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60
回溯：剩余 31 分钟。
2007 年，医院。
我被周海峰的人带到这里救治，不到一小时，身上的所有伤口都被妥善处理。
周妍妍主动要求留下来陪我，此时正趴在我身旁。
我和她都知道彼此的心意，我和她也都知道，现在这个状况，根本无法对抗周海峰。
所以，就这样吧。
还能怎么样？
周妍妍的呼吸渐渐舒缓起来。
我轻声唤了她几声，她没应。
我心里一阵心疼，想着让她再睡一会吧。这念头一起，所有的斗志都开始消散了。只觉得这病床很舒服，医院的味道很安心。
是啊，斗什么啊？
周海峰想要当神就让他去当，想要操控时空就让他去操控。
难道这样，世界就会变坏么？
再说，世界变坏，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在心里反问了自己几句。顿觉自己这八小时的挣扎，实在有些可笑。
我很渺小。
对于周海峰来说，对于整个时空来说，我都异常渺小。
我想就这样睡去，等着自己在 2017 年醒来，重新做回那个破案率和投诉率都很高的刑警。
可是，我做了那个梦。
一个被很多人用刀子捅进胸口的梦。
梦里那些人说：「任务还没结束」「多想一步」「为了整个时空」
这几句。
比刀子都疼。
惊醒之后，我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
是啊，我还有任务。
有趣的是，无论中间发生了多少波折，我的任务都没有变——刺杀周海峰。
我是山南区破案率和投诉率最高的刑警。
这么点破事，八个小时都没完成，说出去，他妈的太丢人了。
已是午夜，独立病房里的灯熄灭了，漆黑一片。
我只能感受到两个轻微的呼吸声。
一个是来自身边的周妍妍，另一个，来自这独立病房的暗角。在我睡着之前，那里并没有人。
那是周海峰派来监视我的。
我瞄了一眼病房门上的挂钟，那指针有些夜光，是这个年代很流行的设计。
11：52
真好啊。
还有 11 分钟。
凭这十一分钟，我要反败为胜。
61
回溯：剩余 11 分钟。
我缓缓侧身，一只手捂住了周妍妍的口鼻，另一只手用力按了她肘上的曲池穴。
这穴位是师父教我的，痛感不剧烈，却迁延绵长，能叫醒她却不至于让她有太大的反应。
周妍妍很聪明，周身没动，只是轻轻咬了一下我捂在她嘴上的手。
我双手放松，然后一只手在被子下滑至她的手心。故技重施，我要在她手心，写下所有想法。
「我知道怎么赢了」
「妍妍」
「没时间了 我写 你记住」
之前和周海峰对峙的时候，太慌乱，心不静。现在躺了一会，反倒觉得一切都清明了。
我开始一点一点回想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揣测这个时空里所有的「规则」，果然，找到了一条有可能的路。
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赢面很小，因为至少有三处关隘，我没法掌控。
「赌三件事。」
我在她的手心里这样写。
「一，赵志勋还是我的人。」
其实在师父和我交手的时候已经很明显了。
我们做刑警的，讲动机。
当时师父说加入重生会，是为了让师母活着，这个动机，对常人来说很合理，但对于做了一辈子警察的赵志勋，很荒谬。
所以，他对我说出那句话，很可能是一个「提示」。提示我，他在「卧底」。
他必须是卧底。因为我的所有计划都需要他。
周妍妍只有 17 岁，心智不坚，手段不狠，况且，还和周海峰有血缘。
但我师父不一样，他是个硬手，能做带血的事。
「二，找出周海峰记忆的秘密。」
周妍妍捏了一下我的手。显然她没明白。
我于是赶忙解释。
「周海峰能赢了杨孝国 是因为他通晓 1043 次穿越里发生的所有事」
这就是周海峰「无解」的地方。
每次都能在被抓之前预知，能让荒原上凭空出现一群人，还有我出现的那些记忆错乱，我的手里到底有没有刀子，到底有没有打倒那些重生会的人……
这些都不过是多重时间线的「记忆悖论」而已。
