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醒来,我发现自己和一个毒枭在一起。
我分明记得自己是卧底警察。
毒枭却告诉我,我是他的情人。
他挑起我的下巴,冷笑一声:「全忘了?不是说,我是你的此生挚爱吗?」
我会爱上一个毒枭?
到底是我的记忆出了错,还是他在说谎?
1
眼前的男人年轻英俊,印象里,这张脸属于某个跨国犯罪集团。
此刻,他正半蹲在我面前,细细观察我的神情。
「告诉我,你都记得什么?」
周围有至少五把枪对着我,我随时有被打成筛子的风险。
我惊恐地望着他。
用颤抖的声线,伪装出我记忆中最初的人设——一个不谙世事,被闺蜜骗到泰国的女大学生。
「我记得,珊珊跟我说,在泰国做语文老师很吃香,让我辞掉工作,跟她去泰国……」
男人忽然叹了口气。
很显然,他不想听这个。
「我是谁?」他问。
我缩成一团,摇头,眼神清澈而愚蠢。
「真的全忘了?」
他捏住我的下巴,眼中带着淡淡的嘲弄:「不是说,我是你此生挚爱,生同衾死同穴,化成灰都忘不了吗?」
此生挚爱?开什么玩笑?
我此生最想做的,就是把这些毒贩子,一个一个击毙。
到底是我记忆出了问题,还是他在试探我?
我茫然地看着他:「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阴沉沉地看了我片刻。
然后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起,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你要带我去哪?」
「回程家。」
「我不去!」
他耐心见底,蹙眉盯着我:「你是我的情人,不跟我回程家,你还想去哪?」
我居然成了犯罪头目的情人。
我反手抓住车门,不肯进去。
「先生,我想回家,求你。」
「先生?」
他咬了咬牙,忽地将我拖进车里。
「周鱼,你最好仔细想想,我是谁。」
2
他是谁,我当然知道。
程妄,程氏长子,掌控着庞大的犯罪集团,我做梦都逮捕的男人。
可是,我明明记得,我才刚办好所有手续,坐上前往泰国的飞机,参加这次的中泰联合行动。
一个小时前,我却满头鲜血,在一辆起火的车里醒来。
我完全不记得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体还能动,我打开车门往外爬。
脚踝却忽然被抓住了。
那只手冰冷而有力,手指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救我。」
我这才知道车里还有别人。
身后的人恶狠狠地开口:「救我,否则你也别想活。」
什么人啊。
我在心底骂了一声,回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蹬开变形的座椅,把他拉了出来。
月光下,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却在那一瞬间,寒毛直竖。
程妄。
犯罪集团里,最难接近的人之一,现在,他居然就在我面前。
荒郊野岭,在这里把他敲晕带走,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但念头刚起,耳边就已经响起了警报声。
好几辆警车驶来,下车的,有警察,还有持枪的黑衣人。
他们奔向程妄,点头哈腰,为他处理身上的伤。
官匪勾结,自古以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我的计划落了空。
现在,比起逮捕他,更重要的是保命。
3
「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了。」
我垂眼看着他,小心翼翼试探:「我们、我们以前是不是很相爱?」
他愣了一秒。
突然嗤笑一声,眼睛里情绪复杂:「对,非常相爱。」
亦真亦假,我一时分辨不清。
「阿肆,走吧。」他不再多言,命令司机开车。
那个叫阿肆的人转过头来看着我。
年轻,但面中一道疤,看起来很不好惹。
「程哥,她肯定跟江寒勾结了,要我说就趁早解决掉,以绝后患。」
这个名字刺激到了我的记忆。
我来泰国最初的任务,就是卧底到江寒的酒吧里,收集他犯罪的证据。
阿肆说我和江寒勾结。
就是说,我来到泰国后,先是成功卧底到了江寒身边,然后才因为某种机缘,遇到程妄,成了他的情人。
用得上勾结这个词,恐怕是失忆前的我做了什么,损害了程家的利益,让他们认为我是江寒的人。
心一下提了起来,荒郊野岭,杀人越货,很合适。
但,程妄居然不杀我。
「行了,不要再提了,开车。」他把我扔到一旁,语气里带着点烦躁。
不杀我,不代表他不怀疑我,在他身边始终不安全。
现在,我唯一的活路就是装傻,尽可能多地获取情报,然后想办法和组织联系上,找机会撤退。
4
两个小时后,车开进了一座豪华庄园。
「下车。」
程妄把我拉了出去。
眼前是一栋看起来很低调的现代风别墅,占地面积很大,每个角落里都站着一个黑衣保镖,有中国人,也有泰国人。
刚站稳,一个男人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程哥,你终于回来了!」
程妄看着他满头的大汗,敏锐地察觉到出了事,问道:「怎么了?」
那人说道:「我们出去送货的时候,有人闯了进来,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有什么目的,等我们赶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跑了。」
「监控没拍到?」
「没,全部被破坏了。」
程妄面色沉了沉:「地下室里的货怎么样了?」
「没事,他好像不是冲着货来的。」
沉吟片刻,程妄交代道:「无论如何,都必须找到他。」
「是!」那人点点头,喘着气儿跑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开始盘算。
程妄刚刚问地下室的货,表情相当严肃,看来那货很重要。
对程妄重要的东西,对组织也一样重要,要是能把这个情报传递出去就好了。
「在想什么?」程妄忽然盯着我。
我回过神,局促地扫视了一圈:「这是你家?好大啊。」
他讥讽地笑了:「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看来你确实没见过什么大房子。」
我闭了嘴。
想想又觉得不对劲,他是不是在笑我穷酸?
我愤怒地看着他。
程妄没再多言,把我拎上了楼。
有私人医生在里面等着,程妄把我交给他,看他给我检查伤口,一边问了几句话。
说的是泰语,并且,他好像以为我听不懂。
「脑袋被撞到,真的会失忆?」
医生看了看我傻不楞登的眼神,清了清嗓子。
「这种案例是有的,而且并不罕见,有些人是暂时的记忆混乱,会很快恢复,还有一些人大脑受到永久损伤的,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那她是哪一种?」
「程先生,这个不好判定,只能慢慢观察了。」
程妄点点头,没再说话。
接下来医生给我缝针,他看了几眼,便转身下了楼,跟阿肆交代着些什么。
5
十几分钟后,程妄回来了,他把我交给一个佣人,让她带我去休息。
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忽然叫住了我,眼底暗潮涌动。
「等等,你过来。」
我有点忐忑,走了过去:「什么事?」
「你来帮我洗澡。」
他反手打开了浴室的门。
我讶异地看着他。
「我不方便。」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完,面无表情地问我,「你不愿意?」
我敢不愿意吗?
「好。」
我走进浴室,生疏地放热水,取毛巾,然后尴尬地站在他面前。
他看着我没说话,意思是,让我帮他脱。
我心领神会,只好硬着头皮,一颗一颗地解衬衣扣子。
他很高,一米八几,解扣子的时候,我的脑门就正对着他的胸膛。
虽然被纱布裹着,但仍然看得出来,很结实,轮廓堪称完美。
我从脸到脖子红了一片,屏息,沾湿毛巾,避开伤给他擦洗。
没擦两下,他垂眼看着我说道:「还有裤子呢。」
我忍不住了,为难地抬头看着他:「这……不好吧?」
他轻嘲:「又不是第一次,你害羞什么?」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我只觉得脸更热了。
「以前,我们都到这一步了?」
他不语。
我看看他,又看看裤子。
怕惹恼他,于是眼一闭,把手伸了过去。
还没碰到,手却突然被他逮住了。
良久,听到他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
「算了。」
他丢开我,拿过毛巾:「去帮我拿件睡衣。」
「好的。」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跑了出去,浅浅松了一口气。
为了试探我,程妄真是千方百计。
刚刚在浴室里,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我。
幸好我是真的失忆,真的没摸过男人的胸膛,拘谨脸红的反应也是真的,不然,怕是早就暴露了。
我找了一圈,找到了他的睡衣,从门缝里给他塞了进去。
「你去休息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我站在门缝边,小心翼翼问他:「程先生,我以后都要住在这里吗?」
他好像非常不喜欢我这样叫他:「别先生先生的,我叫程妄。」
「好的,程妄……」
「你不想住在这里?」
「我想回家。」
沉默地看了我几秒,他道:「你乖乖听话,我会送你回家的。」
我还想问,门却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6
我被程妄关在了别墅里,连楼下的花园都去不了,随时被几个人盯着,找不到任何和外界联络的机会,仿佛置身孤岛。
孤立无援的滋味让我有些抓狂,却无可奈何。
我只能告诉自己,一定会有人来找我的,他们绝对不会丢下我。
现在,我必须先保住自己的命,再做下一步打算。
程妄这些天顾不上我,他似乎很忙,早出晚归的,我跟他没见上两次。
我在别墅里的生活起居由两个女佣负责,都是泰国人,其中年长的那个,似乎一开始就在我身边。
她们以为我听不懂泰语,说话并不避着我。
有一天她们打扫完卫生出去,年轻女佣问年长的那个:「她是什么人呀?程先生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年长的女佣说:「她是程先生的女朋友,大概三个月前,程先生从外面带回来的,据说,是被朋友骗到泰国的,差点被抽血抽死了,很可怜,好在遇到程先生,花了大价钱把她赎出来。」
「她好幸运。」
「对啊,程先生很喜欢她的,甚至想跟她结婚呢,可是……前几天不知道发生什么,她突然开车跑了出去,再回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也不记得,连程先生都忘掉了。」
「啊,那程先生好可怜呀。」
「是呀,以前她还每天晚上等程先生回家,亲自给他煮面吃,现在她都不理程先生了,这几天程先生回来,都很失落呢。」
「天呐,希望她能早点好起来吧。」
…………
我低头,撩起衣袖,看着手臂上几个隐约可见的针眼。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还是我曾经真的落到了那种境地?
