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男友有洁癖,从来不让我在他车上吃东西。
因为他认为这会污染车里的空气。
我有低血糖,有一天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餐,我饿得眼前发黑,撕开包里的面包,刚咬了一口。
车子被猛然刹住,他很生气地对我说:「你出去吃!」
我很委屈,但我以为洁癖的人都是这样。
可后来,我看到朋友圈,那个明媚可爱的女孩叼着一包卫龙辣条,在副驾驶喂他的照片。
那个女孩,是他的前女友。
我突然明白了,我只是做不了他的例外而已。
他只是不愿意为了我打破自己的原则,他只是……没那么喜欢我而已。
我的朋友说我太傻,陷得太深,梁落其实没那么喜欢我。
其实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很多细节我不想去细想。
他性子清冷,情绪迟缓,往往理性大于感性,他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因为他,忘记了我的生日而喋喋不休一个星期。
他会在我和他的病人争吵的时候,十分不耐地对我斥责:「梵舒,不要闹了,这里是医院……」
后面他还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见,我只觉得一瞬间眼睛都是酸的。
是我闹吗?是那个大妈无理取闹,是她在找你麻烦啊,我在帮你……
梁落是一个外科医生,两年前医院接受了一个自杀的少年,那个男孩割了腕,好几刀,幸亏抢救及时。
梁落为他做的伤口缝合手术,可是由于伤口太深,伤到了手部神经,那个男孩这辈子摸不了吉他和钢琴了。
他的妈妈当时一心只想救活孩子,可是真的当孩子救活了,却不能再弹琴了。
她一下子变了脸,找到了梁落的科室,上下打量通过梁落的年纪太轻而质疑他的医术不精,认为是他的手术失误导致她的儿子终身弹不了琴。
她的大呼小叫引了很多人指指点点,我看不过去那些人对他的责难或质疑的眼神,同她争吵起来。
我叫她去找证据,去问其他医生,她只一个劲哭闹撒泼,非要让梁落受到处分。
我那么护着他,可他却说:「梵舒,别闹了……」
我曾经因为这个事和他冷战了一段时间,其实是我单方面宣布的冷战,我不再主动发消息问他吃了吗,晚安这种在他看来没什么意义的事。
也不再主动凑上去笑得没心没肺:「梁医生,你有没有听说一句话,认真的男人超帅啦,对,就你刚刚那样……」
他不哄我,只是三天,我没有刻意和他聊天,他和我的聊天框就沉到了最下面。
我想,梵舒你得有骨气,凭什么每次吵架都是你上去服软认错啊。
可是,还是到了晚上忍不住难过得要买了一大箱啤酒买醉,叫来闺蜜不醉不归。
【二】
第二天是周末,我俩本来就打算直接睡到下午一点,可是九点那会儿门铃响个不停。
好像只要我不开门,就会一直响到地老天荒。
我揉着惺忪的眼睛打开门,他皱眉:「你喝酒了?」
我一身酒气,是他最不喜欢的。
我下意识地身子一僵,就像是上学那会儿被班主任抓住犯错一样心虚。
但我一想,我是要和他冷战的,我还没和他和好,便佯装着理直气壮:「我成年了,喝点酒怎么了?」
他眼底缱绻不悦,但没说什么。
「你来做什么?」我表面上一派风轻云淡,心里却乐开了花,他主动来找我和解了。
他抿着唇吐了几个字:「圣托尼里的机票买了,12 点的航班。」
「什么?」我嘟囔着,还没反应过来。
等等,圣托里尼!
我的眼睛一下子清明,那是我好几个月前故意在他耳边念叨的情侣景点,原来他记得。
圣托里尼岛,位于希腊的爱琴海附近,是情人打卡圣地。
有一次我看了部小说哭得稀里哗啦。
女主和男主历尽磨难,最终还是要分开,男主人公不愿放弃,一路追寻最终在爱琴海重新相遇,在落日余晖中一吻,落下帷幕。
我便对爱琴海产生了向往,可惜梁落是个医生,工作总是忙得脚不沾地。
我穿上小说里女主描写的那一身雪色长裙,瘪了瘪嘴:我的男主角本应该也穿上文中描述的白色燕尾服。
但鉴于时间原因,我们得早点出发,我已经很满足了耶。
我的闺蜜苦大仇深地瞪我:「你这女人,见色忘义,下次可别叫我陪你烂醉了!」
我不好意思冲她作了个揖,然后一溜烟滑进副驾驶,心里如同刷了蜜。
如果晚下一刻,我们就登上那一趟航班了。
可惜没如果。
【三】
正在检票的我忽然发现,梁落不见了。
他明明排在我身后。
我焦急地左顾右盼,直到登机前的前三分钟,收到他的消息:「科室里来了新患者,我得去看看,抱歉,下次再陪你去。」
我承认那一刻我是自私的,我忍不住发消息:「你们科室没有其他医生吗?可不可以重视一下对我的承诺……」
我小心翼翼地说出不满和难过,可换来的只有他的一句:「梵舒,别闹。」
那一刻,我站在机舱门口忽然就站不住了,整个人精气神塌了下去,心口涌出无以言喻的闷痛,眼泪唰唰下落。
旁边的空姐赶紧扶住我,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医生。
我摇了摇头,真正的难过此刻是连话也说不出来的。
空姐问我还要不要上飞机,我点了点头。
机舱关上门那一刻,我删除了他最后发的那条消息:「等下次陪你去,补给你行吗?」
我关了机,错过了就是过了,你还能怎样弥补。
他是不会明白,我想同他去一次爱琴海的私心。
圣托里尼的风景很好,蓝顶白屋的建筑上有美丽的鲜花,我在那里看着落日沉下,爱意正浓的恋人们在那里接吻。
忽然萌生了拍照的心情,留住这一刻的美景。
我挑出九张图片,准备发朋友圈。
我的手怔住了。
赵纤纤的动态里,笑颜如花,她嘴里叼了一根某龙辣条,还用手捏了一根递给驾驶座。
我一眼认出,那是在梁落的车上,因为副驾驶上挂着我无比熟悉的平安符。
红得显眼而招摇,和车子本身格格不入,甚至显得有些幼稚。
我以前不明白,那个平安符又丑又俗气,为什么一向洁癖,美商极高的梁落却忍受它挂在副驾驶的位置。
现在,似乎有了解释,他那样理性的人,怎么会搞那些迷信幼稚的玩意儿。
照片上少女的灵动和活泼,我能想象到男人无奈又宠溺的表情了。
可是,梁落,你有洁癖,你不能接受车里有任何食物的味道,你说这会让你想吐。
连我不小心遗落的快递包装袋,都被你义正词严地斥责和批评。
辣条的味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刺激对吗?
