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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牛奶与你

返校日,我们学校发生了一件大事。

突然来了很多警察莫名其妙地在学校进进出出,搞得同学们惊恐万分,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

我们急需学校给个解答,可教室里一批又一批的任课老师、校领导……却都是拙劣蹩脚的安抚,假作无意的问话和隐隐透露的警告。

说实话,网络时代,各种社会新闻也练就了我们一身看事的本事。

大家心里都有数,肯定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

既然被校领导警告了,课桌之上,我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但课桌之下,偷藏的手机里,大大小小的同学群都炸开了锅。

没过十分钟,答案就出来了。

事情果然很大——我们班主任自杀了。

1

下课铃响了。

教室瞬间沸腾了起来,压抑许久的学生们不断交换着各个渠道得来的消息。

只有一个人,非常淡定地依旧坐在位置上认真做题。

就在我看的出神时,宋辞却在那一瞬间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我,露出一个看似温柔实则诡异的笑来,似乎早就知道我在默默观察他一般。

我立刻做贼心虚地低下了头,假装在找掉在地上的橡皮。

 

2

宋辞没放过我,径直向我走了过来。

还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罐草莓牛奶,又摸出几块手工饼干,造型是可爱的小兔子,和草莓牛奶幼稚的粉色包装十分相配。

饼干在他摊开的掌心,只等着我伸手去接。

我配合地摆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我知道一定笑的很僵,但宋辞满意了就行,拍拍我的头顶离开了。

同桌俞雨渔看到了这一幕,八婆地怼了我胳膊几下。

「真羡慕你啊采采,光明正大地早恋,男神对你还这么好,我好酸啊!」

俞雨渔夸张地感叹了一声,捏起一个小兔饼干翻来覆去地看,嘴里不断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我没跟宋辞谈恋爱!」我有些恼怒。

「好好好,没有没有,只是青梅竹马而已对不对?」

俞雨渔两手一摊,翻了个白眼,「身在福中不知福,青梅竹马什么的,更让人嫉妒了啊!」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要啊!怎么不要啊!我做白日梦都梦不到这种好事儿!」

我讨厌宋辞。

我畏惧宋辞。

对我来说,他的智慧是尖刃,他的美貌是毒药,他的温柔是蚀骨之蚁。

就连他的名字,都带有一种「送你与世长辞」的恐怖感。

他是玩弄人心的邪神,是践踏生命的恶魔,是潜伏于人类社会的梦魇毒瘤……

可他,却是我的青梅竹马,从一出生就住在我对门的青梅竹马。

宋辞的演技实在是好,把一个温柔体贴的竹马形象刻画得深入人心。

不止是俞雨渔,几乎我身边的所有人都默认我们俩是一对了。

我却无从解释,只能泄愤一般捏着这一罐草莓牛奶。

 

3

昨晚。

宋辞叫我出去,站在路灯下,他白皙清俊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你看到了?」

我下意识地摇头。

宋辞露出一个好似有些无奈的笑来,从容地走到我面前,朝我伸出手来。

我习惯性地瑟缩了一下,见他眼底有瞬间的不悦,才强作镇定地任由那只手落在了头上。

「你看到了?」

他笑眯眯,距离近到我看不清他五官的表情,只能被那浅浅的带着黑环的琥珀色瞳孔定住视线。

我知道,否认已经没有用了。

「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一动也不敢动,他又盯了一会儿,才笑眯眯地揉了揉我的脑袋。

「乖。」

「你一直这么乖巧识趣,我才会一直喜欢你,明白吗?」

我使劲点头。

宋辞终于不再笑了,掏出一张湿巾慢慢擦拭着手指,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重新看向我。

我心领神会地摊开手掌,用过的湿巾就落在了掌心,我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一次我又过关了。

就像十年前那样。

 

4

「你看见了?」

隔壁家那个安静乖巧,个子比我还要矮的小男孩,冷冷地问着我。

「你,你的妈妈……睡着了。」

我很害怕,话说到一半,就不敢继续了。

只敢努力去迎合他的眼神,尽量忽视旁边那个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那个女人,也是宋辞的妈妈。

如果只是睡着了,怎么会连胸腔的起伏都没有了呢。

他愣了一瞬,随后温柔地笑了起来。

「对,她睡着了,嘘,我们不要吵醒她。」

小男孩走过来牵起了我的手。

可我的手,甚至整个身体,都僵在这里。

一股凉意从脚底向上,我想动,但动不了。

「来,跟我走。我带你去玩好吗?」

他的话,就像一句咒语,解除了我的定身咒。

我不想去,但我想离开这。

「……好」我答应了。

 

5

「采采……」

「采采,放学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宋辞那张让人心底发毛的笑脸就这样出现在面前。

「下、下课了?」

「嗯,走吧,再晚保安大叔又该骂人了。」

尽管教学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宋辞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即便他没有看向我,似乎连学校的监控摄像头都要一起欺骗。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在已经熄灯的教学楼里,就像一对耽于谈情说爱而逗留到太晚的小情侣。

「采采。」

距离校门口路灯的照射距离只有一步,宋辞停住了,在光与暗融合的边缘转过身来。

他一直插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捏着一个豆腐块形状的东西递给我。

我下意识地接过,借着微弱的光线,低头一看。

又是草莓牛奶……

宋辞就那样单手插兜,一动不动地站着,光线打在他身后,让人看不清表情。

但我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

心里暗骂两句死变态,粗暴地打开牛奶包装,屏住呼吸,咕咚咕咚地将整罐奶灌下去。

香精调和奶又酸又甜又腻的怪异口感在口腔中挥之不去。

我紧紧掐住手心才忍住了反胃干呕的冲动,冲他挤出一个笑来,又怀着泄愤的心,将包装盒捏扁示意。

「喝完了。」

终于,宋辞才满意地动了一步。

每次都是这样。

 

6

第二天晚自习下课之后,我溜得很快,回到家时,却见门口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随后才看清,那是个陌生而眼熟的年轻女性。

不是宋辞。

是先前来过学校的女警官。

「是蔡采采吗?」她也同时看到了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心虚地脱口而出。

「未成年人录口供是需要通知监护人的,你们这样是不合规定的。」

女警官笑了。

「别紧张,不是录口供。你看,我是一个人来的。」

那是要做什么?我的脸上露出了疑惑。

「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姓祝,祝诗安。」

「祝警官。」我老老实实地打了招呼。

「你可能没有印象了,你小的时候我来过你家。你的父亲救过我,记得吗?」

她这么一说,久远的记忆开始渐渐复苏。

我对父亲的印象只停留在六岁,他死了,死于见义勇为。

「安安姐?」我仔细辨认了一下,「你回来了?」

祝诗安笑着点点头。

我把她请进屋里,叙了会儿旧,忐忑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祝诗安却突然端正了神色。

「采采,有件事,安安姐想问问你。」

「什、什么?」我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李长河,你的班主任,他……有对你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安安姐?!」我惊得差点跳起来。

大人们总觉得我们这个年纪还小,但其实该懂不该懂的东西,我们都是知道的。

 

7

祝诗安说李长河是自杀。

他的猥亵行径败露,被老婆威胁净身出户,不然就要他身败名裂。

我的心中充满了荒谬感。

自杀?

他既然敢做出那种事……还会因为被威胁要曝光就自杀了?

如果真怕被人发现,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采采,大人都是一些很复杂的生物。」

祝诗安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

有的犯罪者最初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只是受害者一次次的忍让养大了他们的胃口……

「事实上,像李长河这种,因为不想面对丑事败露的后果就自杀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犯罪者更是如此。」

「那难道就不继续调查了吗?」不由自主的正义感,驱使我向她发问。

「李长河已经自杀了。而死了的人,是无法进行刑事立案的。如果没有受害者站出来提请民事审理,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的表情有些复杂。

我猛然间明白过来。

不是所有的罪恶都要被公开才算是正义。对受害者而言,让一个死人名誉扫地,是没有意义的。

「采采,你还小。这个世界上有口角纠纷就杀人的人,也有奋不顾身去帮助一个陌生人的人,就像你的父亲。」

她指了指电视柜,我的视线随之移动,那里摆着我爸的照片。

「我当了警察以后,明白的第一个道理就是,我们不需要去理解犯罪者,我们只需要知道,我们的使命是保护人民。」

祝诗安认真肃穆的神情,不知为何让我有些羞愧难安。

 

8

李长河是自杀。

那宋辞呢?

宋辞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件事,他绝对参与其中。

甚至,说是他一手策划了李长河的自杀,我也不会惊讶。

但是……为什么?

难道他会自诩正义,「替天行道」?

