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谁得你青眼
「朕很好奇,什么人能得你的青眼?」
元蘅话音一落,傅春洲顿时一僵。
偌大的御书房内,他还保持着上一刻的领命作揖之态,低着头,瞳眸蓦然紧缩,似连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那厢元蘅也察觉到了傅春洲的异样,不由挑眉道:「放心,朕不过就是看看。」
说罢,元蘅举步向外走,傅春洲站直腰背,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二人离开御书房后,候在外间的宫人便进屋清理。
这已不是第一次有人死在皇帝的殿中,众人望向傅春洲的眼神,皆充满了恐惧。
在御前见血,也只有内行厂提督敢行此事。
偏偏皇帝从不怪罪,甚至任其行事。
元蘅从御书房离开后,直接拐向西暖阁,片刻后便来到西暖阁外,此时门口已经候了好些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西厂提督,闫恩。
闫恩见到皇帝走来,立刻弯身行礼。
元蘅摆了摆手,径直走入阁内,傅春洲跟在后面,森冷的目光瞥向闫恩,闫恩一颤,立刻低下了头。
「带进来吧。」
走进屋内的元蘅还未坐定便开口,闫恩弯了弯腰,侧身向后面看了一眼。
这时,一名女子走进屋中。
那女子身着素衣,戴着面纱,见到元蘅后,有些紧张地行了个礼。
「民女参见皇上。」
元蘅引颈一瞧,不由疑道:「为何遮着脸?」
那女子没有回答,胆怯的目光悄悄看向一旁的傅春洲。
这时傅春洲斥道:「面圣怎能掩面?还不快取了。」
闻言女子赶紧取下面纱,元蘅定睛一看,顿时有些失望,「还不若朕送你的月莹一半好看。」
虽然失望,但元蘅还是赐了那女子一些东西,权当给傅春洲颜面。
不多时,傅春洲的这位新夫人就被送了回去,元蘅又在西暖阁里批了一阵折子。
傅春洲身为秉笔太监,自然要伺候在御前,但今日不同寻常,元蘅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怎么,见到了新夫人就待不住了?」
元蘅忍不住打趣他。
傅春洲笑了笑,「是许久未见了。」
自从他回京后,基本上就一直待在宫里,宫外的住处只去过一两回,直到现在逆王的案子了结,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傅春洲垂着眼,唇边笑意仍在,却真实了不少。
元蘅见状,将手中折子一合,「罢了,最近休沐你也没有出宫,且回去歇息几日吧。」
闻言,傅春洲顿了顿,接着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谢陛下。」
傅春洲退下后,元蘅继续在西暖阁看折子。
然他一边看折子,似还一边琢磨着其他的事情。
忽然,他抬头寻向一旁的闫恩,「他是从哪里收来的这个新夫人?」
闫恩一愣,没想到皇帝还在琢磨这件事,闫恩低着头,眼珠子转了转,「回陛下,好像是沿途某个小官送的。」
听闻这话,元蘅嗤笑一声,「他倒是会享受。」
……
离开皇宫后,傅春洲坐上内行厂的马车,直赴位于永安街上的宅子。
宅子是皇帝赐的,亦是他宫外的府邸,不当差的时候他偶尔会来此处,但也仅是偶尔罢了。
这间五进的宅子不算小,但奴仆却少得可怜,加上一名信得过的老管事,也不过十来人而已。
自上一个住在宅中的女人后,新来的这名女子,长日以白纱掩面,且深居简出。
傅春洲来到宅院后,第一件事便是招那女子进屋。
然夜幕降临后,宅子的一处偏门被打开,一名戴着斗笠、身着玄衣的男人,上了候在门外的一驾马车。
雨夜里,那一行人低调如鬼魅。
马蹄踏过长街,溅出不少水花,那前后几骑皆头压斗笠,身着夜行衣,不过片刻便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一路向南郊走,傅春洲坐在马车里,面容冷肃。
自从回京后,他不曾去过普雨寺一次。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逆王一案他正值风口浪尖,他怕盯在自己身上的许多双眼睛,一个不慎就落在她的身上。
她本不愿意回来,却被他带了回来。
这也早已违背了他当初将她送出去时的初衷,虽然不可否认随州已不安全,郦都也不能让人放心,皇帝的眼线、东厂的探子无处不在,只有待在他的身边,才不会有鞭长莫及时。
然他心里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她的情意。
自从在天水镇她选择了回头,他便知道自己不会再给她离开的机会。
他越来越贪心,甚至是贪得无厌,用甜言蜜语将她越握越紧,甚至卑微又狡诈地乞求她的誓言,妄图用那「不弃」二字,将她牢牢拴住。
为了带她回京,他也早已做了许多准备。
他入奉安军营,身边带着一名女子,已不是秘密。
