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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迁钉子户

拆迁钉子户

十年前二叔一家抢了我的房子,把我逼出家门。十年后拆迁之时逼我签转让协议。

可是,我不但是这房子的业主,我还是这楼盘的开发商啊!

我转头拨通了属下的电话:「这块区域不拆了,围起来。」

1

老家的房子要拆迁了,四十平的老破小,根据当地行情,大约能获得两百多万的赔偿。

为此,二叔像疯了一样,玩命给我打电话:「斌子你快回来吧!拆迁办的说了,需要你回来签字才行。」

虽然我厌恶二叔一家人,但大局为重,我还是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这套房是我爸单位分的,我十几岁时,爸妈因车祸去世了。

二叔一家就打着照顾我的名义搬了进来,从此再没离开过。

我的记忆中,他们搬进来后,我没睡过床,晚上只能在厨房里搭个地铺。

吃饭、用钱也要看二婶的脸色……尽管那些钱是我爸妈留给我的。

高考时,我考上了一所二本,二婶拒交学费,她说:「家里也没钱了,弟弟还要读书呢。附近工厂招临时工,待遇不错,要不明天我带你去?」

「我爸妈给我留够了学费,钱呢?」

「这么多年供你吃供你喝,不花的吗?」她暴怒起来,「这个家你爱住住,不住就滚!」

于是,年轻气盛的我离开了那个家。

我在工厂当学徒、在工地搬砖,吃了不少苦。

其间二叔偶尔会打电话给我,总是诉苦,诉说家里的不易,让我不要怪二婶。

可是两年后我才知道,堂弟用了我父母的钱出国留学了。

一直答应要等我回去的女朋友也移情别恋,和堂弟睡在了一起。

从此,我远离了这些垃圾,再也没回去过。

时间久了,若非二叔的提醒,我几乎快忘了家里的那套房。

2

回家的时候是下午,楼道里狭窄漆黑,散发着一股下水道的腐臭气味。

踩着吱吱呀呀的木地板回到家,二叔一家已经等在那里了。

二叔热情地迎了上来:「斌子你终于回来了,就等你了!」

二婶也笑:「你们先签合同,我去做饭。」

我没说话,打量起了这个家……杂物垃圾堆得满满当当,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角落里的堂弟罗航似乎胖了几十斤,他戴着厚重的近视眼镜,坐在电脑前头也不抬玩着游戏。

我那前女友杨娟牵着一个四岁多的儿子,怯生生地从里屋往外看。从那一身地摊货,前胸还有油点的衣服也能看出,她过得并不好。

我扫了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我听别人说起过,罗航去国外读的是所野鸡大学,回来以后找不到工作,天天在网上炒股,把二叔的钱都败光了。

杨娟为了补贴家用,孩子刚满月就去了超市打工。时常被婆婆和老公恶语相向,甚至打过两次。

日子过得跟狗一样。

此时的我对这一家,多多少少有些同情。

二叔在柜子里拿出了合同和笔:「斌子,快签字吧,这一周是最后期限了。」

我接过合同看了起来,这一看,脸色一变,那根本不是什么拆迁合同,而是一份房屋转让协议书。

上面明确写着,我将这套房子转给他,协议签订后执行。

「二叔,这房子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私产了?」我扬了扬合同。

他马上解释:「斌子,是这样的。这拆迁呢,除了一笔总费用,还要按人头给补助,你一个人能补多少?转过来最值当。」

二婶从厨房探出头来:「这有啥呀,到时我们把钱给你就是。」

我指着合同后面的内容:「转让后付给我二十万?是指这个吗?」

「是啊,白得二十万有啥不好的?」二婶朝我笑,「够你在工地背几年的沙了。」

「拆迁加补助两百多万,分给我二十万?」

二叔咳了一声:「斌子,这房子又破又旧,这么些年维修也花了不少钱……太阳能啊、电线啊、管道啊都是重新弄的。你可啥也没管。」

「是啊!」二婶扬着锅铲走了出来,「更何况你爸死的时候可交代了,让我们搬过来照顾你,所以这房子也是我们的啊!」

我怒极反笑:「这合同我签不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罗航砰的一声拍起了桌子:「这合同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是不是我不说话你就把我当傻子?」