「安安姐,真的没有可能是他杀伪装成自杀吗?或者……诱导自杀?」

「采采?」祝诗安的目光带了一丝审视。

「为什么这么说?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

我心头狂跳,生出一股难以克制的念头。

——或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安安姐,你记得宋辞吗……」

咔哒——

门锁被转开的声音突然响起。穿着校服的高瘦身影十分自然地走了进来。

是宋辞。

我心中那簇小火苗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发出滋滋的声响后瞬间化成烟。

宋辞从容地换了双拖鞋,才挂着温和的笑意问道,「采采,来客人了?」

「我记得你是祝警官吧?警官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

「你是……宋辞同学?」祝诗安眯了眯眼睛,也认出他了。

「我跟采采家是老交情了,过来串串门,不过宋同学怎么也来了?」

宋辞提了提手上的东西。

「阿姨今天加班,采采一个人在家晚上会饿,我给她送点夜宵。」

说着,宋辞挂起了更温柔的笑意,将保温盒放在了我面前。

「快吃吧采采,太晚了吃东西会睡不着的。」

我猜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9

有宋辞在,关于李长河案的谈话是怎么也无法进行下去了。

而我甚至连再看祝诗安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能忐忑难安地和宋辞一起站在门口目送她走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了。

我家的大门也关上了。

宋辞却没有离开。

「我……」

他站在我面前,比我高出许多,我的视线只是落在他校服的拉链上就已经紧张得想吐了。

「我没有……」我试图辩解。

宋辞一把钳住了我的右手腕,让我苍白无力的挣扎一触即碎,喉咙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他缓慢而用力地一根一根掰开我攥成拳头的手指。

我怀疑若是我抵抗得剧烈一点,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我的手指折断。

僵硬的手指被掰开之后依然维持着一个古怪的姿态。很快,我的手心露出来了。

宋辞却突然拽着我的手腕猛地一拉,我克制不住地向前倾倒,慌乱之中只感受到掌心似乎被放进了什么东西。

我借着余光去看,那是一条让我十分眼熟的手链。

初中时,女生之间非常流行自己编手链,我也不可避免地编了一条,甚至还十分幼稚地编进了自己的一小缕头发。

满意欢欣地戴了好几年,一直到上高中之后才弄丢了。

而此时放在我掌心这根,无疑便是我当初遗失的那条。

我想不通宋辞这是什么意思,他却已俯身在我耳边,一字一顿道。

「可、别、再、丢、了。」

……

深夜,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祝诗安的消息。

[我们发现了一些疑点,现场除了报案人还有其他人进入的痕迹,并且拿走了一些东西。]

随后又发来一条消息。

[初步判断,是一个年轻女性。]

 

10

我不敢回复祝诗安的消息。

因为宋辞过于巧合的到来,让我忍不住怀疑他早已暗中监控了我的一举一动。

而祝诗安也没有再向我透露更多线索了。

没两天,学校组织了一次生理讲堂和心理健康咨询,说是为了缓解学生的情绪和压力。

对学生来说,只要不上课,不管干什么都是开心的。但我却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在这之后很快,官方通报就出来了。

李长河的死因是自杀。结案了。

我有那么一点意外,却又不是很意外。

这件事的热度在学校里持续了几天,本该会被高三繁重的学业压力压倒,成为历史话题的,然而它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展开再次轰炸了这所学校。

先是不知从哪传出的流言,说李长河喜欢自己班上的一个女学生,他是为情自杀的,又有人说他是包养情人结果被骗了钱才自杀的。

也有一小撮声音,说他猥亵了自己的学生。

谣言愈传愈烈,各种「知情者」层出不穷。

再接着,网上开始有一些自称曾是李长河学生的人匿名发帖,诉说自己被李长河猥亵的经历。

真真假假地加起来,时间跨度长达十几年,已知受害者人数超过了十人。

一些媒体像闻到腥味的鲨鱼一样涌来,让这个自杀案彻底成为了热点事件。

祝诗安这些警察们隐晦的温柔,最终还是功亏一篑,甚至还要面临公众和媒体们「不作为」的指责。

也就在这时,我发现渐渐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连俞雨渔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11

网上有个受害者的帖子说,李长河看上哪个女生,就会故意安排她当课代表,找借口让她去自己家帮忙。

我愣住了。

这个学期李长河确实点名让我当了课代表,而我的前一任,是一个内向又不起眼的乖乖女学霸。

她的成绩有时甚至比宋辞还好,学习又是有目共睹的刻苦认真,怎么看也不会是遭遇了那种事的人。

「我……」我有点张口难辨的苦涩。

「我没被那个,真的,你想想,我才当了几天课代表啊。」

俞雨渔表情纠结,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

「不止是这样,听说李长河有收集受害人物品当战利品的癖好,昨天有人在李长河办公桌里发现一个定做的小铭牌,上面有你的名字。跟网上别人爆出来的是一样的……」

我整个脑袋是发懵的,却瞬间想到了那个曾经丢失,又在前几天莫名其妙被宋辞还回来的手链。

陷害?还是威胁?

又或者说,报复我曾经想要出卖他?

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连我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理智和懦弱。

我径直穿过人群,气势汹汹地站到宋辞的课桌前。

看着那张微微仰起与我对视的脸。

还是一如既往地戴着温柔面具,让人有种将他的伪装撕碎的冲动。

啪——

宋辞的脸微微侧了过去。

我呆住了。

教室里的同学们也呆住了。

我打了宋辞?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宋辞隐隐泛红的脸颊。

我真的打了宋辞?

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却也有着一丝隐秘的畅快。

宋辞把头转了回来,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依旧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我。

而周围的同学们,依旧震惊地看着我们。

我在他平静的眼神中,却看到了讥诮与暗嘲,好似在看一个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

 

12

我落荒而逃了。

一半是因为被人猜忌议论的难堪,一半却是因为害怕面对宋辞。

而就在我连请了两天的病假,正考虑要不要请第三天的时候,俞雨渔给我发来了一条链接。

李长河自杀案又有新的情况了。

今天凌晨,学校论坛上突然发布了一个帖子,是一封李长河的「遗书」。

帖子里,李长河自述了自己常年来猥亵学生的犯罪事实,和自己选择自杀的心路历程。

最后,还带了一份受害者名单。

名单里只写了受害者的姓氏,一共是六个。虽然不少,却也没有网上爆出来的那么多。

这其中,并没有姓蔡的。

很快,发布帖子的账号就被证实是李长河自己的,这封「认罪书」也被认定是他在自杀前就设置好定时发送的。

于是顺理成章的,关于我的流言,平息了。

可我却始终感觉这帖子来的莫名其妙。

然而没两天这件事又迎来了新的爆点,不知是哪个好事者挖出了李长河的秘密网盘,里面有大量他和几个未成年女性的不雅视频。

尽管视频刚刚传播,有关部门就将其和谐了,又雷厉风行地抓了几个搅风搅雨的搅屎棍,好好肃清了一番网络风气。

却仍避免不了某些不良后果——

班级里有手速快又八卦的学生第一时间保存了那些视频,认出了其中很大一部分视频的女主角,正是众人眼中的乖乖女学霸。

李长河的前任课代表——刘姝彤。

人言可畏,积毁销骨。

刘姝彤退学了。

 

13

其实警方早就查到刘姝彤和李长河的事了。

她是死亡现场的第一发现人。

但她没有报警,而是选择了将李长河家里和自己有关的东西带走。

这也是人之常情。

而自刘姝彤退学之后,教室里已经很少有人再谈起她了。

似乎只要刻意去淡忘,自己这片飘落的雪花就是无辜的一样。

但俞雨渔是不管那么多的,她有一颗十分强大的八卦心脏,就算自己一个人,也能叭叭叭说个不停。

「说真的,我真挺佩服刘姝彤的,受了那么久的迫害,成绩还这么好,简直牛逼透了好嘛!这事儿落到我身上,我是肯定没那么坚强的……」

她的语气有些唏嘘。

我和刘姝彤先前并没有什么交集,只是经历过流言蜚语之后,此时不免也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希望她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吧。」

「嗯,希望不会影响她高考……」

俞雨渔双手合十,小声念叨了一句,看起来颇有些感触。

只是安静不过半分钟,很快又转变情绪了。

「幸好李长河已经死了,这个变态,居然还提前做了你的铭牌,真恶心!」

俞雨渔又开始叭叭叭了。

「话说回来,你那天真的是吓了我们一跳。不过如果换做是我男朋友,我肯定也想打他。宋辞好歹也跟你是青梅竹马,怎么能轻易骂你呢?」

「什么?」我有些迷惑。

「哎呀,不就是那个嘛,之前谣言传得厉害的时候,宋辞说,他没忍住对你说了一些难听的话,你扇他了……」

可宋辞什么坏话也没说过我啊,他在为我的失态找补?

「对啊。没想到他是这种人,真是看错他了!」

俞雨渔算是对宋辞脱粉回踩了,一说起来就吐槽个没完,我却有些想不明白了。

宋辞为什么要维护我?

他又有什么阴谋?