其实,你只是无法为我破例对吗?
鬼使神差的,我将这张图片截了下来,发给他。
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句质问。
对面已经回复了:???
他问:「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这是从前的照片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那是他的过去。
只是,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他可以为曾经的爱人破例至此,到了我这里却是寸步不让。
我颤抖着手问:「她为什么可以在你车里吃辣条?」
他的回复很快,快到从前那个一整天几乎不怎么回消息的人叫我以为不是他。
「那已经过去了,那只是小事而已,你何必揪着不放呢?梵舒,别再幼稚了好吗?」
梵舒,别闹。
梵舒,别再幼稚了好吗?
他的每一句话,好似都很累,字里行间透着不耐和无奈。
和我对话就这么让他厌烦,敷衍么?
我的泪又绷不住了:「对你而言那是小事,对我来说不是……」
「那你想怎样呢?已经过去了有什么意思?」
「真的过去了吗,那为什么副驾驶那条又破又旧的平安符,我想换新的你不许,你就这么放不下她么……」
想起过去,我看见那条红彤彤的平安符,绳结边缘已经开始褪色,想来是有人经常摩挲的缘故,整个人靠在栏杆处压抑心中的闷痛和难受。
「那只是一个平安符,你总爱胡思乱想,行了,我这里很忙。」
「你又要逃避了是吗,你总是这样,以工作为借口,在你眼里什么都比我重要对不对,哪怕那是个找你麻烦的患者家属……」
我给他发了很多长篇长段的小作文,从落日余晖到夜幕彻底降临,他都没再回复哪怕一个字。
我哭得双眼红肿,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忽然一个身影撞到了我,我的手机和包都被大力拖拽,那个人戴着口罩和黑帽子,力气很大。
我下意识不松手,他竟然拔出一把匕首,冰冷的尖刀,一刀划破我的手腕,一刀捅入我的腹部。
我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从腹部涌上来,血泊泊涌出,温度在消失,我按不住伤口,一对路过的情侣失声尖叫。
我倒在了血泊中,听到了他们呼叫救护的声音。
【四】
灵魂却慢慢飘起来,脱离了自己的身体,我像一个旁观的人,看着倒在地上的自己,高高俯视这一场祸事。
眼前的画面在渐渐消失,如同琉璃般破碎,然后重塑。
2021 年的夏天,有一场很大的雨,风在吼,雨在乱舞,我的伞在路过江边大桥的时候,被吹走了。
从一个影子变成一个点,然后消失在江面上。
我吓得不敢半分停留一路往前跑,雨下的好大好大,裙子湿透了紧紧贴在我身上。
嘀嘀嘀——
黑色的车停留在我身前,车窗摇下来,露出那张俊美清冷的脸,他皱眉看着我一身狼狈:「你是梵舒?」
当时的我被雨水眯了眼睛,浑身冷得瑟瑟发抖,感觉他就像是从天而降,拯救我与水火之中的白马王子。
爱意像大雨般涌上来,叩击我的心扉。
他让我上车,递给我车上准备好的大毛巾裹住身体。
他说,我哥现在有手术,忙于工作,无法来接我。
我想起来,似乎在下雨的时候我就给那个不靠谱的老哥打了电话让他来接一下我。
而现在的我是一个灵魂体,站在旁边,成为了一个旁观者,清楚地看着他眼底的忍耐和压抑。
他有洁癖,而我浑身湿漉漉,会弄脏他的车子。
他把我送回家以后,嘱咐我冲个热水澡,喝点姜水或者是九九感冒灵,否则会生病。
当时的我只觉得他体贴,心里满满都是他的滤镜,如今想来不过是医生的职业病罢。
这是我和梁落的初遇,是我的兵荒马乱,他的无动于衷。
我旁敲侧击地从哥哥那里得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又打听到他是单身。
我和我哥原本是欢喜冤家的双胞胎,得知他在一所医院里就职,却没有探过班。
可我后来连续两个月,都去给梵霆送亲手做的便当,老哥一脸饱含「我已经看透你了」的眼神让我老实交代。
我破罐破摔,捂住通红的脸道:「我的好哥哥啊,梁医生在哪个科室?」
他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虽然没有阻挠我,却提醒我:「二舒啊,梁医生这样清冷的高岭之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哦~」
「二舒」是他对我的憨称,我翻了个白眼:「吃你的便当去吧。」
我的厨艺不错,每天都会做两份精心的便当,比他们医院做的健康但清淡寡水的盒饭好多了。
我逼迫着梵霆以同事名字去和梁落套近乎,并将我做好的午餐送给他。
当时的我深信一个理,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
可是,我一连送了两个月,梵霆这个没用的玩意儿没带回来半点消息。
比如梁医生有没有问这饭菜谁做的啊?有没有夸这个拿手小菜好不好吃,甚至我连人家口味都没摸清。
不行,这样下去人家就得把我忘了。
抓胃法失败。
我得赶紧去露个脸,我化上精致的心机妆,去探老哥的班,然后摸到外科室,梁落不在。
我失落得想要回去,转身却被一个护士一撞,一屁股坐在地上,旁边桌上的装着热水的玻璃杯摇晃着摔到我怀里。
我被烫得失了声,双手护住湿透胸口,又疼又难堪。
那个护士居然跑了。
我被一股大力拉了起来,梁落皱紧眉,将白大褂披上了我的身:「怎么每次都这么狼狈?」
我被烫得眼泪流个不停,他看我估计是走不了,腿上也被玻璃片划伤了。
直接把我抱起,送到了附近烫伤的科室,还好那水是晾了一阵不算太烫,就是有些玻璃扎进我的手臂和腿上。
【五】
我浮在空中看着,最清晰地看出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的其他情愫,于他而言,我那就是一个陌生人。
倒在那里的是任何一个人,他都会救的。
他总是那么理智冷静又正义感爆棚。
我在想像他这样的人,会真爱上一个人吗?会发疯吗?