一个人启动了门，重启了时间线，那么只有这个穿越了门的人才有两条时间线的记忆，但这世上的其他人，记忆将会被「覆盖」。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在和师父对峙的时候出现奇怪的记忆错乱，又在短时间内发觉自己只剩下一条「符合当下情境的记忆」。
因为我是「被动穿越者」，我的记忆被新的时间线「覆盖」了。
但周海峰不一样。
他当时在车里对我说：「我是这 1043 条时间线的源头。」
我想我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能在「被动穿越」时还记住每条时间线发生的事。
他一定有什么方法，让自己的记忆不被「覆盖」。
周妍妍：「知道了」
我：「找到秘密 利用这个秘密」
周妍妍：「然后 让你不再被覆盖。」
我：「不 让师父自己利用」
周妍妍：「你呢」
我：「我必须遗忘 第一时间遗忘这个计划」
周妍妍：「？」
我：「遗忘 才能不死」
周妍妍：「那之后呢」
我：「等」
我：「等到你们找到所有时间线最早的参数 然后找我」
周妍妍：「最早？」
我：「就是让周海峰停下来的那个参数 完成愿望的那个参数」
周妍妍：「复活了我母亲的参数？」
我：「对 最后 赌周海峰 仍深爱你母亲」
62——2019 年
「所以，师父，你找到他记忆不被覆盖的秘密了？」
2019 年的实验室里，我问师父。
师父摇了摇头，半张脸仍然呆滞，另半张脸泛起疲倦的笑。
「他没找到，但他发现了新的。」周妍妍说。
「新的……」
我已经猜到了大概，老拾荒者也好，师父也好，他们似乎都保有其他时间线的记忆，同时，他们也有趋同的症状……
「脑损伤。」周妍妍低声说，「重度脑损伤。」
周妍妍告诉我，这两年，师父为了获取周海峰的信任，一直在做重生会最脏的活，甚至动用自身权利。
他是老刑警出身，自然知道如何打入匪徒内部，带着诸多黑白道资源，做事又周全细致。后来，周海峰知道了他的徒弟已经被新时间线「覆盖」记忆，对他的防范日渐消退，于是 2018 年末，他已经算是重生会里的主要的谋划者之一。
甚至可以掌管「门」装置，甚至可以接触新的参数。
但即便如此，他也无从得知周海峰记忆的秘密。
后来，他的线人找到了方法。
那线人因为暴露了和警方的合作，被人打成了半个白痴。师父便一直接济他生活，雇人照顾他的起居。
有一次，师父去看他，发现他又在发疯。
师父以为自己又要掏医药费了，可很快发现不对劲。
因为那人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个信息，「周海峰不是已经死了么……」
那线人，就是我见过的老拾荒者。
「所以，师父你也用了同样的方法？」
周妍妍点了点头。
半年前的一天，师父照例亲身检测「门」装置的运转状况。
他带上能传送意识的头盔，坐进人造虫洞装置里。
但没人知道，这装置已经在前一晚，被他做了手脚。
头盔里的电流是平时的近百倍。
他抬手，在婚戒上轻轻吻了一下。
接着，对身边重生会的工作人员点头示意。
「门」启动了。
剧烈的火花迸溅出来，毁了师父的半条人命。
63
「行了……孩子，哭什么……」
「师父不是还在么……」
「你的计划……很漂亮……」
「除了你……没人能想出来……」
「去……」
「去完成它。」
64
情报：
重生会已经算出诸多参数
并能无限次重启时间
但，如果穿越到「门」所能达到的最早时间
便可以避免「被重启」
最早的时间，目前，是复活周妍妍母亲的时间
师父启动了实验室里老旧的「门」。
沉重的马达、带锈的轮轴、还有底下渐渐蓄能的人造虫洞。
整个实验室的灯开始明暗不定。
我们将要穿越到目前「门」所能达到的最早时间。
只有在那个时间点，重生会才无法再创造新的时间线。
师父让我和周妍妍都走进门装置内，带上头盔。紧接着，炫目的白光从地下升起，像一方白色的罩子，将我和周妍妍笼罩了进去。
脑子里剧痛袭来。
我和周妍妍抱在了一起。
正在此时，实验室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了。
