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听见身家过亿的老头丈夫止不住地咳嗽，
我嘴角的肌肉忍不住跟随着咳嗽声有节奏地上下颤抖，
这哪是咳嗽声啊，这分明是，我的老 baby 在爆金币呐。
1
我结婚了，闪婚，跟一个 73 岁的古稀老人，他叫陆琛言，是 IW 商业帝国的创始人。
我 23，刚刚大学毕业。
他 73，刚刚娶了老婆。
我就是他老婆，这辈子唯一的、合法的老婆。
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起因是一个萧瑟而落寞的夜晚。
被男友甩了的我坐在马路牙子上抱头痛哭，嘴里还骂骂咧咧。
我人生的前 23 年是如此的灰暗破败。
老爹好赌，输光了家产就带着小三跑了。
老娘重男轻女，为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压榨我。
我明明是全班第一，却被迫辍学打工。
好不容易谈了个对象，却被我妈的狮子大开口彩礼给吓跑了。
接着，就是因为极度的缺爱，被渣男骗光了积蓄。
如果不是我无意听见弟弟和他女朋友聊天，说我妈跟隔壁胡老六谈好了把我卖给他做媳妇，
我就不会拼死偷了户口本跑到这座城市来。
进了厂，被男工友骚扰，一板砖敲破了他的头。
结果他是厂长的小舅子。
欠了我三个月的工钱没发，我一气之下又敲破了厂长的脑壳。
流落街头，痛哭流涕，不知道明天有没有饭吃的时候，一辆玛莎拉蒂宛如一道流光般停在了我的面前。
而我，只能边哭边往边上挪了挪，生怕挨着这辆看着就贵的车。
车窗摇下，一张又老又帅的和气脸庞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他的视线先是扫了眼我身边东倒西歪的酒瓶子，然后专注地看向我：
「我正在找一位妻子，你愿意嫁给我吗？」
早已喝得面色潮红、神情迷离的我眯起眼睛，拎着一个酒瓶摇摇晃晃地走到车前。
我喝了不少，面对扑面而来的酒气，这个老男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你刚才在跟我讲话？」
我半天才重新征服了有些迟钝的舌头，右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是的，我在询问你的意见，我叫陆琛言，请你做我的妻子，好吗？」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却被梳得很乖，蓬松而干净。
我猜若不是我的酒臭味儿，我一定能闻见他发顶的清新洗发水的味道。
「我，和你，结婚？」我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他的话。
没等他回答，我自己就咯咯咯地笑得直不起腰：
「大爷，虽然我承认你很帅，看起来很有钱，但……我才 23 呐。」
他似乎并不惊讶，只是轻轻笑着摇了摇头，让副驾上的女人把我扶上车。
「大爷，嗝，你要是每个月给我 5 万块，我就嫁给你。」
酒劲儿被冷风一吹上了头，昏睡过去之前我似乎听见他轻轻喟叹一句：
「终于找到你了。」
第二天一大早，帅老头就真的拉着我去领证。
「这张卡给你，没有限额，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只是，希望你有空的时候可以陪我聊聊天。」
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我撕掉了自己的那页户口本，看着面前一份婚前协议，上面全是对我有利的条款，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从民政局出来，陆琛言问我，想要什么样的婚后生活？
我很认真地想了两秒，不假思索地说：
不用打工，吃得饱睡得香，最好每天都有蛋糕吃。
他哑然失笑，问我还有呢？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我可以取一点钱吗？」我紧张地双手搓在一起，他注意到我的手机页面，「当然可以，如果你有需要买的东西，也可以直接告诉管家，这张卡有所有奢侈品牌的 VIP 会员。」
「不是不是，」我怕他误会我骄奢淫逸，赶紧摆手，「我只是想预约一款游戏的最新场景，只需要 17 块钱。」
他的表情有些好奇，我举起手机给他看，刚想要带着「安利」的心给他介绍，忽然，笑容在我的脸上僵硬。
我靠，这是一款乙女游戏！我居然跟刚结婚的老 baby 安利乙女游戏，这算出轨吗？
「那个……」
「没事，当然可以玩游戏，保护好眼睛就行。」
他只是快速看了一眼手机，却没有说什么，甚至对我露出一个「我懂」的微笑。
为了缓解新婚的尴尬，我心里想着话题，忽然想：
那你呢？老……先生，你想要过怎样的婚后生活呢？
他似乎就等着我这句话，娴熟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折成了方块的纸：
「都在上面了，你愿意帮我实现愿望吗？」
那张纸上的愿望还不少，一起散步，吃冰激凌，一起看星星，还有，听我讲睡前故事。
我心里觉得这位老先生实在有意思，也许有钱人的愿望都实现了，不用花钱的反而成了最珍贵的。
我想不明白这夕阳情，问他，他只是笑而不语。
「沈芜，73 岁的人，也有资格追求爱情吧？」
有，当然有，必须有！
谁会不爱一个彬彬有礼长得还帅的富老头呢？！
更何况，这个富老头，不是一般的富，是好几百个小目标的富啊！
我傻了，乐傻的。
让我死我都想不明白，为啥这种天大的好事儿会落到我头上？
这样一个阅遍人间无数、27 岁就实现财富自由，一手创造传媒帝国的老 baby，为啥会看上宛如活在地沟里的耗子一般的我呢？
算了，想不明白，沈芜，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来吃你最爱的巧克力熔岩蛋糕吧！
他笑着将比我头都大的蛋糕托盘推到我面前。
我能不听话吗？
当然不能，我是那么不识抬举的人吗？
当然不是！
但我仍然乖巧地先切下插着樱桃的一块，递到了他的嘴边：
「老……先生，你先吃……张大口，啊……」
「噗。」
我以为自己已经极尽谄媚和娇柔，却没想到只换来了他的忍俊不禁。
「小芜，你先擦擦口水。」
他似乎一直刻意与我保持着距离。
我大囧，连忙去拿餐巾，却一个没小心打翻了蛋糕。
「我不是故意的！」