 

14

再一次见到祝诗安,她整个人都有些憔悴,看起来这段时间压力相当大。

「长话短说,李长河死的那天,宋辞确实在那个小区给人做家教。你遇到他的监控盲区我们也查过了,没有查到异常。」

我知道,警方既然早就认定了这是一起自杀案,肯定证据很充分了。

只是我仍抱着一丝能抓到宋辞马脚的期望罢了。

「对不起,安安姐,给你添麻烦了。」

祝诗安却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

「我查了宋辞,这个人确实有古怪,如果可以,你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其实我对宋辞的经历是略有耳闻的,他母亲死后,他一共换过五任监护人。

这些人家里陆陆续续都发生了一些意外事件,有死有伤,连他暂住过的福利院都有几个护工不知道为什么打架打进了医院。

于是渐渐就有了什么天煞孤星、灾星降世的传言,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再敢收养他了。

祝诗安即便隐约觉得宋辞有点问题,可从一个失去双亲的孩子的角度去想,还是有些无奈的唏嘘。

而我却觉得,「或许宋辞就是幕后黑手。」

「采采,你要相信警方的能力,宋辞是个聪明的孩子,但也只是个普通孩子,这世上比他聪明的人还有很多。」

祝诗安是相信科学的,「灾星」的说法在她这里虽然站不住脚,但她更坚信程序正义,不以主观判断为一个人定罪,是她的基本信条。

「他不一样的!」我有些着急。

「他只是假装自己是个普通孩子罢了!」

 

15

从初中的时候我就发现,宋辞每一次考试扣的分数都诡异地按照相同的规律上下波动。

常年如一日,直到现在,还是如此。

这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普通孩子能做出来的事?

也是在那时候,我回忆起了七岁那年,无意之中撞见的画面。

小时候我或许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随着我渐渐长大,其中的恐怖之处便层层显露,像是深渊之中伸出的触手,不断拖着我向下坠去。

「他的妈妈不是自杀的……我看到了的……他妈妈死的那天,我看到了的,宋辞就在现场!」

「冷静点采采。」祝诗安的表情有些为难。

「采采……宋辞的母亲有躁郁症,长期都在大量服用精神类药物和安定药,她的死亡就算不是自杀,也可以归咎为一次意外事故。」

「不是的……他从小就那么聪明,他明明可以打电话求救的。但他却只是在旁边看着,他、他还笑了……或许、或许他妈妈根本就是……」

我极力地试图证明宋辞的恐怖之处,却无奈地发现那只是我的一种直觉罢了。

「这只是你的猜测,并没有证据,而且当时,他只有七岁……」

是啊,七岁的孩子。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有多深的心计。

「安安姐,你不相信吗?」

「不是的。采采,作为你的安安姐,我信你。但作为一个警察,我现在不能信你。采采……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的。

我比谁都要明白,仅凭我的一面之词,是完全无法对宋辞造成任何影响的。

 

16

我回到家的时候,宋辞已经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恐惧油然而生。

「你怎么在这里?」

难道宋辞知道我出卖他了吗?

但他只是笑了笑,笑里带着无限的包容,语气也腻得令人作呕。

「阿姨托我给你做晚饭,你想吃什么?」

此刻的宋辞像一个只能无条件宠溺恋人的电视剧男主,剧本的设定让他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只是眼神之中却并无爱意。

「蛋炒饭就好。」如果他知道我背叛了他,他会怎么做?

「不营养,要多吃蔬菜。」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起身去了厨房。

只是很快,他又出来了,手里端着一盘过于丰盛的蛋炒饭。

他早就做好了。

我只觉得喉咙一梗,后知后觉地体会这份被他掌控的恐惧。

「吃呀,采采。」

他坐在餐桌对面,双手交叠,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屏着一股气,一言不发地低头猛塞。

「慢点,别噎着了。」

他关切地说着,却又不知从哪掏出了一罐草莓牛奶放在了我面前。

我试图无视,他伸出一根手指,微微地将牛奶又往我的方向推了推。

我再看他一眼,还是败下阵来,拆开包装,一顿猛灌。

「咳咳咳……咳……」

「你瞧,说了让你慢点了。」他还是笑着,假情假意的温柔背后,恶意几乎掩藏不住。

我终于喘过气来,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无动于衷,只是身体前倾,越发凑近了我。

「祝诗安能知道些什么?你这么关心我,不妨直接来找我,也就不用去我家打扫卫生了。」

他知道了。

知道我出卖了他,知道我去了他家。

请病假的那两天,我并没有待在家里。

而是趁着宋辞被迫留在学校扮演三好学生的时候,去了他家查找线索。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的家,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人类居所,干净得连床都没有。

「我……只是好奇……」

宋辞只是笑了笑,不置一词,便作势离开。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他却突然回身附耳,浅棕色的瞳孔与我对视,平静的话语好似恶魔低喃。

「我建议你近期多注意人身安全。」他说。

 

 

17

宋辞可能想杀我。

但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次,在我放学回家的路上。

碎裂的细小石块迸得很高,尖锐的一端险险划过我的眼角,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如果不是手机突然震动,让我停顿了一下的话,或许此时迸溅的就是我的脑浆了。

我提着两袋垃圾,呆呆地看着眼前摔得四分五裂的砖块,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出门时正巧在电梯间擦身而过的宋辞。

他要杀我?

为什么?

哦,对了,我背叛了他。

我已经不再是帮他隐瞒秘密的「同伙」了。

对他来说,我是一个威胁,一个不定时炸弹,只有消失才是最好的。

我打开手机,先前救我一命的震动,是宋辞发来的消息。

「待着别动。」

别动?为什么?方便他瞄准吗?

我觉得有些好笑,是我想多了,他哪来的瞄准的工具呢?

我实在是烦了,很想破罐破摔了,不想再被宋辞耍着玩了,我拉黑了他。

反正,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我死于某个「意外事故」,要么他被我送进监狱。

宋辞似乎接下了我隐晦的战书,自那天起,便再也没有到我面前伪装一个温柔体贴的青梅竹马。

除了每天在学校里不可避免的相遇,我们完全没有了交集。

不论上学放学,我都是独自一人。

身边的人自然感受到了我们之间不寻常的气氛。

对于见惯了小情侣分分合合的学生们来说,倒是见怪不怪,只以为我们还在为了上次的事冷战。

只有妈妈不明真相地关切了几句,被我含糊地搪塞了过去。

这几日,我既有些忐忑,又有些兴奋。

忐忑是因为不知道宋辞在为我准备什么样的阴谋,兴奋则是因为我久违地感受到了自由的滋味。

阳光下的、自由的滋味。

……

 

18

晚自习下课。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有个女生叫住了我。

她穿着宽大的运动服,头发披散下来,还戴了一副口罩。

我仔细辨认了一下,才认出,那是刘姝彤。

「陪我走走?」她指了指通往河道的小路。

我看了看时间,妈妈应该还没下班,也就点点头跟上了她。

沉默着走了一路,刘姝彤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一直到走出好远,才开口道。

「蔡采采,你真是幸运,我真羡慕你。」

我想到了那个刻着我名字的铭牌,一时萌生出复杂的同情。

刘姝彤没有在意我的沉默,自顾自地说着。

「我的妈妈一直告诉我,只有胜利者才配得到爱。所以从小我就要学钢琴、学油画、学游泳……」

「我学会了那么多东西,在我妈妈眼里却还是一个得不到第一的失败者……」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将一颗路中间的石子远远地踢开。突然问道。

「宋辞到底喜欢你哪里呢?长相?他会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我惊了一下。

「你喜欢宋辞?」

我定住看她,她却只是偏过头来慢悠悠地看了我一眼。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好运呢?李长河明明就是先看中你了的。」

她面容平静,说出来的话透着阴森恐怖。

「他答应过我会拉着你一起殉情,却提前自杀了,而我不过是想让一切都回归正轨而已,却总有人要坏事。」

「是你诱导李长河自杀的?为什么?」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悄悄放慢了脚步。

她歪着脑袋嗤笑一声。

「他枉为人师,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你好像忘了,在我之前,可还有五个受害者呢?」

这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实际完全经不起推敲。

我知道,她不过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开脱而已。

「明明我已经把东西全部清理干净了,明明大家都找到李长河为你准备的铭牌了,为什么?为什么最后是我身败名裂,你却能全身而退?」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可怕起来,声调也不再从容。

我没有接话,默默拉开距离。

和宋辞相处的经验告诉我,跟疯子是没办法讲道理的。

刘姝彤从运动服的口袋里摸出一把美工刀,「咔哒咔哒」地将刀片推了出来。

「你要逃跑吗?」她说。

 