该死,完全想不起来。
我放下衣袖,简单整理思绪。
以前怎样先不管,眼前最重要的,是为自己争取自由,我连这栋房子都出不去,更别提联系组织。
我必须重新获取程妄的信任。
好在,我现在已经有点方向了。
晚上十一点,我下楼走进厨房,拿出食材,准备做一碗西红柿打卤面。
我的厨艺不能说精湛,只能说狗都不吃。
但前几个月的程妄,既然能天天吃我做的面,就说明他这个人不挑食。
十一点半左右,我做好了面,端到饭厅。
程妄也刚好回来了。
「你在干什么?」
他站在门口,风尘仆仆,看着我手里的面,微愣了一下。
我可怜兮兮道:「我太饿了,下来做碗面吃。」
「闻起来似乎不太妙。」
他走过来,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椅子上,看了一眼碗里的面,叹了口气:「我教了你那么多遍,白教了。」
我小声嗫嚅:「起码能吃。」
「啧,就这个成色,狗都不吃。」大约是气氛不错,他居然调侃起我来。
「那你要一起吃吗?」
「要。」
他自觉地端来一只碗,分了一半走。
吃了几口,我发现他似乎正看着我。
「怎么了?」
「没事。」
他垂眸,搅了搅:「鱼儿,你做饭真是跟以前一样难吃,不过我倒是希望,一直这么难吃。」
我不懂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下,问他:「程妄,我以前经常做饭给你吃吗?」
他的手僵了一下,呼吸有些凝滞。
可是很快,他便只淡淡说道:「吃饭。」
他太会隐藏情绪了,我几乎没什么机会窥见他的心底。
可是我必须得到他的信任。
吃完饭后,我跟着他上楼进浴室,帮他打开热水,调水温。
他靠在一边看着我:「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望着他,一脸真诚:「你不是说,我们以前很相爱吗?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把你忘了,一定很伤你的心,是我对不起你,但是程妄,我会慢慢学着做好情人该做的事,努力回到以前的样子。」
沉默良久,他才道:「你是真心的?」
「当然了。」
我咬咬唇,很快蓄出了满眼的泪:「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他们说话我也听不懂,只有你能跟我说上几句话,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依靠谁了。」
「鱼儿……」
他俯身抱住我,脑袋蹭了蹭我:「我永远都会是你的依靠。」
墙上的玻璃映射出他的脸,爱意与防备交织,难分胜负。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他大概是真心爱过我的。
可是,毒贩子,怎么会有心呢?
7
在以为我睡着了的时候,程妄去楼下抽了一支烟。
阿肆在他旁边骂骂咧咧:「我看她就是装的!总有一天我会逮住她的狐狸尾巴!」
程妄悠悠开口:「你盯了她四天了,发现什么不对劲了吗?」
阿肆沉默了。
程妄笑了一声,抽了几口烟,道:「是不是装的,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
「我就知道程哥你留了一手呢!」
阿肆笑了起来,趁兴问道:「程哥,你们那天,到底是怎么出的车祸啊?」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
但程妄却并不想说。
「别再问了。」他语气一下变得极冷。
阿肆被吓到了,再不敢提这件事,讪讪地转移了话题。
后面他们两个越走越远,说了什么,我就听不见了。
我的示好大概是起了作用。
第二天,原本那几个盯着我的人,都不见了。
去楼下转的时候,那些人也只是做自己的事,并不理我。
不过,我暂时还不敢做什么,只是在花园坐了一会儿,便上楼了。
虚假的自由也是自由,总能让我钻到空子。
我决定再接再厉,用食物软化程妄的心,为此,我甚至看起了菜谱。
然而这一天,程妄却回来得早了一些。
夜里八点钟,我刚开始做饭他就到家了。
我一边颠勺一边问他:「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他没回我,径直走过来关了火。
我拎着锅,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不用做了,出去吃。」他拿开锅丢在一旁,又刷地解开我的围裙。
我怔了怔,眼尖地看见了远处等候的阿肆,有这家伙在可不是什么好事。
「程妄,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先上楼换件衣服。」
他一把将我横抱起来,径直走向楼梯。
我凌空扑腾了一下,吓得抱紧他的脖子:「这么正式,是要干嘛去呀?」
「你不是一直嫌这里闷得慌吗?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好啊好啊!」
我咧嘴笑起来,一脸期待地望着他:「我好久没有出过门了,终于可以出去透透气了。」
「嗯。」
他垂眸,眼神晦暗不明。随后踢开卧室的门,将我放下。
床上早已经放好了一条长裙。
这条裙子,布料可真是少,胸前的沟都快开到肚脐眼了。
「程妄,要不,你先出去一下?」
他轻笑:「有这个必要吗?」
臭流氓。
不出去算了。
我拿起裙子,钻进衣柜里迅速换上。
出去时,程妄看着我,有些恍惚。
「别样抱着胸,挺胸抬头,自信点才好看。」
他掰下我的手,食指从肩头划到腰间,目光一寸一寸地打量,如有实质。
「鱼儿,你真是,人间极品。」
我不自在地护住胸口。
「不是说出去玩吗?快走吧?」
他收回目光,牵起我的手:「走吧。」
8
半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了一栋别墅前。
附近停满了豪车,还有无数保镖转来转去,看来起来很不简单。
下了车,我挽着程妄的手随他走了进去,才进门,就有几个人拿着酒迎了过来。
程妄跟他们寒暄了两句,便领着我往里走了。
这是个酒会,高端酒会,多半泰国人,也有一部分中国人。
从他们的衣着首饰来看,大抵都是些政商界的大佬。
可程妄带我来干什么?
