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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可以笑出姨妈笑的甜文?

「宝贝儿这么怂啊?」

我把发小怼在墙边,戳着他腹肌一脸坏笑,不料却被某人反客为主:

「来,接着狂?」

1.

新年假回家后第一天清早,我被一阵笑声吵醒,烦躁地翻了个身。

下一秒,卧室门「砰」一声打开。

「荔荔早醒了,你去叫她看看。」

我费力地睁开眼,迷糊地看着逆光处的身影。

看清那人的面容后,我「嗷」一声蒙住头,瞬间面红耳赤。

妈!我在家裸睡你不知道吗?

「我来得不是时候?」

那道声音显然憋着笑。

「废话!」

我捂着被子,吼声也闷闷的。

要命了,我妈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现在门口杵着这个身高一八八的狗男人,早不是小时候那个甜甜叫阿姨的小男孩了?

2.

我与青梅竹马的相处原则,就是互不当人。

由于两位妈妈是多年老闺蜜,我们认识时,基本还是个卵。

为此,我们还特地研究过两家有娃娃亲的概率。

小时候,我拿他当过大马,他爬树扯破过我裙子。

大一入学时,他当着室友的面打开行李箱,成套女士 bra 一览无遗。

我 19 岁生日,在我妈注视下拆开快递,盒中某种玩具被尽收眼底。

去年他邀我去泡温泉,却悄悄把我的连体泳衣换成了男士泳裤。

我恼羞成怒裹着浴巾去踹他,结果不留神脚下一滑,惨叫着摔进他怀里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

网上有人说,男人至死是少年。

屁,李泽隽哪怕化成灰开出一朵花来,也是狗尾巴草。

比如此时此刻,我一丝不挂蜷在被窝里一动不敢动。

而他,悠悠然转身打开我壁橱,又给我盖了三层棉被。

动作一气呵成,毫不见外。

完成这一切后,他坐到我床边,轻拍了拍已经堆成一座坟的我。

「宝贝儿,照顾好自己。着凉我会心疼。」

「滚!」

我被被子捂得缺氧,使劲一蹬。

谁料那重重叠叠的被子因不堪重负一股脑卷到了地上,独留我躺在原处缩成一团。

「牛逼。」

那狗转过身,用一只手遮着眼睛,大步流星离开了犯罪现场。

只有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3.

我裹着那身粉色大妈珊瑚绒睡衣,怒气冲冲来到客厅,却在看到客厅上的几人后秒怂。

「阿姨好。」

李泽隽妈看到我,瞬间眼睛一亮:「哎哟荔荔,好久不见长成大姑娘了……有男朋友了吗?」

我端起职业假笑,正准备客套否认,余光却扫到沙发上向我们这里瞟的李泽隽。

听说,这小子桃花不断啊。

「有啊,怎么没有。」我笑得愈发灿烂,故意向李泽隽挑了挑眉,「能一个打十个那种。」

他脸上表情一僵。

「那可惜了,阿姨还想你和我们家泽隽也算知根知底的。」

「对啊我知道呢——」

我刻意拖长了音调。

「可惜泽隽最近,身体不太好。」

我说着给他端了杯热水,不忘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阿姨和我妈都属于 2G 冲浪选手,听不出我话里阴阳怪气,然而当事人的脸却红了,白了,绿了。

爽。

只是我开心太早了。

聊了一阵子才得知,李某表哥嫂临时出差,留下俩孩子无人照顾。

于是,这只狗要求我陪他一起。

带……孩……子。

「麻烦你可不可以自己作死,不要拉别人。」

和他并排坐在沙发上时,我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他转头看着我:「捎带让你见识一下我身体有多好。」

4.

狗子表哥家在十几公里开外。

为图省事,我们直接打包了几件衣服搬过去住。

刚一听到这个安排,我就仿佛嗅出一丝阴谋的气息。

当然,他死不承认。

只是这个老阴批非要骑摩托,让我原本一箱衣服硬生生缩减成了两身,卷在可怜的背包里,还要给他的垃圾腾地方。

「头盔都不戴,头不想要了?」

我正坐在后座上玩着手机,他一把将那摩托头盔扣在我头上,无比嫌弃地看我一眼,转而与我面对,低头替我调整扣子。

「别乱动。」

「你想勒死我吗。」

我朝他白眼一翻,拍开他爪子自己动手。

他不置可否,双手插在兜里气定神闲地看着我把自己越勒越紧,待我最终投降,才嗤笑一声,三两下解决了麻烦。

切,装逼遭雷劈。

「抱紧了。」

车子一发动,「轰」地一阵巨响。

我下意识一怂,却硬着头皮强装镇定,伸手捏了捏他胳膊。

「哟,练过?」

他却直接二话不说抓过我的手,揣进他兜里:「隔着衣服手感不好。」

大意了,要比不要脸,我还是不如他。

5.

一路风尘仆仆赶到时,已经天黑了。

表哥怕我们劳累,只草草交代了些许,就嘱咐我们休息。

「啊不是,你哥……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我盯着那张不足两米宽的双人床,嘴角抽了抽。

「想什么呢。」

李泽隽转过头面对着我,笑着伸手在我脸上拧了一把:「你睡沙发。」

我扭头看他一眼,阴恻恻一笑。

他秒意会,向着床拔腿就跑。

我紧追其后,在他即将碰到床单那一刻奋力一扑——

伴随着「刺啦」一声脆响,那条多少华而不实的裤子被我一把拽到了小腿位置,更破了个狰狞的深渊巨口。

如果说,这一刻已经足够死亡,那么身后略带迟疑的敲门声则让我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我和李泽隽双双僵硬地回过头。

