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军训第一天,系主任的侄女说我骚浪贱,还是个左右不分的弱智巨婴。
她带着她的小团体排挤我,孤立我,想把我赶出寝室,甚至这所学校。
口角升级为校园霸凌,恶意和行为都在升级。
当她们偷了我的东西,还在我睡的床上放满图钉时,我再也忍不住,重拳出击。
「路臻,作为一个杀人犯的女儿,你还是拿镜子照照自己吧。」
1
军训第一天,整个大一新生都在操场集合。
迎着烈日站军姿。
场外一个四十多岁拎着食盒的中年妇女,显得尤为扎眼。
是妈妈帮我找的保姆,主要来照顾我的饮食。
于是,我喜提总教官在整个大一新生面前的点名批评。
「某些同学啊,不要把家里那些公主习惯带到学校,还让家里来送饭,多大了,丢不丢人!」
那天军训完后,我摸出手机就给家里打了回去。
「妈,你让王姨回去行不行,这里是学校,不是家里,食堂的饭的饭挺好吃的,我不用送饭。」
「你能不能听点话,你说你在学校又吃不好,你还非要参加军训,妈妈还不是为了你好啊,再说了你偷偷修改高考志愿的事情妈妈还没有跟你计较呢……」
我哽住了,又是这样一句话,永远是为了我好,只要我说不,就是我不识好歹。
电话里妈妈的话还在念着,我的思绪却在放空,好像自己偷偷改了志愿,来到这里,生活似乎也没什么改变。
被一只看不到的手掌控着生活的方向,我动弹不得。
「再说了,你自己的情况根本参加不了军训,难道你不清楚?妈妈的话你从来不听,可哪次不是对的,啊?」
「妈……」
最后我挂了电话,就往回走。
走到宿舍门口刚要推门进去,就听到室友在议论。
「你说唐笑笑是故意的吧,左右不分说出来谁信?」
「呵,她不就是看教官长得帅,想勾搭一下呗。合着就她腰细,作训服腰带最后一个扣眼都系不上?」
「更搞笑是还带保姆上学,看来还真是家里的小宝贝,巨婴。」
我抽了口气,直接推开了门。
门内的三个女生面面相觑,然后故作镇定地该干嘛干嘛。
其中一个女生叫路臻,我认识她,今天白天军训的时候就在我右边。
白天教官检查作训服腰带的时候,我因为腰带太松垮,被教官点名了。
当时的一声哼笑声就是她发出的。
没有再理会她们,洗漱完就打算上床睡觉。
毕竟要养足精神,才行。
但我想当聋子,偏偏有人不想我当哑巴。
看着床铺上的一滩水迹,床单和被子已经湿透了,根本不能再睡。
「谁干的?」我抬眼看着她们。
这次路臻说话了:「谁知道呢,也许是谁不小心水盆洒了吧。」
这水洒的真高,这样上床下桌的床位都能被洒上水。
路臻又笑了笑:「啊,对了,你妈妈不是给你配了保姆吗?让她赶紧过来给你换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再晚就来不及了。」她故作高深地看了看手机时间,摇了摇头,「已经来不及了呢。」
来不及吗,来不及就谁都别睡了。
我起身下了床,在三个人不解的目光下,用水盆接满了水,挨个倒在她们的床位上。
听着女生不断尖叫声,我把水盆扔到一边,拍了拍手。
「唐笑笑你有病吧?!」路臻睁大了眼睛叫道。
对,我是有病。
我慢慢走近路臻,她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随着我的靠近而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我凑到她的耳际慢慢说道:「我是有病啊,你想看看是什么病吗?」
2
这件事自然没完,路臻她们三个将这件事告到了辅导员那里,然后又嚷着要换寝室。
说她们没办法跟一个神经病住在一起。
其实不跟她们一起住也好,反正从小到大,我也没什么朋友。
也不需要,朋友。
但是辅导员好像不这么想。
「同学之间,要互敬互爱,更何况你们还是室友,不要戾气这么重嘛。」
带着眼镜的男辅导员,摇头晃头地端着茶杯说道。
「好了大家互相道个歉,这件事儿也就翻篇儿了。」
哪有那么容易。
「不行,我就要让唐笑笑滚出我们寝室,我们不想跟她同处在一个空间里。」路臻趾高气扬地说着。
果然,还是她昨天被吓坏的样子更可爱些。
「不仅这样,我还要她当众向我们道歉,赔偿我们的精神损失。」
路臻得意洋洋地望着我,仿佛笃定了我会妥协。
「精神损失?」我问,「说来听听。」
我抱起双臂,无言地盯着她。
跟这种人没必要讲道理,也没道理可讲。
「五万块。」她眯着眼睛说出来,「是你昨晚发疯吓到我们的精神损失费。」。
五万,真敢想。
我突然想起入学第一天,路臻莫测的眼神在我当时背的包上扫了好几眼。
有意思了。
我哼笑出了声,孩子,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可爱。
我说:「才五万?你确定五万你们三个人够分吗,还是一人五万才够?」
很明显,我说完这句话后路臻的目光更亮了,脸上的兴奋已经抑制不住了,只不过还在拼命维持。
站在她身边的两个女生显然已经呆怔住了。
从三个室友的生活用品来看,都是来源普通家庭,对于每个月都需要跟家里要生活费的学生来讲,五万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但是。
「不是什么大钱,我可以给你们。」我顿了一下,瞥了她们一眼,「我们打个赌吧。」
这时辅导员已经忍不住了,他咳了一声:「唐笑笑,这里是学校,要注意影响,互相赔礼道个歉就可以了。」
我没动,只目光直视着路臻:「就赌军训结束前我们谁先搬离寝室。」
「怎么样,这个赌注很够意思了?」我蛊惑地说道,「十五万,钱不少了。」
其实我错了,根本不需要我再说什么,路臻已经非常心动了。
她会答应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
她肯定地说:「我会让你主动滚出寝室的。」
她看起来很有底气,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底气是什么。
3
再次赶到操场时,其他同班同学已经参加训练很久了。
因为迟到,教官脸色并不好。
大概是昨晚的事情,辅导员也跟教官提前说过了,他严厉地朝我们四个女生扫了几眼。
「我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现在才赶过来,但是,你们迟到了。」他语气冷厉,带着部队军人特有的果决。
我挺直了脊背,一言不发。