「不是说出来玩吗?这是什么地方?」我问他。
他反问我:「怎么了,不好玩吗?」
他给我噎住了,我做出失落的模样,没有说话,暗自打量在场的人,看有没有人在我的任务清单上。
直到看到了楼梯上的混血帅哥。
一个泰国大明星,在中国互联网上,热度直趋顶流小鲜肉。
在警校读书时,我也曾短暂地用他当过壁纸。
我抓住程妄的手臂,兴奋地指给他看:「哇!那个人是明星诶!」
程妄看了过去:「你很喜欢他吗?」
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好帅啊!」
他看了一会儿,钩钩手指,对一旁的阿肆吩咐道:「让那个人过来。」
我惊了,看看阿肆的背影,又看看程妄:「你认识他?」
「不认识。」
「那人家凭什么过来?」
程妄不屑地扫了他一眼,道:「只要你想,让他来给你擦鞋都行。」
那可是大明星啊,我不相信,扭头盯着阿肆。
阿肆拨开人群走到那男明星面前,说了几句话。
那男明星向我们看来,竟真的快步走了过来。
「程先生,您找我?」男明星拿着酒杯,高兴得有点手忙脚乱。
程妄眼底泛着毫不掩饰的嫌恶,淡淡道:「我的女伴想认识你一下。」
男明星又看着我,连忙伸手:「你好你好,很荣幸认识您,不知道怎么称呼?」
程妄淡淡道:「我的女伴是中国人。」
男明星恍然大悟,急忙用蹩脚的中文跟我打招呼。
他谄媚的模样,让我有点倒胃口。
我尴尬笑笑:「你好。」
那句「喜欢你很久了」,让我给吞了回去。
「程先生,我敬您。」
男明星讨好地笑着,要敬程妄。
程妄勉强跟他碰了一下,却并没有喝,看了看时间,问我:「鱼儿,你要跟他聊聊吗?」
我眨了眨眼:「就,不了吧。」
「没事,聊聊天吧,我正好有事,离开一会儿。」
他把酒杯递给服务生,拍拍我的肩,带着阿肆走了。
人群中,他回头看了一眼,神情复杂,转瞬即逝,却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男明星凑了过来,用英语小声问我:「小姐,您跟程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我扫了他一眼,皱皱眉:「I’m his mother。」
男明星讪笑道:「你真幽默。」
我不太想搭理他,但他还是巴巴地跟着我,东聊西聊,每次都能把话题绕到程妄身上。
他实在是,太急切地想要攀上程妄这个关系了。
我环顾良久,看着门口,招手示意男明星靠近点,告诉他,我裙子脏了,让他陪我带我出去换件衣服。
我想要出去,想要试试看,我能不能走出这道门,又能走出去多远。
男明星想讨好我,赶紧点了点头,带我出去。
我松了口气,跟着他往外走,才到门口,他却忽然定住了。
一辆林肯车停在我们的正对面,车外面,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服务生小跑过去,对中间那人点头哈腰地叫道:「江先生,您这边请。」
那人却并不理他,而且直直地看向我,仿佛一根钉子猛地扎进心脏,我浑身紧绷起来。
江寒。
我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他。
「江、江先生,」男明星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随后看了我一眼,咬咬牙,道,「小姐,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他马不停蹄地溜了。
江寒看着我,如同恶狼盯着他的晚餐:「巧啊,周小姐。」
先装傻,再随机应变。
我看着江寒,用对付程妄那套,无辜地望着他:「你认识我?」
他愣了愣,忽然愤怒,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周鱼,你他妈跟我装是吧?」
我痛苦地踮起脚,几乎吸不上来气。
大厅里有人望了过来。
江寒放开我,低声道:「这儿不方便说话,上楼。」
他推了我一把,其他几个人跟上来,裹挟着我从侧边的楼梯上露台。
我想求救,然而刚离开门童的视线,江寒就揪住我的胳膊,低声道:「你敢叫,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我闭上嘴,到了露台上才敢低声抗议:「先生,我手疼。」
才说完,江寒便一脚将我踹倒在地。
「你还知道疼、知道怕是吧?」他半蹲下来,揪住我的头发,逼我与他对视。
「臭婊子,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老子收留了你,你是怎么回报老子的?东西呢!」
「什、什么东西?」
「你他妈装什么装!」
他又狠狠拉了一下,我头皮生疼,生理性的眼泪止不住地掉,被他晃来晃去,毫无还手之力。
我痛得眼泪直掉,急忙喊道:「东西被他转移了,我、我暂时没办法弄到!」
「转移了?他家地下室可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为什么要转移?」
「前些天有人闯进了他家,他觉得不安全,就转移去别的地方了。」
江寒将信将疑地问我:「我怎么不知道?转移去哪了?」
「这种事,他当然不会让人知道了,转移到了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但是程妄他对我很好,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一定会拿到东西的。」
他盯着我,良久,才把我扔下。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周鱼,下次见面再给我玩这种把戏,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我趴在地上,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久久不敢抬头。
直到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一双强有力的手将我扶起。
「周鱼,你怎么样?」
他看着我被打破的脸,手微微颤抖。
「程妄!」
我抱紧他,哭道:「快报警,有几个坏人,他们让我从你那里偷什么东西,还说要杀了我,我好害怕。」
「好了好了,鱼儿,不怕,你不会有事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好想回家啊,程妄。」
「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
他抱住我,很紧很紧,像是护着一个无价的宝贝。
我流着泪,喉咙里发出无助的哭声,眼神却越来越冷。
天台的玻璃墙上,映照出我的身影。
衣衫凌乱,黑裙破烂得几乎要走光,只有腰间的配饰依旧璀璨生辉。
漂亮吧?那是一枚窃听器。
在衣柜里换衣服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当时,我还不明白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直到遇见江寒,我才恍然大悟。
难怪程妄会卡着时间丢下我一个人。
他早就知道江寒会来,他就是要试探,我到底是不是江寒的眼线,到底有没有失忆。
所以刚刚,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认自己认识江寒,也没有说过一句对程妄不利的话。
「鱼儿,对不起。」他突然低低地道歉。
我装作茫然的样子,问道:「什么?」
「没什么。」
他轻轻擦了擦我的脸,看着我,头一次笑得那么干净:「我们回家。」
可是,我想回的家,是祖国啊。
9
私人医生为我处理了身上的伤,程妄抱着我,医生走后,他揉揉我的头问我:「饿不饿?」
我点了点头。
「那我去给你做碗面。」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真的去煮了碗面上来。
很香,我也不跟他客气。
吃饭时,我想起江寒的话来,他要我把程妄地下室的东西弄给他,万一哪天他再来找我,我怎么办?
反正程妄也听见我们的对话了,不如直接问他,我因为这个东西被打了一顿,问一句,也没什么不合理。
「程妄,今天那个人一直让我弄到地下室里的东西,你的地下室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啊?」
程妄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本来有点紧张的,没想到,他竟然没有任何怀疑。
「阿肆。」他回头叫了一声,阿肆很快就进来了。
「程哥。」
程妄微微扬了扬下巴道:「把样品拿过来。」
阿肆点点头,麻溜地出去了,没一会儿,快步走了过来,在他面前放了一包白色粉末。
我瞧了瞧那粉末,又瞧了瞧程妄。
眼神逐渐惊恐。
「你这是什么表情?」程妄皱皱眉,将包装袋推向我。
我连忙往后躲得老远。
他怔住:「你怕什么?」
「那个是毒品吗?程妄,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我问。
他低头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你在说什么?怎么会是毒品呢?」
「是吗?那这是什么?」
「这是,新药。」
他将我拉回来,把小包装袋放在我手心:「我们程家是正规制药集团,怎么会贩卖毒品呢?这个,是我们研制的新药,江寒是想得到这个样品,做仿制药,抢占市场。」
「真的?」
「真的,我承认,我的父母的确做过一些不干净的事,但在异国他乡创业,这是不可避免的事,但是,周鱼,我程妄绝对没有碰过那些东西。」
他看着我,很认真很认真。
认真到我甚至开始怀疑,会不会,他说的是真的?
毕竟,我们只是高度怀疑程家参与贩毒,却从来没有拿到过证据。
我看着手里的小包装袋:「你真的把这个给我啊?你不怕我交给江寒?」
他笑:「我就是要让你交给他。」
「为什么?」
「要是不给他,他不会放过你的,何况,这个药没那么容易仿制。」
听起来,他好像真的很爱我呢。
10
程妄以保护我为由,再一次不准我出门了。
联系不上组织的日子让人崩溃。
在这里,我连做梦都很小心,生怕自己说出什么秘密。
已经一个月了,再这样下去,我可能就要疯了。
我最害怕的是,组织可能都不知道我失忆了,不记得如何联系他们,还以为我这段时间的静默是有意为之,因此不敢主动联络我。
要真这样,我可真就成一座孤岛了。
憋了几天,我实在受不了了,央求程妄带我出门,我告诉他,我想去街上走走,我想吃垃圾食品,想买买买。
他还真答应了。
这次出行比较低调,只带着一个司机,连阿肆都没跟着。
只是暗地里有没有人保护,我就不知道了。
我们去的是人流量最大的美食街,程妄好像很少来这种地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是默默跟着我。
买芒果饭的时候,我一回头,居然没有看见程妄。
仔细找了一下,才发现他正在店铺侧边,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打电话,像是出了什么事,表情冷得快结冰了。
完全没有注意到我。
这是个好机会。
趁现在离开,在远离程妄视线的地方,说不定会有人来主动找我。
我们有很多传递情报的方式,其中一种,就是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将消息塞进对方的口袋。
我又看了程妄一眼,确定他在认真打电话后,立刻转身挤进了人海中。
管他什么方向,只管向前走。
美食街很大,我抱着莫大的希望,在人海里穿梭,直至走到美食街出口。
仍然没有任何人来找我。
我绝望得摇摇欲坠。
为什么,不来找我啊?