表哥挡着眼睛,低声问道:「现在年轻人,都玩得这么花么……」

我弱弱看了一眼手中的布片,百口莫辩。

「我看透你了。」李某把我拎到床上,冷笑一声,低声在我耳边一字一顿地说,「女流氓。」

说完,他起身打开包,穿着那条破裤子若无其事进了卫生间,半分钟不到后打开门,将团成一坨的裤子往外一丢。

「记得缝。」

「想得美。」

我咕哝着趴在床上,只想赶快离开这个丢人的世界。

没过多久,花洒水声响起,我轻手轻脚提溜起那一团布,皱着眉纠结片刻,嫌弃地一把将其塞到枕头下,打开包找自己的睡衣。

十分钟后,我 emo 了。

为了带狗子的一个莫名其妙的盒子,我不得已放下了好几件衣服。

其中就有我的睡衣。

「给我等着。」

我咬牙切齿揪出一件他的衬衫。

左右尺码够大,将就着也能当睡衣。

原准备趁着他还没出来换好衣服,谁知当天穿的毛衣领口太小,加上一出汗愈发收紧,脱掉时硬生生卡在了脸上,手也套在袖子里挣脱不开。

脱也脱不掉,穿又穿不回去,越是挣扎仿佛越焊在了头上。

更可怕的是,正在我和毛衣搏斗之时,卫生间门开了。

「抽什么风呢你?」

我僵在了原地。

背后一阵凉风刮过,冷得我一哆嗦。

此时此刻,我那件「运动型无痕无钢圈舒适内衣」就这样全方位、无死角暴露在了李泽隽面前。

我清楚地听到他脱口而出一句「我靠。」

「不许看!」

我吼道。

「哦。」

他显然憋着笑,听着声音似乎是转过了身,却并未走开,而是在原地等着我下一步反应。

我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帮我一下。」

再度挣扎未果,我小声 bb 一句,奈何嘴被捂着,发出的声音也含混不清。

「你说什么?」

我敢出十块钱,这家伙是故意装蒜。

奈何有求于人,我只得放下老脸再字正腔圆地重复一遍:「请你帮我脱掉,可以吗?」

「奇怪的要求。」

他回到我身边,因刚洗完澡身上仍冒着热气。

我等着他替我拽掉毛衣,心想他若敢不规矩一定分分钟让他断子绝孙。

好在这一次他还算难得当了回人,没有故意使坏。

只不过,脱掉毛衣后,只穿着运动内衣的我和单围了条毛巾的他面面相觑。

好一个坦诚相待。

「你还真不拿我当外人。」

他清了清嗓子别过头,将衬衫丢给我,只是耳朵尖却泛起可疑的一抹红。

这种时候比的就是脸皮!

我不能输!

这样想着,我利落披上他的衬衣,故意正色瞟他一眼,摸了摸下巴点评道:「这么好的背,不刮痧拔罐可惜了。」

「彼此彼此。」

我被他轻飘飘几个字气得满脸通红,使劲瞪他一眼,抓起毛巾向卫生间走去:「在我洗完澡之前消失。」

「不要我帮你搓背?」

他盘腿坐在床上,头发还在滴水,开了游戏,头也不抬。

我抬手将毛巾使劲丢在他脸上。

6.

前一夜我们俩鸡飞狗跳折腾了一晚上,本着同归于尽原则,双双熬了一夜。

第二天,我顶着眼袋痘痘、他带着黑眼圈爬到餐桌前,眼神交错,双双「切」一声别开头。

「隽隽啊……这个,注意节制。」

表哥欲说还休,张了张嘴又闭上。

正在此时,身后紧闭的门内传来两声小兽咆哮般的唤声:「爸爸!」

淦,差点忘了正事。

表哥微皱了一下眉头,站起身来:「等会儿我教你们——」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这一回的声音又高了些,一波波的声浪仿佛化作实体向我们涌来。

表哥赶快进去张罗孩子起床,留下我们两人有气无力地扒拉着早饭。

「这几天准备怎么分工?」我问道。

「像小时候那样。」

我愣了愣,有些不明就里地盯着他,却见他若无其事喝一口咖啡,眼中含笑觑我一眼。

小时候……

过家家?

他当爸爸我当妈妈?

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激得又一脸红,故意皱起眉头捶他一拳:「你想得美!」

「你脑子里都是什么黄色垃圾?」他伸手在我脑门一弹,力道毫不客气,「我的意思是,谁赢听谁的。」

「哦。」

我这才闷闷应了一声。

「别误会,小弟怕您那位一个打十个的男朋友。」片刻后,他突然出声。

「我哪来的男——」

我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赶快改口:「啊对!」

我清清嗓子:「我男朋友,八块腹肌,风流倜傥,一夜七……」

他一挑眉。

我吞了吞口水,不自然地别过眼神。

他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只是趁我没留神时叉过我盘中的培根一口吃掉。

「爷补身子。」

这时,他穿好衣服的侄子从房间里光着脚跑出来,猛扑到他身上,欢叫一声:「叔叔!」

「虎虎乖,别闹。」

看惯了他混世魔王的模样,却没见过他像这样瞬间温顺下来。

我赞许地看了一眼挂在他脖子上的小男孩,抄起手机准备抓拍。

「婶婶?」

我一秒石化,笑容逐渐消失,缓缓转过去面对着怯怯拉我衣服的小女孩,尽量展现出最和蔼可亲的表情:「宝贝儿……」

「哎。」

身后李泽隽无比自然的一声答应让我后背又一僵。

「啊?哦不是叫我。」

他一脸无所谓地抱起侄子安顿他坐好,接着站起身来领侄女:「婶婶饭没吃完,我们一会儿找她玩好不好?」

谁 tm 是她婶婶!

我挤眉弄眼向他使眼色。

他嘴角牵了牵,俯身将孩子抱到座位上。

姓李的,我跟你,没完。

7.

「悦儿不喝牛奶,只喝奶粉。午睡时间不能超过两个小时。冰激凌在冰箱底层,每次不能多于三勺。最后虎虎乳糖不耐受,两个孩子的零食要分开,奶制品不能多吃。」

「差不多了。」

听完复述,表哥松了松眉头,抬手看了眼表,又交代几句后终于匆匆离去。

我蹲在沙发前揉着发酸的小腿,任由悦儿扎着小辫,抬眼看了头戴蕾丝蝴蝶结的李泽隽一眼:「中午想吃什么?」

「你会做?」

他狐疑地看我一眼,满脸写着不相信。

「瞧不起谁呢你。」

我白眼一翻,起身安顿好孩子,干净利落地洗菜切块开火翻炒,三两下轻松搞定了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李泽隽抬眼意味深长看着我,夹起一筷子尝了尝,垂眸微微一笑。

他这样不露声色,我反而着了急:「怎么样啊?」

他嘴角勾了勾,示意我自己试试。

果然,咸了。

他故意长叹一声,回身取了围裙,慢条斯理挽起袖口:「哥哥给你露一手。」

我本想出言嘲讽,无奈他架势看来的确唬人。汆水颠勺煸炒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让人心疼。

狗子什么时候会的这些?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给悦儿冲奶粉的间隙,我忍不住开口。

他关掉煤气灶,摘下口罩,用筷子夹了一块肉片,吹了吹送到我嘴边,我瞟他一眼张口。

简直……该死地好吃。

他显然对自己的水平也认知清醒。眉毛一挑,眼中写满得意。

「夸吧。」

我拿过他手里筷子又挑了几块肉,随即心头一动。

找夸是吧?我怕你承受不起。

这样想着,我笑得更灿烂了些许,向身后看一眼,踮起脚附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他手一滑,锅铲「啪嚓」掉到了地上。

问题是,他维持着脸上震惊的表情,接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了「结束录音」键。

「你竟然敢……」

他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噤声」,拨通了电话:「阿姨,薛荔要给我生——」

完了!