3

我看向他:「你说话的时候,我也把你当傻子。」

「罗文斌你欠揍!」罗航暴怒起来,抓起椅子就朝我砸过来。

第一下被我躲了过去,第二下他还想砸的时候,被二叔拦住了。

「小航,你别闹,你到屋里去。」二叔使劲使脸色。

罗航气呼呼地骂了几句三字经后,进了里屋,并且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二叔给我倒茶:「斌子,你听我说……你爸留的这房子,虽说名头上是你的,可水电、燃气费、垃圾费都是咱们交的,人家拆迁办也是找我们谈的呀。」

「你想说什么?」

「如果你不签转让协议,那我们也不搬了,就住这儿,大家一分钱别想要!」二叔笑嘻嘻。

我都听笑了,这家人还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亏我来的时候还想着,如果他们态度好,我也懒得计较当年的事。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南桥堡 4—14 强制驱赶。」

一旁的二叔惊讶:「你跑去拆迁办工作了?」

我看向他:「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地方的开发商……是我?」

二叔听后愣了一会儿,随后大笑起来:「斌子,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吗?」

我冷笑一声走了出去,当天晚上就签了拆迁协议,然后让拆迁办的人围了他家。

罗家人如临大敌,只探了个头就关紧了房,任凭外面再怎么敲也窝在屋里一声不吭。

邻居们听见了,都凑过来看热闹。

「咦,罗家这是咋了?」

「现在文明社会,你们怎么硬来啊?」

「这也没到最后期限啊?」

拆迁办的人见敲门没人回应,拿出强制驱逐的文件贴了上去。

并且守在了门口,和前来看热闹的邻居说明了情况:「这家业主已经签了拆迁协议,可是一直赖着住的亲戚却不走。」

这时邻居们才知道,这套房子根本不是二叔一家的房产,他们属于鸠占鹊巢。

大家起哄起来,都说该驱,这也太不要脸了。

门外闹得热闹非凡,里面一家人就跟死了一样,不搭声,不回应,更不开门。

助手小陈给我打电话:「哥,这事怎么办?」

我回答道:「他们总不能躲一辈子,轮流守着就行,总有熬不住的时候。」

这么一家子总要吃喝拉撒吧,三天不出门可以,三十天呢?

4

此后的几天,果真是热闹非凡。

第一天还算平静,二叔一家有吃有喝,骂骂咧咧,骂的内容不外乎我这个白眼狼,连带着我父母管教不严一类的话。

这种几十年的老房子了,房门破旧且不隔音,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他们有些坐不住了,开始轮流找借口出门。