愣了一会儿,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女人的抱怨:「干什么!忙着投胎呀!」
我没有回头,也不想回头。
「周鱼!」
身后传来程妄的声音,我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快步走到我身边,检查了一下,用力将我拉进了怀里。
「你怎么走了这么远,我差点找不到你。」
他抱了一会儿,才松开手,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关切:「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你要去哪?」
我深呼吸一口气,挂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你去哪了?我买完芒果饭就找不到你了,这里人好多啊,我被他们挤来挤去,好害怕。」
他松了口气,将我抱在怀里,紧得仿佛要把我揉进身体里:「我还以为你要离开我,鱼儿。」
「怎么会呢,傻瓜。」我勉强笑着,靠在他肩头。
浑身无力。
「走吧,鱼儿,我们回家。」
11
也许是因为长期压抑,我身体免疫力下降,吹了点风,突然就病了。
那天晚上,我发着烧,不想吃饭。
程妄着急了,骂了厨师一顿,亲自去厨房给我做中餐。
没一会儿,卧室的门忽然被打开。
「你怎么这么快?」
我迷迷糊糊地抬头问,却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
睁开眼,门口竟站着一个打扮华丽的美艳妇人,三四十岁的样子,红唇如焰。
她瞧着我,笑眯眯地走过来。
「你好呀,周小姐。」中文蹩脚,她貌似是泰国人。
「嗯,你是?」我应了一声。
「我是程妄的妈妈。」
程妄的妈妈?好突然,我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我困意全无,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阿姨好。」
「别这么客气。」
她在床边坐下,拉过我的手,轻轻拍了拍:「听说,你在我们家已经住了好几个月了,看来,程妄很喜欢你呢。」
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抿嘴笑了一下。
「这几个月住得还习惯吗?觉得我们家程妄怎么样?」
「习惯,程妄他特别照顾我。」
她了然地点点头,笑意不减:「程妄从小孤僻,能有一个喜欢的女孩,我很高兴,我作为他的妈妈,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着,她笑眯眯地打开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一枚小盒子。
「我出国办事,今天才回来,顺手带了点小东西,作为见面礼,请笑纳。」
我接过那个精美木盒,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突地跳。
「打开看看吧?」
盒子很轻,木料和香料的气味交混,很好闻。
我按动锁扣,木盒一下弹开了。
两只眼珠混着鲜血,狰狞地躺在盒中,仿佛在狠狠瞪着我。
「啊!」
我尖叫一声,丢开盒子,两只眼珠滚了出来,在地板上带出两条长长的血痕。
抬头看,程妈妈的笑意已然变得锋芒毕露。
「欢迎来泰国做客,周小姐。」
12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程妄跑了上来,神色紧张,在看到程妈妈的那一刻,瞳孔一缩。
「妈?你怎么回来了?」
「我再不回来,家里就要翻天了。」她瞪着程妄,眼风凌厉。
程妄看了看我。
这时的我紧咬嘴唇,脸色煞白,蜷缩在床的一角,活脱脱一个被吓坏的小可怜。
他握了握拳,冷静下来,弯腰捡起地上的木盒跟眼珠,嘴角扯出一抹笑:「妈,你怎么又拿剧组的道具来吓唬人?」
程妈妈不语,瞟了我一眼,扭腰往门外走,用泰语说道:「你跟我出来。」
我闭上眼,将呼吸声压至最低,仔细聆听外面的声音。
「你似乎很喜欢她?」
程妄怔了怔,道:「一时兴起而已。」
「一时兴起?」
她的音量拔高了些:「你的下属可不是这么说的!程妄,忘了你爸爸是怎么死的了吗?你想步他的后尘,死在女人身上?」
空气有几秒的凝滞。
程妄深吸一口气,道:「你放心,妈,我可不是爸那样的情种,她对我来说,只是用来消遣的玩物而已。」
「那你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程妈妈想了想,道:「明天,坤沙要来和我们谈一笔生意,他可是很喜欢中国来的女孩儿呢,既然我们这儿有个现成的,你就顺便带过去吧。」
意思是,要用我去做交易。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落针声。
良久,我听见程妄不带任何情绪地回道:「好。」
13
第二天,黄昏时分,程妄让我换衣服跟他出去。
「不用穿裙子,多穿点。」他特意交代。
我打开衣柜,找出了一件新的卫衣外套,连小票都还在,看日期,是我出车祸的前一天买的。
我穿上外套,下楼,装作惊恐不定的模样问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只是出去吃顿饭而已,鱼儿,别害怕,我们很快就回来。」
他抱住我,轻轻揉我惨白的脸颊:「鱼儿,你在害怕吗?昨天那个,只是道具而已,我妈就是喜欢恶作剧,你不要当真。」
我点点头,埋进他怀里。
程妄,你的心跳得好快啊,你在紧张什么?
车开了一个小时,从干净整洁的高档社区,开进了乱哄哄的皇家大道。
穿过男女莫辨的人群,进入了一间酒吧。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大厅里灯光昏暗,到处是不堪入目的景象,即便我心理素质已经够好,也还是止不住恶心。
一群人迎了上来。
为首的那个泰国人,个子不高,上半身赤裸,穿着沙滩裤,脸上的油似乎快要滴下来,咧嘴一笑,便露出两排大金牙。
这就是坤沙。
程家势力已经很大了,但在坤沙面前,还是要客客气气的,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程妄带着我走进包房,坐在坤沙旁边。
可能是这里人多眼杂的缘故,他们俩并没有聊生意,一直在叙旧。
坤沙拍拍程妄的肩,叫他好侄子。
即便我已经穿得足够土了,他的眼睛,却还是时不时地瞟向我。
过了一会儿,程妄神色从容地将酒杯递给了我:「鱼儿,跟这位先生喝一杯,我出去接个朋友。」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他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
「好,你快去快回。」
我接过酒杯,用最天真无辜的眼神,目送他仓皇离去。
程妄,你不是想证明自己够绝情够狠吗?你怎么连看我一眼都不敢?你真是懦弱得让我发笑。
一只手摸上了我腰。
坤沙不怀好意地凑上来,咧着大金牙问我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他的汉语很流利,不奇怪,泰国有很多人为了和中国做生意,从小就学习汉语。
我知道抗拒的下场是什么,无论心里多么厌恶,也始终甜甜地笑着回应。
在他的嘴快凑到我脸上的那一刻,我抵住他,道:「坤沙先生,能不能让我去卫生间清洗一下?」
他色眯眯地瞧着我,说道:「不要紧,我不介意。」
「别呀,脏呢,来之前,程先生在车里……」
他愣了一下,将我推开了:「洗完赶紧回来!」
「好,我很快就回来。」
我捧起他的脸贴了一下,笑眯眯地往外走。
回来,个屁。
刚才在家里换衣服,看到那张小票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将它举在眼前,透过阳光看了一眼。
竟意外地看到了几个透明圆点。
那是一个密码矩阵,翻译过来就是一个字:撤。
我瞬间反应过来,这是我出车祸前,收到的最后一条上级命令。
字数越少,情况越紧急,组织很有可能已经陷入了某种危机。
难怪没有人来联络我。
他们早在一个月前就下达了撤退的通知,只是我被程妄抓住,没能跑得掉。
谁能想到,失忆居然救了我一命。
但现在,我必须逃出去了。
再不跑,不是坤沙玩死我,就是程妄的妈妈弄死我。
我快步走到门口,开门的那一瞬间,紧张到极点。
只要去了卫生间,我就可以从通风窗爬出去,乘车离开曼谷。
只求别出任何意外。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包厢的门。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鱼儿。」
程妄站在门口,胸膛起伏着,额上冒着细汗,很明显是刚刚赶回来的。
该死,他怎么回来了?