「李泽隽你找死吗?」我扑上去抢过他手机,语无伦次地着急解释,「妈我单纯开玩笑的你别听他瞎说……」

好一通输出后,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似乎不对劲。

怎么没声音呢。

低头一看,那通话页面,是张截图。

「你!」

正欲发火,我一抬头看到李泽隽那张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俊脸,忽然计上心头。

玩儿我是吧,看看是谁耍了谁。

「泽隽哥哥。」

我软绵绵开口,他表情霎时一僵。

在他愣神这片刻,我缓步靠近,低下头,在他腰上掐了掐,随之倏地抬眼:「手感不错啊宝贝儿。」

此刻,我自以为大获全胜,凭借更厚一层的脸皮和更低一级的底线碾压了对手。

谁料我刚背过身去,李泽隽便一弯身子,揽住我的腰,单手将我扛上了肩。

「喂!」

我还没来得及如何反抗,就被他丢出了厨房。

放下我后,他还不忘低下头,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你也不错。」

我可真谢谢你。

「婶婶,我的奶呢。」

悦儿的奶音在身后幽幽响起,我干笑两声,摸了摸她的头,又硬着头皮敲敲门。

8.

由于先前太过丢人,从饭菜上桌到收拾碗筷,我都坚决避免与李泽隽产生任何言语甚至眼神交流。

只是饭后我以为终于能逃跑时,两个孩子却又闹着要玩捉迷藏。

「就一小会儿嘛。」

看着悦儿扑闪扑闪的眼睛,我一心软,轻而易举松了口。

以后不能再给别人养女儿,太磨人。

我被她逗得无奈,只得一边笑着哄她一边连声答应。不经意间转头一瞥,沙发上假装玩手机的某人正向我们看来,嘴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看什么看!

我瞪他一眼。

他无所谓地耸肩。

我忽然对他手机上在看的东西来了兴趣,两三步来到他身边。

他正在看一张小女孩的照片。穿着碎花小裙子,两个羊角辫扎着塑料头花,眉心点了小红点,打扮得有些俗气,却笑得灿烂。

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看小姑娘多可爱。」

他撩起眼皮,轻飘飘看我一眼,目光移回手机上,叹息着摇摇头。

「可爱你亲一口。」我故意一翻白眼,准备跟着悦儿去玩游戏。

他却一扬眉毛:「那你过来。」

「干吗啊……」

我嘟囔着正欲探身,衣角被拉了拉:「婶婶,捉迷藏……」

「走吧老李。」

本着死也要拉人垫背的原则,我一把拉起李泽隽的手,生生拖着他去一起做游戏。

只是小朋友根本没有想象中那般好应付。没几个回合,虎虎就因为我们藏的地方太好找生了气,悦儿也跟着哼哼了起来。

头疼。

「那这次我们一定好好藏。」

哄了好一阵子,数数声再度响起,我只能欲哭无泪地去找藏身之处。

终于看到主卧的大衣橱,我仿佛看到了救世主,惊喜得要哭出来。

一拉开门,我与姿势极度憋屈的李泽隽面面相觑。

「三,二,一……」

算了。

我心一横,抬腿迈进衣橱,拉上了门。

门外是终于心情阴转晴的孩子的咯咯笑声,亮光从缝隙中透进来,衣橱内漆黑一片。

在拥挤狭小的空间里,我们两人以十分别扭的姿势靠在一起,呼吸交错,连转身也有些困难。

我悄悄抬头,看着李泽隽的侧脸。

上天为什么要给他这样一张脸。

他仿佛觉察到了我的目光,低头与我四目相对。我没来由地有些不好意思,眼神也有些闪躲。

「薛荔,你说话算数吗。」

他悄声问。

「我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我小声回答。

他忽然揽住我的腰,抬手扣住我后脑勺,低头吻了下来。

瞬间被温热的气息笼罩,我呼吸一窒,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我一紧张,胳膊肘不小心碰到木门发出了声响。

「找到你们啦!」

门「哗啦」一声被拉开,我赶紧闪开身,心虚地拢了拢头发,笑着走出衣橱。

回头看,李泽隽气定神闲,仿佛全然无事发生一般,不着痕迹地抬手抹了抹唇,继而插着口袋,慢悠悠迈步出来。

我红着脸瞪他,他却扬了扬手机,一脸无辜地歪歪头:「你自己要的。」

当着孩子的面,我只得暂且引而不发,趁无人留意时在他手臂一掐。不料他眼疾手快,马上反攥住我,又若无其事瞟了交握的手一眼:「光天化日的,不合适吧。」

见我不乐意,他轻笑了笑:「担心您那位一打十男朋友?」

「对!」

我来了精神,骄矜十足地抬了抬下巴。

「信你的鬼话。」

他一说完,我的视线瞬间被遮蔽——这混蛋把不知从哪里顺来的枕巾盖在了我头上。

当我恼怒地将其取下,面前早已没了人影。又想起正在进行的游戏,只得转过身趴在墙上倒数。

他早知道我在胡诌了,却故意不拆穿,反而一次次挑衅,分明是要看我笑话。

可回想起这几天,又好像有些不同寻常的暧昧……

一边胡思乱想着,我睁开眼,开始在房间里四处搜寻他们的踪迹。

只是刚打开一处房门,悦儿就大笑着跳了出来。

「你输啦。」我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

「不对,是我先找到了你,所以不算。」她反而理直气壮。

小朋友这么不讲武德?