教官踱步过来,沉默片刻后才说:「每人罚站一小时,罚站完自动归队。」
我暗松了一口气,打算往教官手指的方向走去,哪知道路臻又开始作妖了。
「教官不公平,明明做错的是唐笑笑,因为她我们才迟到的。」路臻捏着嗓音对教官笑说着,「再说了,我们都是女生,在太阳下暴晒一个小时,皮肤会长斑的。」
不得不说,路臻确实长了一张还算清丽的脸,捏着嗓子撒个娇总会有男生吃这一套的。
心里想明白这件事,我就打算不做停留地往一边走去。
「两个小时。」教官冷硬的嗓音响起。
我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教官。
真是个狠人。
不过,我喜欢。
然后他看向了我,又看了看我刚收回的脚,眉头隐隐跳了跳,最后干巴巴地说:「不包括你,去吧。」
「是!」我没再废话,扭头就走了。
剩下的两个女生盯着路臻敢怒不敢言,仿佛在说谁让你这么话多。
后来我站完后,刚要准备归队,就听见路臻恶狠狠地说道:「唐笑笑你别得意,迟早有你哭的一天。」
因为快到中午,是太阳正烈的时候,路臻面色通红,隐隐有要摔倒的趋势。
我弯了弯唇角,笑道:「争点气啊,千万别装晕,不然我可看不起你。」
往前走了几步,我又停了下来:「对了,你用的防晒霜方便告诉我牌子吗,我好避雷。」
路臻的脸色红中带黑,还挺好看的。
4
「向左转。」
「向右转。」
队伍中慢慢有笑声传了出来。
教官的声音仿佛在忍耐着什么,最后再也忍不住了,他咬着牙喊到:「唐笑笑!」
「到。」
「出列。」
「是。」
他双手叉腰围着我转了一圈,叹了口气道:「你就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十次左转或者右转,你能错八次,剩下两次还是你蒙的吧。」
又是一团哄笑声,我再怎么脸皮厚,头皮也有点发麻。
其实路臻她们说的没错,我是真的,不分左右。
我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教官,你不会不知道吧,唐笑笑她脑子有问题,不分左右。」
不知道路臻哪句话触了教官的霉头,教官脸迅速冷了下来。
「我之前说过的话,是白说了吗?」
「说话之前先打报告,听不懂?」
「还有,动不动就说同学脑子有问题,这就是你们家长给你们的教养吗?」
路臻仿佛被踩到了痛脚,脸色突然煞白。
她咬着牙怨毒地瞪了我一眼,眼眶通红。
「还有你,唐笑笑,站到一边去。看看同学们怎么练的。」
「是。」
教官拧着眉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扭过头继续进行训练。
直到下午的训练结束,我才松了口气,又熬过了一天。
回去路上又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其实今天手机上有 N 个未接,都是她打来的。
我拿着手机看着屏幕明明灭灭,最终还是点了接通。
「笑笑,你今天参加训练了吗?你怎么不接妈妈电话呢。怎么样,同学是不是笑话你了你快跟妈妈说。」
「没有,都很好。」我瞬间有种无力感。
「听你说话就知道有,对不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妈妈给你们老师打电话。」
「不行,我还是过来看着你比较放心,对了我让王姨给你送饭了,你离开家之前肠胃炎还没好,一定要好好吃饭,听见没?王姨就在你宿舍楼下等你……」
妈,我十八岁了,不是八岁……
嘴唇动了动,我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其实她这么紧张我,也是。
辛苦怀胎十月,又产后大出血,才迎来我的出生,因此她的情绪一直很紧绷。
更别提我八岁那年的一场车祸,她是亲眼所见,从此像是惊弓之鸟一般,看我看得更紧。
可这样的过度保护,让我感到窒息。
「喂,笑笑你在听妈妈说话吗……」
……
到了宿舍楼下,果然看到王姨正拎着食盒。
还不等我走过去,就听到周围人边走边议论。
「这就是那个唐笑笑吧,还真是上学带保姆啊,巨婴吧。」
「嘘,你小点声,她正看你呢。」
那两人走远后,我才抬步向王姨走去。
王姨显然也听到了那些议论,一脸尴尬地说:「笑笑,你也别怪你妈妈,她也是太担心你。」
我点了点头,从王姨手里接过食盒,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王姨,您帮我个忙吧,从今天开始您不要再来学校了,我妈那边您就说一切照常,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知道您为难,情况您也看到了,您就帮我一次吧,工资什么都照常。」
王姨脸上挂着老实人特有的淳朴,艰难地点了点头。
5
没想到寝室晚回了一会儿,就有了新惊喜。
路臻她们为了把我赶出去寝室真是花样百出。
我桌子上摆放的护肤品,化妆品什么的都被人搞散了,粉底和防晒的液体淌到桌子上又混着化妆水,看起来又脏又乱。
我都要气笑了。
然后拿出手机各个方位拍了个照片留底。
目光扫视了一下桌面,发现还少了点东西。
「是你们自己交出来,还是要我打电话报警?」
在我刚才拍照片的时候,路臻的脸色明显就不好看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的东西我们可没碰。」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心思坏还犯蠢。
我开门走向楼道,发现楼道的监控红灯还亮着,然后抬手指了指。
「楼道有监控,可以去查,不是你们也会是别人,怎么样?」我抬手摆了摆手机。
果然路臻的脸色青青紫紫,磨磨蹭蹭地从她的柜子里拿出来一个礼物盒。
里面是一个定制款手链,隐蔽处刻着我的名字。
是生日的时候爸爸送的。
我接过去,打开翻看了一下,然后掀开眼皮看着她:「这么喜欢偷别人的东西,还是说你很缺钱?」
旁边两个女生稍显局促,却还是大着胆子说:「你少污蔑人,什么偷,你怎么证明东西是你的?!」
「是啊,你少看不起人,就你家有钱买的起这些东西吗,我们就不能买?」
「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吗,臭显摆什么!」
我顿时哑口无言,所以现在是谁声音大谁有理,又或者是谁穷谁有理吗?