我真的无法想象,我从没见过他失控的样子。
现在的我有些佩服当初自己的勇气,在我得知他尚且单身的时候。
居然锲而不舍地追求了整整九个月,那九个月里,他不止一次对我说:「梵舒,你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干了吗?」
「有啊,嘻嘻就是追你……」
他默然无语。
也许上天也怜悯我的努力,我和他碰到一起事故,一个醉酒的男人忽然口吐白沫地晕在他的前方。
看见他眼睛里是想立刻去救人的,可是那个人浑身酒气,甚至沾染了一身的呕吐物。
他的眼睛里犹豫又挣扎,洁癖,跟在身边的我早已经学会察言观色,立刻从包里掏出了一次性手套,和口罩。
递给他,我看见他眼里的惊讶。
「特意为你准备的,没想到真的用上了。」我笑得大大咧咧,心里别提多甜。
他点了点头,我们一起争分夺秒去救人,他皱紧眉头示意我:「面色青紫,他嗓子里有东西卡住了。」
我心领神会,戴着手套,将噎住男人嗓子的呕吐物从他嘴里抠出来。
围观的群众打了 120,等救护车把人接走的时候。
他问我:「就这么喜欢我?」
我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那,在一起吧。」
如听仙乐,我不敢置信跟在他身后:「我们在一起了?」
「那不然?」
我只记得那天回家后,满满都是飘在空中的不真实感。
闺蜜笑我,你真的就狗屎运了,拿下了那朵高岭之花。
是啊,他长得好看,工作又好,为人端正,可不就是高岭之花么?
这朵高岭之花,从不肯为我露出几分俗世的情意。
在遇到赵纤纤之前,我以为他一向如此。
可原来神花也是会跌落高台,露出俗人该有的情绪失控,只是让他总有七情六欲的那个人……不是我。
【六】
梁落有个前女友我知道,只是他的朋友乃至我哥都讳莫如深,很少提过关于她的事情。
所以当她猛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是有些自信过了头的。
自从成为了梁落的正牌女朋友,我也成了医院的常客。
毕竟我家的男朋友太优秀了,总有些小护士忍不住多看两眼。
我美其名曰给男友投喂爱心午餐,顺带宣誓一波主权,表示此草已经名花有主。
后来的很久我才知道,爱人是不需要你主动上前宣示主权的,留不住的人无论你做什么也是徒劳。
「医生,我的脚痛得厉害,你看看是不是伤到了骨头。」
当门口进来一个打扮漂亮的女孩时,我正坐在他的旁边写我的小说。
他的身体猛然一怔,我立刻有所察觉。
抬头看见那个女孩满脸笑意,澄澈的眸子里倒映着梁落的轮廓,不见半分伤痛的样子。
我以为又是什么少女怀春故作脚痛,来撩梁落的,自然抢先一步道:「脚痛,我看看。」
那女孩才注意到,梁落的身边有一个我,眼中的笑意敛了敛,含了几分冷:「梁落,你有新欢了?」
这话已经明显对我有了几分挑衅之意,我问梁落:「她是谁?」
梁落从刚刚的失神转为一副冷淡至极模样:「不认识。」
「你不认识我?梁落,好得很,你有了新欢就搞这一套。」
那个女孩恼恨地瞪了我一眼,像是故意说给我听似的:「当初是谁在我家楼下淋了一夜的雨,求我不要离开的?我——」
「赵纤纤!」梁落的脸沉了下来,他声音携带着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颤抖和怒火。
「你吼我?」她不可置信,一下子从椅子里站起来,伸出食指指着我,「为了她,你吼我?」
梁落的眉皱得很紧,他伸手捏了捏眉心:「现在她才是我女朋友。」
那个叫赵纤纤的女孩子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她用自己的袖子,使劲擦了两下:「问问你自己的心,我们的五年,梁落,你忘得掉我吗?」
说完这话,她就一股脑冲了出去。
办公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可我明显感觉到室内的气压令我窒息,窒息!
「她是你的前女友。」
我用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看着他沉默不说话,走神的样子,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我只知道他有一个前女友,对于他们的过去确实不太了解的。
可看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不在乎的样子。
而他的前女友,那个明艳嚣张的女孩为什么这么自信?