一个说要上班,一个说要买菜。

小陈笑嘻嘻:「可以可以,全都出去都行。只是出去了就别回来了,本来这房子也不是你们的。」

这一听,他们闷头缩了进去,砰的一声关紧了房门。

一家人开始小声地密谋着什么,其间夹杂着罗航的三字经。

这天半夜,这一大家子又行动了。

二婶打开房门哭,说家里没吃没喝的,说我是要把他们一家逼死,罗航也站在门口叫嚣谩骂。

他们的举动吓到了家里的小孩,也像伴奏一样,哭得很大声。

门口守门的小陈一脸惊讶:「没吃没喝了?饿死可不行。喏,这是我们罗总给你们准备的东西。」

说完一袋五斤的大米甩了进去,砰的一声砸到了地上。

罗航一看都要气炸了,冲进去就拽住小陈:「老子今天打死你。」

小陈是练家子,一秒就制住了他:「你们非法居住,我们也是文明驱逐,你再动手我可要正当防卫了!」

罗航被压制着在原地咆哮,像一头发狂而无作为的野猪。

邻居被吵醒了,听到声音赶来了,纷纷劝解:「放他们出去吧。」

「是啊,一家子老小的,虽然做事不地道,还是别关着了。」

小陈一脸委屈,都快哭出来了:「我没有不准他们出来啊,他们自己不愿意出的。」

二婶尖叫起来:「出来了就不准回来,谁敢走啊?」

邻居无语:「罗二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房子又不是你们的,你霸占着还有理了?」

二叔一家见无人帮腔,气呼呼地又砰的一声关紧了门。

此后的两天,他们似乎平静了下来,这种平静过于反常,我猜测,他们应该在酝酿什么大事……

两天后,我终于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

5

他们确实熬不下去了,打包行李搬家了。

不过要搬的地方竟然是一楼院子的杂物间。

这老式居民楼修建于 70 年代,家里面积小,所以大家都在院子里搭了杂物间。

这些杂物间不到十平米,堆些杂物破烂,有些人家还会养鸡养狗,全方位利用起来。

我家这间是二叔一家搬来后修的,这么多年也已经四处漏风、破败不堪了。

根据拆迁政策,自建房不纳入房屋面积,但每家另外有二十万的补偿。

「所以这自建房他们到底有没有份呢?」小陈皱眉,「你说有吧,是依附业主的,你说没有吧,这房子是他们修的,还有一份房产说明。」

我摇头:「他们居然绞尽脑汁打起这个主意。不过,死赖着没用,他们必须滚。」

实在不行就给他们二十万打发了事,反正这点钱不算什么。

可谁知道,我那贪婪的二叔一家,心比天还大。

小陈和他们谈的时候,他们嬉皮笑脸,不吵不闹,说就在这里住定了,不搬了。

罗航还扬言:「正准备要二胎呢,这附近学区好,搬啥搬?」

二婶皮笑肉不笑:「这房子是我家搭的,我们就要住到老,住到死,你们管得着?」

他们早些年就迁了户口,就算是拆迁了,也是落的当地集体户,倒是占了便宜了。

小陈回来的时候气得牙痒痒:「哥,你是没看见他们那个猖狂样子。特别是你那二婶,还端着水盆泼我。」

我看了看手机:「他们只是曲线救援,想多要钱罢了。其实心里急得要命,巴不得我们再去谈判。」

「那现在咋办?」

「先晾几天。我们不去,他们反而急了。」

小陈出去后,我接到了外公的电话,问我老家的事处理得如何。

我不忍心他老人家忧心,只说一切安好。

放下电话后,我看向窗外,思绪回到了十年前……

6

当时二叔二婶不肯拿钱交学费,我一气之下离开了,在工地、工厂之间辗转游走,做的都是学徒、小工这样的体力活。

收入低,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身体也差,十九岁的我生了一场大病。

当时正是大年三十,工棚里的师傅都回家过年了,只剩我自己。

我高烧四十度几天不退,咳到喘不上气来,躺在工棚里浑浑噩噩好几天。

纵使那样,我也不敢去医院。

没有医保的我要自费。工地好久不发工资了,兜里仅剩的一百多块钱根本不够折腾。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电话给二叔,还没说明来意,二婶就抢过电话阴阳怪气:「哟,不是骨头硬得很吗?居然还有脸打电话回来?」

如果说之前我对他们诸多怨愤,但仍存一丝奢望。此时已经全部烟消云散了。

我一句话没说就挂了电话。

后来拾荒的一个大婶发现了我,她领了诊所的老医生过来,又天天给我熬药,才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这个拾荒的大婶,就是小陈的妈妈。

我前几年找到她,想给她钱物作为酬谢,她拒绝了:「肯定不能见死不救啊,这都是应该做的。」

后来我就把小陈带在了身边,当成了亲弟弟对待。

我这个人有恩报恩,有仇也要报仇,二叔这一家人,不该拿的一分也别想拿到!

