一瞬,再然后他将什么东西从那条缝隙里塞了出来——黄灿灿的,气味有些发甜。

「我看到你方才出手撑住那根横梁了——」

随着下一句稚嫩的童音,那个黄灿灿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它的全貌——是糖画。

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亲手做的,这糖画的模样颇有些惨不忍睹。但还是能依稀辨得清,画的是个长发飘飘的人。

我站在原地没动,对上仍在缝隙里的那双眼,我脸上的表情不自在了一瞬。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还是抿了抿唇,伸手过去将糖画接了过来。

到城主府时,明月已经高悬,旁边还点缀了一颗极亮的星子。

城主府的外观并不华丽,但胜在看起来有几分古朴的阔气。

但这座城主府显然是临时凭空变出来的,起码在我和易淮子在整个迷镜城中搜寻时,并未见过它。

越过门口形容怪异的镇宅兽,我跟在宁无虞身后跨进大门,易淮子和龙詹也紧随我们之后。

虽然他们都对宁无虞心怀芥蒂与防备,但眼下也只能抓住宁无虞这条线找圣云石。

毕竟,宁无虞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普通凡人。 

进了城主府,绕过石屏和回廊,又一个转角后,总算到了住处。

一路走来,城主府的下人,各个都垂着头闷声问好。

城主府的设施布置,与外面其他宅子没什么区别,甚至也有专门的供神位——只不过像是被人用外力通通破坏掉了。

我看了几眼便收回神来:这最起码说明,迷境城最初绝不是这样的,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宁无虞变了,这座迷镜城也跟着变了。

宁无虞为我们安排好住处,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我错眼越过定在原地憋了一肚子话想跟我说的易淮子和龙詹,想要回房复盘今日之事。

但易淮子却在我身后冷不丁问道:「今日……幻境之中,可是你?你叫我学琴,可是将我当成了衡华的替身?」

龙詹也在他问这话的同时,紧绷起神经来。

我按在门板上的手一顿,随即转过身来,嘲笑了一声,「什么幻境?你们试探宁城主不成,现在改来试探我了吗?」

更何况,什么衡华的替身?

即便当初失忆的我有过几分不该有的心思,但那点儿心思也早在百年间灰飞烟灭。

如今的我,便如同被泥石封心。情爱,于我而言只是累赘。

易淮子的唇角狠狠僵住。

龙詹默默站在易淮子腿边看我,那双透亮的羊眼此刻也像是蒙了尘,第一次没有了之前的活泛劲儿。

「阿灵……」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易淮子忽然叫住我,「无论幻境中是不是你……那棵赤灵树如今还好好地生长着,我当初说要带你走,也是真心的……」