【七】
第二天,一个名为纤纤佳人的微信名添加了我,她发来的第一句话是:「你想了解我和梁落的过去吗?」
这个理由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明知她不怀好意,却还是忍不住被引诱。
她告诉我,她和梁落是青梅竹马,是邻居。
她那个时候是一个学渣,疯狂迷恋《左耳》类的小说电视剧。
很叛逆和她爸爸大吵了一架以后,特别看不惯像梁落那样的好学生。
她肆意闯进他的世界,意图将梁落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来告诉他爸爸:你口中所谓别人家的孩子也不过如此!
她和梁落高中早恋,是她故意追求的梁落,她最喜欢欺负一本正经的老实人,将毛头小子的他逗得脸红脖子粗。
换个说法,高中生学霸梁落爱上了那个肆意妄为的学渣少女,她闹他笑,像极了小说的情节。
可是,少女终将执行她原本的初衷,抛弃梁落!
梁落考上了他们那里最好的大学,而赵纤纤则报了一个普通的南方大学,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梁落在她的楼下淋了一夜的雨。
只是想问一句为什么,可肆意而崇尚自由的少女只发了一句:「我配不上你,学渣本就不应该和学霸在一起。」
然后就登上了南方的航班,潇洒离开。
听着少女字里行间的自豪和炫耀,她把梁落对她的真心当作一种炫耀,我的心里没来由地涌出一股愤怒。
还有由衷的心疼,我狠狠地质问:「那他呢?他做错了什么?」
她发了一个哭唧唧的表情。
「我回来了,我会弥补他,将骗他的爱还给他。」
她去了南边,发现自己原来不知不觉也爱上了梁落。
可是倔强让她不肯低头,她始终认为,梁落如果真心爱她,会来找她。
我看着她话里的荒诞,发了一句:「你没想过,他已经不再需要你的爱了吗?」
那边突然不再回复。
赵纤纤并没有给我很大的冲击力,但让我感到危机的是梁落的失态。
自从我成为了他的女朋友后,他经常会来接我上下班,他的时间一向恰得很准。
在我下楼的前五分钟,车子开到楼下门口。
可是那天,我失眠了,拉开窗帘,楼下那辆黑色的车似乎已经停了很久。
天尚且不太亮,车里猩红点点,一明一暗,他有洁癖,可他竟然在车里抽烟!
他的前女友的出现,竟然让他平静无波的心凌乱至此么?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一如往常,只是我们都明白,总有一些东西在渐渐不同。
譬如,他的那个前女友总是会来找他。
为了见梁落一面,甚至不惜弄伤自己的腿,来接近他。
虽然梁落从来都是冷面相对,甚至在她试图过界俯下身吻他的时候,他隐忍而克制地推开她:「滚开!」
而赵纤纤则咬着唇,全是羞恼,抹着眼泪跑出去,把路过拐角的我狠狠一撞:「你少得意,梁落总有一天会回到我身边。」
我不明白赵纤纤为什么那么有恃无恐。
后来我大概明白年少不能遇见太过耀眼的人。
否则,其他人都将黯然无光,赵纤纤带着七情六欲强行闯入他的少年时代,留下了抹不去的爱恨嗔痴……
我面无表情地提着餐盒放到他身边,他眉头紧锁,目光放空,明明面前是一沓又一沓资料,却半个字不曾入眼。
我从前不喜欢他冷情寡欲的模样,可如今更厌他深陷矛盾失态的样子。
心里涌出一股火气来,自虐一般问:「她腿伤成那样,不去找她么?」
「不高兴?」他望向我,似乎不明白我忽然不高兴。
「人在家中坐,绿帽天上来,谁高兴呢?」我阴阳怪气道。
「不会。」
「什么?」
他突然很郑重而严肃地对我说:「我不会给你戴绿帽的。」
「谁知道,你那个前女友可是对你势在必得呢,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我小声嘟囔,被他听见,他忽然笑了,就是那种很好看,像春暖花开的那种笑容。
「梵舒,你头一回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当初追我的勇气呢,嗯?」
我被他罕见的笑容迷了眼睛,涌上嗓子的话又咽了下去。
梁落,不要让我觉得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好吗?