……

之后的几天,拆迁办的人没再去过那院子。

也到了最后期限了,居民已经全部搬走了,一大片区域,只剩下了二叔一家。

南桥堡已经断水、断电、断燃气了。挖掘机也已经入场了,每天轰鸣声不断,灰尘漫天。

但这么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他们还在苦熬坚持。

小陈去看了几次,回来报告:「那一家人还挺顽强。」

「怎么?」

「他们晚上点蜡烛,水是从百米外的水管一桶一桶接回来的,还买了煤球烧火煮饭。对了,他们好像急了,来办公室找了我两次,我没见。」

「鱼快上钩了。」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小陈打来了电话,说二婶在拆迁办办公室又哭又闹。

我琢磨着他们闹够了,开了车过去看看情况。

一去就看见二婶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喊地。

「天杀的罗文斌,白眼狼崽子,我养他那么多年,他恩将仇报!」

「当时要不是我们两口子,他早就饿死了。现在他去拆迁办,却逼我们去死!」

「这房子是三弟口头协议送给我们的啊!」

办公室的人自然是清楚这些事的,大家冷眼旁观着,没一个人去扶,也没一个人搭话。

我去的时候,小陈快步跑过来:「哥,你看咋办?又来闹了。」

我看向地上疯癫的二婶:「你想怎么样?」

她支棱着脖子,青筋都暴了出来:「罗文斌你啥意思?你把院墙也推了,周围房子也砸了,你想把我们砸死?」

我皱眉看向小陈:「这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要注意安全吗?」

小陈一脸无辜:「挺安全的啊,我们推的时候都注意了方向的,还拉了警示线。」

我转头看向二婶:「你们放心吧,砸不到。」

二婶弹跳起来,像一只炸了毛的鸡:「罗文斌,你装傻是不是?你们到底来不来谈赔偿?」

我愣了一下:「咦,小陈不是来谈过?我不计较那个棚子了,二十万你们拿去,还要怎么谈?」

二婶尖叫起来:「打发叫花子呢!罗文斌,没有五百万,你们休想我们走!要修房子……除非修在我们的尸体上!」

「既然这样……」我笑了笑,「小陈,你去通知所有业主来拆迁办开会。」

7

小陈了然点头:「我知道了,这事交给我。」

南桥堡的业主一共两百户,他们签了合同已经搬走了,现在手头只拿到了一小部分拆迁款。

这一通知,大家以为是来领钱的,兴冲冲就来了。

谁知道会计出纳都不在,院子里还坐着披头散发的二婶。

大家懵了,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几个心急的已经嚷了起来:「到底多久付我们拆迁费啊?」

「是啊,我们看好了新房子,就等着钱到位了。」

「不是说了开工了就付吗?挖掘机都入场了啊!」

小陈拍了拍桌子,大家安静了下来。

小陈走到最前方,环视了一眼大家:「南桥堡是我们公司今年的重点项目,我们比你们更心急,更想早日上轨道。可是现在遇到了困难。」

「啥困难?」

「不会没钱了吧?」

「上头不给你们批了?」

大家七嘴八舌说完后,小陈缓声道:「奖金和政策没有任何问题,但是……」

他看向支棱着脖子的二婶:「这户人家死赖在自建房里不走,扬言挖掘机只能从他们的身体上踏过去,我们也不能闹出人命,只有暂停了。」

「这家谁呀?」

「哦,我认识,就是冒充业主死赖着不走的那家人!」

「又不是他们的房,有毛病啊!」

二婶的脸涨得通红,她站起来就骂:「你们懂个屁!别听他们胡说!那房子是我男人的三弟说好送给我们的!」

小陈皱眉:「送给你们?房产证都在人家儿子手里,拆迁协议人家也签好了。」

二婶尖叫起来:「千不说万不说,自建房也是我们的啊!反正我不管,不满足条件,我特么就不搬!」

小陈一脸苦笑:「她开口就要五百万……自建房就是一家二十万,这是统一规定的呀。」

大家听得无语:「你一个自建房还跑来当钉子户?」

「真的是老脸不要,快滚蛋吧。」

「真是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二婶脸色由红转青,嘴唇抿成了坚硬的弧线,她气愤地一声不吭,转身离开了拆迁办。