十数个西服革履男人闯了进来，紧接着，每个人都扬起了手中的匕首，飞速向师父冲了过来。
是啊，我们三个人都知道……
深夜启动门装置，还用重生会最新的参数，怎么可能不惊动周海峰。
但除了这样，我们还能怎么做？
师父看了我和周妍妍最后一眼，用半张仍有生机的脸，笑了一下。
然后，他缓缓回身。
左脚前探，双膝微屈。
双手平举，双肘微坠。
含胸，展肩，弓背。
那是山南区警队所有警员都想学的一手功夫，那是师父几十年来制服无数罪恶的手段。
擒拿。
他教过我。
但这起手式，他做得太慢了。
太慢了。
漏洞百出，毫无威胁。
白光渐浓，我的意识已经开始融入时空的甬道。
那些黑衣人向着师父冲杀过来，想群狼扑向一只年迈的山羊。
他们都迅速消失在炫目的白里。
最后的景象，是师父嶙峋，而坚硬的背影。
65
「跟我一起走啊师父，我们一起完成这任务！」
「孙愚，我已……不能再为你所用。」
「怎么不能！」
他抬手，止住了我的话。
「师父不想再回到十年前了……那里，有你师母……我见她，就走不了了。」
那只苍老的手，抚上了我的肩膀。
「师父想留在这……等着你的新时空。」
66——「门」的尽头
2006 年 3 月 4 日 21 点，医院，独立病房。
周妍妍的母亲在半月前经历了一场手术，所幸手术成功，现在已经恢复了意识，但身体过于虚弱，免疫力极低，需要专人 24 小时看守，以及持续的药物治疗来维持生命。
按照原本的历史，周妍妍的母亲会在一个月之内器官衰竭而死。
但重生会介入之后，将一种 2018 年才出现的疗法直接带到了 2006 年 3 月 4 日，并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医疗器械的制备，手术人员的练习，并最终挽救了周妍妍母亲的生命。
这就是我和周妍妍之间的承诺。
等她的母亲复活，我就摧毁所有「门」。
打开病房门的时候，周妍妍和周海峰分别坐在病床的两侧。
一个美貌妇人正躺在病床上，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身边的电子仪器显示着她的心跳，平稳，但虚弱。
周海峰背对着我，没回头。
「你是三十岁的孙愚吧。」
他说着，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女儿，「那你，也一定是三十岁的妍妍了。」
「什么时候换的？」他问周妍妍，「一点迹象都没有。」
我仍然戒备着，因为眼前的人，是 50 岁的周海峰。是重生会的老大，是 2019 年不可一世的人。
「放轻松孙愚，这次，没人和我一起穿越。」
他笑了一下。
好像老了很多。
「我猜猜，是赵志勋帮了你们？」
我没回答他。
屋子内沉默了半晌，周妍妍抚摸着母亲的侧脸，开了口。
「爸，这次，真的要收手了。」
周妍妍说得对。
周海峰赖以生存的，是他「无解」的预判能力。
即所有的事情，他都能「预知」。因为他拥有所有时间线的记忆。
赢下不断穿越的杨孝国，能创立重生会，能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正是靠着这「记忆」。
按周海峰的聪明，自然知道，在这种场合下看见我，已经说明，他的「记忆」能力被破解了。
「其实我早就想过今天，」他说，「孙愚，你很不错。」
「不愧是我女儿看上的人。」
和当年不一样。
听见这句话，我和周妍妍都没笑。
当年周海峰说过一样的话，那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
当时，周妍妍只有 18 岁。
我 28 岁，周海峰四十出头，我俩坐在一起，聊什么周妍妍都要插嘴，聊着聊着，也总会落在周妍妍身上。
周海峰当时递了我一根烟，周妍妍不让我抽，说只要是孙愚的事情，她都管。
那次，是 2007 年。
而现在，是 2006 年。
我们形貌没变，而内心，却同时老去了十几年。
此时，周海峰又从兜里掏了一包烟，敲出了一根。
「这回你不管了吧？」他问周妍妍。
「爸，这是医院。」周妍妍轻声说。
周海峰点了点头，看向我，「那我们，去天台抽吧。」