我拿回自己的东西,反而倒是不对了。
路臻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手速很快地想要把我手中的盒子抢过去。
但是抱歉,我手速更快。
「怎么,偷的不行,还要硬抢?」我将盒子举高。
路臻显然气急了,怒喊:「你还给我,那就是我的。」
剩下两个女生也不甘示弱地想要上手去抢,双拳难敌四手,为了躲开她们朝我脸上伸过来的指甲,我还是往后退了退,却没想到给了她们另外的勇气。
不知道是谁的手,在我的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手中的盒子差点掉了。
路臻起身很快地把寝室门关上了。
……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反而冷静了下来。
胳膊上火辣辣的痛感提醒着我,我在经历着什么。
「把东西给我,不然我绝对会让你后悔的。」
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得意又恶毒的光芒,然后伸出了手,露出了掌心。
「不要以为你还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公主,这里是学校,可没人惯着你。」
她用下巴点了点我手中的盒子,抬眼示意我递给她。
我用目光扫了那两个气势汹汹盯着我的女生,仿佛我如果不拿出来,她们还会对我做点什么。
然后视线定格在路臻那伸出来的手上。
我一直知道,在某种程度上,我是一个疯子。
比如,现在。
用手掐住路臻手腕那一刻,我听到了她杀猪般的叫声。
手上用了点力,路臻的身形顿时稳不住地往我的方向靠了过来。
我低声又一字一句地说:「我应该忘了告诉你,我一直在练散打,这样子痛不痛,嗯?」
路臻似乎是气急了,扭过头四处找寻着什么,我看到她眼底有什么亮光划过,只觉得不好。
果然,她将我随手放到桌上的食盒拿到了手里,然后用了十足的力气向我丢了过来。
尽管我躲得很快,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食盒擦着额角滑了过去。
而我的身后就是窗户。
食盒与玻璃碰撞的声音很大,玻璃碎渣混着食盒被打翻后的汤汤水水流淌了一地。
手上不禁又用了些力,只听得路臻不停地嘶喊着疼。
她嘴上还不忘记嘲讽:「真好,这下连饭都没得吃了,让你们家保姆再给你送一份吧,小公主。」
我看着被打翻的食盒,忍得住额角火辣辣的疼,却忍不下心头不断冒起的火。
我虽然不喜欢家里让人送饭,但是吃不吃是我的事情。
又关别人什么事。
6
一天进两次辅导员办公室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路臻哭哭啼啼地捏着手腕,控诉我不仅抢她东西,还对她使用暴力。
她哭喊着要让我滚出寝室。
后来又变成了要让学校开除我。
她哭的梨花带雨,眼看着都要呼吸不上来了,辅导员也抚着额头撑在桌子上,眉头越皱越紧。
「唐笑笑,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啊?」辅导员忍着烦闷缓了口气继续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对自己同学动手,你可真够能耐的。」
「还好吧。」
「你!」辅导员指着我的手指都开始发颤。
趁着辅导员没发飙之前,我把那个礼物盒子放到桌子上,又卷起袖子,指了指胳膊上已经淤青的皮肤,又抬手点了点已经发红的额角。
相比路臻手腕上的红印,我这个看起来可瘆人多了。
辅导员瘪了瘪嘴,扭头看路臻还在哭,顿时拉下了脸,拍了拍桌子:「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
路臻吓得抖了抖,哭的更厉害了。
辅导员刚要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办公室门被人推开了。
「路主任?您怎么来了。」
来人带着眼镜,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副正直严肃的做派。
「叔叔。」路臻忍着抽泣声喊道。
我皱了皱眉,原来这就是路臻的底气。
那个路主任进来后就拿起桌子上的礼物盒打开看了看,然后放到旁边坐了下来。
他瞪了路臻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我。
「同学,说说是什么情况吧,一个寝室的室友要闹成这样,我听说还把玻璃给砸了?」
我把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又拿出手机翻开相册把桌子上的一片狼藉给他们看,最后又指了指胳膊上的淤青。
辅导员的脸色也是五彩纷呈,大约是不敢信女生寝室故事这么多。
我说:「正当防卫,不算过分吧。」
我伸出手,点了点那个礼物盒:「我桌子上的东西基本都被破坏了,还有那个手链,她们偷走也不还我,还要硬抢……」
「你胡说,我没有,那个就是我的。」路臻恶狠狠地叫嚷道,「那就是我的,我没有偷,明明是你。」
「你就是一个巨婴,出了家门什么都不懂,偷拿别人东西我不会怪你,但你不要想把污水往我身上泼。」
然后,她又哭了起来:「叔叔,你要相信我。」
路主任也紧着眉头,语气近似和蔼地说:「同学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这个手链明明是我买给路臻的。」
好一个道貌岸然,好一个为人师表。
他又说:「我知道同学家里不缺钱,可能一时认错了也有可能,对吧。」