小陈摊了摊手看向大家:「看吧,这家人一直闹,我们也没办法,项目只有暂停了,什么时候解决了,我们就什么时候付尾款。」

大家情绪激动,都嚷嚷起来。

小陈叹口气:「都散了吧散了吧。你们也别急,我们尽量想办法解决,反正也是时间问题。」

小陈说完后就回了办公室,关上门也不做任何回应了。

而院子里这些业主,站在那里气愤地讨论了很久,才陆续散去。

小陈问我:「哥,这办法有用吗?」

「你等着看吧。」我转着手里的笔。

8

这是所谓的羊群效应,又叫从众效应。个体会受到群体的影响,从而改变自己的观点。

如果大部分人都不签拆迁协议,他们会觉得理所当然,会统一战线一起谈判。

但是当大家都签了,只剩这一户刺头闹事,大家就会把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更何况,这户刺头连业主都算不上。

所以,与其和二叔一家互斗,不如把事情说清楚,把矛盾扩大化、集中化,让舆论和民众来制裁他们。

此后的几天,事情如我所料,大家的怒气被拉到了满格。

开始有人往那棚子里扔老鼠、蛇、癞蛤蟆。

还有人砸了他们的玻璃,还往门上泼油漆。

他们一出门,就有人指着他们的鼻子怒骂,现在的境况就跟过街老鼠一样。

罗航和他妈一样,是个一点就着的暴脾气。短短两天,他打了几次架了,派出所都进了两次。

大家的目标很明确,为了收到尾款,就是要赶这家人走。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一直默默地看着热闹。

我们这种沉默旁观的态度很快被大家视为了缺乏魄力的表现。

业主:「别人电视里的拆迁办,各种狠毒的手段都用上,逼得钉子户哭爹喊娘,你们也太温和了!」

小陈满头是汗地解释:「我们总不能犯法呀,我们也很无奈啊。」

业主:「没出息!就你们这么磨叽,什么时候能开工?」

小陈揪着头发:「我们罗总都被上面骂了好多次了。项目拖沓,总公司也不给钱……」

业主:「看你们这样就成不了事!还得我们来!」

小陈有气无力:「你们可别惹事啊……」

业主:「要你们管!」

回过头进了办公室,小陈就笑出声来:「罗总,大家好团结。这家人马上就能滚蛋了。」

「未必,我那二叔心眼多得很,怕是还能使出别的招来。」

又过了几天,我的猜测成真了。

总公司传来的消息,有人写了匿名检举信,举报我这个拆迁办负责人指使他人作恶,还扬言要报警。

举报人不是二叔,还能是谁?

我是真的震惊了,要报警就去报吧,举报什么?

更何况,我怎么成了拆迁办负责人了?

我真的是开发商啊。我说了两次,他们怎么就不信呢?