正准备教育她,我忽眼前一亮。

有道理!

只要骚得过他,让对手先露了怯,就不算我输。

「悦儿,你知道叔叔藏在哪儿了吗。」

我弯下腰,带着些讨好地悄悄问。

于是,我蹑手蹑脚走到李泽隽藏身的房门前,轻巧转身,一勾脚带上了门。

他慵懒靠在墙边,显然本就没打算藏,此刻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一副摆烂的态度。

「哟,行家啊。」

我勾了勾唇抬眸尽力表演出妩媚一笑,一撩头发,「啪」一声单手撑在他身畔墙上,用空着的那只手挑了挑他下巴。

「你霸道总裁剧看多了?」

他剑眉一挑,好笑地低头看着我,甚至略微蹲了蹲身子,方便我耍威风。

怎么跟预想的不一样?果然是遇上劲敌了。

我心一横,闭上眼踮脚在他嘴唇上轻轻一啄。

软而温的触感仅停留了一瞬,我悄悄睁开眼,对上他一双黑而深邃的眸子。

「哟,脸红啦?」我故意说着,抬手在他小腹上戳了戳,压低些声音,「宝贝儿这么怂啊?」

「三天不打。」

他垂眸轻哼。我心下一动,仅仅片刻分神就被他钻了空子,一回身反扣住手。

「来,接着狂?」

他含笑看着我,学着方才戳了戳我的肚子:「某些人是真铆足了劲,想让我破了戒。」

「啊?什么戒?」

「不吃窝边草。」

说完,他低下头作势要吻我,我着了急,一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看着我,我盯着他,手捂在他嘴上,就这样僵持了数秒。

好一幅唯美画面。

直到门开了个小缝,塞进两个脑袋来:「你们在干什么?」

我松开手捂上脸,拉了拉李泽隽:「你解释。」

他走前去,摸了摸虎虎,弯下腰温声回答:「商量给你添个堂弟还是堂妹。」

我为什么要相信他。

从这一刻起,我还李泽隽之间的氛围似乎多少有些奇怪。即使是正常聊天时无意眼神相接,我也会红着脸躲开。

先前口无遮拦,都是因为心里坦然。

而现在,我连口嗨的底气都没了。

当晚,我做了个离奇扯淡的梦,梦中与李泽隽发生的事更是让我隔天看到他就转头跑。

谁承想,正在这个当口,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薛荔亲爱的,看到你朋友圈,我就住在这附近,今天去给你们拜个早年呀 ~」

看着祝巧的消息页面,我原地裂开。

活该,让你发朋友圈。

我这位大学同学堪称骨灰级海王。可奶可盐可纯欲,撩起人来让人毫无招架,但从不负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但是,她前不久看上了李泽隽。

「你对这小竹马要是没心思,总不能一直占着吧?」

她向我要微信时,我本有些犹豫,却因这一句缴械投降。

反正李泽隽本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何必我咸吃萝卜淡操心。

就这样,我看着她三天两头问李泽隽「哥哥有没有想我」,只能默默把手机塞回给他。

土味情话让人反感,但如果对方是美女,那就不一定。

只是当我将祝巧要来的消息转达时,李某略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担心我做饭太轻松?」

「这不是担心您池子里的鱼还不够多么……」

这话一出,连我自己都闻到了其中的酸味。

「中午吃饺子吧。」

李泽隽清了清嗓子,手搁在我肩膀上,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叫朋友早些来,找不到我去接她。」

「谁要你多管闲事了。」

我没来由地有些烦躁,拍开他的手。

「漂亮妹妹谁不喜欢,对不对?」他边说边解下围裙,经过我时故意低下些身子,在我耳边说,「况且,哥哥偏巧喜欢性子野的。」

我脸一红,冲着他背影喊:「谁跟你说她野了!」

奈何他飞快消失在了门口,只剩下我对着空荡荡的楼道发呆。

什么意思?刚亲完我,又去撩其他人?

青梅竹马也不是这么玩儿的吧!

混蛋,走肾不走心……

我心中火起,又不由想着他和祝巧见面会如何如何,心猿意马地准备着午饭。

「砰」一声,酱油瓶子被我失手掉在了台面上,褐色的汁液瞬间喷溅了我一身。

「我靠!」

我大叫出声,反应过来有孩子在,又慌忙捂上嘴收拾残局。

好不容易拾掇完,我面对着镜子里自己头发凌乱、衣服满是脏污的模样,懊恼地揉了揉眉头。

老天爷,我只剩这一身干衣服了啊……

百般困窘下,我将魔爪悄悄伸向了李泽隽的背包。

于是,当他们两人进门时,看到的是我发丝微乱,穿着李泽隽卫衣一脸窘迫的模样。

「你们……」

祝巧蹙了蹙眉,食指指了指我,却看向李泽隽。

「你稍等。」

李泽隽抢先一步上前,用身子挡住我,脱下外套一把将我罩住,推我进了衣帽间。

「连个衣服都不会穿。」

他蹲下些身子,伸手替我调整好刚才因忙乱而纠缠在一起的帽绳,拉直了衣摆,才站起身来。

这之后,他轻笑一声,抬手把我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整成了一团鸡窝。

「笨蛋,回头再跟你算账。」

说罢,他开门出去,笑着向祝巧解释的声音传到了耳边。

什么意思啊……

我胡乱搅着手指低下头,心思成了一团乱麻。

这家伙,总不至于渣到自己人头上吧。一边吊着我,一边又去撩祝巧,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可话说回来,我莫非真会喜欢他?

我慢吞吞走出衣帽间,向厨房方向随意一瞟,心头火顿时蹿了三丈高。

祝巧虚靠在碗柜边,抬手轻轻搭在李泽隽胳膊上:「泽隽哥是不是最近在健身?线条练得很棒啊,也不知道有没有腹肌呢。」

李狗还未回答,她又小小惊呼一声:「哇!你衣服料子手感好好,我想买一件同款,可不可以发个链接呀?」

李泽隽正低头切着菜,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这才注意到,祝巧一身毛线裙套装衬托得身材玲珑有致、前凸后翘,长卷发松松挽就,知性优雅,一身搭配堪比时尚博主。

相比之下,我俨然家庭妇女,全实用主义。

算了,打不过。

我转身欲离开,谁料一扶门动静太大,引得当事人也转过了头。

「荔荔不是在偷看我们吧?」

我淦。

「哪敢,只是路过。」我呵呵干笑几声,意图赶快离开现场。

「你和泽隽这几天孤男寡女,要换成别人,我可要吃醋了。」她抿嘴笑笑。

啊不是,你们俩认识刚几天呐……

但无论如何,要让我为了他跟别人争风吃醋,李泽隽还是等下辈子吧。

想至此,我换上最春风化雨的微笑。

「犯不上。」我一拨额前碎发,自认为潇洒到极致,「秀芹阿姨天天念叨李泽隽二十好几还单身,让我帮他张罗,现在这样不是正好吗。」

李泽隽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前所未有地发了懵:

你卖我?