「别恶心我。」我说完这句话,又转过身推门进了房间。

进了房间之后,进入迷镜城后许久没有反应的引声蝶第一次有了反应,发出了莹莹的光来。

我忙将引声蝶放在掌心,引声蝶的蝶翼不断颤动,最后终于有了声音:「阿颜?」

颜栾像是刚睡醒,声线有些发懒,「你不在魔域?」

「哥哥,」我抿唇应他,「我被算计了。」

这话说出来有些丢人,因为自从少年时偶有不能力敌的情况外,我继任魔尊后,再未有向他求助过。

颜栾那边静了一瞬,随后我便听到他似乎坐起身来,语调也沉了沉,「你在哪儿?」

「迷镜城,」我冷静道,「仙界的人想动用圣云石,我被他们一起拉入了圣云石所辟出的小世界里。」

「仙界,圣云石?」我听到颜栾有些飘忽的声音,「他们提前动手了?」

说完又问我:「你可有受伤?」

我动了动好了七八成的脚踝,顿了顿才道:「没有。」

「说谎,」颜栾肯定道,「阿颜,我跟你说过,别骗哥哥。」

他说的是我从仙界回来那次。那次从仙界跳下来,我虽然没有死,但也受了些伤。

颜栾当时刚安定魔域内乱,转头就发现失踪的我终于回来了。

我一方面不想他为我分神担忧,另一方面也觉得自己成了替身这件事实在难以启齿,索性隐瞒了下来,结果被颜栾发现了。

颜栾当时也是这样跟我说:「阿颜,别骗哥哥。」

此刻,他虽然语气未变,但我能感觉出来他的不悦。

所以我也只好乖乖承认:「是,脚踝受了些小伤,不过已经好了。」

颜栾这才「嗯」了一声,「受伤了。」

我沉默着没再接话,他又道:「别怕,哥哥很快来救你。」

许是我天生某方面容忍度低,我觉得他的说辞实在有些肉麻,索性便选择了沉默。

隔着引声蝶,颜栾似乎也能想象到我麻木的脸上出现微微抗拒的表情。

我听到他极为短促地闷笑一声。

为防自己的表情进一步崩坏,我急急说了句:「哥哥,我们先前商量过的计划,如今机会已经来了。」便先一步切掉了引声蝶的讯号。

就在我要将引声蝶收回去时,愕然发现自己的腰间多了一枚银葫芦腰坠。

想来应该是在有易淮子的那个环境中,他的手搭上我腰时挂上来的,不过我竟直到现在才发现。

思及此,我将那枚银葫芦腰坠解了下来。

就在解下来的同时,那枚银葫芦自己飞了出去,落到地上化为了一个少年。

是这银葫芦灵器的器灵。

少年单膝跪地垂下头叫我:「主人。」

银葫芦虽是银色的,但这个器灵的发色倒是黑的。长长乌发被他高高挽起,用了银色葫芦发冠固定住。

他的眉眼也还是像在幻境中我见他时那样,沉静又乖顺。

他身上的气息跟我之前见过的任何仙或魔都不同,不辨善恶。

「你叫屠焦?」虽然之前在幻境中我已经得知了他的名字,但此时还是礼节性地问了一句。

少年闻言应声:「是。」

他的声音带着点儿兵器般的冷感。

很快他又补充道:「请主人为屠焦赐新名。」

他实在乖顺得像某种动物,我顺势往前一探,拍了拍他的头,「不用了。」

屠焦被拍头后,身体微微一滞,但还是很快应了句「是」。

「你都会些什么?」

此刻的我,宛如那些凡界的老皇帝对着自己的妃子问话。

但屠焦不是我的妃子。

他并不撩人,态度也端正又恭敬,「屠焦并无固定形态,可以随主人意愿变化和使用。」

听他说完,我顺势收回了我自己放在他发顶的手,干巴巴道:「哦。」

器灵这种生物,三界不少人都有。

但我也只是见旁人用过,颜栾曾跟我说只有弱者才依赖器灵,被他一激,我自然也就从未收服过任何器灵。

屠焦,算是第一个。

宁无虞的城主府取在闹市之中,但因为有易淮子布下的屏障结界,倒是意外的安静。

因为前一天的祭祀未如期举行,所以到了第二日,有发现这座拔地而起城主府的城民们给府内递了信,想探听祭祀未如期举行的内因。

后院的凉亭里,宁无虞随手抽出一封信看了眼,那信上似乎有「清离」「复生」两个词,但这封信很快被他不怎么重视地扔到一边。

「清离」「复生」,「清离」莫不是那老板娘的丈夫「陈清离」?

我犹记得破庙后我初次见到宁无虞,似乎就是在那家客栈外?那么当时宁无虞是去找了老板娘?

那老板娘为何又要说为陈清离报仇云云?况且察其言观其行,那老板娘并不如她表现出来得那么信任宁无虞。

我从旁看着,只觉得他这个城主,恐怕也当得并不是十分顺心如意。

就在我沉思的这会儿,宁无虞扫了眼我腰间的银葫芦腰坠,抬眼温情脉脉地看我,「阿灵可喜欢我送你的见面礼?」

我不答反问:「你为何要送我这个?」

宁无虞思考了半天,最后回我:「或许,是因为他本来就该属于你?」

我定定看他,「为何?」一副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宁无虞被我的样子逗笑了, 「你认真的样子可真有趣。」

我隐隐觉得他这是在内涵讽刺我,但又说不出为什么。

于是假装自己没听到,移开目光去看那沓城民送来的信。

宁无虞见我不搭腔,便又自己道:「你往后会用到他的。」

我摸了摸银葫芦腰坠,「那便多谢了。」

我并未注意到,银葫芦腰坠在被我反复摸了几下后,表面肉眼可见地变粉了些。

还是宁无虞憋着笑主动提醒:「阿灵,你若再摸下去,恐怕这只器灵要活活脸红到自燃了。」

我愣了愣,默默放开自己摸银葫芦腰坠的手,「……这只器灵,似乎极容易害羞。」

「是吗?可我之前却好像还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宁无虞专业「拆台」。

我无话可说,干脆换了个话题:「你为何要推迟这个月的祭祀?」

宁无虞来了兴致,「你想它如期举行?那倒是也可以——」

他话音未落,我又想起昨日给我偷偷塞糖画的小男童来,「迷镜城的祭祀,难不成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猎杀?」