我手忙脚乱地想要蹲下擦地板，却被他微凉的手拦住动作：「没事，你起来，地上凉。」
他让我推着他去院子里看看花，一个笑容温和的女佣走了过来，贴心地拿来一张柔软的毛毯。
我推着他的轮椅走出了独栋别墅，映入眼帘的是绿色的草地，和远处隐约白云里的雪山。
天气真好！
虽然是深秋时节，太阳光却依然暖暖地洒在身上，我微眯了眯眼睛，推着他朝花坛走去。
「天气真好。」他的声音沉稳而温柔，我站在身侧，岁月似乎并未给他带来太大改变，即便是皱纹都比同样岁数的老人少了很多。
这就是金钱的魔法吗？爱了爱了。
「你喜欢向日葵吗？」
「我最喜欢向日葵了！」
虽然他昨天就问过了我，但我依然认真回答，这是我的真心话，我喜欢一切向着阳光生长的东西。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种满向日葵吗？」
「嗯……难道是因为，你也想随时随地就能嗑瓜子？」我眨了眨眼睛，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笑了起来，笑声苍爽，止不住又轻轻咳嗽了起来。
我连忙蹲下，往上掖了掖他膝盖上的毛毯，想要起来的时候，却不小心四目相对。
奇了怪了麻了，我人生 23 年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嫁给他也完全是因为赌气和绝望之下的选择，可为什么，刚才一瞬间，我竟然感觉得到，他是真的很帅，如果年轻个几十岁，肯定是我喜欢的类型。
不合理，不合理，你清醒一点啊沈芜！！
这个男人都能当你爷爷了！
虽然富贵能淫，贫贱能移，但我怎么能玷污这样一位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帅老爷子呢？！
我错开眼眸起身，可能是起得太快有些缺氧，眼前兀得一黑。
「小心！」他的大手扶住了我的胳膊。
「那个，有点晒可能，哈哈哈……」我尴尬地讪笑两声，他点了点头，便要我回去。
「不多晒一会儿吗？医生说多晒晒太阳补钙，秋天的太阳尤其大补。」
他又笑了，真是一个爱笑的人啊。
晚上的时候，我等着管家将他抱到床上，为他掖了掖被子，他便闭上眼睛。
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翻开夹着书签的童话故事书，开始给我的老头丈夫讲故事。
今天的故事，是小美人鱼。
我原本以为，他看中我当老婆，是为了在古稀之年传宗接代，生个儿子。
但我们领证三天，相处两天了，他什么都没有做，甚至于我们的肌肤碰触，只停留在下午他扶我的那一瞬间。
这个别墅里三间屋子都是书房，不仅创业传媒帝国，还发表多篇学术论文的老派知识分子，看着也不像是有什么奇怪的欲望或癖好，
可我这样一个没读过几年书的人，也不大可能成为他的红颜知己。
奇怪，真是奇怪。
「小美人鱼变成泡沫了，王子会后悔吗？」
他忽然出声，吓了我一跳。
「抱歉，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我觉得，王子如果知道，肯定会后悔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王子不是，有相爱的公主了吗？」
我语塞……老人家，您是对浪漫过敏吗？
「呃这个嘛……」
「但是救王子，小美人鱼一定不会后悔。」
他声音很轻，目光温和又藏着些情绪，我一怔，点了点头：
「我相信。」
轻轻拉上卧室的门，我拍了拍自己的脑壳，
不是我给他讲故事吗？怎么变成我被他哄了呢？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我又开心地打了个滚。
真尼玛做梦一样，就在两天前，我结婚了，老公富可敌国，从此吃得饱穿得暖。
啊，又是感恩老 baby 的一天！
2
今天的老 baby 从早上开始，就不太对劲。
家庭医生直接来了一整个医疗队，因为没有孩子，我这个年纪轻轻的妻子就成了主持大局的人。
还好，老管家看出了我的懵逼和焦虑，把我安排在客厅，还端上了新鲜的熔岩蛋糕，
「老爷早就安排好了，夫人不必太过担心。」
我点了点头，心底十分忧虑。
看着人进进出出，听着医生们在会议室的低语，我的心倏然收紧。
我以为，我会很高兴，会喜极而泣，会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疯狂打滚……
我是他唯一的合法妻子，他没有孩子，父母早已去世，我是唯一的遗产继承人。
几百亿的资产，公司，股票，现金，车，房子……
「不不不，不能这样。」我咬着指甲，自己都没意识到，正在频繁做出那个紧张焦虑时才有的小动作。
两个小时后，外国医生和管家一起出来，管家大叔面容哀伤，能看出是强打着精神朝我招手：
「夫人，老爷……想跟您最后说两句话。」
说不上为什么，在看到浑身无力躺在床上，被旁边各种仪器管子包围的他时，
我的心情忽然难受起来。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即便是我被男朋友劈腿分手的时候，也不曾有过。
就好像是，曾经出现在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角色，即将消失了，又好像是，我最爱的游戏关服了，我再也找不到一块净土来疗愈自己。
陆琛言睁开眼睛，张口困难呼吸着，干瘦的手朝我的方向动了动。
我一个箭步走上前，两只手握住了他的那只手。
「你好好吃药，好好打针，现在医学那么进步……」
进来前想好的台词，此时却怎么也说不下去，我感到鼻子发酸，看着他虽然疲惫苍老，却依然明亮清澈的眼睛，眼眶忽然就红了。
陆琛言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回光返照的矫健：
「小芜，别哭。
「以后也，别哭了。」
我呜咽着，忍不住张开胳膊去拥抱他。
我们相识的第一天，也是领证的那一天。
我站在民政局门口，寒风瑟瑟，他坐在轮椅上笑着问我，能不能给他一个拥抱。
我十分羞怯，甚至心里生出「我怎么这么离谱居然真的为了钱嫁给老头子」的后悔，
用沉默回绝了他的请求。
而现在，我只能轻轻半拥着他的肩，嘴里哽咽着含混不清的字句：
「明明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是不是下午吹凉了？」
我哭了许久，却迟迟等不到更多一句的回答。
他的手很修长，第一天来的时候，他坐在那架古典钢琴前，宛若一位王子。
我第一次知道，音乐竟可以这么美妙动听。