19

虽然我站的和刘姝彤有一段距离。

但我衡量了一番自己和对方的体育成绩,心里还是没底。

「别冲动,现在杀人连一晚上都躲不过就会被抓到的。」

她无所谓地摊摊手,眼睛却死死盯着我。

「反正我的人生已经毁了,妈妈也不要我了。何况,我现在也没想杀你,只是想……毁了你的脸而已。」

我听完扭头就跑。

刘姝彤在后面从容不迫地追着,甚至还有余力向我科普轻伤的量刑。

「放心吧。我做过研究的,只要你不乱动,肯定能控制在轻伤范围内。」

每当我掏出手机试图报警时,她便猛地加快速度,手中的刀疯了一样乱挥。

我怕惹急了她,让她直接来个飞刀将我了结了,只能憋屈地像个傻子一样狂奔。

河道附近的路一向人烟稀少,此时我却远远看到有个人朝着这边走来。我刚想呼救,却已认出了来人。

是宋辞。

我的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呼喊着迎了上去。

「快跑……她拿着刀……打、打 110……」

宋辞充耳不闻,反倒伸手拦住了我。

紧接着,刘姝彤也握着美工刀赶上来了。

面对这幅场景,宋辞却是毫不意外的样子,反而饶有深意地说道。

「暴力,不符合我的美学主义,我可不记得教过你这个。」

 

20

这两人相互对峙,都没有分给我一个眼神,让我这个待宰羊羔俨然成了一个旁观者。

突然,刘姝彤报出一长串意义不明的字符,而宋辞顿也未顿,接着她的话音同样叽里呱啦念了几句。

我在一旁喘着大气,努力分辨了半天,愣是一点没记住。

而她已经放下了美工刀,眼神沉沉地盯住了宋辞。

「我还以为,有了『老师』的教导,你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罢了。」

宋辞笑了。

「我可不记得有收你做学生。」

他们两个根本就是一伙的!

我忍不住想退开一步,却被宋辞直接擒住了手臂。

而另一边的刘姝彤好像已经想通了什么。

「是你动了手脚,李长河才会提前自杀的。那封『认罪书』也是你的手笔对不对。还有那些视频……我明明早就删光了的!」

她的神情逐渐变得恼怒。

「为什么?那些方法不都是你教我的吗?你不是说过你会帮我的吗?」

宋辞流露出一丝怪异的怜悯。

「如果你没有做一些多余的事,那封『认罪书』只会安安静静地躺在草稿箱里而已。」

「多余的事……你是说关于她的那些流言?」

刘姝彤看了看我和宋辞交叠的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哈,差点忘了,原来是为了她啊,也是啊,你是宋辞啊……三番两次阻止我杀她的都是你。」

「你只是在利用我对吗?从头到尾你就是为了保护她,你早就知道李长河盯上了她!」

听到这些话,我只觉得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有些东西串连了起来,只是依然朦胧而不真切。

 

21

尽管没有回应,刘姝彤却认定自己猜对了,眼神中透着恨意。

「我去自首你也逃不掉的,教唆犯罪,你才是真正的主谋!」

直到这时,宋辞才嗤笑出声。

「法治社会,凡事都是要讲证据的。我不过是好心教了你一点小知识而已,可从来没有指使过你什么。」

他说出「法治社会」四个字,我突然就有种老鸨劝妓从良的荒谬感。

不过刘姝彤显然也不会信他那些鬼话,她阴恻恻地看了我一眼。

「你或许无所谓,可是她呢?她能忍受那些非议吗?她家里人、学校里那些人,如果知道你是一个反社会的疯子又会如何呢?」

宋辞却夸张地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真的让我很失望,我还以为你退学之后就能想明白,学校不过是这个社会上最微不足道的象牙塔而已。」

「你所谋求的,你所在意的那些东西,根本毫无意义。」

刘姝彤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不过是个没爹没妈的可怜虫!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在意你!你为蔡采采做了这么多!她喜欢你吗?哈?你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我心底有一丝惊讶,别人都以为我和宋辞关系密切。

没想到,刘姝彤竟是第一个点出我真实想法的人。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宋辞,我讨厌宋辞。

但她还是说错了一点。

因为,宋辞也并不喜欢我。

「我的父母死了,你的父母呢?现在他们还有脸要你这个天之娇女吗?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恐怕要取代你的地位了吧?」

宋辞的话显然戳到了刘姝彤的痛脚,她愤恨地用美工刀指着他喊道。

「那都是你的错!本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本来我已经把事情都处理干净了的!」

「呵。你以为你是谁?被恶魔引诱的无辜少女吗?」

宋辞的表情是他在外人面前从不曾展露的恶意与讽刺。

「你现在的一切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你早就发现李长河的本性了不是吗?那你为什么还要给他可趁之机呢?」

刘姝彤还未开口,他紧接着又道。

「你为了什么才会对他起杀心的?」

我还没想明白宋辞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却在刘姝彤的注视下扣住了我的手,拢了拢我被风吹乱的发丝。

「现在,看看清楚吧,我们两个之间,到底谁才是没人在意的可怜虫?嗯?乖乖女?」

刘姝彤说不出话了,面色陡然灰败,整个身形似乎都有些萎靡,在月光下的河道边像一只浑浑噩噩的水鬼。

见她如此,宋辞冷笑一声,转头却向我露出了令人心底发毛的温柔神情。

 

22

自从宋辞出现,我便一直静默不言,若不是他钳住了我的手腕,或许我早就跑了。

可直到此时,他拉着我的手,转身欲走,我却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

「等……」

我话未出口,余光已经瞥见刘姝彤冲过来的身影了。

手腕间一股大力传来,我只感到视野猛地翻转,跌坐在地。

宋辞的身躯缓慢地在我眼前矮了下去,被他挡住的人影便露了出来。

刘姝彤双手握着染血的美工刀,此时脸上快意与恨意交织,只是在发现刺中的人是宋辞之后,又转变为了一瞬间的复杂与慌乱。

美工刀落在了地上。

刘姝彤跑了。

我瘫在地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掌却抓住了我的手,拿走了我兜里的手机。

我本以为宋辞是想要打电话叫救护车。

却眼睁睁看着他当着我的面点开了屏幕上一个闪烁的小图标。

结束录音。

删除录音。

宋辞喘着粗气,捂着腹部的指缝间不断涌出鲜血,明明是一副快死的样子,却不知为何给了我强烈的压迫感。

他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浑身僵硬,丝毫不敢动。

「不要做多余的事啊……采采……」

他似叹非叹地说了一句,随后便从我身上滑落,似乎已经昏死过去。

我在夜晚的寒风中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便抢回了自己染血的手机。

「120……120……」我后知后觉地慌乱起来,一边念叨,一边颤抖着点开通话界面。

突然,我的手指在拨号键上顿住了。

我真的要救他吗?

现在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只要我拖延一点时间,或许这个恶魔就会从世界上消失。

他做了那么多坏事,这是他应得的代价不是吗?

我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这件事是刘姝彤做的,我只是被吓坏了而已。

我心里闪过无数念头,看着双目紧闭,显得安静而脆弱的「恶魔」。

好像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像个有血有肉的凡人。

会受伤,会流血,也会死……

「宋辞……我一点儿也不想救你。」

 

 

23

录音没有了。

白瞎了我以身涉险和这两个疯子周旋这么久。

宋辞一向滴水不漏也就罢了,刘姝彤可是亲口承认了是她诱导李长河自杀的!

都怪宋辞!

我恶狠狠地瞪着手术室大门,暗自期望宋辞最好伤得严重一点,也算是他应得的报应了。

可是比预想中快得多的,手术室的门开了。

宋辞的伤势很轻。

医生说他运气好,没有伤到任何内脏,除了失血,比阑尾炎开刀也严重不到哪儿去。

但我却知道,宋辞从不相信运气。

要说这样的伤势他没有计算过,我是不信的。

我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昏迷,只是在考验我会不会丢下他见死不救罢了。

「宋辞,你喜欢我吗?」

安静的病房里,随着我突然开口,病床上躺着的人,循声转过了头。

「我开始佩服你了。你是哪里来的自信?用你那猪一样的脑袋幻想出来的吗?」

或许是因为伤口作痛,宋辞此时的脸上并没有惯常的温柔笑意,语气也是不经伪装的刻薄毒舌。

「还是说,你有什么奇怪的英雄救美情结?被我感动到以身相许了?」

他说的难听,我却一点儿也不生气。

「宋辞,不管怎样,这一次,我要谢谢你。但是你说错了,我不会为你感动。」

「你是被自己亲手培养的恶魔反噬了。你是自作自受,知道吗?」

宋辞无所谓地笑了。

「不过是一个无聊的试验品罢了,哪里算得上亲手培养。」

他这番表现无疑证实了我的猜测。

「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激怒她,让她刺伤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心神有些颤抖。

「不,我知道了。她是你的试验品,现在试验品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只有报废才是最好的结果。」

宋辞露出了一丝惊讶而赞赏的神情。

「采采,这下我真有点喜欢你了,你知道吗?你真的很有做恶人的天赋。」

我不理会他恶意的调侃,接着问道。

「所以我是那个诱饵,对吗?你做了什么?让刘姝彤这么恨我?」

宋辞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

「从来都不需要我做什么,采采。」

 

24

刘姝彤家提出了庭外调解。

宋辞答应了。

我有些意外。

「你挨了一刀,结果连轻伤都够不上,刘姝彤受到的惩罚也根本不痛不痒,你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她?」

