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是种什么体验?
我可以告诉你,
那感觉就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深渊。
我和唐嘉延是连「邻居」两个字都要打上引号的关系。
从小,我就住在连绿化带都没有的老式居民楼里,而他住在用欧式围栏包起来的别墅区里。
一条马路隔在中间,距离比银河还要长。
高中的时候他是参加各种才艺比赛拿大奖的风云人物,我是躲在闷热教室角落里没有姓名的普罗大众。
后来我追随他考上同一所大学,就在我以为终于可以离他近一点时,他出道了。
我明白有些人的出现注定不是为了让你拥有。
可是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数年光阴,早就落成了他的影子。
我是影子,是芸芸众生,是树荫下长满青苔的石头。
他是岁月的索引贴,是得不到的爱人,是不可避免的深渊。
1
「这次单位放了几天假啊?」妈妈站在灶台旁择菜,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我刚洗漱完,嘴里还残留着薄荷的清凉,饭桌上的汤饭只剩下余温,我撕开一包榨菜道:
「十来天。」
我妈端着菜盆走到我对面坐下,说:「你今天要没事,就带大白去洗个澡。」
「不是刚洗过没多久吗?」我咽下一口馒头。
我妈抬头看我一眼,总说岁数越大眼神越混沌,但不知道为什么中年妇女的眼神总是很犀利,我爸说她的眼神能「抓苍蝇」,我听不懂什么意思,总归不可言传但能意会。
「都过年了,人都要打扮漂亮,狗还不能干干净净了?」
我不敢顶嘴,连忙点头表示赞同。
「那我下午去。」
「去之前把你屋那个窗户打开,一天天也不知道通通风。」
「知道了知道了。」
大白是我家养了三年的萨摩耶,教育水平只停留在能听懂「坐下」和「吃饭」这两个词汇上,不是很聪明,平日里老喜欢追着闻其他小狗的屁股玩。
我带它洗完澡,又在广场上溜了几圈弯,走的时候看到了商场外的屏幕上滑动播放着唐嘉延的广告。
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指间把弄着一瓶香水的瓶身,神色淡淡,笑容不明不暗。
他好像离我很近,又好像遥不可及。
我停下脚步仰起头,余光瞥见身边的小女生惊喜地拿出手机拍照。
我轻轻叹出一口白气,融进裹着的厚厚围巾里,我想这一幕似乎很像偶像剧的结局,一些 be 的结局。
起初一开始我在街头看到唐嘉延的海报时心脏还会犯起阵阵疼痛,但随着次数越来越多,这种疼痛的等级也在逐渐降低。
直到现在,我也只会停下来多看几眼而已。
而难过的是,因为那段在他未出名之前就潜藏的暗恋,我始终没办法像普通的粉丝一样单纯地喜欢他。
这复杂的感情里总要包含一些杂质,比如遗憾、痛苦之类的。
大概是我停下的时间有些长,大白像是有些呆不住地开始绕着我打圈。
我拽了拽绳子,低下头小声问道:「你也觉得他好看吗?」
大白不明所以,咧着嘴对我笑。
我突然意识到,要过年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唐嘉延也要回来了?
2
我爸是名老教师,每天骑着小电驴风里来雨里去地上班,可以不带教科书但不能不带保温杯的那种中年男人。
我妈自打我出生起就做起了家庭主妇,家里存下点钱后盘下了街边的一间铺子开起了超市。
所以我上高中时经常会帮我妈看店,一边躲在柜台后写作业,一边偷偷打量放学的人群,猜测唐嘉延什么时候会从我面前走过。
那个时候我就具有了一眼从人群中认出他的能力,他走路很好认,慢悠悠的,好像身后有僵尸追也跑不快的样子。
有的人走路喜欢看天,有的人看地,但他不一样,他喜欢左右张望,每次他就快要把目光转过来的时候,我就低下头去。
大部分的同学都住在筒子楼里,但他住在隔着一条马路远的别墅区,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自己一个人走回家的。
在这条放学必经的路上,我们家是唯一的超市,每天晚上都会有成群结队的男生来买水、买零食,唐嘉延走进来的次数很少,而每次他都只从冰柜里拿一瓶可乐。
三年来他一共买了五瓶可乐,但是每回我都只是低头收钱不敢看他。
所以今天还是像往常一样,我趴在收银台上昏昏欲睡,突然一道声音凭空而出叫醒了我,
「能躲一下吗?」
男人喘着气,似乎是跑过来的,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
我抬头,霎时间血液从四肢蹿回心脏,又从心脏涌出流到身体的各处,后背甚至在这短短的一个抬头后渗出了细汗。