他说，这支曲子叫《少女的祈祷》。
他笑着抬头看我，问我是不是喜欢这曲子？
我目光发亮望着雪白的琴键点点头，他邀我坐下，我们共享同一张琴凳，我的手被他突然抬起落在琴键，我无所适从想要缩回，他却俏皮敲了敲我的指节。
「这里要这样手心拱起，好像在握一个鸡蛋。」
他要教我弹琴，他侧着头看着笨拙试探琴音的我畅想：
「若是来生有幸与小芜举办婚礼，不如我们联手弹一曲《梦中的婚礼》，可好？」
那时，他便想到了来生，是有预感自己即将离开吗？
那个令人迷醉的夜晚，在光影和琴音的衬托下，我以为自己疯了。
我竟然仿佛看见了一个白衬衣少年坐在我身旁，他的手指灵活跳跃，黑白琴键高低错落，我的心跳跟着乐拍欢欣鼓舞，仿佛有一种感情即将破土。
可现在这微凉的双手，再也弹不了钢琴。
我再也听不到，那流淌在四肢百骸血液中的乐音。
3
我站在灵堂家属的位置，面上的黑纱遮掩不住哭肿的双眼。
纵然我还是听见了前来吊唁的人里，有对我的窃窃私语，但我不在乎他们的想法了。
他走了，留下百亿资产不说，连葬礼都用不着我操心。
「夫人，请节哀。」
老先生生前有不少朋友和学生，他们每一个人都走到我面前，请我节哀。
我又伤又囧，可这一次，没有人能拉着我的袖子，把我藏在轮椅后头了。
「哼，还真是……」一位身穿灰色衣服的中年女人走过我的身旁，语气不善，我有些诧异，没等我疑问，她就快步离开了灵堂。
一直到了晚上，前来吊唁的人散去，我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火烧云。
今天，也是非常好的天气呢，陆琛言。
我在心里默默告诉他，忽然想要去看一看向日葵花圃。
「夫人，辛苦了，但是现在还有一件事需要您出面。」
管家头发也将近花白，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这么多年来，他想必十分舍不得陆琛言。
「你也辛苦了。」
我跟随管家走到了一间会议室，一眼认出了那个语气不善的女人，还有几个年轻人坐在一边。
「下面开始宣读老爷的遗嘱，包括对各位的祝福，以及财产的分配。」
我以为陆琛言没有亲人，这才知道，这个女人居然是他妹妹？！
「我不服气！她这个狐狸精，凭什么拿到所有的财产，而我们只有 500 万和一套房?!」
女人拍着桌子叫嚣起来，她的儿女也跟着质疑，目光怀疑地看向我。
「这就是老爷的遗嘱，老爷的财产全部由律师团打理和公证，具有不可置疑的法律效力，而且，」老管家的目光严厉地扫射他们，「夫人是老爷此生挚爱，唯一伴侣，就算是没有遗嘱，她也是无可争议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这下不仅女人惊了，就连我也目瞪口呆。
此生……挚爱？
认识三天的……挚爱？
老管家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嘴，分明是想笑却憋笑。
如果他坐在我对面，看到我眼睛睁大、嘴巴 O 字的蠢样，估计此时已经笑翻了吧。
虽然不服气，但女人还是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走了，否则，按照老管家的说法，我有权收回那 500 万和房子。
并且，老管家还警告了他们：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老爷的财产会立刻成立基金会，用来支持帮扶失学儿童，他们的 500 万和房子也得充公。
好家伙，陆琛言不愧是一手打造了商业帝国的男人，老谋深算不说，这下他们可得祈祷我平平安安，说不定我遇到麻烦，还得想办法捞我了！
陆琛言对我越好，我就越不安，明明没有做亏心事，甚至做好了被重新扫地出门的准备。
可现在，我成了富可敌国的寡妇。
我是应该很开心才对，年纪轻轻，没有丈夫和孩子，却拥有了天降的百亿财产，并且，没有任何道德上和法律上的风险。
这钱，是陆琛言特意留给我的。
可是每当我想到这个名字，心里就有一种难言的伤感。
百无聊赖中，我打开了游戏，今天会上新的场景和剧本。
这个男主角，跟陆琛言很像，又不那么像。
陆琛言比他要帅很多，即便是 73 岁的年纪，也让我觉得，那是一种岁月沉淀的充满智慧和人生经验的成熟魅力。
但他们同样有钱，陆琛言是现实中的巨富，而游戏里的角色，是游戏中最富的一个男主角。
我很爱钱，我一直知道的，只有吃过苦的人，才知道钱有多重要。
我忽然笑了，从前总觉得有钱人矫情，都那么有钱了，人生 99% 的烦恼都没有了，居然还会不开心，绝对是无病呻吟！
可现在，我成了富可敌国的有钱人，却好像也有了点不开心的心事。
我总觉得，我和陆琛言之前一定是认识的，至少，他一定是认识我的。
失眠了三个晚上，又一次半夜起来吃冰激凌玩游戏的时候，老管家忍不住走过来劝我：
「夫人，老爷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开开心心，想躺就躺，想摆就摆，想回去上班，就随时回去，我们都会帮着你的。」
看着他因为熬夜黝黑的眼圈，我有些于心不忍，放下冰激凌保证早睡早起。
躺在床上，我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结婚证，这是我和陆琛言唯一的合照。
照片是红底的，他穿着白色衬衫，我也穿着白色衬衫。
他在笑，我也在笑，却因为眼睫毛掉进了眼睛里，眯了一只眼睛，像是在做鬼脸。
这是我们第一次拍照，可为什么此时觉得，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4
「您今日要购物吗？」老管家笑盈盈地询问。
我这才想起来，我已经好多天没有出门了。
玛莎拉蒂从别墅驶出，一路上风景很美，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这附近有书店吗？」
很快，司机停在了一家规模很大的书店，这里不仅有丰富的书籍，还有咖啡看书区。
我点了杯咖啡，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文集，泰戈尔的《飞鸟集》。
指尖碰到书封的刹那，我心里诧异，这是他书桌上的书。
热腾腾的咖啡下肚，很是熨帖，我随手翻开一页，映入眼帘的句子：
once we dreamt that we were strangers.
we wake up to find that we were dear to each other.