我心中得意,憋着笑继续装无辜:「李泽隽一天到晚微信跟小姑娘撩骚,早该有人收拾了。」

「泽隽哥这样的,一般人还收拾不了呢。」祝巧说着,低头在李泽隽臀上轻轻一拍,「对吧?」

对,对得很。

我笑得灿烂,看到这一幕,心里却巴不得把李泽隽吊起来打。

整一顿饭下来,简而言之,就是祝巧对李泽隽疯狂明示,打情骂俏撒娇卖萌,我则在一旁推波助澜阴阳怪气。

两个孩子被我支开看电视,对着动画片笑得开怀。

真好,汪汪队立大功,薛薛荔造大孽,我们各玩各的。

至于那个死缺心眼的……他高高兴兴扒拉完大半盘速冻饺子。

还倒那么多醋,怎么没酸死你呢,我瞪他一眼,心想。

祝巧一走,我立刻垮下了脸,只顾着陪悦儿搭积木,看都不看李泽隽一眼,连他主动搭话也通通无视。

当晚把两个孩子哄睡着,我百无聊赖窝在沙发上玩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我妈安排的相亲对象。

「还生气呢?」

李泽隽放下果盘,自顾自往我身边的位置一躺。

「您老人家的桃花,我犯得着生气吗?」我语气的尖酸刻薄完全不加掩饰,又学着电视上看来的样子含羞带怯抛了个媚眼。

这样胡闹完,仍似乎不尽兴,我于是刻意做作地捏了捏他肩膀:「呀!哥哥的肌肉练得真棒呢!」

「酸死了。」

他拿起我手中的手机,瞄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发了段语音:「不好意思,薛荔正忙。」

「喂!」我们着急要去抢手机,他却耍无赖地将其从自己领口塞了进去,我本想接着张牙舞爪,却一不留神被他钳住了一双手腕。

「许你拈花惹草,不允许我追求真爱?」我低头去咬他,被他灵活躲开。

「要不是某些人一直口是心非,我有必要找她?」李泽隽一只手箍着我手腕,另一只手在我脑门一弹,「薛荔,你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

我适才还在挣扎,一听到这句立刻定了身。

「我喜欢你多少年,你瞎吗?」

我嘴角抽了抽,略心虚地别开眼:「逗谁呢。」

「我大四那年生日,电话里表白的事,你都忘干净了?」

被这么一问,我懵在了原地。

他那时候……原来是要表白啊。

……

大四时我早早找好了实习,每天在公司忙到找不着头。

所以李泽隽提出要连麦时,我只顾着做开会要的 ppt,索性上网花 80 块找了个陪聊。

至于陪李泽隽当晚絮叨许久的那位兼职姑娘,事后爽快删除了我的微信,自此再无音信。

「薛荔,自己想想你干的是人事吗?」

李泽隽额头青筋跳了跳,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

我自知理亏,小声分辩:「你自己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了。」

他松开我的手,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尝试平复心绪:「是我不想吃吗?我是草不到!」

他原本正有些生气,却一时口误,气势全无。

「噗哈哈哈哈——」

我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全然忘记了他话语中的另一层含义。

但实际上,我是心虚了。

除了这几天来的小火花,此前李泽隽的照顾和偏心,也都忽视不掉。

我是迟钝,但不傻。

这段时日来,自己多少都有刻意回避,生怕捅破窗户纸会下不来台。

「薛荔,我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吧。」

李泽隽说完垂下眼,罕见地显出些许落寞,深深看我一眼,站起身,抓了抓自己头发,又扯出一个笑容:「算了,好端端说这些干什么,睡了。」

说完,他转身回了房间,留下我坐在沙发上发呆。

「我和你是从出生就认识的朋友,如果真做了情侣,分手以后怎么办?」

迟疑片刻后,我在微信上发送了这段话,但许久没有得到回复。

9.

当晚,我纠结半天久久不能入睡,恍惚却听到隔壁有哭声。

迷迷糊糊起身下床,来到孩子们房间,一摸虎虎额头,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李泽隽李泽隽!」

我着了急,敲门也有些急躁,他却很快开了门,只穿着短裤,顶着一头乱发倚着门皱了皱眉。

「虎虎发烧了,赶快穿衣服,带他去医院。」

我第一次应对这样的场面,有些慌了阵脚,手脚冰凉,头脑则一片发懵。

若非有这么一出,兴许我仍碍于情面不敢见他,但此刻却顾不得那些了。

「别怕。」李泽隽对先前的事绝口不提,揽过我,在我背上轻拍了拍以示安慰,「有我呢。」

我急出了眼泪,点点头,赶忙回房间张罗给两个孩子穿衣服。李泽隽很快换好了外套赶到我身边,给悦儿系好围巾,戴上毛线帽。

这个一直被我说半吊子长不大的家伙,这一回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沉稳。

「你先照料他们,我叫个车。」

他站起身来,示意我要接电话,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我一眼,重复道:「别怕。」

我深呼一口,转过头,尽量沉下心,又检查了一遍东西是否带齐。

坐在出租车上,我两边一手一个孩子,不住安慰着,看着虎虎发红的脸颊,心焦得厉害。

李泽隽坐在前排,不住地回头查看我们的情况。

出租车司机兴许看不下去,开到半程后开了口:「小伙子,也是有家室的人了,自己赶紧学会开车,省得再有这种情况,你媳妇着急。」

原以为,按照李泽隽一贯的没正形,兴许会大大咧咧应承下来。可这一回,他点了点头,却继而迟疑了片刻,改口道:「师傅,她不是我媳妇,我们是帮别人带孩子的。」

不知为何,听他说了实话,我心里反而掠过一阵小小的失望。

薛荔,你这是犯什么病了?