「唐嘉延?」
他点点头,快速地看了一下门外,又用食指指了指,说:「有人在跟我。」
我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我穿越层层货架拉开一扇木门,「这里是仓库,你先进去藏会儿。」
他进去后,我坐回到柜台,立马就看到几个女生跑了过来,举着手机在四处张望。
其中一个烫着大波浪的女生在店门外喊道:「老板,你有看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过去了吗?」
我摇摇头:「刚刚在刷手机没注意。」
「啧。」她皱起眉头嘟囔,「拍个照而已跑什么啊,真烦。」
说话间,几个人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我才起身打开那扇木门。
唐嘉延站在一箱箱泡面前,高大的身影和这狭小的空间格格不入,他做着口型轻声问道:「走了?」
我点头:「走了。」
他这才如释重负地一笑,「谢谢你啊。」
我一下子不知道接什么,就问:「她们是你的粉丝吗?」
唐嘉延叹了一口气,「代拍吧,也不知道怎么知道我行程的,刚到江镇就开始跟了……对了,我买瓶水。」
可是我已经下意识打开冰柜拿出一瓶可乐来了。
唐嘉延微愣了一下,从最底下拿出一瓶矿泉水,说:「我现在喝不了带糖的,这个就好。」
他在柜台前站定扫码,我问:「你是回来过年的吗?」
唐嘉延点头:「年后就搬家了,总要赶上最后一次在江镇过年。」
我有些错愕:「搬家?」
他苦笑了下:「唉,粉丝把我父母的地址扒出来了,没办法……」
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手掌渐渐握成拳,手心处传来刺痛的感觉。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再也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以陌生人的身份去见他一面了?——蓄谋已久却以萍水相逢的名头。
我努力勾起嘴角,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明显,「那很好啊,住得近一点照顾他们也方便。」
唐嘉延低头看了眼手机,「啊」了一声,又抬头笑笑:「时间不早了,我要先回家了,今天谢谢你,拜拜。」
我看着他的快速消失的背影也轻轻说了句拜拜。
他似乎比以前走路更快了,不再是慢悠悠的。
他笑起来眼睛还是像两座小桥一样。
那我呢,为什么我明明为了这一面盼望了许多年,却在见到他后不会尖叫,不会求着要签名要合照呢?
大概是因为我在他籍籍无名的时候就喜欢他了吧,那么久那么久,久到这么多年来我早就练就了在他面前面不改色的本领。
此后百毒不侵。
3
「今天回来那么晚?」刚进家门,饭菜香就扑面而来,爸妈已经坐在饭桌边了。
我连忙换下鞋子跑去厨房洗手,提高了声音说道:「有人来买东西,就晚了点。」
我妈把菜盘子往我面前挪了挪,「年关了买东西的人肯定多,这几天我要去你姥姥家,你闲着就帮姆妈看看店。」
我点头应下。
我妈有些诧异:「这么听话?」
我爸一把地主才打完,刚放下手机端起饭碗,听到这话就帮我打抱不平:「女儿懒了你要说,勤快点你还不信人家。」
我更用力点头:「就是就是。」
我把头埋得很低,语气也硬邦邦,好像这样就能掩盖心里那份活跃的小心思。
第二天的时候唐嘉延并没有路过,但是又遇到了昨天的那波女生,她们似乎在附近找了家小旅馆住下了,扎眼的装扮与这座小城市格格不入。
昨天和我交流过的波浪卷女生走进店里,她开口,问的不是唐嘉延的消息,而是第一中学的地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的神情有些得意,「他前两天还发微博说想念母校门口的糍粑了呢,肯定会来的,我们只要蹲着就好了。」
我沉默着把她想要的口香糖递出去,脑海里那句「你们真的喜欢他吗」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我不知道第一中学在哪,你们看导航吧。」我说。
我知道她们总会找到的,可是不愿意让这个消息从我的嘴里出去,是我最后的坚持。
三个女生嘟囔了句「你个当地人居然也不知道」后也没再说什么,倒是真的转身打开了手机开始导航。
慢归慢,她们也还是走远了。我用手支着下巴,怎么也理不清内心复杂的情绪。
我曾经以为像这样的「私生」都是神经不正常的疯子,才会做出无法让人理解的行为。
可是今天亲眼见到,才发现她们看起来那么正常,没有暴躁的情绪也没有异于常人的行为,她们隐于人群间,像所有喜欢唐嘉延的粉丝一样为他呐喊欢呼,却在某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偷偷拿起看不见的匕首刺向他。