宁无虞眼神一亮,「你也觉得很有趣吧?」

……我并不觉得多有趣。

「你想救他们?」宁无虞的观察力极强,一眼便看出了我脸上的端倪。

我没说话。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救。

在来迷镜城之前,我从来不会去思考这种无聊的问题。救人与否,全看我当下的心情。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索性又换了一个话题。

后院的凉亭建在湖心,然而湖早已干涸,里面种满了槐树。

槐树属阴,一般凡人院宅内甚少会种槐树。

「宁城主似乎很喜欢槐树。」我开了一个话头。

宁无虞很给面子地没有继续追问方才的问题,而是回答道:「我母亲喜欢槐树。」

「我父亲为了让我母亲高兴才种的。」

听起来似乎是一段伉俪佳话。

我想感慨一句,就听他又道:「不过我父亲是人,我母亲是魔。」

我诧异于他半魔的血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以我对魔有种天生的亲近感,」宁无虞没有再谈及他的父母,而是继续看着我笑,「我总觉得,比起人,我更像阿灵你这样的魔——」

我这样的魔?

我哪样的魔?

「颜灵。」

我还没来得及对宁无虞的话做出反应,就听易淮子突然叫我。

我刚转过脸,就看到他站在身后不远处。

他半张脸隐在凉亭的阴影下,「原来你同宁城主在一起。」

我觉得他这话有些莫名其妙。

我昨天能答应跟宁无虞回城主府,便是打定了主意要接近他。如今我跟宁无虞坐着聊聊天,难道犯了什么天规魔律不成?

「刚巧,我找宁城主也有些事。」易淮子走进凉亭道。

见我扫了眼他身后,他看了眼宁无虞道:「小殿下自昨日起便身体不舒服,所以没来。」

龙詹身体不舒服?

我思及昨日的幻境,微微有些了然:恐怕是某些人在幻境里被「伤」得不轻,所以暂时无颜见我。

「不知公子找宁某有何事?」宁无虞接话道。

易淮子缓声道:「昨日过于忙乱,我忘了问宁城主一事。

「这迷境城外部似乎被一股极强的力量包裹,内部也多有怪异之处。

「宁城主似乎对此见怪不怪?」

易淮子的质疑,并未令宁无虞措手不及。

闻言,宁无虞也只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然后继续得出一个并不怎么合易淮子心意的答案:「迷镜城有何古怪之处吗?这里一直都是这样的。」

易淮子还想出声说些什么,就有城主府的下人前来禀报:「主上,已经开始了。」

什么已经开始了?宁无虞并没有要给我们解释的意思。

他屏退了下人后,盛情邀请我们,「二位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看看?」

宁无虞带我们去的地方,是城楼。

自城楼上往下看,几乎可以将整个迷镜城尽收眼底。

仙魔有比人更为敏锐的五感,所以哪怕离得远,也依然能将迷镜城的每个角落看清楚。

前一刻明明还是烈阳高照,但就在一瞬之间,天幕瞬间转黑。

原本还人来人往的街道,此刻空无一人。

寂黑的深街里有一盏灯火亮起,亮起灯火那处的场景随即被放大。

我能清楚地看到,似乎有人趁夜偷偷翻入了那户人家家里。

「喝!」

「喝,干了这一杯!上次可是多谢武兄你了,多亏你替小弟我出头,要不然那悍妇还不得爬到老子头上来哈哈哈哈……」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本就是兄弟……」

屋内的说话声逐渐小了下来。

屋外,偷偷潜入这家的那人,似乎正在到处摸索着什么。

等终于找到干草垛,他便蹑手蹑脚地将干草垛往房子周围,一寸不漏地围了上去。

里面的人并未察觉,还是直到这人开始往上泼油了,里面才有人出来。

情急之下,这人干脆直接纵了火把扔上去,火「轰」地烧起。

里面的人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纷纷都想出逃。

但纵火这人大概是抱着必死的念头,竟也过去死死拖住想要出逃的那人。

那人被拖住,身上也着起火来。

原来屋内称兄道弟、互相敬酒的两「兄弟」,此刻大难临头各自飞。

尤其是刚才道歉那个,更是跑得飞快。

因为他认出了纵火之人,那是他妻子的弟弟。

少年发觉自己拖错人后,又跑去拖那个马上要跑了的。

结果或许是他刚才泼油时沾到自己身上了,火星刚飞到他衣裳上,便燃了起来。

然而他任由自己身上的火熊熊燃起,发狠似的去抱那个逃跑的男人。

男人惊声叫他:「弟弟,你这是发什么疯!你爹娘他们不是我害的,不是我害的啊!是武毅,是武毅!是他害他们丢了性命!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啊!」