他的目光看似平易近人却又带着威慑。
「不会认错的。」我顿了顿,「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我走上前打开那个盒子,拿出手链,找出写着我名字的位置,指给他们看。
「啊,就是唐笑笑的。」辅导员突然出了声,被路主任无声地瞥了一眼后,又赶紧用手捂了捂嘴。
我忍住笑,将手链放了回去。
现在,我想听听他们还有什么说辞。
路主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路臻一眼,摘下眼镜用衬衫擦了擦,叹了口气:「哎,老了,眼神不好用了。」
「同学你这个手链跟路臻那条长得一模一样,不要怪老师搞错了,好了,我让路臻跟你道个歉,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定制款的东西没有一模一样的说法,我想。
不过再说这些已然没有用了,很明显这位路主任已经打算不认账了。
「好,那我桌子上的东西她们打算怎么赔我?」
路主任将眼镜戴了回去,抬起头:「什么东西?同学,什么事情都要有证据的,你怎么知道是她们做的呢?」
我刚要说什么又被他堵了回去:「你想说楼道监控对不对,我刚才来的时候路过监控室,查看了一下,你们那一层的监控早就坏掉了。」
他悠哉地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到膝盖上,如是说着。
「相反,你打破寝室玻璃的事情,按学校校规来说,是要受处罚的,现在老师呢也不跟你追究了。」
我皱了皱眉,刚要说玻璃被打破是他的好侄女动的手,却被他抬手制止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辅导员的肩膀,直接走了出去。
路臻也赶紧跟着追了出去,路过我的时候,还抬起头哼了一声。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握紧了手机。
「路主任是咱们系的系主任。」辅导员站在我身后出了声。
我扭过头,两厢静默。
无语之间,我拿起桌子上的东西也走了。
但是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7
回寝室路上,我隐隐听到了点抽泣声。
声音很熟悉,半小时之前她也是这么哭的。
我掂了掂手中的手机,慢慢走到转角处。
声音逐渐清晰,是路主任在说话。
「你还有脸哭,你学什么不好,学偷东西。」他抬头看了眼四周,继续低声说道「你爸爸我就不说了,你妈走了,作为亲叔叔我有义务照顾你,你缺钱去找你婶婶要,你干嘛要……」
「我知道……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了。」路臻边哭边说。
路主任叹了口气:「希望吧。」
看着路主任越走越远,路臻狠狠地踢了下墙身,冷声道:「唐笑笑,我们等着瞧。」
听见了,且等着呢。
我看了眼手机时间,想了想应该还来得及。
就给在本地工作的堂哥打了个电话,我记得他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爱好。
堂哥嘴上说着嫌弃,来的到是飞快。
他脱下机车帽,将东西递给我:「唐笑笑,你最好告诉我你不是要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怎么用?」我低头研究着手上的小东西。
说到这个堂哥像是来了劲儿,瞬间忘了他刚才问我的问题,耐心又细致地告诉我使用方法。
回到寝室后,路臻正在给脚涂甲油,甲油的塑料味儿充满了整个寝室。
三个女生互相对视,又故意撇开眼不往我这个方向看。
校工已经过来把玻璃重新安装好了,剩下的就是我桌子上的一片狼藉,夏天气温高,有的液体已经干涸然后黏在桌子上。
原地站了会儿,我找出一条干净的毛巾,用水打湿,将那些不能用的瓶瓶罐罐全都扔进垃圾桶,然后用湿毛巾开始擦桌子。
路臻哂笑:「呦,大小姐还会做劳动,真是难得。」
我没有理会她,她反而越来越得意。
最后干脆站起来靠在我的床侧,继续说着。
不过反复就是那么几句。
无非是自己也是背景的,有钱能怎么样,还不一样是被她压着。
有钱不能怎么样,但是人心坏了就是真的坏了。
更何况人总是越缺什么,就越要炫耀什么。
她说以后时间还长,让我慢慢等着,她早晚会让我灰溜溜地滚出寝室。
最后她伸出脚轻轻将垃圾桶踢翻了,里面的瓶瓶罐罐窸窸窣窣地滚了出来。
我将手中的毛巾叠好,放到桌上,静静地看着她。
路臻面上的表情从得意倨傲渐渐变为紧张,我想她大约是想起自己的手腕曾经有多么痛。
她双手有些慌乱地放到身后,然后紧紧地扶着床身的立柱。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这样太没有骨气了,又挺了挺胸给自己壮胆。
她瞪着眼睛说:「你想干什么?」
我侧了侧头,眼神指向地上的垃圾:「收拾好,别让我说第二遍。」
「你说什么?你让我……」
「没听清?」
她抽了口气,又忍了下去。
然后指着剩下两个女生中的其中一个:「你来。」
被路臻指到的女生脸色瞬间发白,碍于路臻有个当系主任的叔叔也只能认命走过来。
她刚想把被踢翻的垃圾桶捡起来,就被我制止了。
「谁踢翻的谁处理。」
路臻咬牙切齿:「唐笑笑你不要太过分。」
「难道你也是巨婴吗,自己的事情不会自己做?」
路臻气结,半晌过后猛地推开那个女生,面带屈辱地将垃圾桶捡了起来。
8
路臻这个人胆小却很喜欢惹事。
第二天我看着阳台上被冷水泼湿,还在滴水的作训服,无语了半晌。
因为着装不对,我被总教官拎去主席台罚站,最后还是教官给领回来的。