「她已经构不成威胁了。」他的语气毫不在意。

「她可是你教出来的杀人犯!」

我不理解他为什么可以这么从容,宋辞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便眯着眼笑起来了。

「你似乎有些太高估我了,也似乎有些太低估国家机器的力量了。」

我冷哼一声。「这话由你来说可真是讽刺。」

「怎么会呢,我可是要比任何人都相信刑侦的能力的。只有足够重视对手,才能赢过对手,明白吗?」

我不想去与他诡辩,他也不在意,只接着说。

「泄露踪迹的猎人只会成为别人的猎物,我教的那一套,她就是运气足够好,也无非再用个一两次,无伤大雅。」

「你管一两条人命叫无伤大雅?」他的态度无疑让人愤怒。

「怎么了吗?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死去,按你们的标准,其中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罪不至死的不是吗?既然如此,那么也就没有人是不能去死的。」

「也包括你?」

「那是当然。死亡可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事情了,每个人都有机会。」  

宋辞理所当然地说到,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还试图伸出手来拉我的发尾,被我侧首躲过了。

「你什么时候才会死呢?」我故意挑衅他。

他的眼神没有焦距,温柔的笑意变得愈发不真实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时候未到?」

 

25

高考越来越近了。

班级里虽然人心浮动,但倒计时还是让许多人开始担心起了成绩的问题。

整个班级从李长河事件的不寻常气氛中跳脱出来,一下子变得正常了,该扫卷的扫卷,该背书的背书。

只是宋辞,一直都没有变,依旧在人前一副悠闲样子。

他拥有保送名额,现在只需要安安静静养伤就够了。

受伤的他,反而让我有了一种安全感。

「这一题,我昨天才教过你同样的套路。 」

我仔细看了一遍题目,没有回想起他说的是哪一道。

宋辞轻轻叹了一口气,捂着伤口的位置站起来,从床上的书包里翻出了昨天的试卷,指着最后一题。

「采采,你要学会剥离表象看清本质,它们的解题思路都是一样的。」

我是从不怀疑宋辞的智商的,他既然这么说,我也就干脆利落地将自己洋洋洒洒的草稿纸扔到一边,顺从地按照昨天他教过我的思路,重新演算起来。

他的思路简单清晰,从来没有多余的步骤,即便是那些我早就会了的题目,也难免发现自己的解题过程相较起他来还是更为繁琐了一些。

人和人的差距真是不讲道理。

如果宋辞能笨一点就好了,或许我就不会那么讨厌他了。

解开这一题,我停顿的作业进度终于开始前进,只是没多久,便又卡住了。

宋辞的表情有种温柔的无奈。

「你当年能和我考到同一个高中,也确实是难为你了。」

我给了他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忍不住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了。

「托你的福,要不是你当初悉心教导,小人哪来的荣幸当宋大才子同班同学?」

但宋辞显然是不吃这一套的,他只笑意盈盈地盯着我,我就甚感心虚地败下阵来了。

 

26

这段时间,我们之间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谁也没有再提起李长河和刘姝彤的事情,抛开那些猜疑与拉扯,只是单纯地过着为了高考而奋斗的普通高中生生活。

有时候,连我都恍惚以为我们真是一对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了。

只是这次伤人事件还是惊动了我妈,一向忙碌的她连请了好几天假,至今都余悸未消。

「你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她端着水果进来的时候,我正因为又做错了一道宋辞刚教过的题,而被他惩罚喝一罐草莓牛奶。

但妈妈好像误会了什么,露出一种欣慰又追忆的表情。

「从小就是小辞教你写作业,我和你爸都没怎么管过。」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实在不觉得那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妈妈仍是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小时候你把玩具丢得到处都是,又怕你爸爸回来说你,总是用牛奶贿赂小辞,让他替你整理房间。」

「不知不觉,你们都已经这么大了……有时我真觉得,小辞也是咱们家的孩子。」

「你们一直这么好,你爸爸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她红了眼眶,又掩饰性地按了按眼角,笑着说。

「妈妈不打扰你们学习了,我还要出门买菜去呢。」

她离开了。

我和宋辞谁也没有说话。

暮春时节的下午,阳光很好,安静从容,温暖却不灼人。

宋辞的脸上很难得的没有挂着腻人的笑意,舒缓的五官显得冷漠而又疏离。

奇怪的,此时此刻的他,并不让我讨厌。

 

 

27

高考之后,我的生日也就到了。

宋辞提着蛋糕盒站在了我家门口。

我没有开门,宋辞敲了三次门之后,就自己开门进来了。

「生日快乐,采采。恭喜你成年了。」

「是啊……以后不管干什么都要负法律责任了。」

我意有所指,宋辞却置若罔闻,将蛋糕盒递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毫无防备地被沉重的盒子差点压倒。

蛋糕盒里没有蛋糕,装的是满满当当的草莓牛奶。

果然,他还是这么恶意满满。

气氛逐渐剑拔弩张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清晰而坚定地说道。

「宋辞。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讨厌草莓牛奶。」

宋辞无所谓地笑笑。

「是吗?那又如何呢?你不也一样讨厌我吗?」

「你知道就好!」

他的态度让我胸中一股恶气难出,只能狠狠瞪他一眼。他却突然迫近,露出毫不掩饰的戏谑。

「可是采采,你还是只能忍受着我,屈服于我。」

「以后不会了,我长大了,我不会再害怕你了。」我直视着他。

「是吗。」

宋辞伸手从蛋糕盒里拿出一罐草莓牛奶。

我心里有些慌乱,却还是竭力控制自己与他对视。

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是在故意观察我的反应,花了很长时间才将吸管插进牛奶盒中,自己喝了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无意识地松了口气,但我显然是放松得太早了。

宋辞像伺机而动的豹,抓到了猎物一瞬间的破绽,动作迅捷地扯过我的胳膊。一手制住了我的身体,一手却掐住了我的下巴,逼迫我只能屈辱地张开嘴。

疼痛尚在其次。

最让我抗拒的是宋辞贴近的唇和他渡过来的草莓牛奶。

比平时还要恶心怪异百倍。

这无疑是我人生中最令人作呕的经历。

我发狠地想要咬断他的舌头,却被他的手指紧紧扣住下颚,动弹不得。只能拼了命地挥动四肢,又挠又踢。

宋辞岿然不动,非要逼我将那一口草莓牛奶咽下才肯罢休。

我本不想示弱的,可当我本能地喉头滚动,又不小心被呛到的时候,还是不争气地流了眼泪。

 

28

宋辞松开钳制时,我克制不住地软了腿。

「你神经病啊!」

我咳得撕心裂肺,涕泪横流,他却只是冷漠地站在一旁,俯视着我的狼狈。

「你是个疯子!变态!垃圾!」

我胡乱地擦掉眼泪鼻涕,缓过气来的第一时间,便冲到了水池前开始漱口。

宋辞笑眯眯地跟了过来。

「你知道吗,采采,喜欢是一种短暂而飘忽不定的感情,厌恶却能让人刻骨铭心。」

「就像你喜欢草莓牛奶,却很短暂,但是厌恶它,却可以一直厌恶下去。」

「最厌恶的食物,加上最厌恶的人,做了最让你厌恶的事,真是完美啊,你可以要记一辈子了……」

他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自得。

「采采,你要永远记住这种厌恶的味道才行啊。」

我被宋辞刺激地口不择言了。

「宋辞,你喜欢我吧。」

他的嘴角勾起了讥讽的笑,但眼神却闪过一丝诧异。

我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你喜欢我,我早就知道了,你敢坦白吗?」

宋辞的眉眼都沉下来了,一时间显得有些阴沉难辨。

我收回右手,抽出一张湿巾用力地擦拭了好几遍,好似碰到了什么嫌恶万分的东西,直到他的神色重归平静,才将用过的湿巾冲他随手一抛。

意外的,宋辞真的接住了。

见此,我微微一挑眉,不置可否,只是走到沙发边,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坐了下来。

「让我来猜猜,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高一?唔……我猜不是,仔细想想,初中你就喜欢用青梅竹马的身份,摆出一副跟我关系很好的样子来了。」

宋辞只是沉默。

「以你的性格,是不会做无用功的,那你当初千方百计重新回到这个小区,转学到我的初中,是为了什么呢?该不是……小学的时候就喜欢我了吧?你有这么早熟吗?」

宋辞冷笑一声,「你觉得我这样的人也会有喜欢的情绪吗?」

「哦?」我摸摸下巴,「所以是小学的时候咯?」

宋辞递来一个阴恻恻的眼神,「是啊,是七岁的时候,采采。」

「这么说来,你喜欢我十一年了?呵,够长情的啊,这可真是讽刺。」

我一直观察着宋辞地表情,他那讥讽的淡定中,还是会露出偶尔一下的疑惑和伤痛。

可宋辞是谁,又怎么会轻易败下阵,几句话,又把我怼了回来。

「我只是觉得你又蠢又滑稽,但是贪生怕死的时候又会变得聪明一点,十分有趣。」

「每次看到你明明恐惧厌恶却对我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就觉得高兴。如果你觉得这种感情就是喜欢的话,那么是的,我是喜欢你十一年了。」

我……

「我建议你去看病,我三表婶的二堂弟认识一个不错的精神科医生。」

 

29

宋辞以为,他可以用激怒我来结束这次对话。

但我怎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宋辞,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今天我们就开诚布公地谈谈,好吗?」

他注视着我,许久,「好啊,你想谈什么呢,采采?」

我尽量放缓呼吸,不急不躁,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无害,没有威胁。「你……你的母亲,真的是自杀的吗?」

「你在想什么啊采采?不管怎么说,我当时才七岁呀!」

宋辞的表情十分诧异而哀伤,还带着一丝被怀疑的愤怒,看得我也忍不住动摇。

是啊……当年我也才七岁……小朋友的记忆,能信吗?