就是因为她们的存在,才让唐嘉延变得只能用距离保护自己了吧。
连真心爱自己的人都没法靠近了。
我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打起精神仔细观察路边的每一个人过,恨不得将所有人的脸都看清,生怕一不溜神间唐嘉延就从我的面前走过。
年关将至,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年货也摆了出来,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穿插着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唐——」我猛地站起身来脱口而出。
那边很快就回望了过来,眼神里带着诧异。
他离我不远,几步路就走到了店里,我下意识往外看了几眼,确保没有人看见后才转头对他说:「昨天那几个女生没走,她们打算在中学门口堵你。」
说完我突然心生后悔,恨自己没有说得委婉些,被束缚住自由是很难受的事情吧,更何况他这么多年才回来一趟。
唐嘉延的反应说不上有多难受,仿佛已经经历了千百次这样的事情,他淡淡地点头:「好的,谢谢你啊。」
这一刻,我又感觉到了无边的距离感,好像他又成为了广场上那块巨大广告牌里的大明星。
「糍粑的话菜市场那边也有卖的……」我说。
唐嘉延摇摇头:「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吃。」
他又拿起一瓶矿泉水,扫码,付账。走出门的那一刻他突然回头问我:「一中现在有变化吗?」
「没有,还是老样子,就是操场重建过一回,塑胶跑道都换成新的了。」
他点点头:「是吗。」
「你们班的数学老师退休了,班主任倒是还在,今年应该去教新高一了。」
他又点头:「是吗。」
他的神情像是欲言又止,想问些问题却又不知道问些什么好,其实我们都明白知道的再多也比不上真真实实地回去看一眼,可是现在他却连看一眼都成了奢侈。
他把无数的话语吞回了肚子,留下一句干涩的「谢谢你」。
江镇的街道依然热闹,鸭舌帽下的男孩,背影孤独。
4
最近两天家里大扫除,妈妈翻出我高中时的课本,问我还要不要。
我扫了一眼,捡起最上头的那本同学录。
那是一本硬皮铁圈装订的书。
大面积的蓝色,画面中间是一轮月亮,月亮下头用艺术字体写着「月光宝盒」。
上面的灰尘已经积压,必须得用纸巾沾了水擦上好久才能擦掉。
我翻开,整本书只写了一页。
第一页,也是唯一一页上写了一个名字:
唐嘉延。
如果不是他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几乎要分不清那三年是现实还是梦一场。
每个人都是自己青春的主角,可是我不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走进过谁的青春里。
「陈默」这个名字在第一中学,就如同她自身一般沉没在人海里。
这个世界对于不够漂亮的女生就是很残忍,好像她们天生就不值得站在舞台中央一般。
高中时候的我喜欢低着头走路,在意没人注意到的野草野花,坐在教室的最角落,即便是最最引人注意的时刻也不过是数学课上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
可是唐嘉延不一样,他热烈、灿烂,他穿着校服站在主席台上讲话,他身着西服站在礼堂的舞台上弹琴。没有人不认识他,没有哪个女孩不喜欢他。
人人都是陈默,可世间却没有第二个唐嘉延。
从前我便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如海隔,更别说后来他转头去做了明星,有人嫉妒他,有人羡慕他,可是我喜欢他,所以我真心祝福他。
其实在他出道以后的一小段日子里,江镇名气大涨,甚至有娱乐记者慕名前来采访这里的居民对唐嘉延的印象。
我仍然记得镜头对向穿着第一中学校服的女生时,她激动的表情——
「他是我们上一届的学长,很出名的!」
后来这所学校有学生裸考上了 A 大还上了新闻,寥寥无几的微博评论下也会有人说:「江镇的一中?这是唐嘉延的母校吧。」
你看,第一中学烙上了唐嘉延的烙印,所有人说起第一中学,最先想到的就是唐嘉延。一个学校的学生有那么多,每个人都对他有着独特的记忆,于是把我的暗恋衬得更加不足称道。
那我呢,在那漫长却又短暂的三年里,我又跟他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呢?