【八】
我和梁落大吵了一架。
我亲眼看见他抱着赵纤纤一路风风火火地冲进医院,脸上不加掩饰的慌乱和紧张。
病房里,赵纤纤死死抓住他的衣摆:「梁落,你当初为我淋了一夜雨,现在我还你,都还给你……」
说是吵架。
其实是我单方面在失控,在嘶吼,在质问。
而他只有捏住眉心的不耐:「别闹好吗,梵舒,她倒在我面前,你知道的,我不能——」
「不能见死不救是不是,你不明白吗?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接近你,她就是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别胡搅蛮缠了好吗?她是真的生病了,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的。」
「梁落,你是不是觉得我都是没有脾气的,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那你要分手吗?梵舒。」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提分手,似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摆脱我了。
我大彻大悟:「梁落,这才是你的目的是吗?你想故意激怒我,让我成全你们?」
「随你怎么想。」
我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悲哀,连吵架他都牵动不了他的情绪,这么冷静,冷静得可怕。
而偏偏赵纤纤只要一出现,他的整个气场都变了。
我和他已经确认关系两年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像正常情侣一样,独角戏真的很累。
这是我们第一次提「分手」这个字眼。
感觉自己仿佛沉入水底,那种溺水的痛死死勒住我的嗓子,每一声喘息都带着战栗和刺痛,只想每天埋头躺在床上等待「死亡判决书」。
我哥看不下去我要死不活的样子,有一天忽然告诉我:「赵纤纤走了。」
赵纤纤走了。
原来她是偷跑出来的,是梁落联系了她的父母,将她强行带走的。
这仿佛给我晦暗的前路又破开一道光,我压抑住心里的惊喜。
梁落,他没有打算和赵纤纤再续前缘,虽然他嘴上不说,可他做出了选择。
我和梁落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我笑我闹我像只小麻雀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被他拍拍脑袋:「你怎么有这么多话。」
于是我噤了声,长久不开口,只默默像个小媳妇守在他身边。
他又不耐烦:「怎么不说话。
「不是你嫌我吵吗?」
「我……」他顿了顿,「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嘿嘿笑起来,诡计得逞。
他的脸,我的脸,渐渐模糊……
我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走马观花般上演,而我此刻只是一个旁观者,看得颇有些不是滋味。
我本不是多话的人,可是喜欢让我忍不住将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一股脑分享给他,现在想来可能是我的甜蜜,他的负担。
我和他的两年,仿佛已经耗尽了我一生的喜欢,此刻的我只是飘在空中的看客,一点一点放下自己的执念。
【九】
滴答,滴答——
「舒舒,你……你终于醒了。」
端着加湿器的梵霆,此刻显得有些狼狈,他着急忙慌地把手里东西放下,然后端着一脸的紧张:「你怎么样,痛不痛啊?」
我想抬手捏一下他的脸,看看是不是有人假扮的,可是手不听使唤刚抬起来一点就直直坠落。
「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想要的,你说,别动手,扯着伤口了。」
他关切慌张的模样,突然让我觉得鼻子很酸,很委屈,眼泪一股脑地冒了出来,模糊了眼眶。
「完了,是不是扯到伤口了,疼得厉害是不是?医生……医生!」
「哥……哥。」可能是刚醒来的缘故,嗓子干哑得厉害,「我不疼。」
「还不疼?你疼!」他不相信我,确实我哭得这么厉害,眼泪就是止不住,甚至有抽噎的动作,「在我面前,有什么可忍的。」
一场兵荒马乱的检查下来,他沉默了。
「哥,他呢?」
梵霆一听,忽然就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来,声音大了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他?
「梵舒,你清醒一点吧,他根本就不适合你。」
可能是顾及我是个病人,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收敛了怒气:「他想见你,我把他赶出去了。」
我破涕为笑:「又不是他捅的我,你这么转嫁怒火会不会不太好。」
梵霆的手顿了顿,倒了一杯水将我扶起来,喂给我,没好气:「要不是他为了那个赵纤纤,会把你一个人丢到机场,让你在国外遇到危险么?」
我嘴角的笑僵住:「什么意思?」
梵霆露出几分惊讶和懊恼,似乎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梵霆,你别瞒着我!」
我猛地坐起来,扯到了腹部的伤口,疼得一抽:「你刚刚说什么?」
他眼见瞒不下我,才带着满满的怒火将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梁落突然把我抛下的原因是因为赵纤纤来找他了。
他不是因为医院突然有事,而是因为赵纤纤来找他。
我恍然大悟,难怪我问他换一个人不行吗,非他去不可吗?
原来真的非他不可!
难怪,我发给他的消息他都可以看到,他可以回,也可以突然不回。
难怪,赵纤纤忽然发了那样的朋友圈,是在向我炫耀吧。
「舒舒,你想哭就哭吧,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梵霆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易碎的娃娃。
我忽然看着我哥又哭又笑,我为什么要这么卑微地去乞求梁落的爱呢,我也是我哥我爸妈掌心的瓷娃娃啊!
从前我哭,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越哭越难受,可是如今我哭,是在一点一点释放情绪,释放曾经那些无处安放的惶恐……
「舒舒,你别哭得太厉害,一会扯到伤口了,哥之后给你介绍更多、更好的,咱不稀罕他……」
大抵上是刚醒来,又大哭了一次,我只觉得困乏得厉害,眼睛肿得眯成一条缝,我哥给我掖好被子才离开。
半梦半醒之间,感觉病房的门似乎开了,谁的脚步在靠近,我睁不开眼睛,也不想睁开,他的目光就那样炙热地盯着我的脸很久。
久到让我厌烦,难以忍受。
从没想过,曾经让我沉醉其中的眼睛,如今只是盯着我便让我感到难以忍受。
我不明白,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源于愧疚么,对我来说,那是侮辱。
也许是深深皱起的眉,让他有所察觉,他离开了。
我承认,我的心没有完全平静,在他靠近的时候仍旧泛起波澜,但那都不再重要了。
我的腹部被缝了十一针,密密麻麻的针眼、可怖的伤痕,每看一次都叫我颤抖,那时的恐惧和无助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出院的时候,梁落不出意外地等在门口。
满地的烟头彰示着他的不安和焦虑,他终于也有一天为了我而失态,也许在十多天以前,在我受伤以前我会喜不自胜。
可现在我抿着唇,坐在轮椅上,仰视着他,心里难过又悲哀,太晚了,梁落,你这样做给谁看呢?