教官双手背后,帽檐下的眼睛似笑非笑:「我的脸算是被你给丢尽了。」
归队的时候我看到了路臻嘴角还没有收起的一抹微笑,她对着口型无声说:「活该。」
开始训练后,因为左右转依然分不清,教官又开始无奈捂脸。
随着一旁的哄笑声,我听到路臻嘟囔说:「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教官站在我面前沉默数久,才说:「眼睛余光注意旁边同学的动作。」他顿了顿,「还有,注意我的口令。」
如果刚开始我还没听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么现在懂了。
他每次喊口令的时候会随机走动,看似没有什么道理,却是让我听他声音的方向。
沿着声音的方向去做,加上眼睛余光的作用,出错的几率小了很多。
这种辅助形式只有助于大家集体训练,分开成小组后,我立刻陷入了窘境。
恰好路臻跟我分到了同一小组,由于她的鼓动,同组的其他同学也对我有了意见,纷纷找教官要求把我换走。
「唐笑笑,你既然有问题就不要在这里影响大家训练了,我们总不能因为你训练不下去吧。」
「就是就是,人总要有点自知之明吧,大小姐不好好在家吹空调,在这里受什么人间疾苦。」
「……」
当所有的负面声音一起涌来,但现实状况我却无法缓解的时候,无力感就会充斥全身。
混混沌沌地过完一天,原地解散后我刚要离开,就被教官喊停了:「唐笑笑,你留一下。」
「你还想参加训练吗,就说想还是不想。」
我站在原地,「想。」
他眼中含着笑意:「大声点,没吃饭吗?」
真没吃。
「想!」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你的问题你想办法解决,我不能一直给你开外挂。」
哦。
回去路上依然接到家里的电话,大约是教官的话对我起了作用,心情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我快速接通了电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笑笑,妈妈思前想后,都认为你不适合参加训练,我已经给你们辅导员打过电话了,情况我都跟他说明了,假条我会帮你开好,从明天开始,你可以不去参加军训了……」
想说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妈,你觉得这样你是真的爱我吗?」
你真的是在对我好吗
……
刚挂了电话,辅导员的聊天框就跳了出来:唐笑笑,来一趟我办公室。
辅导员依然举着他的大茶杯,安稳地靠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嘴里哼哼着什么。
听不懂,也不好听。
看到我之后,他才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了下来,说:「来了?还挺快。」
他说今天除了我妈给他打了电话之外,班级里也有其他同学跑来跟他反映,要求我退出这次的军训。
他问我,我是怎么想的。
「我还是很民主的,会考虑你的想法的,嗯,哪怕是一点点。」
我还真是谢谢您了。
辅导员悠哉地靠在椅子上没多久,就被突然闯入的声音差点吓个趔趄。
「徐老师,快看看学校论坛,你们班又出事了!」一个男老师突然跑了进来。
「你们班谁叫唐笑笑,有人说她在女生寝室进行校园暴力,当事人有图有真相,论坛都爆了。」
9
那个男老师快速打开网页,敲了几下键盘,点进去一个链接。
那条帖子确实爆了,现在在论坛首页的榜首,点击率特别高,标题都飘红了。
「女大学生自恃家里有矿,上学带保姆,还在寝室横行霸道殴打欺凌同学。」同时配着一张图,是我攥着路臻手腕的那张照片。
从角度来看,路臻确实像一个受害者,而我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施暴者。
继续往下翻就是一堆照片和相配的文字叙述。
「军训第一天就恶意往同寝室友床上倒水,恐吓室友。」
「后又抢夺室友价值过万手链,导致室友手腕受伤」
下面还有,每一条我的「罪行」都配着相应的图,比如:被她们恶意损坏的护肤品,变成了她们的个人物品损坏,又或者我强迫路臻在寝室做卫生,不然就要诉诸暴力等等……
还有其他凭空捏造的各种「事实」,不知道真相的人看的血压都会上来了。
暴力,强势,恶毒,神经病等等的标签在不断地出现。
下面的留言已经沸腾了,骂我巨婴,骂我校园霸凌,要我滚出学校的话多到数不胜数,而且数量依然在增加。
「徐老师,你们班这个唐笑笑到底是何方人物啊。怎么能干出来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不真相的男老师十分惊诧。
辅导员默默注视着我不说话,他不开口,就我来说吧。
「是吧,真的是十恶不赦,您觉得她应该长什么样?」我故意仰着头望向他。
那男老师仔细看了看配图,嘴里嘟囔着:「长得还挺文静挺好看的,怎么也不像是……」他边说边扭头回答我。
然后他的眼睛逐渐睁大,用手指着我:「你是……你是唐笑笑?」
我耸了耸肩。
然后转头看向辅导员:「事实真相您是知道的,我是不是被冤枉的,您也清楚,到现在学校都没有作为,任由旁人往我身上泼脏水,您管还是不管?」
辅导员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拨了出去,不知道他打给了谁,对方没有接,然后他又连续拨了好几次出去,都没有人应答。
「是打给路主任吗?不接对不对。」在我的直视下,辅导员面色发暗,而后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说:「我给校园网络办公室打电话,看看怎么处理。」