……

八年前,也是我在工地大病初愈之时,工地上来了一个陌生的老头。

他七十出头的样子,衣着朴实,头发凌乱,看到我的第一眼就问:「你是文斌?」

他说他是我外公。

9

我的确有个失踪多年的外公。当时八几年出国潮的时候,他去了国外。

才开始的时候时常联系,寄钱回来。

后来消息越来越少,直到渺无音讯。一家人想尽办法也寻不到人,只当他死在外面了。

如今死去多年的外公竟然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很不可思议。

但我很快就相信了他。

因为当年的照片,也因为我们相似的眉眼。

外公说他在一次国外的冲突暴乱中被撞伤了头部,昏迷了很久才清醒。

醒来的时候丧失了记忆,完全不记得国内的一切了,近几年才慢慢开始恢复。

他放下一切来国内寻亲,才发现外婆、女儿都已经过世了,亲人只剩下了我。

「文斌,跟我回去吧,你才二十岁,还得读书。」他握住我时,粗糙的手指很用力。

于是,我跟外公出了国,出去之后,我才发现他早已身价不菲。

这几十年里,他的生意做得很大,在当地的华人圈里,已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但因为各种原因,他多年来没有再娶妻生子,我是他唯一的亲人。

我听从外公的安排,继续读书。

毕业后去了自家企业,从底层做起。前几年回了国,主要负责西南地区的房地产开发。

南桥堡就是我们今年的重点项目之一。

本来我不想过问,打算网签了事。但捱不过二叔一遍又一遍的电话催促,我才回来。

我原本想看在血缘关系上对他们保持善念,谁知他们作妖至此。

我正想着,手机响了,是外公打来的电话。

我接了起来:「外公,举报的事,我很抱歉……」

「你二叔家的事,我原本不想过问,但他们真的是给脸不要脸了,竟然诋毁我的亲孙。」

「我会尽快解决的。」

外公叮嘱了我几句,才挂掉了电话。

当天下午,总部就发了一份文件,上面写明了我是西南地区负责人的事。

并且说明:南桥堡拆迁由我全权负责。

这份文件就贴在拆迁办门口,听说半夜的时候,二叔悄悄跑来看了。

第二天晚上,就有个人悄悄来敲酒店房门了。

这人是罗航的老婆,也是我的前女友杨娟。

10

她很明显地打扮了一番,头发披散着,化着淡妆,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

「文、文斌,我能进来吗?」她怯生生地看着我,眼神如受伤般的小鹿,「你居然住的是总统套房……这么多年了,你现在居然这么成功了。」

我承认当时心里某个地方触动了,因为当年我和她在一起,也是因为这样的眼神。

但很快,我的心就冷如冰霜了。

杨娟是我的初中同学,她家是外来户,家里是卖菜的,租着一楼的房子。

她家境贫寒,家里有个不懂事的弟弟,父母也很重男轻女。

十几岁的她,就得承包家里所有的家务。冬天蹲在楼下的河沟里洗衣服,手泡得跟胡萝卜一样肿。

有一次,她被她爸妈打了一巴掌,蹲在墙角哭。我实在看不下去,把她拉了起来。

从那之后,我们就成了朋友。后来她高一就辍了学,我爸妈也去世……这些苦难时光,我们都彼此安慰,这也让我们的感情越来越好。

高三毕业后,我被迫离开了二叔一家,当时杨娟抱着我哭。

我安慰她:「你等我,等我站稳脚跟,我就回来娶你。」

谁知道一年之后,传来了她和堂弟罗航在一起的事。

高中同学绘声绘色说杨娟都住进他家了,还准备打工贴补罗航留学的生活费。

从此,我就把这个女人从脑海中抹去了。

偶尔还是会有刺痛的感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很淡了。

面前的杨娟抬头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说:「求、求你了……是爸妈让我来的,我们能谈谈吗?」

我让她进来了,给她倒了一杯水:「说吧。」

杨娟端着热气腾腾的水杯,眼睛湿湿的:「过去的事,对不起……那时我爸妈逼我,他们说罗航马上要出国留学,有前途。我不敢忤逆他们……」

她呜呜哭出声来:「我也是被逼的,罗航哄骗我,还强迫了我。文斌,你能原谅我吗?」

我面无表情:「你今天来就是说这个?不是谈拆迁的事?」

她咬着下唇点头:「文斌,是他们让我来的,可是,我只想谈我们的事。」

我皱眉:「我们有啥事?那些已经是多年的老黄历了,你都当妈的人了,就别矫情了。」

她快要哭出来:「文斌,你真的这么想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你,特别是那天见到你,我又激动又紧张,我……」