我摸索着同学录的纸张,水笔的字迹工整干净,透着无限的少年傲气。
我至今记得那个下午,离高考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体育课仿佛沙漏里的沙子,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消失殆尽,所以每节课都当作最后一节课一样来狂欢。
那天我正坐在角落里补着因为生病缺课三天而欠下的漫天卷子,突然间听见木质的讲台上传来脚步声。
我本来不算多正经地抬头,却在看清来人面孔时偷偷打直了背。
唐嘉延捧着一叠试卷走了进来,他文化课好,又是走艺术路线,考上 A 大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所以平日里数学老师经常拜托他批改一下试卷,计算分数。
这回他应该是想着我们班都去上体育课了就来班里批改,下课前还能直接发下去。
或许是我书桌前的书堆得很高,又或许座位太过于角落,导致他并没有发现我。
我弯下脖子,又微微抬头,一双眼睛就这样躲在书堆后头看着讲台上的少年。
那时候我呆呆地想:原来真的有人看起来像是刚拿出冷藏柜、在阳光下冒着丝丝凉气的薄荷汽水,
甚至在很多年后,我仍时常回忆起这个画面,回忆起当时恰到好处的阳光,和少年少女回不去的灿然年华。
大概是我看得实在有些出神,没注意到手中的水笔把试卷都染黑了,于是在低下头的那一瞬间,我忍不住低声喊了一声,也就是这一声成功让唐嘉延注意到在这个教室里还坐着第二个人。
眼神对视的那一瞬间,我脑子里跳出的第一句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居然是:你别看我,我不好看。
可是他居然对我笑了笑,他说:「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吗?」
就是那一刻,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抽出一本同学录小跑着上了讲台,本子递出去的一瞬间,我的手仍然在轻微地颤抖。
我说:「可以写一下这个吗?」
唐嘉延的表情似乎有些惊讶,却还是温柔接过,他说:「不是你们班的也可以写吗?」
我把手背在后头,不愿意让那颤抖暴露自己紧张的内心,我点头道:「没事……正好你在。」
我不敢说喜欢你三年,不敢告诉你那些不足为人道的少女心意,我只会说这一切都是偶然,只是正好,「正好你在」,仅此而已。
他落笔郑重,大抵是过程中气氛过于安静,他突然将同学录折到封面那页问我:「为什么是蓝色的,你喜欢蓝色吗?」
我真的没有勇气再想一句足够合理的话了,于是只能点头。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他说话。
那一年我才十八岁,时间一晃二十多了。
这么多年过去,我也终于想到了答案。
如果时间重来,我会告诉他。
因为蓝色温柔而勇敢。
因为蓝色像你。
5
晚上吃过饭,我拉着大白在广场上消食。
大年三十的夜,八九点钟的广场特别热闹,都是来放烟花的。
好在大白不是那种害怕烟花的狗,蹲坐在地上咧着嘴,笑得比人还开心。
我也在它身边蹲下,转头说:「大白,这是你来我们家过的第三个年了哦。」
它好像听懂了我说了什么似的,脑袋在我膝盖上蹭了蹭。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广场上就没什么人了,大家都回家守在电视前跟着春晚一起倒计时了。
我顶着寒气回家,刚给大白擦完脚,一摸口袋:「完了!」
我妈坐在沙发上投来目光:「怎么了?」
「耳机好像丢了。」
「丢了就丢了吧,晚上这么多人,没被拿走也被踩坏了。」
我急匆匆转身打开门,道:「我还是再回去找找吧,刚买的咧。」
广场离我家很近,没过几分钟就跑到了,沿着自己走过的路低头找着。
「啊,在这。」我弯下腰捡起那个白色的小盒子。
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你还没回家吗?」
我有些愕然地抬头,又环顾四周,快到十二点了,广场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我举了举手里的东西,道:「耳机丢了,我来找这个的。」
唐嘉延戴着鸭舌帽,下巴处还有一些胡碴。
我往他的身后看去,台阶上放着一些烟花,我下意识想问:你怎么这个点才来呀,人都走光了。可是话到嘴边我又说不出口了。
是不是无数个热闹的场景里,他永远是最后一个到达品尝静谧的人。
他没办法像普通人一样,也从没看过除夕夜八九点钟的广场上的欢声笑语。
嘴里的话登时峰回路转,我问:「我可以陪你一起放吗?」
唐嘉延终于微微抬起头来,鸭舌帽檐下,是一张满带疲倦的脸。
他说:「好。」
除夕夜,这真不是一个适合开茶话会的好时机,可大概是实在难受,他搓了搓手,还是开口了:
「……我父母说,他们不想离开江镇。」
我安慰道:「能理解,毕竟住了一辈子的地方。」
唐嘉延屈着腿,把头埋进双膝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才抬头说道:「我懂,我都懂,可是粉丝都把家里地址扒出来了,我怕他们……」
我安慰不出什么话了,这种旁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进退两难,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突然说:「其实很多次我都想过,如果没有出道会怎么样,如果没有走到聚光灯下,我的人生又会是怎么样的。」
「肯定也是很棒的。」我说。
唐嘉延轻笑了一声,看着我说:「谢谢你啊。」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又觉得脸上有些烫得厉害,干脆转过脸去,继续道:「你看你这么优秀,有这么多人喜欢你。」
打火机「咔哒」一声,唐嘉延点燃一根仙女棒,迸发的火光将他的脸照亮,却更显得他的神色黯然。
「他们喜欢的也不是我。」
他顿了顿,好像在措辞,最后说:「少年就是被人用来幻想的,他们并不在意我现实中是什么样的。」
仙女棒燃尽,火光灭掉的瞬间,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是那一刻我想说我知道,早在许多年前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了。
真实的你比幻想中的你,还要更好更好。
我一直都是一个很平淡的人,所以读书的时候不追求轰轰烈烈的恋爱,长大后也没有拼命向上爬的事业心,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么那么热烈地想要一样东西,可是我要不到。
十七岁的时候他就在隔壁班,我要不到。
如今他近如咫尺,我还是要不到。
我到底该怎么在千万人说过爱你以后继续说声「我爱你」?