「你看清楚!我是你姐夫!你弄死我,你姐姐就成寡妇了!你难道想让你姐姐变成寡妇吗!」

听到这里,少年不由犹豫了一下,然而也就是这个空当,被男人抓住挣开。

挣开后的第一个动作,男人一把将少年推进了火海,「啐,想害老子,你自己去死吧!」却是完全变了一副嘴脸。

少年身上本就燃起小火,此刻被推火海,更是霎时成了一个火人。

凄厉的叫声于整个黑夜中响起,仿佛恶鬼的低啸。

「不用费力了,」宁无虞忽然出声,他转向正费尽仙力想救人的易淮子,「你救不了他们。」

「一切都是这个男人的诡计,他挑选在这日来武毅家,借机喝酒,其实是想找机会杀了他。

「婚后他发觉自己的夫人总爱对他管东管西,有时甚至限制他出去跟朋友饮酒玩乐,所以便向武毅求助。

「武毅替他下手,使计让他的岳父岳母葬身山路。

「夫人失去靠山,只能忍气吞声。

「为防计划败露,他便想将武毅一并处理,以绝后患。

「但这日恰好被发觉真相的妻弟来寻仇,他便顺水推舟,做了这个局。」

宁无虞解释完又道:「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如今只不过是又来一遍,就如海市蜃楼,没有任何人能救他们。」

说完,不等易淮子想说些什么,城楼下又有一处地方亮起来。

跟上次一样,在灯火亮起来之时,场景被随之放大。

这次的场景里出现的,是一个被收养的小乞儿,以及一户感情甚笃的小夫妻。

随着小乞儿一日日长大,小夫妻的家产越来越丰厚。可与此同时,小夫妻有了自己的孩子。

时不时有来串门的大人会在小乞儿耳边煽风点火,说小乞儿要被抛弃,说小乞儿原本就不配。

他们虽是在开玩笑,但话却实实落进了小乞儿心里。

还是在一个夜晚,这对小夫妻以及他们的亲生孩子,被小乞儿生生迷晕后残忍杀害。

「这是贪欲、愤怒和恐惧。」宁无虞总结道。

接下来的灯火不再一盏盏亮起,而是毫无规律地错落亮起,众多场景掺杂在一起。

或是有人自外进入迷镜城,结果被人蛊惑当了奴隶;

或是迷镜城内的商人们为了逐利各种造势,结果弄得别人家破人亡;

或又是有人为了美色抛家弃子……

这不是人间百态,而是人间丑态。

宁无虞看着这些,神色如常,易淮子则满脸不忍。

我盯着眼前的所有场景,最终目光凝在其中一个上。

「清离!」

不顾女人哀哀的呼声,那个身着道袍的男子,追着一只狐妖飞身而去。

场景转换,。男子在林间与狐妖你追我逃,就在离狐妖越来越近之际,男子正要拿出法器收妖,结果被狐妖布下的陷阱绊住脚步。

随后便有一群凡人围了上来。为首的那个说近来城内惶惶不安,一定是陈清离搞的鬼。

狐妖跟他们说陈清离为了得到众人的拥护,屡次放妖进来好让自己立功。

因狐妖确实未在他们眼前杀过人,所以他们便信了。

陈清离分明是一心向道、维护众人的那一个,现在却被倒打一耙。

他追妖前,服下了众人递给他的一杯掺了狐血的茶,此刻法力受限。

于是就这样,他被众人绑上了木桩,要被活活烧死。

女子在他临行前便多有担忧,直到收到消息赶过来,才发现自己的丈夫早已经被火生生烧死。

她不顾大火冲了进去,眼睛也被烟熏到睁不开。

最后在众人的心虚下,陈清离的尸体被女子拖了出来。

「他救了你们,」女子几欲发狂,她的嗓子也被烟弄哑了,「清离才是救你们的人!」

然而没人愿为此担责,在有人起哄着嚷了句都是狐妖骗人后,众人便都纷纷散开来。

至此,这个场景算是结束了。

至于陈清离和这女子后来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唰。」

天幕变亮,迷镜城的街道又恢复了之前的人来人往。

仔细望过去,甚至能分辨出里面还有刚才出现在各场景中的所有人。

他们有的开店,有的摆摊,有的买卖字画、附庸风雅。

从表面看,没人能看出来,他们是杀了别人爹娘的凶手,是一把将妻家弟弟推进火海的姐夫,是残忍杀害对自己好的一家人的刽子手,是倒卖穷人的中间推手,是为了美色不择手段的贪色鬼,是表面光鲜亮丽背地里听信妖言害死修道之人的罪魁祸首……