所以回京后,他便安排了另一个女人住进他宫外的府邸,如此这般大费周折,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结果这个「万一」真的发生了,是谁多嘴多舌,将此事通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傅春洲阴冷着脸,心中约莫有了几分猜想。
大半个时辰后,这驾黑色的马车到达了普雨寺,绕过寺院山脚下的市集,一个拐弯后,马车进了一条僻巷。
巷子末尾是一座极其低调的宅子,马车刚驶进宅院后门,立刻就有人快步走出,清理外面车马留下的痕迹。
此时夜已深,院子里的灯火已熄灭大半,傅春洲下车时,傅喜刚匆匆赶来。
「爷。」见到傅春洲,傅喜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回了帝京,自也换了称呼。
傅春洲「嗯」了一声,便向里走,一路上脚步匆匆,顺势询问跟在身边的傅喜,「她近来可好?」
傅喜赶紧点头,「夫人很好。」
元蓁在此处的近况,每隔三日就会有一封密函经傅喜的手,送到傅春洲那处。
她去了哪里,吃了什么,每日睡了多久,甚至抱怨什么,都事无巨细,一一记下。
每次傅春洲看完密函后,都会将其烧掉不留痕迹,但密函里关于她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了心里。
这两个月,她吃得不多,睡得却多,还有几日心情郁郁,长日闭门不出,只留瓶儿在屋内伺候。
沉郁几日后,她开始出门,大多都是去普雨寺上香,上过香后再在禅房里歇上一阵,有时会请人来讲经,反倒寺院外的那座书斋,她只去过一回。
脚步停留在一扇门外,傅春洲伸出手轻碰门扉。
他的手有些颤抖,下一刻却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在外间歇着的瓶儿一见来人,惊讶之余,很快就退了出来,临出门前,瓶儿有些忧虑地瞧向里屋,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
傅春洲走进里屋时,房间里的地龙正暖。
床上的女子已经入梦,却睡得并不安稳。
他的脚步停驻在了踏进里屋的一瞬,他盯着床榻上的女子,眸光贪婪。
放轻了脚步,他走近床榻,接着解开披风,轻轻坐在了床沿。
元蓁本就睡得不稳,近来总是梦魇,当那人冰凉的手指轻碰她的额发时,她忽然一惊,半梦半醒地睁开了眼。
眼前一片漆黑,还有一抹更加浓重的暗影坐在榻前。
元蓁愣愣,旋即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木樨香。
她迅速握住那人停在颊边的手,有些笨拙地坐起身来,接着用力扑进了对方的怀中。
她抱住这一捧冷香,秋寒夜里,眼前的一切就像午夜一场梦回。
忽然眼睛有些热,她抱在他腰间的手,忍不住又去锤了一下他的背。
被怀中软玉一锤,傅春洲才惊觉自己身上的寒凉,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乖,容我先去更衣。」
可元蓁却不撒手,反倒还收紧了双臂。
瞬间,傅春洲冷硬的眉眼一软再软。
他低低一叹,倾身将她抱住,然后暗运内力,将自己变暖。
一时间,房间里静默无声,只有那对分开两个月的鸳鸯交颈相拥。
直到她从半梦半醒中彻底清醒,抬起脸去看他。
下一刻却迎来了男人含着冷香的吻。
他的吻是凉的,唇舌却异样热情,搂住她的腰背将她小心地放回床榻,然后解衣、蹬靴,吻从她的唇一路延向脖颈。
在她细白的颈子上留下点点红痕,听着她喉间轻喘,他低头咬开了她的寝衣。
床头的帐子也被他拉下来,很快床榻里掩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元蓁什么也看不见,只抱着傅春洲,享受这许久未曾的亲昵。
可忽然,她睁大了眼,开始推拒他。
傅春洲不明所以,只当她害羞,不断轻声安抚,「乖乖,莫怕。」
衣衫摩擦的声音响起,他掌着她的腰肢不断迫近,两个月未见,他实是渴得紧,白日里可以刻意不去想她,但夜里就如何也阻止不了她入梦来。
可她最终还是拒绝了他。
背过身去,蜷在被褥里,一言不发。
傅春洲愣了愣,俯下身去,「蓁儿生气了?」
他以为她在气恼被一个人留在普雨寺,便立刻将她搂进怀里,好声好气地解释,「蓁儿乖乖莫恼,回京之后事务繁多,这段时日我都留在宫里,实是没有机会过来。」
可元蓁却一动不动,傅春洲不由敛眉,又在她耳边哄了一阵。
忽然,元蓁转过身去,将他用力抱住,闷道:「我没有生气。」
傅春洲终于松了眉头,他抚着她的发丝,轻轻拍了拍,「可是白日里累着了?」
这时元蓁抬起头,似有什么话张嘴欲出——
她顿了一下,终还是低下了头。
「嗯,累了。」
闻言,傅春洲闭上眼,不再强求,「那便睡吧,我就抱着你,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