「唐嘉延。」
「嗯?」
「以后你能来江镇附近开演唱会吗,我好去看。」
「可以啊。」
燃烧完的仙女棒在地上写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唐」,我又说:「唐嘉延。」
「嗯?」
「我们去放那个大一点的烟花吧。」
「好啊。」
我们把那桶最大的烟花搬到广场上,打火机点燃的那一瞬间,他笑着转头对我喊:「陈默,把耳朵捂好啊!」
「嘭」的一声巨响,烟花在夜幕里绽放,随之出现的还有无数个从江镇各处升上天空的大大小小的烟花。
「是十二点了!快快快许愿!」
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表情虔诚得像个小孩,我也跟着做了一样的动作。
在一片嘈杂的烟花声中,我想,希望我身边这个人许的所有愿望都能实现。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叫陈默啊?」
唐嘉延转过头来,说:「我不是还给你写过同学录吗,你忘记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原来他记得。
他一直都记得。
我又知道,原来人在开心得想要掉眼泪的时候最想说的话居然是「感谢」。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上他的眼睛:
「谢谢你。」
6
过完年的第二天,唐嘉延又来了一趟小超市。
之前追着他的那群私生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是蹲不到人,所以也回家过年去了吧。
这回他不是路过,也不是特意来买东西的。
「我得走了。」这是他进门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爸妈同意离开江镇了。」这是第二句。
那一刻我不禁感叹他不愧是演过不少戏看过不少剧本的人,把一件事情的中心思想完全概括了出来,言简意赅。
然后我说:「祝福你呀,以后也是星途坦荡的。」
唐嘉延点点头,双手插兜,许久没说出第三句话来。
最后他说:「给我一瓶矿泉水吧。」
支付宝到账两元。
广播的声音冰冰冷冷,矿泉水放在柜台上,他用手指摩挲着瓶盖上的纹路。
「即使离开了,我也不会忘记江镇的,也许我们还会再见面。」
人是没有预知能力的,可是那天我看着他的脸却预感到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
心里有个声音难过又坚定,在说:不会了。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不会再以唐嘉延和陈默的身份,往后你是星光璀璨的大明星,而我只是一个没有姓名的普通人。
我已经背着这样的距离走了许多年,所以比你更明白其中沟壑的深邃,所以唐嘉延,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我感觉到鼻子处传来的酸涩感,努力眨着眼睛,心里催着说:你快走,你快走吧,我不想在你面前掉眼泪。
也许他真的读懂了我心里的话,拿着那瓶水转身,门外是明媚阳光,他站在阳光与灯光的交界处,没有回头,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
「离江镇不远的市里有个可以开演唱会的体育馆,如果我真的争取到了去那里的机会,你会来吗?」
「会。」我说。
他顿了顿,身影终于不再犹豫,起身离开。
十七岁那一年,我在努力跑向你的路上,我们以为我们很快就会在 A 大见面,所以把所有的话都藏进了那无尽的「以后」,导致连一句郑重的道别都没有。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们又要再一次告别,可这一回我已经不遗憾了,唐嘉延,因为这回我有好好看清你的脸。
7
「下午跟你汤阿姨一起吃饭你别忘了哦。」
「不去,我下午有事。」
我妈的语气里有些着急:「怎么不去?」
我看了她一眼,语气颇为无奈:「我才二十几岁啊妈,你这么快就想给我张罗相亲了。」
她被戳中心思了也不恼,一本正经地劝说起我来:「也没说是相亲啊,就是一起吃个饭,再说了你汤阿姨的儿子很优秀的……诶你去哪!」
我穿上鞋子挎好包,道:「不说了哈我出门了,否则下午来不及了。」
防盗门关上的那一刻,还能听见我妈从门缝里传出来的那句「你个小兔崽子」。
出租车在体育馆几百米外的地方就已经开不进去了,司机用地道的江镇方言问我:「这里头是哪个明星啊?」
「唐嘉延,您认识吗?」
「哦哦,」司机师傅点点头,「我女儿蛮喜欢他的。」
被人流裹挟着往里走的时候,我在心里再一次估量了一把唐嘉延的名气。
他的票可真难抢啊,我查了好多攻略,却还是在点进页面后就秒空,最后还是在朋友那儿拿到了一张他转手的末排票。
坐在那里的时候,我的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我想起高中的时候,只要我愿意,多走几步路就能够见到他,可是如今却要跋山涉水才能隔着茫茫人海看他一眼。