梵霆挡在我前面,不高兴:「你怎么还没走,不是医院事忙,还有空纠缠我妹妹么?」
梁落不说话,沉默的目光只贪婪地盯着我,企图让我说些什么。
我能说些什么呢,从前我精力旺盛,从不愿让他冷场,想尽话题逗他,可如今我只觉得疲惫。
他盯了我一会儿,才开口:「抱歉,那天是我不好……」
「没关系。」
我打断他的话,不想继续在冷风口待着了,「哥,走吧,我有些冷。」
「谁需要你的道歉,留给你的前女友吧,哦不,现在可以转正了。」
梵霆赶紧扶住我要上车,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忍不住阴阳怪气。
「梵舒,我不分手,我不同意。」
在我们即将上车的时候,他忽然失了往日的镇定和冷静,脸上带着几分慌乱和祈求。
梵霆生怕他忽然发疯,连碰到我的机会都没给他:「滚,谁需要你同意哦!」
开车来接我们的是梵霆和梁落的好友,他看见我露出几分无奈:「姑奶奶,你得小心些,你可不知道当时接到了你受伤的消息,梵霆这家伙疯了一样,把梁落痛打了一顿,我……」
还没说完被梵霆狠狠一瞪。
他像是忽然发觉自己多言,一下子噤了声。
接下来的日子,大家都非常默契地不在我面前提到他的名字。
即使好几次梁落想要见我,都被梵霆挡了回去。
时间真是奇妙,伤口渐渐结了痂,已经让我想不起当初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痛。
从当时躺在病床上对梁落的恨意,也早已经随着时间慢慢消磨,到现在我甚至能平静地对梵霆说:「我想见他一面。」
在我的印象里,梁落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副衣冠得体,眉目清冷,带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不染尘埃模样。
可是他如今变得让我陌生,皱巴巴的衣衫凌乱贴合在身上,一双熬夜通红的眼睛看到我的时候才有了几分光亮。
可对上我平静而疏离的眼睛,仿佛有些受伤,涌上嗓子的千言万语只汇成沙哑的一句话。
「你还好吗?」
「除了伤口偶尔会疼,现在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我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来找一些话题逗他开心,这真是个好现象。
我们仿佛身份对调,他变成了小心翼翼的那个:「是我不好,我……」
「都过去了。」我打断他的话。
「梁落,一切都过去了。」
他浑身一僵,眼睛里的光亮迅速黯淡下来,演变成了慌乱和绝望:「真的没有一丝挽回的余地了吗?」
看着他这样,我反而心里有一丝悲哀,从前不肯流露出的情绪,现在已经一文不值了:「是。」
他的身体似乎颓败了下去,整个人压抑着巨大的悲伤,声音嘶哑而艰涩:「梵舒,我明白,我知道一直以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明明差一点我就能和你求婚了,明明都是计划好的,我会在圣托里尼向你求婚,明明一切都是准备好……」
他忽然双手掩面低声呜咽,也不能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对我说,他从来没想过赵纤纤会回来,她竟然偷偷跑回来。
赵纤纤这些年的精神不太好,从她偏执地接近梁落就可以看出来,她甚至不惜伤害自己。
他说,自己做事从来不会回头,他从没想过与赵纤纤重归于好。
他陷入痛苦的回忆无法自拔,而我只冷漠地看着,显得很残忍:「梁落,你没想过和她再续前缘,可是也没办法看着她受伤害,没法见死不救对吧。」
我的嗓子哽咽了一下:「你永远这么理性,这么正义,可我不一样,我天生感性,我要的就是你独一份的偏爱和重视,要的就是她无法以任何理由接近你,我们终归是不合适。」
我将他刚才递给我的百合花放在一边,招来卖花的小女孩,重新买了一枝颜色浓郁的玫瑰:「就这样吧,梁落,我确实爱过你,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推着自己的轮椅离开,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但到底是实实在在地舒了一口气,要离开的总归离开。
被它崇高美丽的爱情传说乱了心,是我自己要去圣托里尼的。
是我一意孤行,哪怕他伤害我至深,我不怪谁,只是需要很长的时间去平复那些伤害。
梁落,祝你,祝我:
山海自有归期,风雨自由相逢;
意难平终将和解,万事皆要如意。
【番外】
那天的雨下得好大好大,梵霆让我帮他去接下妹妹。
我下意识地皱了眉,但他冲我双手作揖:「梁医生,梁大哥,我一会儿还有个手术走不开。」
车子开到梵霆给的地址,隔着茫茫雨幕那个可怜巴巴的身影叫我一怔。
有一瞬间,我以为我看到了她。
一股烦躁和戾气压抑不住从胸口漫开,直到我开过去的时候,看见她和赵纤纤完全不同的一张面孔,心里我嘲笑自己简直疯了。
我语气不算温和:「你是梵舒?」
她浑身湿漉漉的,冻得瑟瑟发抖,一双大眼睛楚楚可怜。
我皱眉,不合时宜地想起来赵纤纤曾经疯狂骗我的时候,也是一双大眼睛湿漉漉地诱我同情。
后来,梵舒来医院的次数多了。
她活泼热情的样子像极了曾经的赵纤纤,像绚丽温暖的火一样,吸引人靠近然后灼伤,让我不自觉避而远之。
她受伤了,那个不负责任的护士将热水撞到了她身上跑掉了,出于医生本能我给她披上外套,送她去烫伤科的医生那里。
那之后,她的眼睛更亮了,亮到让我不敢直视。
她总是跟着我,哪怕我的态度冷漠疏离。
我发现沉寂已久的心开始破土生芽的时候,是在那个午后。
那个醉酒的人的呕吐物堵住了呼吸道,发黄的浓稠的呕吐物随着他的嘴涌到了脸上。
我皱紧眉头准备强忍住心里的不适上手,她居然从包里掏出了一次性医疗手套和口罩,梵舒似乎——和她不太一样。
赵纤纤行事随心所欲,从来不会在乎这些小事,也许真的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我与她之间从来都是我妥协。
梵舒,不是她!