没有用的,我想。
果然,网络办公室回复说他们也毫无办法。
其中是谁授意的,可见一斑。
既然这样,就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吧。
看得出来路臻对十五万的赌注有多么的渴望,她真是想用尽各种办法想将我赶出寝室。
我从来不知道金钱的吸引力这么大,大到可以让人颠倒黑白,满口谎言。
我拿出手机联系了几家营销号,以匿名的方式让他们去关注这个在校内已经爆火的帖子。
校园暴力,多好的社会舆论。
仅仅在学校小范围传播怎么行。
不破不立,我可以拼着自己的名誉去为自己证明,但路臻他们不能,路臻她们身后的所谓背景也不能。
辅导员一脸震惊,仿佛从来不认识我一般。
我想,他可能真的觉得我是个疯子。
走到办公室门口,我才突然想到来这里的目的,随即转过身:「我要参加军训,我记得训练项目有军体拳,我想参加。」
回去路上,正是学生吃完饭往外走的时间,我迎着他们的指指点点,在他们之间穿梭行走,那个帖子已经彻底让我成为了学校的「名人」。
熙熙攘攘的人群,纷纷杂杂的指责声,我一点点经过,一点点感受。
心口如针扎般麻木,我告诉自己,这才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才是最难的一关,就是社会舆论。
我在学校食堂慢慢吃完饭,又慢慢走回宿舍。
里面的声音依然传了出来:「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我有点害怕,唐笑笑其实也并没有做什么。」
「这话你不要当着路臻的面说,她叔叔好歹是系主任,这次的帖子这么爆我们也没想到,可你看,她叔叔也没说什么。」
「再说了,现在的社会,不是你欺负别人,就是别人欺负你,你可想好了……」
10
因为舆论发酵的原因,路臻愈发得意,得意到我床位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不属于我的东西。
吃不完的食物渣,各色垃圾等等……
以及路臻不断地嘲讽。
没有办法,我只好让王姨帮我多拿几条床单。
这一举动引发了新一轮的群嘲。
而我找的那几家营销号也发挥了用处,这件事在社会上也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随着社会舆论的发酵,网上对我的谩骂越来越多。
校内的情况也不会更好,同学对我的抵制愈加严重。
而校方始终不作为。
就连教官每次看到我都拧着眉,好像有话又说不出口。
我最终还是被安排进了军体拳队伍,只不过别人三两结群作伴的时候,只有我坐在一旁喝水的同时也要接受他们异样的蔑视的目光。
舆论的风起给了路臻莫大的虚荣感,她并不知道这里面有我的推波助澜,已经完全迷失在这种无形的自得之中。
以至于,她再一次地刷新了我的下限。
我在床单下发现了很多尖锐针面朝上的图钉,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不禁心底发寒。
我不知道这样躺下去会是怎样的后果。
但第二天我依然中招了,原来不止在床单下,还有鞋底。
军训穿的鞋是胶底鞋,鞋底很硬,刺疼的感觉涌上来的时候,尖锐的针体已经直直地刺入了脚掌心。
路臻她们嬉笑的声音慢慢远离,我靠坐在椅子上蹙着眉将脚慢慢抽离出来,狠了狠心拔掉钉子后,马上就有鲜血沁了出来,伤口皮肤内侧已经开始洇紫。
处理完伤口,来到操场已经迟到了。
军体拳队伍的教官很严厉,该来的罚站永远不会迟,我看着一双双幸灾乐祸的眼睛,想要说出口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解释也没有用,换来的只是不断地嬉笑和嘲讽。
在我因为疼痛站地摇摇晃晃地时候,是原来的教官发现了我的异状。
挺拔的身影站在我身前,替我遮住了灿烈的日光。
「我带你去医务室。」低沉的声音随着胸膛的震动传了过来。
我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来话。
大约是我的脸色有点吓人,他的神色略显不好,却又好像伴着隐约不明的怒意。
他跟总教官打了报告,就把我带离了操场。
医务人员拿着蘸了酒精的棉签帮我处理伤口,我强忍着痛,却引来了教官的揶揄。
「呦,看着挺娇滴滴的小姑娘,这么能忍。」
我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他在说那些舆论。
没忍住,大概是这两天忍得很辛苦,听见他这番话,我的火气却突然窜了上来:「我不忍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我的声音有些大,他也显然愣住了。
良久,他才摸着鼻头说着:「脾气还挺大。」
我抽了抽鼻子,低头不看他。
他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动作中带着军人特有的痞气。
等医务人员帮我处理好,他道了声谢,扶着我出了门。
我有点不好意思:「你为什么要帮我。」
帽檐下的眼睛依然晶亮,他斜着眼睛说:「哦,就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这就……没了。
回到操场后,正好听到总教官在宣布事情。
学校打算第二天晚上在操场放露天电影。
我想,我的机会终于到了。
11
堂哥过来拿东西的时候,一脸的不情愿,尤其在我提出让他明天中午前再把我要的东西拿给我时,他彻底暴躁了。
但是这种暴躁不及他第二天打电话给我时的气势汹汹。