大街上他们你来我往,相谈甚欢。仿佛某些恶事他们从未做过。

「梆!」戏班的戏再次开场,所有人都朝那边蜂拥而去。

「宁城主,你这是何意?」事已至此,若易淮子再觉得宁无虞是个普通凡人,那才是愚不可及。

我也收回目光,看向宁无虞。

宁无虞拊掌笑,「你们不觉得很有趣吗?」

均是恶人恶事,我实在瞧不出哪里有趣。

倒是这时,那戏台上换了一折子戏。

「这戏叫《迷镜城》。」宁无虞一字一顿地介绍,唇角的笑轻快极了。

易淮子跟我对视了一眼,又各自朝戏台上看过去。

最初这幕,还原了方才街头人来人往、人影攒动的热闹街景。

随着旁边的师傅们擂响皮鼓、奏响铜锣,模拟出一道道惊天之雷,一个女子出场了。

她的戏服和妆容均看起来魔气沉沉,像是受了伤,行动迟缓。不一会儿,她便逃到了城主府。

城主府内的路实在弯弯绕,她走着走着便迷了路。

直到她误打误撞闯进了书房,有个男人正在里面处理公务。见女子进来,他也吓了一跳。

女子明显跟普通人不同,她周身的魔气极浓重。

但这些并没有吓退男人,他先是愣了愣,然后便又上前来扶女子。

幕布渐渐拉上,换了下一幕。

女子已经养好伤,打算离开。却在即将离开之际,被男人塞了个东西到手心。

女子展开手心,男人解释说此物可以治愈女子的伤,以备后患。

女子虽大受感动,但还是决心离开。

再下一幕,女子归来,替男人除掉了一个想害男人的人。

自此,两人渐生情愫。人魔相恋,并育有一子。

女子是魔的消息被有心人传开,城民们纷纷上书要求男人处死女子,以绝后患。

但男人以女子虽为魔,但心地不坏为由拒绝了。

此举触怒了城民,加上男人的对头的推波助澜,城民们硬闯城主府,带走了女子。

而女子则在城民们进来前,叫人抱走孩子躲了起来。

女子本为魔,按理来说不应该对付不了一群凡人。但这群凡人都是自己丈夫的城民,所以她还是没有伤害他们。

或许正是因为她的一时心软,她被人下了药,最终没有逃出被生生逼死的结局。

外出办公回来的男人得知此事,大受打击。

他看着眼前这群是非不分、固守旧念的城民们,声泪俱下。

他这一族世世代代守护这座城,但到头来,他的妻子还是被他们生生逼死。

万念俱灰、形似疯魔的男人,最终抱着妻子溺塘自杀。

这出戏的上半折结束了。

下半折的最开始,则又变回了方才上半折戏开始时的热闹街景。

只不过这次,热闹的街景过后,迎来了鼓点如雷、节奏迅疾而紧张的伴奏。

随着伴奏渐渐恢复平静,戏台下的人们也开始浮躁起来。

有人从角落里抬出一尊石像,石像的容貌跟宁无虞九分相似。

戏台下的众人纷纷朝石像恭声拜倒:「城主大人——」

宁无虞隔着老远给他们传音:「开始吧,开始,为你们自己祭奠吧——」

与此同时,也有人在给我传音。不是早早就被我屏蔽掉的易淮子,而是之前客栈里要修魔的那个伙计,他告诉我:「大人,她动了。」

她,是那个老板娘。

我细细看了眼戏台周围,终于在某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发现了一个人影,正是老板娘本人。

她鬼鬼祟祟地在墙角挖着什么,直到掏出一根线来。

那根线,从地下一直延伸出去,绕了戏场一周,几乎将所以来看戏的人圈禁在里面。

等宁无虞说完后,她便掏出一张黄符点燃。那黄符想必跟当初对付我时的一样,都是她丈夫陈清离留给她的。

所以眼下的情况,不出所料,应该也有宁无虞的手笔在。

老板娘柴房里摆放着牌位和棺木,又立有宁无虞的石像供奉。

而我上次又恰好碰到宁无虞从客栈出来,还亲眼看见老板娘跟他有书信往来。

所以,宁无虞答应了老板娘,他可以复活陈清离?条件,是要杀了这里的所有人?