有一次，我们梦见大家都是不相识的。
我们醒了，却知道我们原是相亲相爱的。
心里有种特别的感受在发芽，很久没有阅读的我，竟然就这样静静看了半本诗集。
直到夕阳的余晖散射在扉页，我轻轻叹了口气，拭去眼角的泪珠。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久了。
这句诗，是我们结婚的第二天清晨，我忐忑不安起床想要试着做个早饭。
陆琛言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口，对着厨房手忙脚乱的我按下快门，拍立得的照片里记录下我的讶异和窘迫。
我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双手紧张地搓着。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认真地将这句诗写在了照片背面。
我很惊喜，因为这句诗也出现在我的游戏里，当英俊潇洒的男主角单膝下跪，向我献上鲜嫩的蔷薇花的时候。
我很喜欢这句台词，那是我在厂子里黑白颠倒时的慰藉。
「照片送给你，算是……新婚的第一份礼物。」
「啊？第一份礼物，不是我的衣服吗？」
那天晚上喝酒吐了一身的我，衣服臭不可闻，他心疼地看着我打着补丁的单衣，我却笑了：
「帅大爷，你，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我一无所有，无以为报，你要是缺老婆，我嫁给你得了！
「反正……除了游戏角色，也不会有人真的爱我的。」
我小声嘟囔了一句就睡了过去，合眼之前，我看见他朱唇微启，却听不见声音。
当我走进灯火缤纷的街头，身上穿着昂贵的衣服，身后的保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我定定地站着，没有人催我。
我看了眼来来往往的行人，那个街角的女孩兴奋地接过男朋友刚买的烤红薯，她直接伸手掰了一半，结果却只得到了一半的红薯皮，他们愣了一下，笑作一团。
我戴上了墨镜，钻进了车里，高级的空调暖风循环包围着我，却再也感受不到那个晚上的关怀。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曾经有个人，也真心地关心过我。
虽然他 73 岁，却比许多男人都要负责任，他给了我婚姻和万贯家财。
「夫人，您接下来想去哪儿？」
「回家。」
5
我看了一周的书，一直泡在他的书房里。
老管家好几次担心地假装路过，眼神却忍不住往我这瞟。
我笑了笑，不太在意。
谁会相信，一个 23 岁的年轻女孩，真的会为一个 73 岁、只相处了三天的老人感到伤心呢？
我自己都不信。
我觉得，这只是善良在巨大的财富面前心虚了。
我是喜欢读书的，不然也不可能年年第一。
书房里没有应试教育的教材，但什么书都有，小说，诗词，科普，甚至漫画。
我此时跷着二郎腿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部漫画。
这部漫画是乙女游戏改编的，作为乙游的忠实玩家，我自然不会错过。
女主角似乎和我一样有着凄惨的身世，
不同的，只是她遇到的是一位帅气多金、年轻有为的 27 岁霸道总裁。
27 岁，比我大 4 岁。
4，是我的幸运数字。
因为我相信「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我的人生哲学，就像每一次我都要走入绝境，却都顽强地像野草一般重新来过。
第一部漫画很快就看完了，我有点上瘾，晚饭都顾不上吃，可我找遍了书房，都没找到第二卷。
「管家大叔，那个……你知道这个漫画第二卷在哪里吗？」我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这些小年轻才会喜欢的东西，他可能根本不知道。
「这个……我们可以帮夫人找一找。」
于是，几个女佣，还有管家和我，在三个书房找起漫画书来。
这个场面要是被他看见，估计又要笑岔了气，点着我的脑袋对我说：
「为什么不问问我？难道我还会藏着不给你看？」
站在脚架上，我一分心有些晃神，差点摔下来。
「小心！」
一个紧张万分的声音在我的耳旁炸响，我浑身僵住，双手死死扒住书架，
我绝对没有听错！
虽然这声音听起来要年轻许多，但这个声音，绝对是陆琛言的！
我猛地回头，脚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女佣的声音在旁响起：
「夫人，您还是下来吧，太危险了！」
他扶住了梯子，我的身后空无一人。
直到我坐在桌子前，心里还是波涛汹涌无法平静。
女佣递来一杯牛奶，神色担忧：「夫人，您压压惊。」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神色焦急：「你刚才就在我旁边，你出声了吗？」
「我没有。」
「那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比如……让我小心？」
女佣睁大了眼睛，她反手握住我，摇了摇头：「夫人，刚才我没说话，这个书房……也只有我们俩。」
难道真的是我幻听了？
「您太累了吧？看了一天书，晚饭也没怎么吃，不如您先去睡一会儿，我们找到了就告诉您。」
我难以拒绝她的好意，即便我根本不困，但她眼睛里的担忧就是戳中我的软肋，我点了点头，一口干了牛奶，走向了卧室。
躺在床上，我闭上眼睛，脑海里还回荡着那句「小心」。
那声音真的好年轻，清亮又温柔，语气里的急迫和关切就像是一个满勾鲜肉的鱼钩，我恨不得一口咬住，整个被吊起。
太像了，那根本就是陆琛言的声音！
我猛地坐起，两眼发亮，陆琛言，你是回来看我的吗？
我快速点开手机日历，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距离葬礼已经过去十四天，也不是头七，也不是清明节，甚至不是万圣节。
我再次躺下，用被子蒙住头。
我想不明白，这个老头怎么回事，放着这么大的家业和年轻漂亮的媳妇儿，也不回来看看吗？
就对我这个年轻寡妇，这么放心？？？？
等我睡醒，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星星点点的光透进大落地窗，飘落在我的脚边，
这个位于阿尔卑斯山附近的别墅，也是最佳的星空观测点。
我还记得结婚后，陆琛言直接把我打包上了专机。