「我的母亲,她当然……」宋辞哀伤的表情一变,笑着说道,「她当然不可能是自杀的啊。」

我精神一振,他却又是话锋一转。

「那个女人可惜命了,怎么舍得去死呢?所以,那只是个意外而已。」

「意外?」我不会再信他了。

「对啊,意外。」宋辞还是笑,「我只是在这个意外中,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你做了什么?」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缓慢而清晰地说道。

「只是在她失眠的时候帮助她摄入更多的咖啡因,又贴心地将她的安眠药换成了我自制的营养钙片而已。」

「唔……或许是她觉得『安眠药』的效果不够好,所以没有遵循医嘱擅自加大了用量吧。真是不乖啊……」

宋辞始终注视着我,连嘴角的温柔笑意也不曾更改。

「哦,对了,在她死前那一天,我到底有没有把安眠药换成钙片呢?怎么办,我当时太小了,记不住了呀。」

「你这是谋杀!」

「采采,别这么严肃呀,都吓到我了。」他摆出做作的委屈姿态。

「你忘了吗?那个时候我只有七岁呀,一个七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呢?」

一个七岁的孩子。

多么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30

我压下心底的情绪,也挤出一个笑来。

「你接着说。」

宋辞笑得更温柔了。「不如你来问,我来答?」

「好……」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点了头。

「你的舅舅是怎么死的?」

「意外。」

「你的大伯母和堂兄?」

「意外。」

「你生父的前妻?」

「意外。」

「你…………这么多人,全都是意外?」

「谁知道呢,毕竟别人都说,我这个人命太硬,逮谁克谁,或许他们都是被我克死了吧。」

我无言以对。宋辞却在这时收起了戏谑。

「采采,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意外,每时每刻都有人因为意外死去。那些意外真的是无可避免的吗?」

「并不是。」他自问自答。

「每一个偶然背后一定都有其必然,而我只是为尚未发生的意外加上了一点小小的砝码而已。」

「那些人既是因我而死,却也不是因我而死。」

我明知他在诡辩,却也不知为何沉默了。

「好了,采采。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呢?」

「……我问了有用吗?反正你也没打算坦诚。」

我睨了他一眼,他像是败下阵来一样,举手投降。

「好好好,我知道你想听什么。你猜得不错,是我杀了他们。」

「你发誓,你说的都是真话。」

「嗯,我发誓。从我母亲开始,我身边发生的每一起意外事件都是我一手谋划的。」

「我要听细节。」

「细节啊……」

宋辞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本以为他还是会蒙混过关,却没想到他却真的开始讲起了那些「意外」的细节。

他的表情温和淡然,像是当初教我解题一样,不仅讲述了过程,还耐心细致地为我讲解其中涉及的原理与知识。

如果他不是宋辞,我或许会鄙夷地吐槽那个讲故事的人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此时,我却像在看一部离奇的犯罪小说,只能被那一个个匪夷所思的诡计震慑到不能言语。

 

31

宋辞的故事接近尾声,我克制地按下了自己狂跳的心。

「你好像很高兴?是因为房间里那些小玩意儿吗?」

他突然盯住我的眼睛,我像是被电火刺了一下,眼神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慌乱。

「让我猜猜,纸巾盒?台灯?盆栽?唔……还有一个,在哪呢?」

他每报出一个位置,我的心脏便往下沉一分。宋辞却好似没有看到我的表情,只是一步步地逼近,我不受控制地伴随他的动作瘫倒在沙发上。

宋辞盖住了我,却没有碰到我的身体。

他伸手在沙发缝里摸索了一阵,呼吸喷吐在我的发间,让我忍不住随着心脏打起了颤。

「原来在这儿呢。」

我怀疑他是为了欣赏我忐忑的表情才故意磨蹭了这么久,但我无法指责什么,只能偏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

「吃过一次教训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宋辞的表情像一个谆谆教诲的老师面对自己屡屡犯错的弟子,半是责备半是无奈。

「哦,对了,跟你普及一点小知识,这种私人偷录的音频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哦,毕竟,我只是在跟我喜欢听恐怖故事的『女朋友』开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采采,你要多读书,多学法才行啊。」

他眼中的我,好像只是个又贪玩又爱惹麻烦的孩子。

「你!」我既羞又恼,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录音笔摔了出去。

「捉弄我很有意思吗?你连警察都能骗过,为什么每次还要故意在我面前留下马脚?」

「哦?你发现了?」

「十年了,我不能一点长进都没有吧?」

「每一次,你都故意用诡异的行径暗示我你做了坏事,每一次,你都故意留下破绽让我以为自己抓到了你的把柄。宋辞,你到底想做什么?」

泄露踪迹的猎人只会成为别人的猎物,这是宋辞说过的话。

他明明可以是顶级的猎人,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泄露踪迹?

 

32

「采采,这个问题不该问我,你该问你自己。」

宋辞的表情还是温柔,语气却满含讽刺。

我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好似有什么东西就要在我面前揭开丑陋的面纱。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早就猜到我和那些人的死有关系,这么多年却一直不报警呢?」

「我、我没有证据……」我在狡辩。

「不,采采,你只是在恐惧。你父亲的死告诉你,为了正义挺身而出,不一定有好的回报,更有可能……会死。」

他步步紧逼,眼神有种穿透人心的冷意。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保护我妈妈……我不能、不能让她一个人……」

我说不下去了,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宋辞说得对。我一直都是一个自私的胆小鬼。

「采采,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地方吗?」

他的影子覆了上来,将我笼罩在他身前的阴影中。

「你虽然又蠢,反应又慢,对于人心却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并且……不自觉地加以利用。」

「我摸索了很久,才学会了如何操控人心去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你不一样,你仅仅是依靠本能在行动。」

「……我没有。」相比于宋辞的脑子,我就像个未进化的猿人,如何能有他说的心计?

「是吗?那你来告诉我,为什么你突然之间就有勇气与我对抗了呢?」

「我……」

「因为祝诗安?」宋辞不屑地嗤笑,「采采,承认吧,你早就不是因为被逼无奈才做我的『同伙』的了。」

他附下身来。

「其实你早就意识到了,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我不会伤害你,反而……会保护你,为你扫清障碍。」

「就像……李、长、河。」

「不是的……不是的……」

他把这三个字一说出口,我便克制不住地涌出泪来,嘴上尝试着反驳,心里却不知为何慌乱到有些无措。

宋辞捧起了我的脸,微笑着用指腹轻轻抹去了我的眼泪。

「不哭了,不哭了,乖。」他轻声哄着,温柔得诡异。

「采采,没有人是非黑即白的。」

「我的母亲,是一个人渣。可是在我四岁以前,她也曾在我摔倒的时候抱过我。」

「我的舅舅,是一个贪婪的小人。可是收养我之后却没有让我饿过肚子。」

「我的大伯母尖酸刻薄,但对自己的儿子却百般呵护,有求必应。」

「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们。」我开始看不懂他了。

宋辞笑了起来。

好一会儿,才垂着眸说道。

「因为我是一个天生的恶人啊采采。」

我想问他,既然没有人是非黑即白的,他又怎么会是一个天生的恶人呢?

可是当我看着那浅棕色的瞳孔时,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甚至动不了身体,只能顺从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将我抱了起来,放到了卧室的床上。

「你要永远记住厌恶的味道啊,采采……」

宋辞眼中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呢?

「睡吧,采采……睡吧。」

在他的世界里,善恶是非究竟是如何划分的呢?