她虽然打扮过了,但眼角的皱纹隐约可见,泪水也冲掉了脸上的粉底,露出了不再光洁的皮肤。

岁月早把她磨成了一个沧桑憔悴的妇人。

我怜悯地看她一眼:「杨娟,你回去吧。」

她眼泪汪汪看着我:「文斌,你真的……不原谅我吗?」

我有点不耐烦了,老问这种问题干吗?原谅了就有可能再续前缘?不原谅就表示我还心中郁结,对你还挂念?

11

事实上,我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女人了。就是年少时期的一段可笑往事罢了。

她紧盯着我,缓缓站了起来:「你的沉默告诉我答案了。」

她的手拽住衣服,咬了咬牙:「是你逼我的……」

话音未落,她就扯下了裙子扑了上来,死拽着我又哭又喊:「文斌,你不要这样!求求你放开我!求你了!」

我惊愕异常,用力扯开她。

身后房门被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二叔一家齐刷刷地站在门口。

尖叫的尖叫,嘶吼的嘶吼,还有个负责拍照的。

罗航冲进来,对着杨娟就是两耳光扇过去,随后揪住我的衣领:「好你个罗文斌,居然睡老子婆娘!」

二婶尖叫起来:「天杀的啊,抢了我们的房,还要抢我家儿媳!」

杨娟衣衫不整地瘫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老公,他约我过来,说是谈拆迁的事,结果一进来就……就对我动手动脚。」

真是大无语了,我嫌弃地看着这群人。真不明白他们的脑子是被蛆蛀了还是被屎糊了,居然想出这种馊主意?

一片混乱中,小陈听见响动,急匆匆跑了过来:「这、这是啥情况?哥你怎么想不开啊?」

大家转头看他。

小陈摇头叹气:「哥,你一个青年才俊,钻石王老五,再饥不择食也不能找这位大姐啊。」

杨娟呆愣了。

小陈呸了一口:「这大姐一看就跟我哥差了辈分啊。」

罗航冲过来就要揍我:「你特么……」

他没能冲过来,在距离我一米的地方就被小陈反绑着双手甩了出去。

二叔颤抖着举起了手机:「刚刚我都录了下来!走,去派出所!」

我笑了笑:「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派出所,二叔一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诉说我夺人妻企图强暴的罪状,又是视频又是展示杨娟脖颈的瘀青红痕。

我不慌不忙等他们说完,示意小陈把东西交上去。

U 盘插入电脑后,出现了杨娟进屋的画面……从她哭诉哀求到撕扯自己衣服扑过来,完整得很。

看到这视频,警察都无语了:「这明明是女的先扑上去的呀,男的甩半天才甩掉。」

12

小陈马上说:「原来是仙人跳啊!不好意思啊哥,我误会你了,我就说你看不上嘛……」

我对警察说:「因为我们经常会在酒店谈生意,所以会在客厅设置监控,这一点酒店是清楚的。」

警察询问我,是否打算立案。

他们一家傻眼了。

二叔马上说:「不能立案不能立案,既然是误会,就算了。」

罗航转身对杨娟一巴掌:「这瓜婆娘凑上去的,看回去怎么收拾你。」

二婶央求起警察:「家丑就不外扬了嘛……」

「那要看人家当事人的意思啊。」警察无语。

我面无表情:「等我的律师过来再说,我会保留追溯他们的权利。」

回去的路上,小陈对我好生佩服:「哥,你怎么预感到他们会来这一手的?」

我回答道:「贪婪惯了的人,就像走在了钢丝绳上,是不可能退回去的。」

「等律师来了,是不是可以让他们滚蛋了?」

「也许吧。」我望着黑漆漆的窗外说道。

律师是第二天来的,他马上拿了相关文件去了二叔家的自建房。但二叔一家坚持没表态,既不说那天的事,也不说搬走的事。

我听后一股子无名火上来了,这家人我忍太久了。也不能再忍下去了,是时候来个了结了。

「传下去,马上开工!」

工人很快全来了,开着挖机就要往那间自建房上面撞……

二叔冲了出来,当众脱光了衣服躺到门口:「压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罗航大声咒骂起来,二婶也坐在一旁哭天喊地。