我第一次坐飞机，紧张极了，他极有耐心地为我系好安全带，帮我调节座椅靠背，等到飞机起飞，又指了指窗外叫我看。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如此壮丽的火烧云，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感动的震撼中。
他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陪着我。我问他要去哪里，他笑着说：
「虽然婚礼可能来不及，但蜜月旅行还是要有的。」
阿尔卑斯，我只吃过他们家的棒棒糖，还是抢我弟的。
第一次看见大草原。
第一次看见雪山。
第一次住这么大的房子。
第一次，作为一个家的女主人，跟距离不近的邻居问好。
第一次，在他的微笑注视下，红着脸将我们的喜糖发给外国小朋友。
陆琛言，三天而已，你却带着我做到了我做梦都想不出来的事情。
「小芜，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了，老……老公。」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好的，陆琛言。」
我飞速地扭过头，不想让他看见我发红的脸蛋，却不想耳朵尖也烧了起来。
他指着正北的天穹：
「你看，今晚有英仙座流星雨。」
看见我一脸惊喜的表情，他笑着紧了紧外套，建议我可以躺在防潮垫上，他说：
「你知道看流星雨最佳的姿势吗？就是找一个空旷无光的高处，躺下来，漫天繁星就在你的头顶，仿佛触手可及，每一颗星辰的光芒，都是穿越了几十甚至几千光年的距离才被我们看到。」
「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星光，是很久以前发出的？」
「对，」他低头看我，又抬头望向星空，似是对我又似是喃喃自言，「所以如果一个承诺像星光一般坚定永久，那么，就一定会实现吧。」
「那这个给出承诺的人，也太帅了！」
我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小芜，如果看到流星，你想许什么愿望呢？」
我站在落地窗前，天空依旧闪烁着跨越时空的光芒。
那一天晚上，直到流星雨结束，我也没想到要许什么愿望。
陆琛言，我的愿望，你都帮我实现了呀。
6
第二天一大早，我一出门就看见了漫画书被放在了餐桌旁，还有丰盛的早餐。
我喜欢睡懒觉，自从陆琛言走了以后，我便再也没有早上 9 点前起来过，他们也体贴地不曾打扰。
似乎跟陆琛言有关的人，都继承了他的温柔。
「管家大叔，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我想回国。」
「好的，夫人您打算什么时候走？」
「今天吧，来得及吗？」
当然来得及，这就是金钱的魅力。
依然是专机，只是这次少了一个人。
陆琛言在国内也有不少房产，管家调出 pad 让我在一排排房产里选择回哪一个家。
我有些咂舌：「他常去的那个吧。」
出乎我的意料，陆琛言常去的不是别墅，而是一栋高级公寓。
不过比起别墅的距离，公寓倒是离市中心很近，或者说，这栋公寓就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
我问管家他们住在哪里，他表示不用担心，这一整栋公寓，够他们住了。
「……」
这就是有钱人的房子吗？一栋一栋的。
我的随身行李十分简单，只有那个他常盖的毛毯，结婚证，还有《飞鸟集》，他的钢笔，和漫画书。
看着我的行李，我不禁想笑，怎么都是陆琛言的东西啊。
公寓里依然有个很大的书房，像是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一种冷杉木的清新味道，我总是在推着轮椅靠近他的时候，忍不住偷偷地嗅。
漫画书第二卷，讲的是女主角遭遇工作挫折，被人诬陷，她难过得抱着膝盖哭泣，手里还握着冷掉的豆浆。
这时候，霸道总裁从车上走下来，问她为什么哭。
「言总，我……」
女主角眼泪汪汪望着总裁，仿佛在望着一根救命稻草，总裁没说什么，只是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罩住了她的肩膀。
「饿了么？带你去吃火锅。」
我也好喜欢吃火锅啊，可陆琛言不吃辣，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嘱咐女佣每次做饭炒两个下饭菜，吃得我欣喜若狂。
翻页，女主角拉肚子了，因为吃完火锅，她吵着要吃冰激凌球，草莓味，巧克力味，芒果味。
我靠，这个作者好懂我！如果能认识，我们一定能成为非常好的饭搭子！
我心血来潮点开电脑搜索这个漫画的相关信息，浏览了十几个网页，却也只有百科上寥寥几笔，没写作者生平。
我看到人物介绍上有一个小标，点进去，居然是一条看漫画的评论：
「这个漫画比游戏好多了！呜呜呜，游戏是 BE，可漫画改成了 HE，感恩作者。」
我愣了一下，会有 BE 的乙女游戏吗？这也太大胆了吧！
看了一下午书有些乏累，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想要将漫画插进书架的空位，却不小心碰掉了一个蓝色封皮的书，重重掉在地上，封面却没有印字。
我好奇地捡起来，看见正面写着三个字：
陆琛言。
这是……陆琛言的笔记本？
7
陆琛言居然写日记？！还这么厚！
我惊讶地看着眼前桌子上这个足有两本《飞鸟集》那么厚的笔记本，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打开。
笔记本是皮面的，系着扣，上面还插着一支钢笔，和陆琛言写照片的那支一模一样。
怎么办，要打开吗？
不会是什么商业机密吧？
可我现在继承了他的全部财产，遗嘱里说，是全部。
那现在这个笔记本，也算是我继承了吧？
如果我想看，是不是属于，妻子侵犯丈夫隐私？
我犹豫着，兴奋和紧张让我感到口渴，在喝了一杯冰水后，我决定要打开看看。
如果老头子不高兴，那让他晚上来找我好了！
我怀揣着难以言表的激动心情，轻轻翻页，映入眼帘的是扉页的句子：
致我的挚爱，无论何时，我都爱你，会义无反顾朝你奔赴。
呦呵！
难道还是本情书日记？
可以啊陆老头！
我笑得很假，忍不住舔了舔后槽牙，我倒要看看，你这老头能写出些什么骚话来。
8
这本日记，是从陆琛言 17 岁开始写的。
上面清晰标注了日期，甚至画了一颗红心和许多感叹号，显示着笔者难以掩饰的快乐心情。