我吓了一跳,很快控制住情绪,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他苦笑:「我后悔了,鱼儿。」
我叹了口气,心一下凉了半截。
「程妄?」坤沙看到他去而复返,很是惊讶。
程妄牵着我的手走进去,给自己倒满了酒。
「坤沙先生,抱歉,今晚,我陪你喝到尽兴。」
坤沙愣了一下,看了看我,玩味地笑起来。
「程先生,你可真有意思,那我就卖你这个面子,看看你能喝多少。」
他拿起酒杯,跟程妄喝了起来。
我知道程妄放不下我,但没想到,他会回来救我,还会像现在这样,不要命似的跟坤沙拼酒。
我看着他,暗自腹诽,既然舍不得,又何必带出来呢,程妄,你也太别扭了。
程妄豁出了命在喝,十一点左右,坤沙终于被他喝服了,答应放我走。
他道过谢,踉踉跄跄走过来,牵起我的手,笑着说:「鱼儿,我们回家。」
我默不作声,扶着他往外走。
他一直强撑着,出了包厢,才差点吐出来,晕乎乎地靠在我身上。
程妄的人跑了过来。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我稳住心神,对他们说道:「你们等等,他得去一下卫生间。」
我说得含糊,让他们以为是程妄想去卫生间。
他们不知道程妄已经没有意识了,犹豫了一下,便担忧地看我扶着程妄走了。
我扶着程妄进入卫生间,刚到洗手池边,程妄便撑不住,滑了下去,我急忙抱住他。
「程妄?」
我拍拍他的脸,叫了几声,没有任何反应。
卫生间里没有别人,我迅速将门反锁,走向通风窗。
窗户半开着,距离地面约有四五米。
我回头看了一眼程妄,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打开窗,攀着管道滑了下去。
在跑出去很远之后,拦了一辆出租车。
「小姐,去哪里?」
我用流利的泰语告诉了他一个地名。
14
换乘好几辆车后,我成功离开了曼谷,乘坐汽车前往一座小城市,又多次转车,于两天后抵达清迈。
这里已经不在程妄的势力范围内了。
下车的那一刻,我近乎贪婪地感受着这久违的自由。
但我不能贪恋太久,我必须抓紧时间和组织联系上。
我走到学校附近,借口手机丢失,向路过的学生借了一部手机,拨打了珊珊的电话。
是的,珊珊真的存在,只不过,她不是我的闺蜜,而是我的上级联系人,只有在面临自己无法解决的困境时,才能拨打这个电话。
电话接通,我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间,热泪盈眶。
「周鱼?天啊!你终于有消息了!」
珊珊激动得声音拔高好几度,哽咽了起来。
她说,我失联后,大家都以为我已经牺牲了。
「你先在那里等一等,哪里都不要去,我们很快就会来接你。」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终于不再孤立无援了。
电话打完后,我删除通话记录,把手机还给了那个学生。
然后开始思考,在他们来找我之前,我要怎么办。
我离开程家时来不及准备,兜里揣的那一点钱,坐车就已经花完了。
天上下起了雨,我戴上帽子,在公交站台下躲雨。
肚子很饿,其实我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
天黑以后,美食街飘来食物的香气,我忍不住了,朝那里走了过去。
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我尝试着跟路边小摊的老板沟通,问能不能以劳代偿,换点吃的,结果不是被赶走,就是被无视。
我心灰意冷,准备走的时候,隔壁烧烤摊的老板娘忽然叫住我:「你是中国人吧?」
她说的汉语。
我激动地点点头。
她说道:「我正好缺个人帮忙,你来吃点东西,跟我一起烤吧。」
我连忙道谢,她只是笑着说,大家都是老乡,出门在外不容易,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这句老乡真是亲切,我好像一下回到了中国,身边没有毒贩,也不曾被囚禁。
收摊后,老板娘得知我没有地方住,还好心地把我带回家去住了。
第二天,我继续跟着她一起开摊。
夜幕降临得很快,我一边烤串,一边盯着不远处的学校。
这是珊珊和我约定好的位置,她说过,会在今晚接我离开。
然而几个小时过去,都没有任何动静。
老板娘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始终心不在焉。
「今天天气很差呢,都没有几个人出来逛街。」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烤串。
「几位先生,你们……啊!」
一声巨响,小摊突然被掀翻了,瓶瓶罐罐砸了一地。
我惊慌地回头,竟看见了几个高大熟悉的身影。
「臭婊子,你挺能跑啊?」
江寒!我丢下烤串就跑。
但来不及了,他带了五个人,瞬间将我团团围住。
江寒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把我踩在地上。
老板娘跑过来想帮我,却被另外几个人踹开了。
我嘶喊道:「快跑!」
她吓得说不出话,坐在地上呆呆地看了看我,急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
江寒没去追她,咬牙切齿地笑着,把我拖进了深巷。
「贱货,你以为跑这么远,老子就找不到你了是吗?」
「你他妈还敢骗老子,给老子假样品!我江寒是什么人?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要追过来弄死你!」
他抓住我的头发,将我砰地撞在了墙上。
在绝对力量面前,警校学习的那些格斗术,毫无招架之力。
我几乎被撞晕过去,浑身无一处不痛。
耳边回响着他刚刚的话:「假样品。」
上次程妄给我看过样品后,我就把它装进信封,寄到了江寒的酒吧。
原来是假样品。
也是,程妄怎么可能为了我,把真样品给江寒呢?可恶的是,我居然被他骗了。
「你还挺能抗。」
江寒狞笑着挥了挥手,另外几个大汉也围了过来,其中一个,还解开了自己的裤子。
我绝望地撑起身子,想要爬起来。
「哥几个今天就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江寒向前跨了一步,揪住我的头发将我拉起。
就在这时,前面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江寒的脑门瞬间爆开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脑浆四溅。
我被吓得失了声,一动也动不了,眼看着江寒在我面前倒下。
随后又是几声枪响,那没来得及跑的几个人,相继倒在了血泊中。
我艰难地抬起头,那开枪的人,正站在不远处,借着路灯依稀还能看见枪口的烟。
他的身后,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门开着,里面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观看完这一场屠杀之后,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
灯光很暗,我坐在血泊里,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那身影与恶鬼无异。
我禁不住往后退,直到抵住墙,退无可退。
那人在我面前蹲下,唤道:「鱼儿?」
我瑟缩了一下,别开脸不看他。
他强行掰正我的脸,沉声道:「鱼儿,还跑吗?你看,外面这么危险,要是我不来,你可怎么办啊?」
江寒的尸体还在颤抖,热腾腾血腥气入鼻,我止不住地恶心,抬头,咬牙问程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很意外是不是?」
他笑笑,眼睛却很冷很冷:「让我来告诉你吧,鱼儿,是你的同志,出卖了你。」
世界好像一下凝固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不敢相信是吗?鱼儿,你无比信任的同志,向黑道出卖了你的行踪,而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原来我失踪的爱人,居然是个警察。」
珊珊……
这是我从未想过的一幕。
心脏蓦然沉底,无力感几乎将我击碎。
几息后,我苦笑着看着程妄:「既然你知道我是警察了,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恨我吗?」
他凝视着我,平静深处隐匿着几乎要吞噬自我的癫狂。
「怎么不恨呢?所以,我要让你永远永远地,留在我身边。」
他拿出手铐,将我和他铐在了一起。
「你被逮捕了,周警官。」
15
我再次被关进了程家,只是这一次,是更小、更封闭的顶楼。
伤口被简单处理过后,他将我洗干净,用铁链拴住我的手脚,把我的活动范围控制在了五米以内。
然后,粗暴地将我扔在床上。
暴雨滂沱,他掐住我,开始他所谓的惩罚。
「周鱼,我会让你给我生十个、一百个孩子,永远都跑不掉。」
我咬紧牙关,抵触他的亲近。
在意识到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后,我放弃了。
随后咯咯笑了起来。
「程妄,好笑吗?你居然爱上了一个警察。」
他按住我:「爱?你也配得到爱?你只是我的玩物而已!」
「是吗?」
我大笑起来:
「什么玩物,值得你亲手做饭哄着?嗯?」
「看样品的那天,你骗我说程家是正规药企,说你从没碰过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你妈妈用眼珠吓唬我那天,你反复解释那只是道具,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害怕让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害怕我会讨厌你啊!程妄,你说你不爱,你自己相信吗?」
「够了!」他恼羞成怒,狠狠掐住我的脖子。
「你看,你连掐我,都不敢用力呢。程妄,你真懦弱,你连爱我都不敢承认。」
我瞪着他,字字清朗:「可惜啊,我周鱼,从来没有爱过你,也永远不会爱你。」
一阵狂风忽然吹开了窗户,白帘翻飞,雨水被裹挟进来,瞬间将我们浇透。
程妄双眼发红,雨水顺着下巴滴落,他看着我,许久,咬牙道:
「周鱼,我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可你却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丢下我跑了。」
「你的心怎么会这么冷啊?有时候,我是真想杀了你。」
我笑:「那就杀啊。」
「不用激我,我不会杀你,总有一天,你会顺从我的。」
他爬起来,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16
第二天,第三天,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会来惩罚我,逼迫我顺从他,臣服他。
我始终抵触,始终抗拒。
每一次,都惹得他暴怒。
「周鱼,你到底在等什么?他们根本就不会管你,甚至会拿你换钱,你早就被抛弃了!」
我紧闭嘴巴,一声不响。
他们不会抛弃我。
我相信着,也期望着。
这也是我活下去唯一的理由了。
直到第十天,我听见了楼下,阿肆对程妄说的话。
「条子那边抓了一些小喽啰,已经全部撤离,喜滋滋地回国邀功去了。」
「消息准确吗?」
「这是曼谷警察署里传出来的消息,绝对准确,警察总署都已经签发文件,宣布中泰联合行动圆满结束了。」
「我还真以为这次他们要搞什么大动作。」
「哈,随便抓几个贩毒的,升职加薪,多好,难不成真的要拼命啊?警察也是人。」
…………
脑中的弦突然崩断,我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就灰了。
联合行动不存在了。
那么,现在的我算是什么,又该何去何从呢?