隔壁的小女生很热情,见我手上没有东西,还塞给我一根应援棒。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尖叫声响彻整个场馆,大屏幕上显出唐嘉延的脸来,他的脸上没有疲惫也没有胡碴,精致得让人感觉不敢靠近。
我的心脏又开始疼起来。
记忆穿梭到数年前,他穿着校服在操场上完成跑步测试,太阳毒辣,汗水浸透衣衫,可是那张脸干净清朗,眉目带笑。
我像是木然了一般跟着其他人一起听歌、摇晃荧光棒,脑海里却像坏了的幻灯机一样开始没有条理地放映糊掉的底片。
一幕是他体育课后站在饮水机旁接水的画面。
一幕是他放学踢着石子走路的画面。
一幕是他中午趴在课桌上被树叶的阴影笼罩着午睡的画面。
……
一幕幕一帧帧,最后变成了我眼前的这个唐嘉延。
荧光棒汇聚成的光海在我的视线中逐渐模糊,我伸手擦去眼泪,身边没有人觉得惊讶。
她们也只当我是激动的粉丝罢了。
最后一首歌的时间,唐嘉延站在舞台上却突然安静,原本激动的人群因为他的沉默也随之沉默。
突然,他仰起头,对着麦克风说道:「你要记得我为你放的烟花。」
几秒后,馆子里爆发出更加热烈的尖叫。
我登时如雷劈中一般愣在原地,又突然有些冒失地抓住身边女生的小臂,颤着声音问道:「什么意思?」
场馆里实在是太吵了,她必须很大声很大声我才能听得见,她说:「这场演唱会的主题就叫『你要记得我为你放的烟花』,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前奏声响起,熟悉得让人想要流泪。
大概是我的行为太像个不追星的小白,身旁的女生带着好意的笑,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歌吧?」
「嗯。」我点头,「《起风了》。」
起风了。
一如,
我们当年。
【唐嘉延视角】
第一次注意到隔壁班那个女生是在数学办公室里,老师夸她是两个班里第一个把最后一道大题写出来的女生。
说实话有些羡慕,如果我也能把最后一道大题写出来,就不用每天被我妈按着练琴了吧。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我每天回家路上都会经过的那家超市的老板娘的女儿。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知道这件事后,每回路过超市我都会故意走慢一点。
除非她不在,在的话就一定是在低头写作业。
她长得不高,总是扎着一个马尾辫,好像不怎么喜欢说话,跟学校里其他热爱打扮叽叽喳喳的女孩子有着不一样的气质。
有时候我太好奇她了,就会走进超市买一瓶可乐,可是她也只是低头收钱,不跟我说话。
出了超市,我就把可乐塞给路过的同学,因为我妈向来不准我喝碳酸饮料。
记忆里唯一一次跟她接触是在快高考的时候,其实我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她,可我还是走进去了。
那天阳光真好,班里开着窗,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乱的。
她突然让我写同学录,我还怪紧张的,胡乱间还问她是不是喜欢蓝色。
唐嘉延啊唐嘉延,你怎么能这么不会说话。
成名以后我接到过不少关于青春校园的偶像剧,有时候翻着剧本我会觉得有些好笑,现在的编剧怎么总爱把女主设定成「活泼俏皮爱闯祸」的样子啊,明明我更喜欢那种恬静成绩又好的女孩。
喜欢。
后来我才意识到,原来当年那些紧张,那些无厘头话语的源头,是因为我喜欢她。
可是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们离高中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也许是上天仁慈,在我最后一次回江镇过年的时候又遇到了她。
她安安静静坐在柜台后,扎着马尾辫,一张小脸干净。
其实身后的私生我已经几乎甩掉了,可是神使鬼差的,我还是走了进去。
她还是如同当年那副淡淡的表情,而我也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名为「失落」的情绪,我收到过无数鲜花和掌声,却还是没能让她多看我一眼。
好在,我上了那么多演技课,终究把那点失落藏住了。
又后来,除夕夜,我跟父母因为要不要搬离江镇的事情起了争执,身心俱疲,半夜出来广场散步,没想到又遇见了她。
十二点,烟花布满夜幕仿若白昼,我闭上眼睛许愿,可是脑子里空白了几秒钟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我偷偷睁开眼睛朝旁边看去,看到她也双手合十作祈祷状,于是因为她,我终于在那一刻有了愿望。
老天爷,我希望陈默的愿望可以实现,拜托你了。
日子过得很快,公司那头本就没有给我过多的假期,动身前我又去了一趟超市。
我说我要走,她却祝我星途坦荡。
于是原本备好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人生总是要有遗憾的吧,比如高中的时候没做出来的那道数学大题,比如很多年后爱不到的人。
我想说我不会忘记你,出口时却变成了我不会忘记江镇。
其实我更想说的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忘记我。