我们三个都知道，上天台，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
我总不能在病房里动手吧。
我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出了门。
周妍妍没跟来。
她早言明过，随我一起穿越，是为了确保母亲的安全，接管母亲的治疗。
对于她父亲的重罪，只要我给予公平的裁决，她不会插手。
更不会在场。
67
日头西斜，微风清寒。
他只点了一支香烟，用的劣质打火机便没火了。看来 2006 年，他还没有那支 Dupont 火机。
于是，我叼着烟凑近他，用他烟上的火点燃了自己的。
「真的没带人来？」
我问。
「埋伏你？」他笑了两声，被烟呛了。
「周叔叔，如果你去到 2007，摧毁第一个参数，并解散重生会，我就……」
「你就让我活？我不会这么做。」
他说完，不再看我，专心抽了几口烟。
我们两个都沉默了一会。
「我不想杀你。」
「我知道，十年前你就是这样，结果你看，整个世界都被我改变了。」
「改变世界？创立个邪教就叫改变世界？」
「不，我创立的不是邪教，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观。」
我愣了一下，「他妈的扯淡。」
「一个能重生的世界观。」
「行了吧，重生？你们重生会可害了不少人。」
「可是，我们救了更多的人。」
我轻声笑了一下。
他没理我，继续自顾自说着。
「全世界，每年死于坏境灾害的人，超过十万。
每年死于交通意外的人，超过一百万。
而这仅仅是死亡人数的数字。
并不包含轻伤、重伤、残疾，以及无法挽回的经济损失。」
他使劲吸了一口烟。
「而重生会将时空穿越推进到了 11 年，也就是说，在 2019 年，我们可以穿越到 2006 年，理论上，能帮助 2006 年死于环境灾害的一大部分人，同样是理论上，能拯救 2006 年死于意外事故的所有人。」
「周海峰你骗谁呢？你们重生会都快有上市企业了，也没见你用『门』拯救过谁。」
「哦，这事怪我，这两年把你弄得太边缘了。」他笑起来，「其实我们拯救过，非洲埃博拉的一次小型爆发，东亚的一次蝗灾，还有咱们南方的一次小型洪水，算下来，我们救过 79 条人命。」
他那眼神，不像是在撒谎。
同时，我了解他。
他是科学家，企业家，甚至，是个野心家。
所以他足够骄傲，不会说这种非谋略性的，关乎苍生的谎言。
「为什么不多救些人？」
「因为重生会的算力还不够，」他叹气，又点了一根烟，用我没烧完的烟尾。
「你是说，算不出改变后的历史会怎样？」
周海峰点头，「是，拯救的越多，意外性就越大，我们不能拿世界去冒险。」
我不知道怎么回复他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想法，和能力，早已凌驾在我之上，太多。
但我仍然有杀他的理由。
只是我现在开始犹疑……
杀他，是对还是错。
或者说，杀他，对整个世界，好，还是不好。
此时，我的烟烧了手。
我赶忙将它扔掉。
他被我的举动逗笑了。
「怎么样孙愚，被我震住了吧？」
我吹着手指，没空理他。
「没想到吧？」他眼里有少年人一样的兴奋，「你周叔叔，还他妈真不是个普通反派。」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想啊，一般的反派，都会做出很多激进的举动，为了给正派一个杀他的理由。比如为了可持续发展就杀掉世界上一半的人，或者为了防止犯罪就杀了世界上所有可能犯罪的人……」
「那是电影。」
「对啊，孙愚，那是电影！」他拍了下手，接着竖起食指，指向我，「真正的世界，不会给你那么清晰的理由。没有绝对的对错，也没有分明的黑白，只有一片片的灰色，所以人才要做选择，选择立场，选择视角，选择未来的路。」
「周叔叔，我其实，可以站在世界的角度，试着想一想。但是，你得允许我，首先站在孙愚的角度上，认定你是个罪犯。」
他点头，「那已经很好了，已经足够了。」
微风阵阵，将烟吹散了。