「婶婶,我们去哪儿啊?」悦儿揉着眼睛,含混不清地问。

「哥哥病了,我们要赶快治好他。」我拉好她头顶的帽子,打了个喷嚏,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外套里层还湿着。

无所谓了,孩子要紧。

我又搂紧了他们些许,伸手探了探虎虎额头。

终于到了医院,我抱着孩子,李泽隽则前去挂号缴费,在陌生的医院忙前跑后问路。

虎虎被送去打了退烧针,我们两人始终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看着情况。

好像还真有些像爸爸妈妈,我胡思乱想着。

因为医生要求留院休息,我们只得多花些钱单独开了病房,安置两个孩子先睡下,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兵荒马乱大半夜,终于安顿下来。我靠在医院走廊的扶手椅上,总算得一喘息之机。

走廊另一端一个人影走来,我眯着眼抬起头,是刚打完电话的李泽隽。

「交待清楚了吗?」

「嗯,我哥说他们会明天赶回来。」

他手插在口袋里,眼神显得略有些疲惫。

说完,他摸了摸下巴,我和他一时间相对无言,在空荡荡的医院长廊里略显尴尬。

「你去休息吧,房间里有沙发。」他低声说。

我看着他仿佛突然换了个人一般的样子,百般不是滋味。

都是我的错,想不明白他的心意,也不懂自己的心思,只当所有事都像小孩子胡闹一样,只会一味逃避。

我张了张口,声音细细地听都听不清:「对不起……」

「算了。」

他挨着我坐下,手又插回口袋,显得有些颓唐:「你说得也没错,不谈恋爱,就不会分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来,一言不发地递给我。我仔细盯着看,是他当初让我的衣服腾地方也要拿的那个「破玩意儿」。

打开盒盖,里面是我和他从小到大的合照。

不满周岁时一起趴在床上,毛都没长全的样子;

我扎着两个麻花辫,拉着他的衣角不撒手的样子;

高中毕业时还穿着校服的样子。

一张张翻下去,盒子最底端却藏着一个正方形小袋子,透着一个可疑的圆圈形状。

李泽隽一瞥到那个,瞬间一个激灵,还没等我看清就将其一把抢过塞回口袋里。

「原本想趁这次如果能一举把你拿下,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

我这才反应过来,瞬间红了脸:「不要脸!」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要是能再不要脸一点,说不定就成功了。」

「好姑娘那么多,分手还可以再找,发小没了可就真没了。」

我低下头,说着说着,又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怎么回事啊你。」李泽隽伸手握住我的手,一挑眉毛,「怎么这么凉?」

「衣服没干。」面对他逼问的目光,我只好坦白从宽。

他皱起眉头看我一眼,利落脱下外套丢给我:「穿上。」

「我不要。」我拿起外套要推还回去,又被他拦了下来。

「别逼我自己给你换。」

他说着,竟真作势要来拎我,我干脆丢下衣服站起身来要跑,却被他三两步追上,直接拉进怀里。

身上的衣服裹得有些湿冷,他的怀抱却温暖坚实。

「你怎么这么闹腾。」他语气一秒软了下来,带着些许无奈,摘下自己的围巾戴了到我脖子上,「除了我还能有几个人受得了?」

我看着他,忽然鼻子一酸,埋到他胸膛上,低下了头。

可我就是,怕和你分开啊。

……

天亮后,表哥如约赶回接孩子们,好在并无大碍,简单安顿后就将我们一同接回了家。

我和李泽隽头挨着头在沙发上一夜未得安眠。次日清晨在医院门口交接后,我打了个寒战,接连又是两个喷嚏。

我冻感冒了。

车后座上,我的头昏昏沉沉,脸也烫得厉害。而李泽隽的羽绒服面上冰冰凉凉,我头脑发热,拼命想靠上去。

这样的事放在从前可谓稀松平常,但经过昨晚的「坦白局」,这样的举动兴许多少会尴尬。

李泽隽发觉了我的异常,不屑地「哼」了一声,毫不犹豫掰过我的头按在了他肩膀上。

「喂……」

我的抗议毫无威慑力,索性悄悄闭上了眼。

实际上,他除了动作略显毛躁以外,其实……还挺暖的。

凉凉的,很贴心。

「你还真心宽。」我小声说。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能跟你计较。」他悠悠然回答。

大十天而已,什么看着我长大?

我心有不满,奈何精力不足,无暇与他争辩,只好暗自发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正在这时,我忽然感受到一瞬闪光,同时听到相机的「咔嚓」声,皱皱眉睁开眼,才见李泽隽偷拍了一张我靠在他肩上的照片。

「留个念想。」他解释道。

「什么玩意儿啊……」我欲出言怼他,却一阵猛咳,几乎肺都要到了嗓子眼,他好声好气给我拉好衣服,待我终于平静下来时,也筋疲力尽,懒得再计较。

10.

「荔荔,你先安心休息,有什么事阿姨跟你妈说。要喝水吃东西,就吩咐小隽,就当自己家里一样。」

我头上放着凉毛巾,躺在李泽隽床上,懵懵地点了点头。

原计划我们收拾好东西后各自回家,没承想,车开到中途,我就发起了烧,只得就近在李泽隽家里安顿下来。

我们本是一个院子中长大。近两年他父母搬了家,与我家还有一段距离,才少了些来往。

此时此刻,躺在他的房间里,周围一切陈设都不甚眼熟,可他的气息却好似无处不在。我烧得头脑不清醒,眼下也无计可施,只得乖乖听从安排暂且住下。

「原本就在医院,不懂让医生先给荔荔看看啊?」秀芹阿姨在门口絮絮叨叨数落了李泽隽半天,话里话外指摘他没照顾好我。

我竖起耳朵继续听着。

「妈,那是儿童医院,而且薛荔非说要走,我也拦不住。」李泽隽声音懒懒的,一边说着似乎又去倒了杯水。

「女孩子口是心非的,你多大的人了,没点数啊?」

阿姨真懂。

我心满意足地听着李泽隽被唠叨,直到脚步声响起,门被推开,才忙拉过被子装睡。

李泽隽端着杯子悄声走了进来,小心地将其放到床头柜上。

「给你倒了蜂蜜水。」

我一动不动。

他走到我床前,静静看了几秒,抬手轻轻拿掉了我头上歪到一边的毛巾。

我紧闭着眼睛,心跳莫名也加快了些许。

做完这些,他原本该离开,却缓缓俯下身,向我靠近。

不会是要趁我睡着偷亲我吧?