我缓缓坐在地上,浑身冰凉,连哭都哭不出来。
几分钟后,程妄上来了。
他在门口站了站,眼中竟然带着一丝怜悯:「你听到了,是吗?」
我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他走过来抱住我,温柔到让人想吐:「没事啊,鱼儿,你还有我。」
浑身似乎被怒火点燃,烧得要命,我强忍许久,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滚。」
他也不生气,松开我说:「鱼儿,我们有的是时间。」
17
后来的两天,我滴水未进。
不言不语,不吵不闹。
无论程妄想什么办法,我始终像木头人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程妄急了,他似乎真的很怕我死掉。
他抱着我说:「鱼儿,别死,你死了,就永远回不了中国了。」
他说得对。
可是,我现在就是活着,也回不了中国啊。
我吸了一口气,几根锁链随着身体轻轻动了一下,叮叮作响。
这把我困在阁楼的铁链,也可以是杀人的武器。
我想,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我看向程妄。
就差一点,我就能跟他同归于尽。
但阿肆来了,他叫走了程妄。
阁楼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窗外传来钢琴声,声音很小,像是从别的街区传来的。
我坐在窗边失神地听着,依稀能辨认那首曲子是《致爱丽丝》,因为手法生疏,对方弹错了很多个音。
九岁那年,爸爸送过我一个八音盒,那个盒子能播放的唯一的音乐就是《致爱丽丝》。
我现在还记得,盒子上,有一个双脚粘在舞台中央的女孩,打开按钮,女孩就会伴着音乐旋转。
现在,我就是那个双脚被粘住的女孩。
砰!
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我吓了一跳,扭头看,门被人踹开了,程妄的妈妈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
强风裹挟着她身上浓烈的香气席卷进来,吹得我睁不开眼。
「想死是吗?我成全你,你死了,程妄也能清醒些!」
她关上门,向我走来,一身艳红色旗袍,指尖夹着烟,看起来华丽又乖张。
分明只是个身材窈窕的妇人,可抓住我的时候,力气却奇大无比。
「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可惜程妄不知道喝了什么迷魂汤,非要留下你,现在你想死,我正好帮帮你!」
她揪住我的头发,将我的头一下一下地撞在墙上。
痛。
我瞬间耳鸣,脑浆几乎被晃匀。
四根铁链限制了我的挣扎,我像一块鱼肉,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眼前一黑,我想,我就要完了。
可是,再一次撞击,脑海里,竟闪过一幕幕的画面碎片。
这些碎片,拼凑出了我全部的、丢失的记忆。
18
「求求你,别杀我。」
我说出了三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声音沙哑,带着哭腔,求生欲满满。
不算装,因为我是真的不想死。
程妈妈愣了一下,冷笑道:「现在不想死了?晚了!」
她拿起桌上的花瓶,眼看就要砸下来。
门却突然被踹开了。
「住手!」
是程妄。
他冲进来,夺过那个花瓶,砸在一旁的墙上。
「程妄!」程妈妈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努力抬起自己虚弱的手,向上,紧紧攥住程妄的裤腿,泪光破碎地望着他:「程妄,救救我。」
铁链撞得当当响,配合我淌着血泪的脸,破碎感十足。
一如初次见面时,我爬到他面前,泪流满面地求他:「先生,救救我。」
他愣了一下,眼底是快要喷涌而出的愤怒和心疼。
我知道他一定会保护我,我无比确定,在我面前,他永远都是输。
果然,他忍住怒气,看向程妈妈:「我说过的,不要动她。」
「你疯了?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程妈妈气得浑身颤抖。
程妄不为所动,目光极凉:「她要是死了,我不会和你指定的女人结婚,也不会再管程家,妈,你选一样。」
程妈妈愣了愣,气笑了。
「程妄,你为了她,不惜和我决裂?」
「我没有要和你决裂,我是在和你谈判。」
程妈妈一时噎住,良久,咬咬牙道:「留着她,将来会酿出大祸的!」
「不会的。」他冷冷道,「我会好好看管她,不会让她惹麻烦的。」
「程妄!」
程妈妈又急又无奈,踱步走了一圈,道:
「好,好!要是哪天你死在她手上,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无人应答。
她瞪了瞪我,愤然离去。
「阿肆!叫医生。」
吩咐下去之后,程妄蹲下来,伸手轻轻碰了碰我额上的伤。
「程妄,我好疼,我不想死。」我爬起来,钻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
他有一瞬间的错愕。
随后,紧紧回抱住我:「鱼儿,没事了,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医生很快提着药箱跑了上来,他们给我处理伤处的时候,我始终紧紧抓着程妄的手不放。
他无比享受我的依赖,在我哭的时候,温声细语地哄我。
医生走后,他亲自给我擦洗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抱我上床睡觉。
我知道他喜欢,便遂他的意,像个小孩一样蜷缩在他怀里,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他抱住我,抱住这头终于被驯服的野兽,心满意足。
他说:「这样就对了,鱼儿。」
19
我和程妄度过了无比缱绻的两天。
他太过贪恋这份温柔,外界的一切声音都被隔断,他不想和我分开半分钟。
「鱼儿,你是真心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瞧着我,沁凉的指尖划过我的眉眼。
我望着天花板,双目无神:「那怎么办呢?我只有你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话。
许久,他问我:「你不恨我吗?鱼儿?」
我摇摇头。
「我只恨抛弃我的人。」
我侧过头,定定地看着他:「他们真的全都走了吗?」
他的目光很复杂,带着些许怜悯和疼惜:「嗯。」
我冷笑起来。
「果然啊,没有人会记得我。」
程妄凑过来吻了吻我:「没事,鱼儿,你还有我。」
「有事,我没有办法原谅。」
我咬牙,看着他:「珊珊呢?也走了?」
他一愣,摇头:「不,她暴露了,怕被清算,没有跟他们走。」
「我要见她。」
「你见她做什么?」
「你不同意?」我盯着他。
他心里是不愿意的,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只要你高兴就行。」
20
珊珊在当天晚上被带进我的房间。
阿肆把她推进来后,就关了门。
程妄站在窗边抽烟,看着我们,什么话也没说。
我看向珊珊。
她长相普通,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名牌,手里提着包,很局促的样子。
「周鱼?」
她叫了我一声,音色微微颤抖,看样子是刚刚突然被阿肆抓过来,受了点惊吓。
我看了看她手里的包,嘲讽地笑笑:「这个包很贵吧?」
「没有。」
她不安地往后藏了藏,问我:「你、你还好吗?」
我扯扯嘴角:「你说呢?」
她看着我手脚上的铁链,咬唇,不语。
「珊珊,为什么要出卖我?」我看着她,语气尽量平淡。
她心虚地看向别处:「对不起,我只是太缺钱了,那天偶然看到程先生的悬赏通告,才知道你价值百万美金,我、我没办法拒绝这笔钱。」
「百万美金,就值得你出卖你的信仰和荣誉?」
她扭过头,瞪大了眼睛:「那可是百万美金啊!周鱼,你对钱有概念吗?凭我每个月那几千块的工资,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挣到那么多钱!」
我仍旧淡淡地看着她。
她似乎觉得这眼神使她严重受辱,拔高了声调,尖利地讥讽道:「是,你不在乎钱,你清高,可结果呢?你还不是被人像狗一样拴在阁楼里?谁记得你啊!」
她的话无意间惹到了程妄,他抽烟的手顿住,向她投来危险的眼神。
珊珊很快注意到了,急忙闭嘴,讪讪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几个人经受得了这种诱惑,我又不是第一个,你也别怪我。」
「你不是第一个?在你之前,还有别人被收买了?谁啊?老秦?老张?」
她眼神闪了一下,没有搭话,理了理衣领,道:「周鱼,你也看开点,什么信仰荣誉都是狗屁,只有钱才是真的,那又穷又累的日子谁爱过谁去……」
我静静地看着她。
许久,苦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我早点看明白,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松了口气:「你能想明白就好。」
「我不怪你,可我也不能和你做朋友了,抱一下吧,珊珊,就当为我们这些年的友情画个句号。」
我望着她,眼神悲伤又真诚。
犹豫片刻,她走向我,伸出双手拥抱:「周鱼,以后各自安好吧,你也忘了我,好好生活……」
我双手抚上她的脑袋。
下一秒,咔的一声,扭断了她的脖子。
她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软软地倒了下去,嘴唇微张,双目死死瞪着我。
她的脖子柔软而纤长,漂亮,却也脆弱,拧断变形的样子也很赏心悦目。
「周鱼!」程妄急忙跑了过来。
可是来不及了,珊珊双目失焦,很快断了气。
程妄叹了口气:「我答应不杀她的。」
「你没有杀她啊。」
我看着他笑:「人是我杀的,她出卖我,我取她性命,这不过分吧?」
他略一怔愣,忽然勾唇笑了笑:「你现在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像我了。」
21
他们处理珊珊的尸体时,我就坐在床上,平静地看着。
窗户被打开了,阳光洒了进来,程妄说,要透透气,别闷坏了。
我撇撇嘴道:「真怕我闷坏,就别把我关在这儿。」
他眼神暗了暗:「鱼儿,我可没有胆子放你出去。」
「我没说要出去呀,这个锁链,真的磨得我很疼嘛。」
我失落地摆弄了一会儿铁链,窗外又传来了琴声,依旧是那首曲子,节奏依旧不对。
我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程妄偏头看了看,道:「谁家的小孩在弹琴吧。」
「哦。」
我站起来,呆呆地看着窗外:「小时候,我爸爸送过我一个八音盒,扭一扭,就能放音乐,就是这首曲子。」
「是吗?这首曲子很耳熟,叫什么名字?」
「致爱丽丝。」
我低下头,十分失落:「其实我一直特别想学钢琴,可惜家里太穷了,根本买不起,因为这个,我老是跟爸爸吵架。早知道他会为了给我买钢琴,深夜跑车结果出车祸的话,我一定不会吵着问他要钢琴的。」
程妄有些无措:「别哭。」
我吸吸鼻子:「没哭。」
「鱼儿,别难过,什么都会有的。」
他抱了抱我,轻抚我的背,像是要将我心里的褶皱抚平一般。
第二天,一架崭新的钢琴被送进了阁楼。
我又惊又喜,摸了又摸。
程妄问我:「会弹吗?」
「会一点点,有简谱吗?」
「好像有。」
他找了出来。
我拿出铅笔,笨拙地在琴键上做标记,然后,有模有样地坐端正,用两根食指,照着简谱戳。
很不像样子,程妄被逗笑了。
我不服气,瞪着他道:「那你倒是请个老师来教我啊!」
我知道他不会请,他不放心我和任何人接触。
「等以后吧,以后,你就算想去美国学音乐都可以。」
「那是什么时候?」
他微笑,俯下身来,鼻头轻轻蹭了下我的耳朵:「等你为我生下孩子以后。」
想用孩子绑住我吗?