转过身去的那一刹那,我又突然想说很多,想问你有没有留着当年那份同学录,你又知不知道好多次我熬不下去的时候就想起在那张同学录的「梦想」那栏上写的话,我说希望别人可以看见我站在舞台上。
那个「别人」,指的是你。
可是想说的那么多,出口的却是问她要不要来看我的演唱会。
她说会,我就想去争取一把了,可我又不敢细问她,怕她只是随口一说。
演唱会的主题叫作「你要记得我为你放的烟花」,如果她看到了,应该会明白吧。
我把最后一首歌定成了《起风了》。
从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起,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她的脸。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出道这么多年了,居然还会在自己的演唱会上唱出哭腔。
「心之所动 且就随缘去吧。」
我好像又看见了窗外风吹起她鬓边碎发的模样。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来。
「以爱之名 你还愿意吗。」
我愿意。
【番外】
唐嘉延三十二岁的生日快到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时常觉得人生变得越来越安静。
又或者说,寂寞。
年轻的时候,铺天盖地的工作将他湮没,在日复一日的聚光灯下麻木了自己。
可是随着圈子的更新换代,每天都会有更年轻更有活力的人冒出头来,就像他当年一样拘谨地走到了灯光下。
虽然不像当年,但是他偶尔也会有忙到来不及睡觉的时候,每每这个时候,唐嘉延的心里就会涌起一种安慰。
「至少我还没被淘汰出局。」
他这么想着。
化妆师在上个月提交了辞呈,她已经跟了他七年了。
「儿子要中考了,我得回去陪着。」化妆师姐姐是这么解释的。
三十多岁是一个很茫然的年纪,你会发现身边的人好像都有了归宿,只剩下自己仍在漂泊。
就连当初跟着自己的粉丝,也从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
前几天去另一个城市参加活动,有批姑娘来接机,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女生递给唐嘉延一封信,眼眶红红的,说下个月自己就要结婚了。
他记得这个女生,从很多年前起就开始跟他的活动了,这么想来,他们也算是互相照顾着走过了许多年的朋友。
可是那一刻,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安静感又涌上心头。
他动了动嘴,最后只说得出一句「那是好事」。
熙熙攘攘的人群,唐嘉延被保镖护着往前走,那个女生头一次没有跟上来,很快就被粉丝挤不见了踪影。
唐嘉延心里有种预感,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到她了。
人总是要回归自己的,他在很早之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觉得自己还是年轻,年轻到可以目送每个人离开的背影。
经纪人在他生日的时候喝得大醉,说起他年轻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喜欢给粉丝分享,今天看到了一棵奇怪的树,看到路边奇形怪状的石头。
可是现在连发个营业的微博都要催一催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用了好笑的语气,但是唐嘉延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悲凉。
他觉得自己不是变了,只是有些累,就好像现在已经不愿意为自己辩解的无力一般。
「我有点后悔。」经纪人突然抬起头,闷了一口酒。
唐嘉延抱着胳膊,神情清醒地看着他,他知道经纪人指的是什么。
大概在几年前,经纪人发现了他无意写在废弃剧本上的名字。
陈默、陈默、陈默。
满满的一排,随意又认真,锋锐的笔锋意味着隐藏在聚光灯下完美脸庞以外的张扬。
可是经纪人只是皱着眉说:
「会被拍到。」
唐嘉延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经纪人又开口安慰他:「你还有很多年。」
可是他没有想到,一晃数年过去,唐嘉延闭口不谈自己的感情。
在面对镜头的时候,他甚至坦然得有些过分。
「工作为主。」他总是这么说。
在其他同事被爆出恋爱,甚至结婚的时候,他仍是孑然一身,直到如今三十多了,工作再也没办法当成幌子,连粉丝都开始催他的感情了,唐嘉延却还只是笑笑。
可是经纪人始终记得,剧本被仔细撕烂扔进垃圾桶里的那天晚上,他看见唐嘉延第一次在他面前喝醉,沉默着不肯说一句话。
功成名就的背后总是要放弃一些东西的,有舍有得又充满遗憾,这才是人生本态。
可是唐嘉延或许又有一些不同,他是被迫放弃某些东西的,走到他这一步,很多东西已经失去了选择。
自打那天以后,他没有再看见唐嘉延喝醉,亦或者做任何出格的事。