「唐笑笑你特么是傻的吗,别人欺负你你就这么忍了?你等着,哥帮你想办法出气。」他说的咬牙切齿,最后还来了一句,「啊,气死我了。」
我无声地笑了出来,这种时候体会到家人的温暖,感觉还不错。
「你都看到了,看到了就帮我剪的好一点,其他的不用管,也不用告诉我妈。」
……
堂哥把 U 盘递给我后,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最后莫恻地说道:「别让家里人担心。」。
我撇了撇嘴,还是说了句:「知道了,哥。」
「哼,不用谢。」
真傲娇。
晚上电影开始之前,各个班级被教官带到相应的规划地点。
路臻这几天得意忘形,更是硬生生地挤到了前排。
这样也好,看的会更清楚。
我趁着人多杂乱的时间,偷偷地走进了后台,关上了门。
……
而电影的名字,叫「真相」。
堂哥把内容剪辑成了小短剧的形式,配着清晰的录音,足够成为今晚的爆点。
刚开始是一段录音,配着暗黑的屏幕。
「路臻,我们这样会不会犯法呀,造谣被查出来后果很严重的。」
「怕什么,我叔叔是系主任,而且谁能证明这些不是唐笑笑做的,你不说我不说,那么这个帖子就是事实真相。」
「再说了,辅导员就是个草包,他不会出来说什么的。」
再之后就是路臻她们在学校论坛里发帖的剪辑,堂兄还帮我做了个对比,证明帖子中被打翻破坏掉的东西是我的,还有那条被路臻说是她的手链,刻了我名字的细节图也被放了上去。
不需要多的解释,懂得人自然懂,这个品牌的每一件饰品,都是独家且仅此一件。
然后紧接着又是一段录音,配着的是平日里路臻对我进行的一系列小动作,恶心人却又甩不脱的那种。
堂哥拿给我的是一个针孔摄像头且带有录音功能,我放的位置很隐蔽,角度也仅限于将我的床位暴露在视野中。
一段段录音和影像被暴露在大众面前,我在后台已然听到了前面的混乱声。
最后是路臻爬上我的床,在床单下一个一个放置图钉的影像……
堂哥很会抓人心,他把我被图钉扎到脚掌心,独自处理伤口的录像也放出来了,伴随的是路臻她们越走越远的嬉笑声。
听着门外不断地拍门声和叫喊声,我呼了口气,拔掉 U 盘和备用电源。
备用电源是堂哥额外递给我的,以防被校方工作人员突然切掉供电。
我将东西收好,打开了门。
看着门外一个个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我的工作人员。
我笑了笑:「这场电影是不是很好看。」
人群之中,我看到了路主任发青的脸。
在他有下一步动作之前,我接着开口了。
「忘了说,我已经报警了。」
「造谣,使用网络暴力,故意伤害,都已经涉及刑法了。」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穿过他们,从后台一步步踏上主席台,无视掉所有人聚集在我身上的目光,捡起了话筒。
「同学们,今晚的电影好看吗?作为电影内容的主人公之一,我也有话说。」
现场渐渐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因为我家里的一些原因,你们对我不满,带着有色眼镜看我,可我不在乎。」
「再后来因为路臻的一个帖子,你们通过表面的所谓的事实,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对我进行『暴力』,这样就是对的吗?我一直信奉一句话,真相不明,不予置评。」
「可显然,你们并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成为了路臻手中的一把刀,来伤害我,而校方也没有任何作为,任由舆论发酵。」
我看向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校领导们,他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仿佛躲避着什么。
「至于路臻对我做的一系列恶事,相信你们都看到了我的说法,至于信不信是你们的事。」
「我还想说,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还存在着种种的暴力行为,我们可能暂时无力改变现状。但是在校园这种美好的地方,校园暴力应该被彻底杜绝。」
「还有最后一句。」
我顿了一下。
「路臻,我们警察局见。」
我看向路臻的方向。
她已经被周围人嫌恶的目光,盯的不知所措,甚至有些焦躁不安。
她几度想奔到主席台上,都被辅导员给拉着控制住了。
拉扯之中,她目眦欲裂又狠狠地怒吼道:「你以为你又是个什么好人。」
「你就是个杀人犯,杀人犯!!」
「同学们,你们不知道吧,唐笑笑她八岁的时候就害死过人了,她就是个杀人犯!你们竟然听她的话,啊!」
她面色混乱,口语不清,嘴上依然说着什么:「太可笑了,你们竟然去信一个杀人犯的话,哈哈哈,太可笑了……」
场面一度混乱,我握了握手中话筒,终究是没握紧,话筒还是掉在了地上。
胸膛里不断跳动的心脏在不断发紧,呼吸也愈加急促。
只有我知道,路臻这次没说假话,我曾经害死过人……
「你们快看,唐笑笑她都不说话了,她都不敢说话了,你们看啊……」
12
八岁的时候,我出过一次车祸。
当我背着书包站在路边等着红灯变色时,一辆白色轿车突然失控般冲了出来。
直直地冲着我的方向。
当时的我因为突至的情况,双脚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动了。
只听得路人的提醒犹在我的耳旁反复环绕。
「孩子,别站在那儿,还不躲开,快躲开,往右跑,快!!」
「右……右……」可哪里是右呢。
慌乱之中,是穿着白色制服的交警叔叔救了我.