直到他与我的嘴唇已经近在咫尺,带着克制、小心翼翼的呼吸声也清晰响在耳畔,我心跳声也变得快如擂鼓。

要来了要来了!

他突然轻笑一声:「你在期待什么?」

我倏地睁开眼。

「还装?」他牵了牵唇角,黑暗中,一双眸子微微发亮。

「被你吵醒了。」我徒劳地狡辩着,看着他站直身子,拿过一旁的杯子递给我,赌气地翻过身背对过他。

「生病多喝热水。」他这样说着,却自己痛快喝了几口,末了冲我一挑眉,「我防患于未然。」

我这才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打开一旁的台灯,两只手捧着杯子喝水,看起来倒真是乖觉得很。

「你听没听说过,看一个男人是不是值得托付,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李泽隽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我顿时心下一沉,隐隐担心又要发生之前的尴尬。

我垂下眼,默默点了点头。

「所以,做吗?」

我诧异地抬起头,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之前那个小方片,脸颊一秒充血涨得通红。

「阿姨……」

李泽隽赶紧将那玩意儿丢进垃圾桶,一把捂住我的嘴:「姑奶奶,玩笑也不能开了?」

我嘴仍然被他捂着,一边「呜呜呜」一边挤眉弄眼地使劲瞪他,他这才笑着松了手。

「废话!带颜色的以后禁止!还有肢体接触也是,保持安全距离!」

我仍带着病,却被这么一闹激得来了些精神,看向一旁窗户上倒映的影子。

果然,我此刻目光炯炯、双颊飞红,活像黄鼠狼成精。

「我都没嫌弃你。」

他说着故意站远了些许,长叹一声:「荔字头上一把草啊。」

喝完水后,他带着杯子离开,又顺手替我塞好被子、熄了灯。不知是否因为这些天照顾孩子有了经验,动作竟然格外妥帖熟练。

只是打开门准备出去时,他脚步顿了顿,似乎犹豫一瞬方才张口:「我妈替我安排相亲了。」

11.

李泽隽走后,我闭上眼尝试入睡,脑海里却一团乱麻,除了历历在目的往事,就是近几天的小摩擦。

最后,半梦半醒时,我模模糊糊听到一句话。

「再舍不得,我也没法永远等下去。」

好吵。

我翻了个身。

醒来后,我发热已经完全退了,但心情却莫名有些不快。阿姨力主我等下楼买菜的李泽隽回来后一起吃饭,我却一心想回避,找了托辞婉拒。

「荔荔帮阿姨看一下,阿姨找这姑娘不错吧?」

送至门口时,阿姨仿佛灵光乍现,掏出手机来,热络地递给我看。

大眼睛、瓜子脸,披肩长发,一眼看去就是端正秀气的长相。

「名牌大学毕业的,工作稳定,收入也好……」阿姨兴许也是难得找到了分享者,笑呵呵说了许久,我也含笑点了点头。

我正伸手向门把手时,门忽然开了。李泽隽提着一大袋菜肉风尘仆仆出现在门口,看了我一眼,略扬了扬手中的菜:「不吃个饭再走?」

「不了,家里有事。」我反而拘谨起来,笑得也有些客气。

「我送你。」

「没事,我爸来接我了。」我随口胡说着,一侧身钻出了门,朝他们招了招手。

李泽隽没有再挽留,沉默着点点头回身进了门。

我也没有耐心再等电梯,直接进了楼梯通道,身后传来秀芹阿姨数落李泽隽的声音:「怎么都不跟荔荔道个别,你过两天一走,谁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我忽然鼻子一酸,加快了步伐。

至于那些问题,李泽隽要去哪儿,相亲时间对象如何如何之类,兴许都没必要再问了。

「矫情什么呢,长大了各奔东西,都正常的事。」我抹了把眼睛,自言自语道。

12.

那天晚上,盯着李泽隽的聊天页面发呆半晌后,我鼓起勇气拨通了号码。

一如既往,响了两声后,电话接通了。

「泽隽……」

又一次,我心跳飞快,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抱歉,泽隽去洗手间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一道温柔的陌生声音传来,我一愣,脑子当场宕机,直接挂断了电话。

十点半了。

这个时间,他们还在一起。

低头打开微信,又刷新了两遍,他的朋友圈还没有更新。

我忽然觉得心底空落落的。隐隐约约,一阵阵地疼。

该是放下的时候了,可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着「不忍心分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的我,如今又是千万般不舍得?

也许是因为,在彼此的生命中,我们都留下了太多的痕迹:

大二寒假时发现男神脱单,我窝在李泽隽怀里嗷嗷哭了一晚。

大三暑假,他踢足球伤了腿,我陪他去了医院,眼泪掉在伤口上蛰得他一顿好骂。

李泽隽说他喜欢我多年。而他在我心里,又岂止是朋友?

如果还有机会,我多希望再也不要错过。

我轻叹了一口,收起了手机。

13.

将近年关,家里的事一茬接着一茬。

我帮着买年货、擦玻璃,忙得不可开交,也尽力不去想先前的事。久而久之,仿佛那短短三天也确如其他日子一样,不过是长河中的一个小小波澜。

自从那天我回家后反应异常,「李泽隽」也成了我家中人人极力避而不谈的名字。

直到除夕夜晚,我窝在沙发上群发消息时,祝巧突然秒回:

「你和泽隽哥在一起了吧?怎么连个声响都没有?」

我苦笑,很快回复她:

「没有,不合适。况且他已经在跟别人相亲了。」

发送后,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说后面这句做什么?