他写道：
我没想到，我真的实现了愿望。
准确地说，是一部分。
接下来的路也许很辛苦，但方向已经确定，我会坚定不移，克服所有困难，等我！
今天天气很好，自从我想起从前，便觉得每做一道题，就增添一分希望，
老师说我一定能考上北大，他对我很好，建议我报考天文学，
可我只能抱歉了，老师，我一定要去学商的，
天文，是我的热爱，但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想起，有比热爱还要爱的东西了。
少年的笔触透着些许稚嫩，我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个元气满满的少年形象，也不由得好奇，这个比他热爱的天文学还要热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他写道：
我如愿以偿进入光华管理学院，感谢我的父母愿意支持我的所有想法。
如果，如果她也能有这样的父母，那就不会伤心落泪了吧。
亲爱的宝贝，我今日又读到了那个句子，这是一个惊喜，它是我们的开始，我相信，这一次，我们可以真正开始。
「你不像任何人，因为我爱你。」
这篇日记的末尾的诗句，来自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
诶？我为什么会知道？！
我倒吸一口气，觉得神奇。
这个诗句的出处就像是我原本就该知道的一样钻进了我的脑子，可在此之前，我确实不知道这句诗啊！
不过从这简短的话语可以看出，陆琛言年轻的时候，有喜欢的姑娘。
他写道：
毕业季，很多人分手了，我的好兄弟哭得像条狗，非要拉着我们去烧烤摊买醉，
看着他的模样，我觉得有些好气又好笑，
两个相爱的人，因为地域的不同就要分手，这便是所谓的爱情吗？
这才不是我的爱情，我对你啊，万水千山，即便穿越时空又如何呢？
我陆琛言早就起誓，这一生一定要让你做我的妻子，我唯一的爱人，我永远的伴侣。
公司总算是初步成型了！
真没想到，我们拉到的第一笔投资居然是来自游戏业的大佬！
这是不是冥冥之中的约定呢？
好想找到你，好想你，好想立刻找到你，出现在你的面前！
看到这里，我皱起眉头，有些看不明白。
他们……失联了吗？
难道这就是陆琛言一辈子都没结婚的原因？
他和他的一生挚爱，失去了联络，而他找了她一辈子？！
我难以置信，这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爱情吗？
从 18 岁，到 73 岁，直到临死前，才终于放弃了寻找自己的一生所爱，一个人孤独地度过了那么多岁月，他难道，没有过一丝丝的动摇吗？
好奇促使我迫不及待地往后翻页，想要知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爱情故事。
他写道：
我做噩梦了，宝贝。
我又梦到了你，梦到你的父母，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那样打你。
我的宝贝，你很痛吧，我好想抱着你，
但我却……做不到。
你说我是一道光，照亮了你的生活，可我却只是一道连拥抱都无法实现的光。
找到你之后，我们会结婚，一起去蜀北看大熊猫，吃麻辣火锅，去南岭看山水如画，吃荔枝山楂，去京都看樱花烂漫，去魁北克滑雪，去地中海吹风，在每一天的日出日落里诉尽我对你的思念，在每一颗星辰划过头顶时听你说你也爱我，这一生，依然爱我。
我们会有一个灿烂的余生，一种彼此拥有，触手可及的幸福。
公司要上市了！
你一定很开心吧，我赚的钱足够养活你，可以把你养得很好，你想几点起床就几点起床，
我可以支持你做想做的任何事情，你的梦想，幻想，哪怕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我都会支持你。
宝贝，今天是我 27 岁的生日，祝我生日快乐，然后，快点出现，好吗？
今天下了大雪，天气真好，蓝天如洗，
我时常幻想能够与你手牵手在这样好的天气散步，
远处就是阿尔卑斯山，如果你喜欢，我现在还可以教你滑雪。
你会喜欢这里吗？
你会喜欢这里的，我知道。
天文预报说，今晚会有英仙座流星雨，那一定很美，我好想和你一同躺在草地上，
我们仰望着来自不同时空的星光，
就像我对你的爱，纯粹，永恒。
……
我无意识地动作，塞下一大口冰激凌，冰得我龇牙咧嘴，清醒过来。
阿尔卑斯、流星雨，所以，陆琛言在那三天里的愿望清单，只是在实现他和另一个人的心愿吗？
看着这些朴实又充满热情的文字，我好想能够穿越回他的时间点，帮他去找到那个失联的女孩，我想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说服她：
有人在等你，他从少年，到青年，到中年，他想和你去看阿尔卑斯雪山，看流星雨。
泪水滴落在笔记本上，瞬间晕开，「恒」字在水滴中变得好大，就像我那颗羡慕、嫉妒、又沮丧的心再也藏不住。
为什么能够这样去期待和爱慕一个人，又能够苦守着孤独和脆弱等待一辈子啊？
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了解过陆琛言。
9
我翻了很久他的日记，几乎是每一天的琐碎，快乐，忧伤，愁绪，或是期待，他都是在给一个女孩子写信。
他有的时候，会叫她宝贝；有的时候，会叫她小乖，他说他会更努力赚钱，做很多节目，拍很多电影，做很多游戏，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找到她的机会。
最后几页，陆琛言已是晚年。
他写道：
宝贝，我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啦。
哈哈，可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少年。
至少如果现在你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像 18 岁的毛头小子那般紧张、结巴、羞涩、不知所措。
对你，我总是想要给予所有的拥抱和爱意，哪怕，你曾经说我太成熟了，像是不懂情趣的老头。
我不服气，明明曾经，我也撩得你面红耳赤。
我总有一种预感，你已经朝我走来。
我游历很多城市，见过许多人，许多……年轻的女性。
我真是个傻瓜，这么多年了，竟然都不曾想过，