「等你醒来……便……」

柔软的触感落在我眼睛上。

我眼前的世界,黑了。

 

33

宋辞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别人都觉得他无非是去毕业旅行了,等到开学的时候就会去学校报道的。

但我却猜到。他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没有他的日子,平静得有些诡异。

又过了几天。高考成绩出来了。

「采采,你查成绩了吗!我超常发挥了哎!说不准能跟你上一所大学!」

俞雨渔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才刚刷新出成绩页面。

分数很高。

没有白费宋辞最后两个月的补课。

「采采,你要报什么学校啊?」

我顿了顿,心里闪过许多念头,最终只剩一个越来越清晰。

「政法大学。」我说。

「啊?你要学法律吗?为什么啊?你不是最烦这些东西了?」

因为我知道这世间还游荡着一个恶魔。

他暂时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但我不会让他永远逍遥法外。

有生之年,我会亲手送他进监狱。

「这么长的假期不能窝在家里浪费啊!咱们出去玩吧!」

俞雨渔快乐地诉说着自己的旅行计划,我也十分积极地与她讨论。

只是在我心中,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有一些不一样了。

泄露踪迹的猎人终究会成为猎物。

一直以来,宋辞都在为自己培养一个对手,一个宿敌。

他选中了我。

当我从他的「同伙」,转变成与他抗衡的「追捕者」时,他也就成功地在我心中埋下了必须将他绳之以法的执念。

他的消失,是一个信号。

意味着,追捕游戏开始了。

从这一刻起,我必须更快、更快地成长,拼尽全力去追逐那个看不见的对手。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除我以外,再没有人会去追查一个没有任何不良记录的人。

也没有人知道,那是一个会带来无数惨剧与「意外」的人。

挂断电话,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罐草莓牛奶,闭着眼一饮而尽。

「这个味道,还是这么恶心啊……」

我忍下了干呕的欲望,看着手中幼稚的粉色包装盒喃喃自语。

「永远记住……厌恶的味道吗?」

将喝完的牛奶盒捏扁,抛进垃圾桶。

我会记住的。

宋辞。

 

 

【正文完】

 

————————————-

 

【番外·采采】

1

我的手链丢了。

我知道它是怎么丢的。

因为,是我亲手把它丢进垃圾桶里的。

「你还是个学生,不要整天想着打扮,你瞧瞧你,又是手链又是项链的,哪像一个好学生?」

李长河的表情像个痛心疾首的严厉师长,但我却分明感觉到他伸手去拽我脖子上的项链时,有意无意地碰到了一些不该碰的地方。

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再次伸出,试图抓我手腕的手。

「我知道了老师,下次不会了。」

「咳,知道错了就好,项链老师没收了,你要拿回去就通知家长来拿,听到了吗?」

我点头,垂着脸避开了他有些令人作呕的视线。

「采采,班主任喊你去训话了?」

刚回到座位,俞雨渔就凑过来碎碎不停地吐槽着,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真是的,就稍微考差了一回,就抓着不放,每天都拉人训话,午休也不让人安生。好像刘姝彤考了年级第十都被训了……」

「咦,采采,你的衣服好像湿了哎……」说着,她突然凑近,「哇!怎么回事?你的脖子好红!项链怎么也没了?」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脖子。「没什么,项链戴着好像有点过敏。」

「过敏啊……」俞雨渔露出了然的神色,「痒么?」

我摇头,「用水冲了一下,现在好多了。」

只是一件寻常小事而已,话题揭过便到此为止了。

我却始终感受到一道探究的视线,如芒在背。

是宋辞。

我的青梅竹马。

不知为何,有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逝。

 

2

「妈……你还记得宋辞的父母吗?」

「采采?怎么突然问这个?」

妈妈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很快又露出了然的表情。

「好吧,你也长大了,有些事知道了也好。小辞是个好孩子,你们俩又从小就要好,妈妈倒也不反对你们以后在一起的。」

我:「……」

我不知道她怎么就能联想了那么多,但好在我还是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宋辞的母亲是他的父亲养在外面的情妇。

那个男人原本只有两个女儿,情人生了儿子以后,他对他们母子倒也很好,不光给买了房,平日里也经常同进同出。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吧

至少她的父母一开始都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宋辞四岁那年。那个男人开车带着他们去儿童乐园,路上发生了车祸。男人当场死亡,宋辞的母亲脸上留了疤,还落下了一点残疾。

唯有宋辞,奇迹一般的,毫发无伤。

有传言说,当初的肇事司机是男人的原配妻子雇的,但也只是传言,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

只是从那以后,宋辞的母亲就开始性情大变。

我的父母时常能听到隔壁打骂孩子的声音,有时半夜两点被吵醒,都能看到宋辞小小的身影就跪在自家门口,冻得瑟瑟发抖。

每到此时,我的父亲便会敲开隔壁的家门和对方理论,连居委会都来调解了好几次,有时闹得厉害了,还要叫警察。

宋辞的母亲倒是因此收敛了一些,至少之后我们都没有再见过宋辞被赶出家门了。

只是两年后,我的父亲为了救一个被挟持的女学生,意外身亡,我的母亲坚强地扛起了家庭的重任,每天忙于生计,也难有余力去关心一个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了。

关心宋辞的任务被交托给了我。

 

3

事实上,宋辞看起来并不凄惨,他总是一副安静乖巧的样子,整个小区里上点年纪的人都很喜欢他。

只要他想,说不定他可以每天换不同的人家蹭饭,蹭上一年。

但他却总是笑眯眯地说,他的妈妈很辛苦,他要回家给妈妈做饭吃。

一个六岁的孩子,说这样的话。

真的很难不让我们这群被「别人家的孩子」支配的同龄人心生怨念。

所以,在学校里的宋辞,就没有那么受欢迎了,就算老师们护着他,同学们也还是会排挤他。

但我不能不管他。

因为我们是住对门的青梅竹马。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宋辞,我总觉得他假惺惺的。

我和宋辞一起,只是为了能让妈妈安心。

毕竟,爸爸不在了,我要懂事一点,不能给妈妈增加负担。

宋辞会教我写作业,会帮我背书包,会替我整理房间,还会帮我把我不喜欢的草莓牛奶喝掉。

宋辞很有用,所以我也并不讨厌宋辞。

如果不是那一天妈妈又加班了的话。

如果不是我心血来潮想要突袭他的话。

如果不是我无意间知道他家备用钥匙放在哪的话。

如果我没有打开那扇门。

或许我们永远都会是青梅竹马。

我也永远不必揭破宋辞的伪装。

……

 

4

我以为宋辞搬走后,一切的秘密也会随之离开。

然而十三岁那年的暑假,宋辞却再一次站在了我家门口,笑意盈盈地冲我挥手。

「好久不见啊,采采。」

他长得很好,一副温柔乖巧的样子,满身都透着温暖的气息。却让我忍不住从脚心生出一股寒意。

「你怎么回来了?」

他轻轻在我耳边说,「我来找我的『同伙』啊,采采。」

「……」

从这一刻起,我开始讨厌他了。

我讨厌他虚情假意的温柔,讨厌他阴魂不散的纠缠。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其实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正直。

我讨厌宋辞。只是因为他让我看到了虚伪懦弱的自己。

我与宋辞作对,只是因为他是宋辞,因为我们曾拥有过同一个「秘密」。

宋辞选择了当一个坏人,我就要选择当一个好人。

我讨厌他。

这不是正义。

宋辞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虚假,我却一直骗过了自己。

我之所以能轻易地看穿他的伪装,是因为我也同样在伪装。

从始至终,宋辞都看清了我的恶,也包容了我的恶,不断地将我往与他相反的地方推去。

或许这便是他对我所有虚假的温柔中,唯一的真实吧。

 

 

 

————————————-

 

【番外·宋辞】

1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宋辞只杀过一个人。

因为在他母亲死后,他就慢慢学会了如何利用人性的弱点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伪装得很好,但却总是被隔壁家的麻烦精看穿。

后来他才意识到,那是因为他们都善于伪装,因为他们都曾过早地见识了死亡。

无关善恶,不论是非。

只是因为在他们明白生命的涵义之前,它就已经先行一步蒙上了阴影,从此生命于他,永远比他人少了一丝色彩,这个世界,也永远缺少了一丝真实感。

宋辞曾有过一瞬间的幻想。

若是自己再也没遇到想杀的人的话,就这样和采采在一起好像也是不错的结果。

只是下一刻就被她无意流露出的恐惧和厌恶打破了幻想。

让宋辞一下就清醒了。

啊……他差点忘了。

采采是不会想和他在一起的。

宋辞笑了起来,伸出手去,

「走吧,采采。我们回家吧。」

她的眼神是抗拒,身体却依旧向他靠近。

昏暗的路灯下,两道连接在一起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仿佛一对最亲密的恋人。

「采采,长大以后你想做什么呢?」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唔。聊聊天?不行吗?」

「……导、导演吧……」

「导演啊——真不错。可以认识很多漂亮的人吧,或许你将来会和明星结婚呢。」

她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几句,宋辞也并不在意。

「你会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吧,最好是双胞胎,这样他们可以一起长大。」

「你在说些什么呀!我不想聊了!」

「怎么了?女孩子不都爱聊这些吗?」

「女生之间聊很正常。但是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在讽刺我不自量力一样。」

「怎么会呢?我可是很相信你的,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母亲的。」

「谁跟你说这个了!我是说想当导、演的事,导——演——」

她又羞又气,却不敢挣脱他的手,最大的抗议只是悄悄落后一步,在背后狠狠地瞪他两眼。

宋辞开心地笑起来了。

在他漫长的人生中,会出现后悔的情绪吗?