只剩下草木新绿的气息。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因为时候到了。」
「时候到了？」
「孙愚，其实重生会有很多人想杀你，都被我拦下了下来。」
「周叔叔，都这时候了，你说这些是邀功么？」
「不，我的意思是，我一直留着你，就是为了等今天。」
「可是今天，我会杀了你。」
「好呀，但是今天，我会把整个重生会都给你。」
「你说什么？」
他伸手入怀，拿了一个牛皮笔记本递给我。
「里面是重生会所有的名册，所有组织的密令、细则，和我的一些对未来的想法。」
我明白，这笔记本，就是重生会的所有秘密。
「你记在脑子里，只有记在脑子里的，才能跟你一起穿越。」他说，「从今天起，重生会是你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不再是个合格的领导者了。」
「你创立重生会，发展到今天几万人，你不合格？」
「重生会已经过了野蛮生长的阶段了，所以需要另一种领导者。」
「我不明白。」
「当年，『门』刚刚出现，我设立重生会。这叫……革命，革命嘛，就需要流血，需要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比如杀人。」
「对，但现在，不一样了。重生会走到今天，需要稳健，需要和这个社会融合……
我呢，手上沾着很多人的血，身上却带着很多人的崇拜。
我在你眼里是恶魔，在他们眼里又是神。
重生会需要走进阳光里……
不应该由我这种人领导了。」
「那为什么是我？」
「你是重生会最大的功臣，后来又被世人唾弃，入狱，流浪，从泥土里爬起来，你不是恶魔，也不是神，但你是个见得光的英雄。」
我沉默了下去。
因为我发觉，自己这两年，好像仍然在他的掌控之内。
被他成为「最大的功臣」，又被他「放逐」。我被他塑造了。
按照所有人期望的那样。
看见我死瞪着他，他摆出歉意的笑，「不好意思啊，又帮你设计了几年。」
「你他妈的……」
「可是孙愚，我没办法啊。」
他露出悲伤的神色，「杨孝国担心的对，重生会能做任何事，所以需要被管辖，需要被引导，需要被克制。我需要你，需要你的正义，你的执着，你的死不掉。」
「你自己做，不行么？」
「可是，我累了啊。再说，我已经复活她了……」
他的眼睛垂下来，似乎在想一件很美好的事物。
「就像你复活了周妍妍一样，我的使命结束了。」
68
十年以后，我每每看见这座城市现出新的生机，仍会想起当年周海峰在天台上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十年了。
周妍妍没和我在一起，她嫁给了一个对时空一无所知的钢琴家，生了一个极聪明的孩子。
师父赵志勋，被新的时间线抹去了脑损伤，也抹去了他加入重生会的记忆，现在，他已经从警局退休，和重生之后的师母生活在一起，且总是和我抱怨，师母太爱包粽子，每次又包得太腻。
老拾荒者进了养老院，据说现在正在追一个大自己两岁的孤寡妇人。
他们，没人知道，我已经接管了重生会。
重生会这些年在不断的减少人数，退到暗处，并主动接受越来越多的约束。同时随着算力的提升，做了很多周海峰当年做不到的事情，阻止了很多灾祸，争端。
在全世界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实际上，这十年，我的所有计划，都已经是周海峰在那个牛皮本子上写好的。
他规划了身后十年的事。
「孙愚，替我把这个新世界，延续下去。」
2006 年，他说完这句话，便缓步站上天台的石沿。
我没阻止他。
且遵从了他的遗嘱，再未利用「门」去复活他。
这是他选的赎罪方式，对杨孝国，对师父，对妍妍。
那个黄昏，周海峰望向远处。
夕阳落在了远山上，光，顺着薄云，铺展了整个天际线。
「真美啊，」他说，「这整个时空。」
说完他回身，对我点头示意。
他的正后方，是金红色的日头，两边是赤色的云。
他闭上眼，仰躺下去。
像分开了一片红海。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