我还在仔细捋顺所有事,另一边易淮子早已冲了下去。他要去保护那个戏班里的人。

宁无虞看他一言不发走了,偏过身子来问我:「阿灵,先前我问你,是否想救他们。在看过这些人可悲又可恶的嘴脸后,你还要救吗?他们配吗?」

「所以,你是在复仇?」我问。

宁无虞却摇了摇头,「这算复仇吗?我不过是让他们释放心里的恶念,做自己想做的。他们既然喜欢自己那么做,那如今人人为恶的迷镜城,他们应该也喜欢才是。」

看着戏台那边乱成一锅粥,我了然道:「其实你不是在报复他们,或者说,不止是在报复他们。」

宁无虞很感兴趣地朝我看过来。

我继续道:「你在报复的,是你的父亲,迷镜城原来的城主。

「你恨他懦弱又圣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惨死,却也不报复自己的城民。

「所以你改了母姓,并且要颠覆他的城,他的城民,做他断断不会做的事情。」

宁无虞这回点了点头,不过却也只是肯定道:「阿灵,你只猜对一半。」

我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细节。

又听宁无虞在我耳边调笑,「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你的,阿灵,尤其,你如果愿意跟我一……」

「轰!」下面传来一声巨响。

是易淮子。

他近些天的仙力愈发变弱,但对付凡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方才,是戏台下的人群都要往戏台一拥而上,易淮子召出了他的剑来对抗他们。

而角落里,老板娘早已点燃了手中的黄符。黄符又顺势燃着了引线,引线绕着戏场一圈燃开。

估计要不了多久,下面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包括戏班的所有人。

老板娘是决死死前拉所有人当垫背。

或许早在她的丈夫陈清离被害死时,她就已然藏了这样的心思。

她要所有曾经袖手旁观、推波助澜、信誓旦旦说陈清离才是怀了坏心思的人,通通都给她的爱人陪葬。

联想到她地窖下面的那一串串头骨,我竟觉得她也有些可怜了。

她点燃了引线,又眯着眼朝全场看去,脸上有一瞬的松快。

宁无虞站在我身侧,他又重复之前的问话:「你要救他们吗?」

「这些畜生都不如的东西配吗?」说罢,他轻蔑地笑了笑。

「你做什么——」

「明明是我们整个戏班的人救了你——」

我怔愣之际,下面传来惊恐的呼救声。

是之前给我糖画,跟我道谢的那个小孩。

易淮子本来还在以剑抗敌,听到他的呼救声,忙躲躲闪闪跑过去。

那个男童的母亲被人砍断了一条小腿,如同上次幻境中一样,她也在努力想将自己的儿子推出去逃跑。

他们的对面,恰好是上次说要让我教他修魔的那个小乞丐。

小乞丐的手里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镰刀,死死抿着唇,跟着人潮向男童和男童的母亲一步一步走过去。

此时戏班里的所有人也疲于应付,无暇顾及这边。

但听到呼声,「曲伯伯」还是毫无章法地横劈一刀竖劈一刀从人群中挣扎着过去。

男童倔强地不肯抛弃自己的母亲,任凭她如何推他,他都死死护在母亲身前。

明明害怕极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不知多少回了。可他还是不肯一个人走。

大概是瞧见了我脸上的动容之色,宁无虞也感慨道:「真可怜啊这些人。」

不过很快他还是转了话锋:「可惜你救不了他们的。」

为何?

我深深看了宁无虞一眼,从城楼上直端飞身下去。黑红相间的衣角,在空中鼓了几鼓,发出猎猎的声响。

我隐隐听到宁无虞站在城楼上轻飘飘说了句:「你没有发现,这迷镜城的天,黑得越来越快了吗?」

「曲大哥,算我求你,你带着他跑吧!」

妇人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已经惨白,半边腿上还不断有血涌出来。但为了男童,她只能如此。

「曲伯伯」再三思虑,最终咬咬牙,想强行抱男童走。

但男童却哭声凄厉:「娘!娘我以后听话——我一定听话——你别让我走——」

妇人又何尝不想跟男童一起走,但眼下的情况,只能允许她为他们抵抗一会儿。好为他们争取哪怕一丁点的生机。

「娘!」

瞬息间,绕开所有疯了一样的人,我来到了被人群团团围住的妇人面前。

「魔女——姐姐?!」男童打了个哭嗝叫我,声音听起来欣喜极了。

真是新奇,从未有凡人见到我会如此惊喜。

我瞥了他一眼,随手为他和他母亲,以及那个「曲伯伯」,筑了一个小结界。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跟男童反目成仇的小乞丐。