「……」

「初六下午有空吧?请你喝咖啡。」

祝巧莫名发来的邀请让我摸不着头脑,但我隐约觉得多半与李泽隽有关,便应承下来。

到了约定日子,我素颜裹着羽绒服哆哆嗦嗦苟在她指定的位置。等了不久后,玻璃门铃铛哗啦一声响。

「姐,大过年的,你能给我个面子吗。」她翻着白眼毫不客气坐下。

祝巧化着精致的妆容。睫毛卷翘、根根分明,连底妆都服帖得如同天生蛋白肌一般。

坐在我对面,她第一件事就是掏出小镜子检查口红。

难怪李泽隽说她漂亮,我要是个男人也心动。我酸溜溜地想。

「泽隽哥专程让我陪他演了那么久的戏,怎么就弄成这样……我还真是高估他了。」

我诧异地歪了歪头。

脑海里忽然回想起一句话。

「要不是你口是心非,我有必要找她?」

祝巧看着我恍然大悟的表情,捏了捏眉头:「你不会真把他当什么花花公子了吧?」

谈起这个,我来了精神。

「他女朋友多着呢,什么萌萌、阿莘、小芃、苏茜、曹……」

曹?

我皱了皱眉头。

「你见过几个?」

我从一旁抽了张餐巾纸,将李泽隽说过的名字一一写下。

盯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我忽然呼吸一窒。

原来,我才是那个傻子。

「懂了吗?」祝巧恨铁不成钢地看我一眼,「他满心满眼都是你。」

我双眼一热,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正在这时,玻璃门又响了一声,我下意识扭头,却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一秒变怂,赶忙戴上了羽绒服帽子。

「怎么了你……」

祝巧疑惑地回头,盯着那个背影看了几秒后「噗嗤」笑出了声:「这么巧。」

这么大的城市,那么多咖啡厅,如此多日子。李泽隽不偏不倚,就选在了在这里约会。

「哎你别走啊——」

我一戴口罩,不顾身后祝巧的声音,迅速而猥琐地蹿向了门口。

当晚正在厨房心猿意马地切菜时,我妈压低声音的电话声不经意传到耳边。

「小隽明早就走啊?八点也太早了吧?怎么一假期都没来家里吃顿饭。」

「好端端辞职?」

「薛荔也是啊!这几天闷闷地都不说话。」

「孩子们的事……」

后面的内容,我关了厨房门没有再听下去。

李泽隽都已经迈入新生活大门了,我再纠结诸如「谁更喜欢对方多一点」的问题,也实在大可不必。

只不过,这一回,无论我如何极力给自己灌输「看破红尘重新做人」的观念,我都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我,根本就离不开他。

在床上翻来覆去足有一个小时,我满脑子里全是他。

高兴的、难过的、耍小孩子脾气的……

他什么样子,我都见过。

「有完没完了!」

我一翻身,顶着乱发「啪」一声打开灯,取出了李泽隽那天交给我的一沓照片,一张张地看着。

上天为什么偏要给他这样的一张脸?

如果他眼睛再小一点、鼻梁塌一点,眉毛不要这样犀利英气、嘴唇不要这么性感柔软……

可最恼人的是,我发现,即使他长得再普通不过,我还是会喜欢。

到最后一张照片时,我鬼使神差翻到了背面。

上面是他熟悉的字迹:

「薛草,知不知道如果一只猫主动蹭你,表示什么意思?

意思是,老子爱你。」

我突然哭了。

去他的矜持,该说的话,得让我说完才能走。

我兴致勃勃上好了五点整的闹钟,约好了网约车,只等几小时后去机场拦下李泽隽,上演一出好莱坞式的追爱大片。

然后,我怀揣着充满期待的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带着嘴角一抹微笑进入了梦乡。

只不过,精神压力过大,导致我当晚做了噩梦。

满头大汗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妈,我闹钟怎么没响?」

我慌忙下床穿衣服。

「响了,天还没亮就闹腾,我嫌吵,就替你关了。」

我妈慢条斯理收拾着茶几,不忘问一声:「没事干上那么早的干吗?你不是初十才上班么?」

我着急得出了一头汗,随手抓起床边的珊瑚绒睡衣,胡乱套了身羽绒服,头也不梳,穿着棉拖鞋就匆匆跑下了楼。

直到抓着手机在冷风中冻了五分钟,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

低头一看手机,已经九点半了。

经过的行人用诧异的眼光盯着我,不明白我青天白日发什么神经。

热闹都是他们的,小丑只有我自己。

……

「薛荔?」

我听到声音,下意识回过头,甚至没来得及惊讶。

李泽隽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衣服,手一如既往插在口袋里,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大白天的抽什么风呢。」

我眼泪刷地掉下来,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他刚张开双臂,我就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他趔趄一步,随即一下下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慰:「不哭了,我在呢。」

良久,我才红着眼睛抬起头来,含混不清地问:「你不是走了吗?」

他低下头,下巴抵在我头顶刮了刮,怀抱又紧了些许:「舍不得。」

我泄愤一般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却也好像只是虚虚打在了棉花上一般。

接着,我闭上眼睛,才感到自己仿佛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贪恋他的怀抱。直到半晌后,李泽隽才迟疑着开了口:

「你不是说……担心分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吗?」

不知怎的,自小以来的默契让我的心脏重重一跳。

我睁开眼,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那就别分手了。」

他松开我,我吃惊地下意识抽气,眼睁睁看着他后退一小步,单膝跪在了我面前。

一侧是川流不息的车辆,一侧是有三三两两晨练老人的小区。李泽隽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小盒子打开,抬着头,嘴角含笑,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来往汽车的鸣笛声、商店音乐声都忽然静了,耳边只留下我的心跳声。

我抿了抿嘴,瞟向一边。

「几个孩子?」

「都听你的。」

「婚纱要贵的。」

「最贵的。」

「工资呢?」

「不全交。」

我歪了歪头,他清清嗓子:「总得留点日后好制造惊喜吧。」

见我只顾着抿嘴笑,他向前探过身子拉住我的手:「媳妇儿,可以了不?」

我笑着点了点头。

他将戒指戴在我中指上,站起身再度拥住了我。

大年初七,小区门口,我穿着大妈款居家服,脸没洗、头没梳,蓬头垢面地接受了相爱之人的戒指。

没有海誓山盟,没有误会与纠葛,有时候,爱情兴许就住在角落蒙灰的照片里。

青梅竹马也好,总角垂髫、两小无猜也罢,不过是为这段不知从何而起,却一往而深的心意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某个夜晚,我看着身边人,不由自主弯了嘴角。

他却睁开眼,单手支着头朝我轻轻一笑。

「这窝边草,我还能再吃一次吗?」

– 完 –

□ 安然吃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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