可是啊,程妄,你不配有孩子。
22
之后是一段相当平静的日子。
因为我表现得够好,程妄摘除了我手脚上的铁链,换成了电子镣铐。
我可以在这栋楼里走一走,只是一旦走出范围,就会触发报警器。
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巨大的自由了。
不过,程妄最近的生意就有些不顺利了。
我好几次听到阿肆在下面骂人,都是在斥责手下人不小心之类的。
有天晚上,他们在装一批货,准备送出去,阿肆特意强调了好几遍,一定要谨慎一点,最近警方活动有点频繁。
当然这不是我该关心的事。
我拉住程妄,一定要他听一听我新学的曲子。
他有些不耐烦:「明天再听,好吗?」
「那算了。」
我赌气地丢开他,自己坐到琴凳上,一通乱戳。
他站在门口,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了。
阿肆他们是凌晨回来的,一边走,一边用泰语跟守在家里的兄弟抱怨:「见鬼了,这个点居然会碰到警察,差点就被他们看到货了,幸好警察里面有自己人,不然今晚可就麻烦了。」
「有狗没有?」
「有两条,不过还好,是新药,狗也闻不出来。」
「那就好,那现在就等着那边的消息了,那边要是满意,反手订个上亿美金的货,咱们就发了,肆哥,你说程哥会不会给咱们每人搞一套别墅住住?」
「哈哈哈,放心吧,少不了你小子的!」
他嗓门不大,不过得益于优秀的听力,我在上面听得清清楚楚的。
我透过阁楼的窗,冷冷地看着他们进屋。
然后,继续这些天重复无数遍的事:去楼下取一杯冰水,然后,把冰敷在小腹上。
程妄在第二天中午回来,急匆匆地洗了个澡,便抱着我上了床。
「鱼儿,昨晚没回来,我想你想得要命。」
「我也是,你不在,我都睡不着。」
我抱紧了他,亲吻安抚,他几乎迷失在我的温柔中,捧着我的脸,一遍遍亲吻。
「鱼儿,你爱我吗?你真的爱我吗?」
他看着我的眼睛,是少见的脆弱和祈求。
「爱,我当然爱你,不会再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了。」
「那你给我生一个孩子,鱼儿,给我生一个孩子,我们结婚,我带你去美国……」
…………
交流过后,两个人都有些累。
程妄坐在床头抽了一支烟。
我喝了一口水,然后,干呕了两下。
「你没事吧?」
我难受地摇摇头。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我,忽然问道:「你生理期多久没来了?」
我仔细回想,懵懵懂懂地掰指头:「上次来,是上个月一号?」
「现在十六号了,鱼儿,你是不是怀孕了?」
「啊?」
他忽然很高兴的样子,急忙找了医生,用试纸查验。
结果是一条杠。
医生忙道:「如果怀孕时间太短,用试纸是检测不出来的,最好是去医院做全面的检查。」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程妄。
他也有些紧张,随后,便一把抱起了我:「走,去医院。」
程妄带着我,风风火火地去了最近的医院检查。
他很想要个孩子,也很紧张。
一个实习的小护士抽血时扎错地方,程妄一把推开了她:「你到底会不会啊?」
小护士差点吓哭了。
我急忙拉住他:「算了算了。」
他拧着眉头,冷冷道:「换个人来。」
小护士愣了一下,红着眼睛跑了。
很快,医院换了人进来给我抽血检查。
大约一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了。
我并没有怀孕。
医生说,我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生理期推迟了,吃点药调理一下就好了。
程妄肉眼可见地有些失望。
我摇摇他的手:「对不起啊,害你白激动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没事。」
他无所谓地笑笑,抱住我:「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23
我开始每天给程妄熨烫衣服,在他早上出门时,为他穿外套,打领结,像个普通的妻子那样。
他喜欢这样平淡又温情的生活,所以好多次,他都抱着我问:「鱼儿,我带你去美国好不好?」
我反问他:「什么时候?」
他不再提孩子的事。
眉头紧锁,眼神幽沉,说:「等我安排好,就走。」
我知道他在安排什么。
他准备把新毒品以及制毒的厂子,一起卖给坤沙。
他们觉得我被关得死死的,没有任何威胁,又听不懂泰语,很多话,一点也不避讳我。
所以,我什么都知道,唯一不知道的是,他制毒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但我很快就会知道的。
一个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早上,他穿好衣服,准备出门。
郑重其事地对我说:「鱼儿,等我回来,我们很快就能去美国了。」
「好。」
我帮他打好领带,笑着撒娇:「抱抱。」
他抿唇笑笑,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俯身抱我,脑袋轻轻地蹭。
「早点回来哦。」
我静静地,把一枚硬币大小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口袋。
他从来不会掏这个口袋,这些天我给他熨烫衣服,对他的习惯已经很熟悉。
轻轻吻了我一下之后,他恋恋不舍地出了门。
而我则坐在窗口,耐心地等待着。
从早上坐到下午,我像木头人一样没有动过。
下午三点,一阵枪声响彻云霄,我睁开了眼睛。
我知道,我们赢了。
数百名警察冲进程家,不费吹灰之力地控制了所有人。
他们对程家的防卫极其了解,就连哪里有暗岗,都一清二楚。
十几名警察冲上阁楼,重重地踹开了门。
为首的年轻警察看着我手脚被铁链磨坏的痕迹,眼眶红了。
他蹲下来,剪掉我脚上重重的电子镣铐,哽咽道:
「周鱼同志,我们来接你回家了。」
这个人,就是隔壁街区,每天弹琴的「小孩」,或许,我该叫他:陈警官。
我曾经真的以为,联合行动结束,所有人都已经回国了。
那些天,我失去了一切希望,心如死灰,只想跟程妄同归于尽。
直到那天,程妈妈的殴打,唤醒了我的记忆。
我终于想起来,联合行动结束,但卧底的任务,没有结束。
之前的一切,不过是用来让毒贩子和叛徒放松戒备的幌子。
24
八个月前,我成功卧底到了江寒身边。
后来,我遇到了程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比江寒更有价值。
刚好那时候,江寒想要得到程妄的样品,于是我配合他,导演了一出可怜打工妹抽血还债的戏码。
我爬到程妄脚边,求他救我。
他低头看着我,生了恻隐之心,花钱向江寒赎走了我。
我本来只是想在他家做事,套点情报。
没想到,他居然爱上了我。
只因为我会努力学习做饭给他吃,而在我之前,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我利用这个机会,做了他的情人。
可是,他对我始终有所防备,我在他身边没能套到多少有价值的信息。
四个月前,由于中泰两方的警察里出现叛徒,我们有几名卧底遭到了暗杀。
高层担心我的安全,向我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那天晚上,我本已经要驱车离开程家,但程妄却突然回来了,听我说要出去兜兜风,表示要亲自载我去。
在路上,他忽然问我:「有人告诉我,江寒对你一直还不错,可为什么偏偏我去他酒吧那天,他要抽你的血?」
我心里咯噔一声。
他会来问我,八成已经知道很多事了。
我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于是狠了狠心,抢夺方向盘,让车撞上崖壁,准备和他同归于尽。
没想到,我不仅活了下来,还失忆了。
更没想到的是,程妄心里明明已经有答案,在不确定我是否真的失忆的情况下,还是把我带了回去。
并且,再次爱上了我。
而组织那边,由于没能接到我,那天晚上,冒着生命危险闯了程家,最后阿肆赶了回去,他们不得不撤退。
后来我失忆,和他们彻底断联,他们便以为我已经和其他断联的卧底一样,已经牺牲了。
直到我联络珊珊,他们才知道我还活着。
可惜的是,珊珊出卖了我,程妄抢在他们前面把我带走了。
我被关在阁楼里,他们徘徊在程家附近,始终找不到和我联络的办法。
直到有一天,一名卧底忽然想起,他曾经看过我的资料,特长里有一项写着,钢琴十级。
是的,我从小就学习钢琴,并且水平并不低,对音符十分敏感。
程妈妈殴打我那天,我听到的钢琴曲,就是隐藏在对面街区的卧底在尝试联络我。
他们把密码插进钢琴曲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我的警号。
一开始,我以为所有人都已经撤走,而对面街区的声音只是某种巧合。
直到恢复记忆,才想起来,联合行动结束,但特别行动并没有结束,还有很多人在泰国,对面弹错的音符不是巧合,是他们在呼唤我。
我重新燃起了斗志,再一次利用程妄的爱,活了下来,诱哄他给我买钢琴,利用钢琴曲,和组织取得联系,将我所知道的情报都传递了出去。
组织也利用我的情报,秘密清除掉了叛徒,一步步摸清了程妄的犯罪帝国。
唯一还没有探明的是,程家生产新毒品的窝点在哪里。
那天晚上,我得知程妄要把新药运出去,便立刻通知组织去拦截。
阿肆以为警察没有看到新药,其实,他们不仅看到了,还取到了样品,足够训练出能掘地三尺找出毒窝的警犬。
之后,又每天用冰敷小腹,强行推迟了生理期,骗程妄送我去医院。
组织的人就在那个时候,把那枚微型定位器交给了我。
今天早上,我塞进程妄口袋里的,就是那枚定位器。
有了这个提供大致方位,再加上警犬助攻,警方就能定位他的制毒窝点。
现在,程家已经被攻破,很显然,我们的行动成功了。
我缓缓起身,向所有人敬了一礼。
看啊,阳光多好啊,家里这个时候,该下雪了吧?