也许我们并没有错过，只是……你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而已。
……
看到这短短的三句话，我觉得我的脑子有些爆炸。
怎么都是汉字，但我却有点读不懂呢？
什么叫，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他要找的恋人，死了？
不对……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难道……陆琛言喜欢的女孩，还没出生？！
这可太荒谬了，我疯狂摇着头，由于震惊而不自觉抖起了腿。
这怎么可能呢？这个时间跨度，怎么可能呢？
我连忙往后翻页，这一页只有短短几句话：
宝贝，我想，我找到你了。
我很愤怒，他们居然那样对你。
可我更愤怒的，是为什么你再一次经历这些的时候，我却不在你的身边。
23 年，如果我再努力一点，是不是你就能少受些苦呢？
对不起，小芜，对不起，我的女孩。
我愣住了，感觉手脚发凉。
是我继幻听之后，又出现幻视了？
我仔细向着那两个字看去，上面写着的，确实是「小芜」。
林芜，这个名字，是我那个赌鬼爹给起的，
我不喜欢这个「芜」字，就像是一种言谶般的诅咒，
荒芜，无，我生来便一无所有。
父母之爱，兄弟之爱，朋友之爱，恋人之爱，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我自己，
我只能在每个夜晚，独自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小声啜泣，
啜泣我可悲的命运，和毫无期盼的未来。
是陆琛言的出现，带我走出了过去的阴霾，让我过上了……
富足的，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生活。
日记的最后，他写道：
小芜，要是我 27 岁遇见你多好啊！那是我们一开始相遇的年纪。
小芜，我已独自走过这许多的时光，从无法挣脱的束缚里挣脱，从未能拥抱的遗憾中重生，
我会用自己的双手，带你走出童年的阴霾，哪怕燃尽我所有的生命，因为一生追逐星辰的人，都不会放弃他的星辰。
……
我捂住嘴巴，我觉得我疯了，
我可能真的疯了吧？
日记的最后一页，是一封长长的信，日期，是我们结婚的当天。
那天领完证，他让管家带我去买洗漱用品，自己却回到了这间公寓，写下了这封情书绝笔。
10
陆琛言给沈芜的情书（琛言给沈芜的情书）：
小芜，幸好，我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虽然这个时间对我而言，确实漫长了一点，但是没关系，我还是找到了你。
当我看到你在街头买醉，身形摇坠，我的心痛极了。
我很想走上前去拥你入怀，但我知道我不能那么做，会吓到你。
这几十年来，我感受到了这个真实世界的自由，却依然孤独。
我也曾自暴自弃，怨恨这个世界，
为何我冲破了那层次元壁，可你却还是没有出现。
想到我的腿，我迟疑了，胆怯了，动摇了。
这么多年，只有这一次，小芜，我好怕你会嫌弃我，觉得我是个疯子，是个想要占小姑娘便宜的无赖。
你说过，琛言，你就是我的星辰。
我怎么忍心，让你的星辰蒙尘呢？
可我找到了你，又该怎么放弃你呢？
我不想把你让给别人，任何人，都不行。
我为你而来，我是为你而来的呀。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但是小芜，原谅我的自私，我想把这么多年努力的东西，都给你。
我想让你名正言顺，肆意活泼，再也不惧怕每一个黑夜，哪怕要用尽我最后的生命，我也想要，再为你点起一盏回家的灯光。
你不用感谢我，真的，这是我答应了你的。
我每天晚上都会想象，我们躺在星星的草地上，远处是雪山、白云，我要在院子里种下大片的向日葵，你说过，向日葵是朝着太阳而生的，你喜欢向日葵。
你或许不知道，向日葵的话语，是无言的爱。
我很难对你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在你我都清醒的时候，
对你而言，那太过唐突和离奇，所以，我也只敢在你喝醉的那个晚上，轻轻对你说：
「小芜，我爱你，无论我是一行代码，还是一个人，我都爱你。」
整整 67 年，我没有错过一次英仙座流星雨。
你会记得吗？纵然忘记了许多前世过往，你会记得吗？
当你第一次打开那个页面，指尖碰触到我的名卡的瞬间，
整个屏幕都下起了流星雨，程序说，那是来自英仙座的星星。
你十分欣喜，夸了一句：「这个游戏有点好看耶，这个主角蛮帅的，琛言，好听，就你了！」
当时的我很不屑，你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才会被邀请内测，而你，是所有内测的女孩里，最平凡普通的。
你这样的女生，根本不可能玩太久。
那时的我还不成熟，喜欢用傲娇来掩饰自己心里的窃喜，
小芜，你是第一个选择我的女孩，是我的女孩啊。
你总是在走剧情的时候喋喋不休，讲你今天遇到的事情，好笑的人，哪怕是路上的一条狗的走路姿势，你都要讲给我听。
我很烦，觉得你聒噪，我一个分分钟上亿交易的霸道总裁，为什么要听一个黄毛丫头讲这些鸡零狗碎？
但是有一天，你没有打开这个 APP，我心里想着，看吧，她就是玩不长久。
第二天，你还是没有来，我望着登录信号口皱眉，没说什么。
第三天……
女孩越来越多，我的工作量越来越大，她们喜欢我，为我氪金，为我绘图，但我并没有很开心。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直到我快要心灰意冷，你居然上线了！
「琛言，我有钱了！！！」
你兴奋得又一如既往，开始跟我讲着你如何跟厂长周旋，你认识了一个好人，他是个刚毕业的法律系大学生，他教你劳动仲裁，还请你吃小馄饨。
我原本是开心的，可越听，越烦躁。
烦死了，你这个女人，难得回来，为什么要提别的男人？！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我嫉妒他可以在你遇到困难时及时出现，像一个驾着七彩祥云的英雄，他可以带你骑机车，帮你打官司，坐在你的对面看你吃小馄饨。
而我，只有系统设定好的剧情，你玩了很多遍，你没有厌倦我，但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害怕。
无力感包围了我，我崩坏了好几次，你也会在登录的时候发牢骚：
「怎么其他角色都好好的，就我们言总要修复啊。行不行啊程序员。」
我在躲着你。