午后的阳光格外灿烂,她亮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让我心中一悸,让我脱口而出:「真这么喜欢我?」
「那在一起吧。」
她当时的整个人似乎变了,仿佛那一瞬间春光如潋,眉梢惊喜而不可置信的模样,瞅得我心间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一下子裂开一道口子。
梵舒就像是小太阳,带着光和热,和源源不尽的精力来参与我的生活。
我天生不擅长表达,而她绞尽脑汁,同我分享她生活中那些有趣的事情,她皱着眉一颦一笑的样子生动极了。
数个小时手术后,我做完术后清洁,掏出手机开机,才发现她给我发了很多的消息,还有委屈巴巴的小表情。
我揉了揉眉头,正打算随便回复些什么,梵霆看了一眼手表。
又看了我一眼,忽然有些冷冷道。
「梵舒,今天生日。」
他在提醒我,作为一个男朋友的责任。
彼时手术中的疲惫涌上来,因为梵霆的话,原本对她怀有的愧疚感渐渐消散,只回了一句:「抱歉,我真的很累。」
不到三秒,数条消息弹出来都是在安慰我,别太累着。
她没说自己今天生日,我抿了抿唇,打算去商场给她挑一个礼物补偿。
可是,当我驱车来到商场时,那里的灯都已经黯淡下来,原来已经 11:39 分了。
心里涌起闷闷的感觉,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让我路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买了一盒烟。
烟雾缭绕间,我的车子已经停在她的楼下,11:55 分。
楼上灯火通明,她还没有休息,她在等我!
可我没有给她的礼物,甚至浑身只有令人厌恶的烟味,她不喜欢我抽烟的……
最终,我驱车离开。
我以为这只是一个生日,我们还有未来许许多多的生日,原来一切只是我以为……
「医生,我的脚痛得厉害,你看看是不是伤到了骨头?」
这个声音,哪怕时隔多年也是我的梦魇。
猝不及防地看到赵纤纤俏皮含笑的脸,我承认我确实是没忍住慌了神,就像当初她义无反顾地离开,而我无能为力一样。
她竟然回来了。
我痛恨她的恶劣,想离开就离开了,在一切即将过去的时候又蓦然回头来撕开曾经的伤痛。
都说女人的直觉永远是最准的,梵舒一下子察觉到了我的失态,她瞬间低落的情绪让我心情更加糟糕,我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
「不认识!」我对赵纤纤维持一副冷漠的态度。
我从来都是不喜欢麻烦的。
可赵纤纤的性子又急又烈:「你不认识我?梁落,好得很,你有了新欢就搞这一套。」
她甚至洋洋得意地把曾经我的卑微乞求当作一种炫耀:「当初是谁在我家楼下淋了一夜的雨?求我不要离开的——」
我承认我所有的好修养,在曾经的卑微被撕开口子揭露在梵舒面前的时候碎裂一地,我恼羞成怒:「赵纤纤!」
我不敢看梵舒的眼睛,曾经饱含星海的眼睛此刻满是失望和震惊,我的声音在颤抖,心乱如麻。
我对赵纤纤说,梵舒才是我现在的女朋友。
她被我气走了,流着泪跑出去。
我想解释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心里的烦闷压抑着我,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早该知道的。
赵纤纤这样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想当初高中的时候为了追我,她会找各种机会进行偶遇,不胜其烦地递情书,跟在我的身后。
如今,她会不停地加我的微信,给我发消息道歉。
那天凌晨,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梁落,你为我淋了一夜的雨,我还给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这么做了,浑身湿答答的她看到我的那一刻露出没有一丝血色的惨白笑容:「够了吗?」
然后缓缓地倒在了我的面前。
我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天,又骂了一声自己,还是忍不住将她送进医院。
没想到却刚好被梵舒看到了,她那样气愤,她为什么对自己一点自信都没有?
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她自己?
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对她的质问和嘶吼,我觉得无力和心累:「别闹好吗?梵舒,她倒在我面前,你知道的。我根本不能见死不救的。」
人在生气的时候真的是什么话都会说,在我提出那一句:「那你要分手吗,梵舒?」
我自己都吃惊了,可说出去的话却不知如何收回。
好在梵舒她爱我,她真真切切地爱我。
嗯,她不愿意分手。
我们这样吵下去,迟早会出现问题的,在不理智的时候说出去的话是没有办法挽回的,她沉浸在愤怒,而我需要冷静下来。
我们需要一段时间冷静下来。
而她暗戳戳地和我闹起了冷战,我好笑又好气。
我故意也不回她消息了,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我来到象征真爱的婚戒店,认认真真花了好几个小时挑了一对名为「相依相守」的钻戒。
店员笑颜如花,羡慕我的女朋友有好福气,祝我们。
愿我们真正能如此钻戒一般,长相厮守。
我挑了很多求婚的场地,都觉得不太满意,忽然想起几个月前梵舒总在我耳边念叨着那对恋人的钟情之地——圣托里尼。
她提起那个地方总是带着一脸向往。
不过订机票之前,我给赵纤纤的父母打了打电话,让他们把人带走。
对赵纤纤给我造成的麻烦,她的父母感到十分抱歉,很快就来到了医院,将人带走。
赵纤纤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为什么?」
直到上了车她还在痛哭:「梁落,你还在恨我,你还在恨我对不对?」
「对!」
她没有想到,我竟这般干净利落地回答,一时间竟忘了挣扎。
我订了机票,心里涌出发芽般的喜悦,嘴角微微上扬,想着她看见我是如何惊喜的模样。
我们一同上了车,一同抵达了机场。
一同排队,若是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能飞往她想要去的那个地方。
可是就在那几分钟前,陌生的电话,突兀地响起。
「梁落,既然你这么恨我,那我消失好了!」
透过手机的那一头,是嘈杂的车流声和她失魂落魄的呜咽声。
「小梁,纤纤她跑了,她去找你了,阿姨这辈子没求过你,求求你帮帮我们老两口啊~」
「对不起,都怪我,是我没教好她……」赵纤纤的父亲沉重而悲痛的声音那头显得格外无力和苍老。
赵纤纤的精神出了问题!