雪白的制服被血色染红。
我伸出手碰了碰淌了一地的鲜血,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也因此,我再也不能分清左右。
我知道这是心理障碍。
是我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而今天,它被路臻以这种方式,大喇喇地撕裂了。
……
神思渐渐清明过来,操场上各种声音嘈杂交织,显然有控制不住的趋势。
我看着眼底已透露着疯狂的路臻,突然想明白了她为什么一直这么针对我。
上学带保姆,巨婴都是她拿来掩饰内心深处恶意的噱头而已,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想清楚后,我想弯腰把话筒捡起来,却被一只手抢先了。
沿着对方递着话筒的手,视线上移,我看到了教官的脸。
这张最近几乎日日相对的面容,渐渐与八岁那年救了我的交警叔叔的脸重合。
那是我一直不敢去回想的脸庞。
「他从来没有怪过你,相反,他是为他的职业使命牺牲的,是光荣的。」教官说。
我怔然了半晌,才想起来去接话筒。
大概是我局促不安的样子逗笑了他,他笑着点了点头,走的时候还扔下了句话:「你刚才表现的很好,继续。」
我站在原地片刻,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后,才扭过身体去面对操场的方向。
深吸一口气,我清了清嗓子,又举起了话筒。
「路臻,诽谤也是要获刑的。」
「你说我杀了人,还说的这么肯定,如果是真的,你又算不算是知情不报呢?」
路臻的脸色煞白,一副说不出话的模样。
这个样子,看到众人眼里,又引得周围一片唏嘘。
「我一直很好奇,你好像害怕我,却又处处打压为难我的原因是什么。」我放下话筒,走下主席台,朝着路臻的方向走去。
我慢慢靠近她,她如同那天晚上在寝室一样,忍不住往后退,哪怕周围人这么多,哪怕她也知道我对她做不了什么。
而她只是,害怕了。
她的嘴唇翕动,目光游离,慌到如芒在背。
她的这个反应,证明我猜对了。
八岁那年,突然冲出路口的醉酒肇事并且逃逸的司机,如果没记错的话,姓路。
所以,她才这么急着想将我赶出寝室。
她怕我认出她,她怕自己会成为别人鄙视的对象。
因为,她有一个杀人犯的父亲。
我蹙了蹙眉,抬头看了看周围众人好奇又愤怒的目光。
可说出来,跟新一轮的网暴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犹疑的态度貌似更大程度地激怒了路臻,她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醒了。
她痛恨的目光盯在我身上,恨不得能够吞噬掉我。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我偏过头,发现警察已经在往这个方向在走了。
路臻尤嫌不够,继续叫嚷着:「凭什么你能衣食无忧,而我只能寄人篱下,遭人白眼。」
最后,她痛哭道:「都是因为你,我有了一个杀人犯的父亲……」
在哗然一片的嘈杂声中,警察也到了。
「是你报的警吗?」
我点了点头,然后将视线定格在已经哭的眼圈发红的路臻身上。
「你错了,不是因为别人你才变成这样,而是因为你一直在怨天尤人,从来觉得自己才是最悲惨的那一个,觉得人人都欠你。」
「而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自我救赎,却在自私自利中泯灭了良知。」
警察将路臻和另外两个室友都带走了,我跟着往外走的时候,发现了泣不成声的妈妈,和陪在她身边的爸爸,以及我那个不靠谱的堂哥。
我瞪了他一眼,他朝我摆摆手,跟我对着口型说着:「不是我。」其中表情还略显委屈。
他无声地朝爸爸妈妈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刚走到他们身边,就被妈妈上前用力抱住了。
「是妈妈,是妈妈给你的压力太大了,你爸爸都跟我说了……」妈妈哽咽说道,「妈妈再也不会这样去束缚你,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不好……」
我不解地看向了爸爸。
他拿眼神点了点妈妈,说:「我跟你妈妈说了你每周都会去福利院做义工的事情,也说了曾经偷偷带你去看过心理医生。」
我沉默了下来。
车祸发生后,救我的交警叔叔还是抢救无效去世了。
有很长的时间,我都陷入了自己就是个没有用的害人精的认知中,变得愈加寡言。
而妈妈因为这件事情,对我的保护也越来越过度,甚至令人窒息。
这样病态的生活延续了很长的时间。
最后是爸爸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带我去福利院做义工,然后将每年的零用钱都攒到一起捐出去。
高考填报志愿时,我没有听妈妈的意见留在本地上大学,而是偷偷改到了现在的大学。
我想要证明,我自己也可以。
我想要得到心灵上的救赎。
13
路臻因为种种过激的行为,已经被拘留,学校也对她做了退学处理。
而那两个室友也因为从旁参与,也一同被带走问话了。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被同学录成视频,发到了网络上,新的舆论开始发酵。
如此学校的各级领导也因为不作为,被责查整顿。
至于路主任,因为徇私舞弊,也已经被停职了。
阅兵仪式前,我站在军体拳队伍里,等着方阵入场。
「同学,你的袖口这里没整理好,要不要重新系一下。」我听到旁边的女同学轻声说道。
我微微侧头看了看她,有点惊讶,毕竟参加军训这么久,还没有人主动跟我说过话。
她腼腆地笑了笑:「之前是我们错了,真的对不起。」周围还有其他同学的附和声。
我有些怔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没……没关系。」
原来,跟人交流,也没有那么困难。
或许,我也可以有属于自己的朋友。
阅兵仪式正式开始,迎着激昂的检阅进行曲,方阵依次入场。
那天天气很好,一切都很好。
至于那十五万的赌注,我也联系了当地的基金会,用来帮助更有需要的人。
14
十月一放长假的时候,我回了趟家。
然后抱着一束白色雏菊,去了陵园。
那个我因为愧疚,而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可是没想到,也遇到了熟人。
我看着他依旧站的挺拔的身影,停下了脚步。
军训结束后,教官们也根据部队规定,没有跟同学们做最后的道别,离开悄无声息。
当我追出去,想跟他说声谢谢的时候,车已经离开了。
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我走上前,将花束放好,深深地鞠了一躬。
身边的人突然说话了:「他应该很开心,他努力救下来的孩子,成长很好。」
我抬起头,想制止眼眶里的泪珠落下,最后依然徒劳无功。
我嘟囔道:「明明也没有比我大几岁,说话这么老成。」
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停靠在我身上后,我也不甘示弱瞪了回去。
没想到他突然笑了出来:「毕业后想好做什么了吗?」
「想好了。」我转过身,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我想去支教,爸妈都同意了。」
「嗯,挺好。」
我踟蹰了半晌,才将手机拿了出来。
「部队不让教官和学生留联系方式,那我现在没有在学校,你也不是我的教官了。」我停顿了下,「跟你要电话号码,算违规吗?」
晨曦的光芒恰到好处地洒落在他的脸庞,他的眼睫毛很长,而他的眼睛逐渐显露出笑意。
我听到,他说。
「嗯……不算。」
光芒好像越来越耀眼了,从我的身后,洒落到了更远的地方。
作者:十二慢(汤圆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