小乞丐被我看了眼,顿时抖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魔女姐姐,你好厉害!我就知道你不一样!」听着男童毫不吝啬的夸奖,我有些不自在起来。

更尤其当他炫耀似的跟他母亲说:「娘,上次我做的糖画就是感谢这位姐姐的——」

「闭嘴。」我急声打断他。真想不到还有我颜灵难为情的时候。

打斗的间隙,听到男童声音的易淮子也朝我看过来。

我生怕他下一句就蹦出来:「颜灵,你果然是个好人,当初都是我眼拙——」

「废物。」我抢先嘲了易淮子一句,然后继续转过身,面不改色寥寥几招将场下的所有人顺势定住,包括那个小乞丐。

易淮子的面皮烧红一瞬,但还是眸光认真地看我,「颜灵,你还是来了……」

我没听到他后面又说了什么,因为我突然想起了老板娘在戏场周围埋下的引线。

戏班的人并没有真的安全。

思及此,我忙撤开刚刚布下的小结界,跟易淮子喊了句:「快带所有人离开戏场!」随即带着男童三人撤向戏场外。

见我们离开戏场,老板娘的神情更加莫测了。

我隐隐觉得不对。

果然,下一瞬,原本被我和易淮子救出来的所有人,竟然又回到了原地,原本被定住的人也再次恢复了行动。

这次我没有任何迟疑,易淮子还想拦我,但我已经先一步,几掌要了戏台下所有人的命。

我并未来得及松口气,就见这些人像是不会死一样,又活了过来。

易淮子反应过来,再次开始使剑对付他们。

我抓住空当,带着戏班所有人,一边开路一边往外跑。

老板娘的引线已经快燃尽,我忙分神将其掐灭了。

也是这时,她竟像是眼力好得不得了,朝我看过来,「大人。」

我觉得她有话要同我说。

在将戏班所有人送出戏场后,我飞身过去将她制住,「你想说什么?」

老板娘说了跟之前宁无虞一样的话:「你救不了他们的。」

她这句话刚说完,原本被我救出来的戏班人又回到了原地。

这次我没有再上前,而是传音给了之前客栈修魔的那个伙计,他应该能代替我抵挡一阵。

况且除了他,还有易淮子。

他们仙人,自然会尽力护住凡人……吧。

我深吸了口气摒弃掉这个想法,转向老板娘,「为何?」

老板娘却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她道:「城主大人答应我,如果我杀了城内所有人,便为我复活清离。

「可这,已经是第九百多次了。

「这里每个月都会上演一遍这样的戏码,」老板娘惨然笑了笑,「但似乎没有人察觉出来。

「我的清离也从来都没有复活过。

「还记得我跟您说过的吗,大人?」

我颦眉,她道:「我说大人,您可一定要找到城主大人。」

「早在几十年前,我便偶然见过城主大人手里有您的画像。」

所以,早在几十年前,我还没有来这个鬼地方的时候,宁无虞就已经知道我?

我自然不会真觉得自己的魅力有多大。而是据我所知,圣云石所辟出的小世界,绝不会跟外面的大世界有所联系。宁无虞又怎么会知道我?

这一点,太奇怪了。

「我知道,大人您一定可以接近城主大人。」老板娘刚说完,便眼神一滞。

那是在破庙时那些少年化为血雾前的表情,宁无虞想阻拦她。

「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城主……杀……」

老板娘最终还是没能将所有真相告知我,在我眼前生生崩成了血雾。

「对了,我叫徐图宁,沧州城生人,不知几位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宁无虞变作那个凡人书生时的自称。

我竟现在才想明白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细节,原来宁无虞早就已经透露过。

所以这迷镜城,是宁无虞创造的另一重幻境?真实的城,其实是「沧州城」?

怪不得宁无虞方才说我只猜对一半。

既然又是幻境,我顿了顿身子,朝城楼上的宁无虞望过去。

既然又是幻境,那么,破除幻境的关键,是否就在创造幻境的本人身上?

老板娘刚才未说完的话,是不是想让我杀了宁无虞?