这一刻,哪怕再迟钝,我也知道一向烈性的她有多决绝。
做了一个让我终生都后悔的选择。
其实对我来说,无论选择哪一个都是错误的。
我不能看着赵纤纤出事,哪怕看在赵教授曾经是我崇敬的长辈,教育过的老师,我也不能让赵纤纤出事。
怕再一次看到梵舒失望的面孔,我义无反顾离去。
并且谎称,医院有临时的事情走不开。
我这个谎言撒得自己都苦笑不已,却用来骗她,现在看来我真是个混蛋。
赵纤纤的腿在过马路的时候被车给撞伤了,我把她送进医院的时候。
梵舒给我发来了几张图片,我的大脑全是混乱的,已经记不清曾经说了什么。
只记得,没过多久梵霆冲进来,他红着眼睛二话没说就给了我一拳,我尝到了嘴里血腥的味道。
他这力道又用了十足,却仍旧没平息他滔天的怒火:「梁落,你就是为了她抛弃了我妹是不是?」
他指着病床上的赵纤纤,脸上的表情恨不能生吃了我们俩,被赶来的同事死死拉住:「我祝你们这对狗男女这辈子锁死,永不分开好不好!」
他的话太难听,我皱起了眉,冷喝:「梵霆,别再发疯!」
「闭嘴吧,梁落,你 tm 什么都不知道,他妹妹在国外遭遇抢劫,现在还在抢救室里抢救呢!」
轰!我的耳边像炸起一道惊雷,轰得我的眼睛都发黑,扶住了墙才没有倒下。
勉强才吐出了一句:「是梵舒……叫你们来骗我的吧?」
她是故意用这样的谎话来骗我,好叫我伤心,好叫我难过,她肯定是太生气所以才联合她哥哥来骗我!
梵霆忽然挣脱了同事的拉扯,一把揪起我的衣领:「你 tm 到底为什么把她一个人丢下?」
他猩红的眼睛,含着愤怒和质问,让我不敢直视,同事也拉不住梵霆。
而我心里激荡不安,开始打开手机订最早的航班:我要去亲自揭穿她,为什么要同我开这样的玩笑?
同事看见了,嘴唇动了动,还是很好心地告诉我:「这个点没有飞的航班了,明早上最早也是六点的……」
离开病房那一刻,赵纤纤像是忽然惊醒一般,哭着问:「梁落,我们是不是真的没有可能了?」
我根本没有回头,我再也不需要同她说一个字了,我只需要用行动表达。
我怎么早一点没有想到呢?
国外的医生很抱歉地告诉我们,病人腹部伤口太深,很可能以后孕育艰难……
我不在乎,真的我一点都不在乎,反正她也那么怕疼。
只是当护士说她伤口有点大,可能会留下丑陋的疤痕时,我却莫名恐慌。
她那么爱美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接受自己身上有这么丑陋的疤痕。
梵霆完全不顾昔日的情谊,不让我见她。
他觉得自己的妹妹梵舒是个恋爱脑,一旦见了我,说不定心就会软下来,原谅我这个混蛋。
他严防死守。
我只能偷偷地趁着深夜,贪婪地用目光汲取她熟悉的轮廓。
终于等到出院的那一天,早早守候在这里,人群里我一眼认出轮椅上的少女。
冥冥之中,她对上我的眼睛,平静而自然,仿佛故人又仿佛陌生人。
莫名的,心底的不安,猛地往上蹿。
梵霆挡在她面前,很不高兴地质问我:「你怎么还没走?不是说是医院忙,还有空来纠缠我妹妹?」
原本想了千言万语,面对她的眼睛,却颠来倒去反复只有几个字:「对不起……」
原来我真的这么无趣,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我宁可她现在气着我,打着我发泄,质问我后悔了吗?
也不愿意她轻飘飘的一句:「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是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吗?
我固执而颤抖着手想要拦住她:「梵舒,我不分手,我不同意。」
我要失去她了,心里涌出巨大的慌乱和绝望几乎淹没了我。
我去找她,就像曾经挽回赵纤纤一样,在楼下蹲守。
我知道我卑鄙,这样纠缠不休是曾经自己最讨厌的了,而我却又一次这样做了。
我就知道她还是心疼我的,听她说愿意再见我一面,我感觉整个人都兴奋得战栗起来。
从没有这么局促不安过,仿佛在面临死神的宣判。
「梁落,一切都过去了。」
我浑身的血液一冷,僵住了。
死神的镰刀开始挥动,心脏传来痉挛的痛,明明阳光这么灿烂,我眼前却无端阴暗压抑,让我无法畅快呼吸。
她把我送给她的百合放在一边,重新买了属于自己的玫瑰。
真残忍啊,她竟然还祝我幸福。
我失去了她,怎么幸福啊?
明明我差一点就可以在圣托里尼向她求婚,那里本该会成为我们的美好回忆,而不是她的噩梦,也是我的噩梦!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我大醉一场后请假了,买了一趟去圣托里尼的航班。
那里落日余晖中,鲜花开满了整条街道,我忽然懂了。
那里都是成双成对的爱人,而我却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让她遭遇不测。
我再也没有理由不让梵舒走,也没有理由让她回头了。
可是,我的心真的好难受……
路过的行人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着一个拿着玫瑰花的年轻男人,居然在街头泪流满面。
猜测发生了什么悲伤的故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