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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狼顾

第 75 章 狼顾

夜半三更,沈玉送了个容貌肖似已故临徽公主的女子进宫,元蘅过了初时的震颤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这是哪里来的女人,而沈玉此举又是何意?

第二天午后,元蘅终是忍不住又招他进宫。

小半个时辰后,沈玉离开了御书房。

元蘅一人待在殿内,忽然掀翻笔墨,砸了玉山砚台。

「去,让傅春洲来见朕。」元蘅面容阴沉道。

一旁的小太监有些畏缩地低下头,「陛下,傅大人前几日去了京郊赈灾,现下还未回来。」

元蘅闭上眼,胸中怒意依旧难平,「那把闫恩叫来。」

然话音刚落,他又改变了主意,「等等,传何堰进宫。」

……

帝王的猜忌,往往不需要言明。

一个放在宅子里面圣的假夫人,和一个藏在寺院外的真夫人,只要将这名为猜忌的种子播下,一切很快就会生根发芽。

对于党阀斗争而言,沈玉此举不可谓不高,也不可谓不狠。

不需办出一桩大案要案,只要戳中人心,就能以逸待劳。

而人心里这处最隐秘的部分,那少年帝王与他,有着同样的禁忌。  

傅春洲送来的那对眼珠,是一桩赤裸的嘲笑。

他许是洞察了他心底的那处隐秘,嘲笑他只能在一个替代品身上寻找慰藉。

那日沈玉将眼珠喂了狗,便派人盯住内厂,特别是内厂的几个档头。

果然不久后接到消息,内行厂的三档头傅喜,从回京后就行踪诡秘。

沈玉心知傅喜是傅春洲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办的差事也必是内厂机密。

于是他让人去盯梢内厂在京中的几处驿站和暗堂,终于摸到了傅喜的行踪——

南郊普雨寺。

更由此发现了一桩更有意思的事情。

原来傅春洲带回来的夫人,竟还有第二个小心翼翼藏起来的。

那时沈玉才恍然大悟,傅春洲为何会那般生气,生气他将他收了夫人一事拐到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召见了他的夫人,没过两天他就收到了傅春洲的大礼。

如此睚眦必报是他的风格,只是他不明白,傅春洲为何要藏起一个肖像她的女人?