他不知道。

因为七岁那年,他就已经和自己的母亲一同坠入无尽深渊,再也回不了头了。

 

2

对宋辞来说,人只有两种组成——恶和蠢。

区别只在于成分多寡。

至于「善」?宋辞个人认为,这不过是「蠢」的其中一种表现形式而已。

他不讨厌恶人,因为恶人通常有几分聪明,就比如他自己。

他也不讨厌蠢人,因为蠢人很有利用价值,就比如对门姓蔡那一家。

但是世界上大多数,却是又恶又蠢的人——

自作聪明又不够聪明,惶惶终日却找不到存在的价值。他们活着最大的意义或许是死后回归大地,贡献一点肥料。

就比如他的母亲。

「杂种!你这是什么眼神!再这样看我,我把你眼珠子都挖出来!」

一只高跟鞋扔到了他头上,他立刻换了副表情,露出一个谄媚讨好的笑来,小跑着迎接门口的母亲。

「妈妈您辛苦了!晚饭我已经做好了,是我亲手包的馄饨,请您尝一尝吧!」

又一个手提包砸向了他。

「我累了一天了你就给我吃这种东西?养你长这么大有什么用?现在就这么对我,以后我老了还能指望你给我养老?」

宋辞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又掐又打,等她打累了坐在餐桌旁骂骂咧咧地吃他煮的馄饨,他便一声不吭地将母亲用来砸他的东西收拾好,随后习以为常地跪在桌子一边。

从始至终,脸上都挂着讨好的笑。

「笑得真是恶心。倒胃口!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陶瓷勺子落在了桌面上,馄饨却一半洒在了身上,一半掉在了地上。

宋辞还是笑。

「妈妈,家里没有买菜钱了,冰箱都空了,妈妈不吃的话只能饿肚子了。」

宋辞看着她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忍不住笑得更灿烂了。

当然,那些打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也更重了。

宋辞觉得自己的命真硬,怎么打都打不死。

都说命硬的人克亲,既然他死不了,那死的就只能是其他人了。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他最亲爱的母亲大人了。

加了一点点料的晚餐,一份半年前趁着母亲打电话抱怨生活时录下的录音,长达一年的布局,今日便是收获成果的时候。

宋辞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坠入痛苦噩梦却无法挣脱的母亲,再次灌入了一些液体。

她曾短暂地清醒过一段时间,惊恐地向他求救,而他只是怜悯地看着她挣扎,就像当初他的父亲奄奄一息地向她求救,她却丢下了他一样。

「快了,你就快解脱了。」

「宋辞!宋辞!你在吗?」房门被人打开了,是隔壁的麻烦精。

总是喜欢把自己不爱喝的牛奶塞给他解决也就罢了,又懒又笨还老是给他惹麻烦。

他看了看还在发出细微呻吟的母亲,脸色不由地沉了下来。

「你看见了?」

这一次,麻烦精又要给他惹麻烦了。

「你、你的妈妈睡着了吗?」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她好像自以为表现得十分自然。

宋辞愣住了,随后笑了起来。

多有趣啊!

原来这个家伙,也不是他想象中那么蠢嘛。

原来那个正直得愚蠢的男人养出来的女儿也逃不了恶的一面啊。

宋辞突然意识到,原来所有的人都是既蠢又恶的,但奇怪的,他不讨厌这个虚伪的麻烦精。

「她睡着了。我们不要吵醒她。」

他牵起了她的手。

「我带你去玩好吗?」

「……好。」她答应了。

那一天,他们有了同一个秘密。

那一天,他不是孤身一人。

……

 ————————————-

【番外·刘姝彤】

1

刘姝彤讨厌蔡采采是从高一那一次月考之后开始的。

她考了年级第十,她的妈妈在家长会结束后当众给了她一个耳光。

走廊的另一边,考了班级倒数的蔡采采却扑在母亲怀里撒娇。

那时的她感受着脸颊上的痛楚,心想。

人生,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不公平呢?

蔡采采有疼爱她的母亲,关心她的朋友,守护她的青梅竹马。

每个人都喜欢蔡采采,连他们的班主任看她的眼神都与众不同。

凭什么呢?

凭什么自己就不能被纵容一次呢?

凭什么自己就不能得到一次另眼相待呢?

她不想再拼了命地拿第一了。

她不想再当一个俯首帖耳的乖乖女了。

献身李长河的时候,刘姝彤心中有种诡异的痛快。好像是对从小不许自己做这做那的母亲最彻底的报复。

她的母亲是那么地憎恨那个勾引了她父亲的女人。

憎恨到看到自己上幼儿园的女儿跟男生手牵手都会勃然大怒地骂她不要脸。

她想看看,那样看中「贞洁」的母亲,如果知道自己的孩子成了她口中「乱搞男女关系的婊子」,又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后来,刘姝彤真的看到了。

再后来,她鼻青脸肿地被送进医院了。

……

 

2

和宋辞调解的那天,刘姝彤坚持要亲自出面。

「我还以为你不会见我。」

「单独会面的时间只有五分钟,我建议你少点寒暄,直入主题。」

「呵。」刘姝彤并不在意他的冷淡,甚至有些高兴他展露出的冷漠本性。

「那一天你是故意激怒我的吧?你明明可以先报警的,如果你直接把蔡采采带回去,我什么都做不了。」

对于她的质询,宋辞没有否认,反倒笑了。

「你应该感谢我给了你一个宣泄口,让你没有彻底变成失去理智的废物。」

「借口,你只是不希望我再去找蔡采采的麻烦而已。」

她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现在只不过是想从他脸上看到被人戳破心事的慌乱。

可他却平静坦然地点了头。

「这么说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刘姝彤的心情有些复杂,仔细咂摸,竟能品出一丝奇异的悯然。也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宋辞。

「宋辞,蔡采采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和她是不会有结果的。」

「那你觉得我和谁会有结果呢?和你吗?」

他的目光平静,可她却有些不敢直视。

宋辞没有等她的回答,只是起身倒了两杯水,放在刘姝彤面前。

「你要哪一杯?」

「随便。」她不理解宋辞为什么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举动。

宋辞笑了笑,当着她的面,旋开钢笔盖,在右边的水杯里滴了两滴墨水。

墨水很快化开,消失无踪。

「现在,你要哪一杯?」

「你是什么意思?」她讨厌他这幅故弄玄虚的样子。

宋辞没有解释,只是笑着问她。

「刘姝彤,你觉得你喜欢我吗?」

「我……」

她本想大大方方地承认,只是看着宋辞洞察人心的眼神,却又不知为何犹豫了。

她真的喜欢宋辞吗?

或许他确实曾经吸引过她的注意。

因为他远胜于她智力,因为他不屑一顾的无视,因为他是蔡采采的青梅竹马……

可她真的喜欢宋辞吗?

「我……我不知道。」

宋辞笑了。

「你瞧,喜欢做坏事的人,是没有能力去喜欢别人的。」

「难道你不喜欢蔡采采?」刘姝彤感到奇怪,因为宋辞的话无疑也囊括了他自己。

「你为她做了这么多。」

她觉得,如果能有人像他对蔡采采一样对自己另眼相待的话,她一定会喜欢上对方的。

此时的她,并不理解,宋辞说的「没有能力」的意思。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滴过墨的水,就算看起来还是清澈的,也不会被选择了。

宋辞无比清醒地知道,蔡采采永远不会喜欢他的,所以,他也永远不会去喜欢蔡采采。

而眼下,宋辞没有解释,只是将两杯水混在一起,喝了下去。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的话,我觉得我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

「你……」

刘姝彤想拦他,却又想不出理由拦他。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却又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

「帮我向蔡采采说一声对不起吧……」她垂下了头。

「我可不是什么会帮人传话的善人。」

「如果你还有机会见到她的话,那就自己去说。」

宋辞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知为何,此时刘姝彤隐隐有种预感,或许她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宋辞了。

 

3

时间一刻不停地往前走。那些事的影响,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大。

她上了大学,找了工作,遇到了一个不好不坏的男人,成为了一个不好不坏的大人。

当她越是长大,越是清晰地意识到,宋辞说的是对的。

她的家庭、学校,只是这个社会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她的父母、老师,只是人生道路上终要告别的过客。

没有谁能永远掌控谁的人生,在这个世界上,她的悲欢无人在意,只除了她自己。

而多年以后,她终于明白。

其实宋辞和自己也不是一类人。

她有欲望,有执念,她的恶与善是为了一己之私。

宋辞却好像只是纯粹地向这个世界倾倒着恶意。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

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在这世间犯的罪。

他的恶意没有目的,却带着一种冷漠的悲悯,静静地俯瞰着仓皇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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