我要回家吃饺子了。
25
我在陈警官的护送下,离开了这栋囚禁我数月的钢铁巨兽。
「小心。」
下阶梯时,忽地踩空了一脚,心也跟着抖了一下。
「怎么了?」陈警官担忧地问我。
我摇摇头:「没事,程妄和坤沙抓住了吗?」
「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我们几千警力围攻,他们肯定是跑不了的。」
「好。」
我按下不安的心,上了车。
不到一分钟,陈警官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按下接听,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了?」我问。
他看着我,一脸凝重:「程妄跑了。」
「什么?」
我惊了惊,又忽然觉得合理,毕竟,那可是程妄。
「现在泰国警方正在通知全国范围内追捕他,送你离开后,我也得归队去抓他了。」
「这个人很狡猾的,我也要跟你们一起,给我一支枪。」
「不。」
陈警官按住我,目光坚定:「你必须先走,周鱼同志,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决定,你不能再落入任何危险之中。」
我坐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神,知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也好,程家被一锅端了,程妄一个人,也跑不了多远,我现在身体不好,也帮不上多大的忙。
我点了点头:「好,我等你们回来。」
25
我在第二天,顺利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我回头看着身后的一切,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飞机离地,建筑物越来越小,我躺在座椅上,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面,程妄突然出现在机舱,提着枪向我走来,质问我:「周鱼,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想回中国?你做梦,你就算死也要和我死在一起!」
我吓坏了,惊叫着醒来。
护送我的女警急忙抓住我的手:「没事了,没事了,他不在这里,别怕。」
我喘着气,惊魂不定地看向窗外。
阳光那么好,哪有什么可害怕的呀。
飞机在昆明降落,一路平安。
短暂地停留后,我搭乘动车,回到了我原来的单位。
我师傅站在门口,老泪纵横,一把抱住我:「庄颜,你受苦了。」
我愣了一下,才突然有种回到现实世界的感觉,一切都结束了,我是庄颜,不再是周鱼了。
脑中的弦终于松了下来,我咧着嘴笑:「来点实在的。」
师傅一巴掌拍我脑门上:「放心吧小东西,还能少了你的好处!」
师傅没骗我,回去后第三天,我的奖章批下来了,羡煞一大群人。
我看着大家哄抢着要看奖章的样子,总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其实我总是做噩梦,梦里面,我一睁眼,发现自己还在阁楼里,孤立无援,任人宰割。
「庄颜?你干嘛去?」师傅突然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出去走走。」
我戴上手套,走进雪地里。
门口突然进来个人,他看到我,也愣了一下。
陈警官。
他回来了,那就意味着,程妄落网了。
不过,看他的表情,却似乎有点怪。
「陈警官,欢迎回家,案子怎么样了?」
我笑着打招呼。
他抿嘴笑了笑:「找到他了。」
「好事啊,带回国了吗?」
他摇了摇头:「他死了。」
我愣住,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们在泰北的一间木屋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清理现场时,找到了一段录像。」
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枚 U 盘:「我想了想,还是给你看看吧。」
我木讷地接过 U 盘,踏出的每一步都很虚浮。
死了?他就这么容易地死了?
我走进办公室,将 U 盘插到电脑上,深吸一口气,点击了播放。
程妄的身影忽然出现。
那是一个潮湿的小木屋,门窗紧闭,只有一缕斜斜的阳光从破烂的屋顶投进来,正好落在他肩头。
他坐在一把破椅子上,垂着头,手里提着枪。
阳光里漂浮着破旧的灰尘,他就那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久,才抬起头来。
眼中布满血丝,脸色苍白憔悴。
「鱼儿。」
他忽然对着镜头笑了一下,仿佛正在和我对视,我厌恶地离电脑远了一点。
「你现在,应该已经在中国了吧?家里的饭好吃吗?你总是念着要回去,还怪我做的饭有股泰味。」
「其实不是因为饭不好吃,只是因为,那是我做的,只要是我做的,你都不喜欢,对不对?」
他喉头动了动,眼睛湿润。
「我是真的想要跟你好好过,也真的以为,你已经接受我了,我没想到,你心那么狠。我曾经说,你像我,现在才知道,你不像,你比我狠多了。」
「可是鱼儿,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呢?有没有那么一次,对我有一点点动心,或者怜悯?」
他咬着牙,望着我,眼睛像盛满了水的破瓷器,随时都会碎掉一般。
我对着屏幕,嘲讽地摇了摇头。
程妄,你凭什么会觉得,一个被你践踏、强暴、像狗一样拴在阁楼的人,会爱你呢?
没有,从来没有,我只恨不能亲口告诉他。
屏幕里的他仿佛听见了我回应一般,深吸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你怎么会爱我呢?我居然到现在还在奢望。」
「这些天,我一刻也睡不着,我该恨你骗了我,可是,又恨不起来。」
「其实你的手段有多高明呢?没有,是我甘愿被你骗,是我自己惹火上身。」
「你知道吗?我跑了那么久,就是想再见你最后一面。」
他死死盯着摄像头,哽咽着:「鱼儿,我到现在,还想见你最后一面,是不是很可笑?你一定在偷偷笑我是不是?」
说完,他悲凉地笑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小的东西。
那是一枚被掰坏的定位器。
「这也算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起码我到死的时候,身边还有你的东西。」
「生前没能得到你的心,死后,也算有你陪着。」
他拿起那枚定位器,送进嘴巴,吞了下去。
然后,举枪,顶在阳穴。
「鱼儿,希望下辈子再遇到你的时候,我不是这样的烂人。」
一声枪响,他重重地倒了下去。
我看着视频里他的尸体,无声地说道:
程妄,你这样的人,不会有下辈子。
就算有,我也不想再遇到你。
26
我出去的时候,外面吹起了大风,很冷,我浑身抖得厉害。
陈警官扶了我一把,眼神关切:「你还好吗?」
我点了点头。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听说了,你回来以后精神状况一直很不好,午休的时候经常惊恐地醒来。所以,我带这段录像给你,想让你亲眼看看,他已经死了,希望能对你有帮助。」
「有帮助。」
我看着他,真诚地笑笑:「我已经好多了。」
确实好多了,不必再担忧他逃脱制裁回来报复我,心理压力小了很多。
只是,阁楼给我留下心理阴影太重了,短时间难以清除,局里不得不为我安排了定时的心理治疗。
几个月后,我逐渐好转,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半年后的一天,陈警官调到了我们局里。
吃饭的时候,我问他:「对了,我还忘了问,你居然也会弹钢琴,怎么没听人说过?」
他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你忘了。」
我一脸茫然:「我忘了什么了?」
「大一元旦的时候,我跟你四手联弹过,你那会儿还问过我名字呢。」
「啊?你跟我一个学校?」
「你这个记性,你是鱼吗!」
「是啊,我的代号就是鱼嘛!」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