大人哭嚎,小孩闹,场面混乱得不可开交。

挖机被迫停住,小陈满头是汗地问我:「哥,怎么办?」

我挥了挥手,示意第二批工人上场。

小陈愣了一下:「砖工?」

我一脸淡然:「把他们围起来,不拆了。二十万我都懒得给了。」

外公那天的话点醒了我。

他说,面对这种死皮赖脸的人,绝不能妥协,也不能把自己陷进去。我们最多是改的时候麻烦了一点,但是他们死倔地挺着,结果只会更惨。

是啊,他们这种有自建房又算不上业主的人,闹去打官司,是笔糊涂账。除了协商,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既然谈不拢,这十平米的地方,我就不拆了。

这些天我多次约了设计师,重新修改了设计图。

这片区域原本是商场餐馆后方的停车场,现在把它调换了一下,设置成了垃圾、潲水放置场。

他家用砖块砌了墙围起来。垃圾桶、潲水桶就放在墙边……当然,出于仁至义尽的考虑,打个小涵洞让他们出行也是可以的。

既然是垃圾,以后就与垃圾为伍吧。

13

十几个砖工很快行动起来,又是和水泥,又是拉直线,很快就砌起了围墙。

这围墙差不多一米高,巴掌大一块地方,很快就围了个水泄不通,越看越像坟墓。

「你们不能这样啊!」二婶脸色大变,「怎么能把我们围起来?」

二叔也扑腾起来要去踢墙,很快被人拉开了。

小陈警告他们:「你们自己的房子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要是胆敢破坏公司钱物,就等着吃官司吧。」

他想了想,又说:「不对,之前那仙人跳的案子还没审呢。啧啧……」

那一家人站在那十平米的房子门口,脸色一个赛一个地灰败,就跟要死了似的。

南桥堡的事也算尘埃落定了。

我们开工后,很快按照约定给业主们结清了尾款,他们一个个欢欣鼓舞,就跟过年了一样。

作为业主,我也领到了两百多万的赔偿款。

我转手就以小陈的名义定了套房:「你就说你买的,接阿姨过来一起住。」

小陈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哥,这哪行啊哥……我妈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我给自家弟弟买套房怎么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心住着。」

没有小陈的妈妈,我哪能活到现在?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帮过我的人,我会记一辈子。反之也是如此……比如二叔一家。

现在工地上,每天都有人去参观二叔一家呢,一个个都挺开心的。

「这么巴掌大个地方可咋住人?」

「还天天钻狗洞出来,真是笑死人了!」

「该背时,这家人活该。」

议论纷纷中,南桥堡的视频与照片也上了热搜,舆论炒得沸沸扬扬,连带着我们的股票都涨停了。

处理完这边的事后,我也要离开了。

临走之时,专门去了一趟二叔家,他正费劲地拎着水桶穿过涵洞往家走,看模样像是老了十岁。

听说他们一家过得挺惨的。

罗航赌博成瘾,一家人就靠着他的退休工资和杨娟在超市打工的钱生活。

他看见我后,放下了手里的水桶,向我颤颤巍巍走了几步:「斌、斌子……」

他急切地问我:「你还是不忍心是不是?你终究还是姓罗的啊!」

「打断骨头连着筋,你现在发达了,也不能这样对我们啊!」

「斌子,那二十万还能给吗?多的我们不要了。」

我看着他满脸皱纹纵横交错的脸:「不能了。」

他一脸失望地看着我。

而我,内心毫无波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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