他像一个完美的偶像,保持笑容,永远温柔,
然后,孤独。
「我有点怀疑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恍惚间,经纪人好像看到了他脸上的疲态。
「如果可以的话,过两天回江镇看看吧。」经纪人几乎带着哀求的口吻。
可是唐嘉延说,他终于开口说:
「太迟了。」
他这样说,可是一个星期以后他还是回去了。
父母已经接到上海生活好多年了,前段时间母亲发了场高烧,年龄越大的老人越是病不得,说起话来跟个小孩一样闹脾气。
她说要回江镇,说一不二的执拗态度让唐嘉延都犯了难。
可是这回父亲也是叹了又叹,说:「回去吧。」
于是唐嘉延推了工作,陪父母又回到了江镇。
那是一个很寒冷的冬天,河面结了冰,行人匆匆,都把自己的脸裹得严严实实。
城市是逐渐发展的,可是小镇似乎只需要一夜就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高楼建起来了,小摊贩不见了。
只是走在路上唐嘉延还是需要戴着口罩。
他路过关了门的理发店,从橱窗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脸,记忆又回溯到二十来岁的时候,两张脸重合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眼神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路过第一中学,又鼓起勇气路过那间小超市。
可是超市已经改成了宠物店,那个伏在柜台上的女孩也不见了踪影。
街道变得崭新,有更多的阳光落在地上,青石板路变成了平整的水泥路,连刻在上面的防滑条纹都整齐规整。
唐嘉延站在路中央,只觉得身上冷,好像冷到了骨头缝里。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场梦,不然怎么会白驹过隙什么记忆都没有留下。
怎么一下子就三十多岁了呢?
他慢慢走着,身上的大衣把风寒好好地抵挡在了外边的世界,叹出口的白气飘在冰冷的空中。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广场上。
广场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变得很旧了,现在的年轻人更喜欢把时间花在商场里,地板都不平整的广场早已人迹罕至。
唐嘉延抬起头,那块大屏幕上的广告明星换了又换,他看见几张眼熟却又想不起名字的面孔。
突然,天空热闹起来。
几束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唐嘉延抬起头,色彩渲染在他空空的眼眸中。
恰逢这时,屏幕上出现了后援会投放的图。她们知道江镇是唐嘉延的家乡,所以每年他生日,都会在这座小镇最大的这块屏幕上投放庆祝的照片。
唐嘉延轻笑一声,「真是每年都在提醒我又老了。」
可是话音未落,一道声音如同刺破时空又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那么轻,又那么重。
「要放烟花吗?」那道声音问。
唐嘉延愣住了,他缓缓地转过头,喉头像是卡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全身的血液在这个冬夜逐渐滚烫起来了。
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笑着,岁月似乎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她笑起来还是教室外槐树在春风下抽条的味道。
唐嘉延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人,相反他时常感谢命运。
他这一生接收到了太多的掌声与鲜花,以及很多人的爱,那些诚恳又热烈的爱意。
所以说有些东西是没办法放在天秤上去衡量的,谁又知道如果当初走另一条路人生会变成怎么样呢。
于是唐嘉延学会了把一切归于命运,把一切都称道为「自己的选择」。
路是自己选的,这样听起来也许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或许人生难免有些遗憾,比如说高考卷上没做出的数学题,弹错的某个钢琴键,演唱会上因为带上了哭腔而没能好好唱完的歌。
还有一些遗憾,在一些睡不着的夜晚变成了折磨,变成了与安眠药对抗的情绪。
人生哪有完美无缺的呢。
年轻的时候也会流泪,于是学会了抽烟。
在烟雾中呢喃,诉说着不会再重来的年岁。
「可我只是太想她了。」
这样的话在唐嘉延学会抽第一根烟的时候就再也没说过了。
少年终究学会了情绪的内敛。
可是,你知道的,可是。
你忍不住想要流着泪感谢命运的馈赠,感谢她终究对你是仁慈的。
让你有机会在掏出衣袋里的烟盒之前,更想要伸手去拥抱。
唐嘉延感觉自己的眼前似乎模糊了起来。
「好久不见。」他说。
真的真的,好久,不见了。
– 完 –
□ 肥脑老驴听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