想通这些,我才隐隐有些后知后觉起来:怪不得那时她会跟陈清离的牌位说马上要报仇,原来她指的报仇不只是迷镜城所有人,更还有骗了她九百多次的宁无虞。

戏场外的引线已无隐患,场内又有易淮子和那个修魔的客栈伙计挡着,应该够我勉力与宁无虞一战。

考虑完一切,我再次飞身而起,这次腰间的银葫芦腰坠动了动。

而我也是此刻才想起,似乎还有个器灵少年能为我所用。

「屠焦。」我隔着银葫芦腰坠叫他。

「主人。」屠焦应道。

我眯了眯眼问他:「你上次说,你可以替我杀了宁无虞,此话可当真?」

屠焦默了默,随后应道:「是,主人。」

「好。」说完,我也没有顺势将他放出来。

毕竟我还不清楚屠焦的来龙去脉,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如此鲁莽选择相信他。

「呼——」风声擦着我的耳际而过。

满空的黑云也愈压愈近,快要吞噬掉整个迷镜城。

我乘着风再次登上城楼,重新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想通了?」宁无虞心情大好地问我,仿佛刚才眨眼间令老板娘变成一抔血雾的不是他。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转换了话题:「宁无虞,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几十年前就知道我这件事,一定有猫腻。

宁无虞转过脸看我,「我?

「我是城主。

「阿灵,你在怀疑什么?」

我当然知道他是城主,可我总觉得他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城主。

「你是沧州城的城主。」我万分肯定道。

「哦……还是迟了一步,你猜出来了啊?」宁无虞笑,「早知道应该让她再早一点死,现在这样多无趣?」

「你在几十年前就看过我的画像?」我万分警戒道。

宁无虞反道:「我仰慕阿灵你很久了——」

我懒得听他糊弄我,「圣云石在哪儿?」

要破除这个幻境,有两个法子:一,杀了宁无虞;二,拿到圣云石。

「阿灵,你真是向来都这么直率,」宁无虞看着我发笑,「你见过有人这么简单就将你要的东西给你的吗?」

「不然呢?」我冷脸,「要么告诉本尊圣云石下落,要么就让本尊杀了你。」

原先我是想着,接近宁无虞,从他的嘴里套话。

但如今时间有限,我再不动手,大概率所有人都逃不过。

不说为了别人,就是为了我自己,也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听我开始自称「本尊」,宁无虞一副很受伤的样子,「阿灵,怎么这就生气,不与我亲近了?」

我知道圣云石一定在他身上,不然他不会有如此大的力量,能把仙和我这个魔尊一起拉进幻境。

「那好吧,」宁无虞毫不设防地朝我转过身来,抬起双臂,「杀了我吧,阿灵。」

真是稀奇古怪的要求,求生的我见得不少,像宁无虞这样求死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他如此不设防,想来要么是无所畏惧,要么是在故意激我。

无论如何,我总要再试一次。

掌心魔焰愈来愈盛,我掌控着魔焰,往宁无虞身上砸去。

状似毫无章法的攻击,甚至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可能会觉得我有些……傻。

但我的目的并非攻击他,而是要试图找到他的弱点。

果然,一下试出了好几处。但太明显,宁无虞的反应有可能掺假。

又一次攻错地方后,我被宁无虞翻身一把揽住。

他揽他的,情急之下,我自然是要反抗的。

然而——

「怎么又咬人?阿灵?」宁无虞不太愉快地拉长声音唤我,「你咬了玄清,又来咬我——」

此刻我竟颇为神奇地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你咬了玄清,又来咬我,同一种咬法,竟是对两个人……

无语,我觉得我的牙齿脏了。,咬完宁无虞,我便开始无限后悔。

找不出宁无虞的真正弱点,我干脆心一横将屠焦召了出来。

「主人。」

屠焦还要行礼,被我出声拦住:「闭嘴,先杀了宁无虞!」

「……是。」屠焦这才顿了顿,重新直起腰来。

屠焦之前说了,他可随主人心念变化任意形态。

不用我多言,屠焦便化作多重影身,开始攻击宁无虞。

其实,自屠焦正式认主后,我便一直对他多有怀疑。

为何他在之前的幻境中会出现在全然陌生的我身边,又为何刚好在他出现后,我会与颜栾重新产生联系,更为何宁无虞说他本该属于我……

在屠焦拼命攻击宁无虞时,我也乘机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观察宁无虞的弱点。

「轰!」戏台那边又是一声巨响。

「仙君哥哥,你使剑好漂亮!」

随着戏台那边的童音响起,我猛地想通了宁无虞的弱点何在。

「阿灵,」宁无虞抬手击退屠焦,笑着咳了几声,很不舍似的,「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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