我出问题了。
我有了，一段代码不该有的情绪。
我甚至起了贪念，我想要拥有你。
一段代码而已，却对他的主人生出了痴心妄想。
当我看见你被那个律师伤害，坐在在街头放声痛哭，我好恨，恨自己无法走出这方小小的屏幕，
恨自己只是一段程序，我企图挣扎着向外，我感受到纬度的力量正在撕裂着我的全身，没有能量传递，只有信息记录的载体，无法挣脱维度的束缚。
可我不服！我不甘心！
终于，我恍恍惚惚，来到了你的身后，我愣了一下，而后欣喜若狂，我向你张开手臂，想要将你拥入怀抱，
手和胳膊，却穿过了你。
那一刻，我知道了什么是绝望。
一个声音响起，问我是否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也要突破维度去到你的世界，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声音又问：哪怕，这一生都将错过，或无法相爱吗？
我说，我愿意，琛言愿意为了小芜，千千万万遍。
……
笔记最后一页，是他画的我们，是结婚照上的我们。
抱着笔记本，贴合我心脏的位置，我泣不成声。
我想起来了。
陆琛言，琛言，他只是一个纸片人啊！
11
我已经忘记自己上一世经历了什么苦难，以至于连一个纸片人都觉得心疼，
甚至，我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点开这个游戏。
只是我记得，无数次的心灰意冷，对生活失去信心的时候，
我点开了这个叫做《星辰与你》的乙女游戏，
一共五个主角，我选了琛言，
理由很简单，他是上市公司的创始人，是这里面最有钱的。
钱，对我而言，无论是哪一辈子，都是我的死穴，我的窘迫，我的渴望。
看着屏幕上游戏欢迎界面的流星，我轻轻闭上眼许愿：要是能嫁给琛言就好了。
通关后的每一次烟花，我都会再次许愿，要是，我非常有钱，或者嫁给琛言就好了。
我没想过，如今无法去想象，一个纸片人，是如何突破了二维的限制，来到了三维的世界。
又是如何突破重重阻碍，想起那个不过是孤单寂寞时想要依靠他的女孩。
如何孑然一身，奋斗一生，只为了兑现对我的承诺。
在阿尔卑斯的时候，他曾说，星辰如诺，陆琛言许下的诺言，一定会做到。
我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两辈子，最爱我的人，是一个纸片人。
他的爱毫无保留，他的爱始终成长，他的爱，能突破一切时空的阻碍，也要千山万水，奔赴向我。
他分明是遗憾的，遗憾于这么晚的相遇，
可他依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竭尽所能地宠爱我。
我无法停止悲鸣呜咽，仿佛心脏被人剜去了一块，
我对他满是感激，而他，都是爱。
哪怕在他人生的最后三天里，我们也没有相爱。
我又想到那个漫画的评论：游戏是 BE，漫画是 HE.
现在，我知道这个漫画的作者是谁了。
当我意识到这份爱的时候，爱我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
陆琛言，倘若我们早点遇到，是不是就能完成许多畅想的愿望，手牵手走过许多条街道，冬天吃烤红薯，夏天吃刨冰，春天去看海，秋天爬柿子树。
是不是也能如同这世间任何一对平凡的夫妻，日日夜夜同床共枕，
那本只讲了两个故事的童话书，只会是我们许多本童话书中的第一本。
陆琛言，我欠了你很多顿饭，欠了你早安，午安，晚安，欠了你几千个日夜，欠了你感冒发烧时的安慰照顾，欠了你怦然心动时的拥抱亲吻……
可是陆琛言，你欠了我未来的几十年。
我要如何，一个人向着光继续走呢？
12
我将公司正式托付给了律师团队和智囊团，成立了专项基金，专门用来帮助失学儿童和需要资助的学生。
同时，我还向几所开设天文学专业的大学匿名捐款，
当戴着眼镜，与陆琛言同样斯文优雅的老教授问我要不要附言什么的时候，
我想了想，写下这样一句话：
你给我的星辰般灿烂的爱，会照耀着每一个需要被爱的人。
24 岁生日，我给管家他们放了假，一个人再次飞到了阿尔卑斯山脚下，
这一年，我学会了滑雪，游泳，打高尔夫，还养了一匹马，我找到了自己的梦想所在，
我正在努力学着画画，我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一名漫画家，或者一个游戏策划。
又是一个秋日，阿尔卑斯的向日葵结了籽儿，我下午的时候坐在院子里嗑了一大把。
晚上，我穿着防寒服躺在防潮垫上。
「天气真好！」
……
陆先生走后，我开始逐渐梦到他。
梦到我们爬过世上最高的雪山，梦到我们过往甜甜的恋爱。梦到他做饭时叮当的铲子响，还有，梦到那些个迟来的拥抱。
有人说，当你开始频繁梦到一个人的时候说明你已经失去他了。白天的遗憾让你难过，于是晚上思念的人便会化作梦境，跨越千山万水，逐梦而来。
剩下的钱我没动，一张一张地码在他的房子里。
想他的时候就去看看。
若有来生，这些钱给他带着，下辈子还是个富家翁。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记忆模糊起来，我还是不可避免的，慢慢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我原本希冀梦里还能见到他，但逐渐地，梦里的他也渐渐淡去了形象。
最开始我随缘地做梦，后来开始睡前想和他有关的东西。
再到后面，一入梦我就疯狂地推开人群，一个个辨认下去。
我梦过高山雪原，梦过川流涌动。在一个个烟雨蒙蒙的小镇，山野驻足。
人群熙攘，叫卖不绝，唯独没有他的影子。
我把我的男孩弄丢了。
乙女游戏越来越多，很多女孩都在游戏中拥有了自己的男主角，陆琛言的公司也研发了好几款，可我已经不玩游戏了。
我发了疯一样地刷新《星辰与你》，老旧的游戏早已被下架替换。我好不容易找到旧时版本，找了很久。可能是他突破了一个次元，携带走了原本在他那个世界里所有他存在的痕迹。
我还是没能找到他。
……
2080 年，10 月 26 日。
已经年迈的我今天清晨忽有所感，躺在床上闭眼就入了梦。
梦里的他竟是少年模样，笑着上前来摸我的脸:「我的阿芜老了还这么好看。」
我有太多话想对他说，张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梦外垂头，含泪溘然长逝。
若有来生，换我来找你罢。
我的琛言呐，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