这个悖恩弑主的恶奴,踏着她的尸骨功成名就。

那是他午夜梦回不能再思之痛——

「你可曾后悔过离开?」

悔。

悔到血骨的每一滴,呼吸的每一寸。

悔到转身离开后才知,这世间除了咫尺天涯,还有阴阳两隔。

而当下,不论傅春洲因何藏起这样一个女人,这都是离间皇帝一派的机会。

只要刺中了人心之痛,那颗名为猜忌的种子,就会发芽。

……

元蓁回到皇宫的第二天下午,元蘅再次召见她。

出门前她对着铜镜小心地观察了一下脸上的易容,所幸七日将过,骨膏还算牢固。

戴上面纱离开阁楼,她随着引路的宫人来到御书房。

此时元蘅正坐在一旁的矮榻上看折子,他身后站着一名女子正低头给他揉肩。

元蓁不意中瞧见到那女子的脸,略是一愣。

接着就见元蘅头也不抬地道:「何堰,你看看,在郦都的是不是她?」

元蓁一愣,这才注意到何堰也在御书房内。

站在角落的何堰向元蘅那处弯了弯腰,便走上前来。

停在元蓁身前三步,何堰面无表情地将她打量一番,然后向元蘅回禀,「回陛下,臣看不出。」

「呵。」元蘅一声笑哼,目光还落在折子上,「真容都未见,自然是看不出。」

这话让元蓁不由皱起眉头,视线回到何堰身上。

然何堰并没有上前揭开她的面纱,反而退开一步,向元蘅再次拱手,「陛下,臣已经说过在郦都时,臣只知傅大人身边带了一名女子,未曾见过其人,其他也一概不知。」

「啪」地一声,元蘅眯起眼,重重地合上折子。

他抬起头,阴冷的目光瞥向何堰,但在略过元蓁时,却闪烁着不自知的回避。

「下去。」

接着元蓁与何堰都随宫人退下,房门关上的一瞬,她看见了坐在榻上低头扶额的元蘅,正透过那一隙宫门,侧着脸,如狼顾般,死死地盯着她。

……

元蓁回到阁楼时,已近黄昏。

小小一方庭院,下面是一间旧库,上面是空置的房间。

元蓁在房里用了晚膳,送来的吃食虽不算差,但比之傅春洲为她安排的,是逊色了不少。

但她却不挑,为了肚子里的那个,她一定要好好活着。

晚膳过后,她靠在榻边闭眼歇息,面上神色平静,但眉心却难舒展。

回想那日在普雨寺,她与寻常一样,隔上三五日才出门一趟上香听经。

沈玉的人应该已经盯了她许久,一直等到瓶儿先去马车里拿披风,她独自一人向外面走时,才动手。

沈玉拿她,必是因为傅春洲。

她不知他们之间有何过节,而她与沈玉,自从数年前他从北疆归来,就不曾再插手她的任何一件事。

包括她助元蘅登基,包括后来她被元蘅猜忌。

一直到公主府的那场大火,那时,他也不在帝京。

元蓁叹了口气,望窗外夕阳余晖已落尽,寒夜将起,她关上窗,回到房里又点亮了几盏灯。

拿起放在架上的帕子和水,这两日,她被幽禁在此处,拒绝了陌生宫女的服侍,事事亲力亲为。

将帕子浸了凉水,她小心地擦脸,今夜过后,便是第八日。

她被沈玉藏在那处僻院,傅春洲不一定能找得到,但她进了宫,此事定瞒不住。

元蓁一面祈祷着骨膏能够再坚挺几日,却不承想,帕子还没碰到脸,附在脸颊上的骨膏便翘起了一块。

顿时,元蓁心口一片瓦凉。

……

明月升至高空时,小小的庭院里只有风声。

已是初冬时节,屋外风飒飒,一阵寒过一阵,从窗缝吹进楼中,冷得元蓁裹在被子里不想动。

阁楼里没有地龙,好在还有两盆炭火。

元蓁卷着被子走下床,拿起钳子又拨了拨炭盆。

火烧得不旺,炭也不是银丝炭。

烟火冲鼻,元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一声猛地抬头,她竟看见门外立了道人影——

和鬼一样,透过薄薄一层窗户纸,一动不动。

虽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那鬼都杵到门口,元蓁也忍不住「啊」了一声。

不大不小,一叫之后她即刻后悔。

而屋外那鬼似被这一声唤醒了般,下一刻竟推门而入。

房门一敞,寒风卷来,立刻把屋里所剩不多的热气,散了个干净。

元蓁手脚俱凉,很想骂骂咧咧。

捉紧被子,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铁钳,准备迎接那鬼。

却见那鬼一步步走来,无视她裹着被子拿着钳子并不友好的模样,待到身前,他忽然一把抱住了她。

「阿姊别走……」

铁钳落地,元蓁看着不远处被冷风吹动的门扉,被面前醉得一塌糊涂的少年像拽着救命草一样紧紧地抱着。

她无声一叹,闭上了眼。

……

第二天朝晨还未至,这间清冷的小庭院就开始有人进进出出。

近身服侍皇帝的宫人们低着脑袋,腿脚麻利,然眼尾传递的神色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不远处亦有宫婢在探头探脑,打听消息。

现下消息灵敏的人已知,昨夜,皇帝孤身至此,宿在了楼中。

内廷里皇帝临幸哪个女人,本不是什么大事。

可昨夜这阁楼偏偏动静不小,说皇帝醉酒发疯也成,现下竟还请来了太医。

却被皇帝发着怒,赶出了阁楼。

在外面人看来,以为是桩要见血的大事。

然对于此时坐在房间里的二人而言,就是一桩,各怀心思的荒唐事。

此时元蘅坐在床边,发髻散乱、头疼欲裂,脸还火辣辣。

他隐约能回忆起昨夜的一些片段,大都是来此阁楼前,他在殿中一饮再饮,却觉得身边服侍的那个宫女,越发地不顺眼。

他怎么会觉得一个卑躬屈膝的奴婢会像阿姊?

他扣住那宫女的后脑,看她惊恐地仰起头,颤抖道:「陛下……陛下息怒。」

一点都不像,阿姊看他的眼神从不会有这种乞求和恐惧。

便是与他分道扬镳,已然陌路时,她看着他,也只是再平静不过的神情。

就像……就像前夜沈玉送进宫中的那名女子。

不论是面对他还是面对何堰,都不曾露出半分怯意。

他想着那女子的神情,忽然很想再仔细看一看她面纱下的脸。

是否有一点点像阿姊?

哪怕就一点点。

当他再回过神时,人已站在了阁楼外。

值夜的宫人看见他,皆惶恐下跪。

他走上二楼,在门外站了许久,直到听见里面传来喷嚏声,他才微微一醒,推开房门,走进屋中。

再后来的事情,就成了更加难以拼凑的画面。

元蘅扶着额头,有些懊悔自己昨夜的酒后失态。

毕竟这个女子现下身份不明,而且她还是傅春洲的人。

元蘅忍不住侧头看去,此时那女子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衣衫整齐,脸上还戴着面纱。

这般平静的模样,与他昨夜混乱的记忆相差甚远。

他摸了摸肿痛的脸,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应该发怒,还是灰溜溜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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