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阿七
在她心里,他就是他,从不是别人。
她所言非虚,在囚禁人心的四方城里,有千篇一律的主子,也有千篇一律的奴才。
可她偏生不是那千篇一律的高高在上,也非故作贤德地体恤下人,她只是将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当成人来看。
吃人的深宫里,她就像一缕遥不可及的光,落在谁的身上,都会让人不顾一切地去抓住。
所幸他的主子,九皇子元蘅,是一个颇有城府的人。
而他则因着主子的城府,有幸被那一缕光眷顾。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的必经之路上,他因护主被人打得皮开肉绽、浑身是血。
他的主子元蘅见她到来,立刻上前哭求,求她救救一个奴才。
因着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在宫中没有仰仗的九皇子,从此受到了临徽长公主的庇护。
而他这个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奴才,竟也得到了她的照拂。
那时他跪在地上,衣不蔽体,而她见到这一幕,第一件事便是让人给他披上一件衣裳。
那一刻,那一点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她的一衣之恩,护他一份周全,深深地触动了他,可他却不敢奢望。
后来,元蘅借由此事,开始与她拉近距离,而他,则成了为主子跑腿,甚至代主子讨好她的角色。
也从那时开始,他慢慢地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长公主。
年纪小小,却不娇纵,在外端持威仪,回宫就横躺无状。
他年长她两岁有余,但每次她见到他,都笑眯眯地向他招手,似把他当成了羽翅下的幼鸟庇护。
起初,他觉得,那不过都是主子们的作态。
作态宽广和善,作态心怀仁德,他甚至觉得她虚伪。
宫里的人,不论是主子还是奴婢,谁不修筑重重城府,练就狠辣手腕?
那些无权无势,不晓察言观色之人很快就会成为梁上鬼、井中魂。
他与元蘅一样,都是在淤泥中仰望的人,而元蘅则更能将两张面皮淋漓尽致地展现。
他曾对他说:「阿七,我不在时,你要多去去阿姊那处,陪着她说话,陪着她解闷,她想要什么你都给她,但是,如果她身边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你一定要……处理干净,一定要替我守好阿姊。」
他和元蘅是同一种人,所以他明白主子说的是什么。
彼时想攀附临徽长公主之人不知凡几,她受到的宠爱,她身后的家族,都是人人眼热的权欲。
他曾暗暗鄙夷这等站在权力巅峰,却不识人间疾苦之人。
她以为世上只有善,却不知还有更多的人,在伪善之下的污泥中挣扎。
他曾笑靥迎合,但笑从不达眼底。
想这不过是一个蜜罐中成长的皇族,迟早有一天会露出愚蠢丑陋的一面。
可当一日,她拿了几本奏折回宫,让他帮她参详,汾州匪乱该如何解?
她能参议朝事,是帝王的恩宠。
可她却对此颇感心累,只有涉及百姓之事,才会拿来细想一番。
匪乱该如何解?
出兵剿匪,当是不二法门。
可她却重重摇头,叹道:「匪从何来?民变也。民苦之何处?不过是食不果腹,居无定所。」
那日,她打着哈欠揉着眼,写了长长一篇奏本。
汾州匪乱,当体察三年内民情可有生变,可有灾荒疫病、酷吏强权。
解决乱象之根,再行招安之事。
出兵威慑之,达兵不血刃之效,方是上策。
而事后,应当减免税负,鼓励耕作,重查贪腐,与民养息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那日午后,他在案旁磨墨,看她一字一句写下奏本。
看她颦眉细思,或与他探讨一二,他的每一句回答都是小心地站在主子的立场上说话,可她的每一句反驳,都是站在百姓那处思考。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不一样的她。
没有慵懒和散漫,而是身为一个皇族的思考。
写完奏本,她见他识字,便给了他出入她殿中书阁的权利。
她爱窝在书阁里看书,他便在旁伴读,她兴起时赋诗几首,他便在一旁磨墨。
不知从多久开始,他眼底再没了拒之千里的鄙薄。
甚至他的目光开始不由自主地追随她,她对他笑时,他的心会发热,可当她转头对别人笑,他心底就如被蚁虫啃噬般难过。
他不知自己怎么了,直到一夜梦中醒来,裆下一片湿冷。
他捂住眼,知道自己完了。
梦里都是她,或娇或嗔,或衣衫半露。
或在无人的书阁里,被他压在身下,放肆顶弄,她哭着轻唤,「阿七,轻点。」
「阿七,轻点儿。」
忽地一声,她猛然唤醒了他,她疑惑地看着他给她上药,竟失了轻重。
他握着她的手腕,狠狠一愣,然后像被烫着了般猛然松开手。
她皱起眉头,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问他,「阿七,可是近日蘅儿脾气不好?」
他摇头,「九皇子近日都在太学专心读书。」
闻言,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追问。
来到桌边,她拿起一幅画卷,先前她抱着那幅画在雨中行路,险些跌上一跤,手腕还擦破了皮。
打开画卷,她眸光温软,爱不释手。
那是一幅满满人间烟火的春山图,有旷野飞鸟、群山叠翠,有喧嚣市集、往来商客,还有一艘孤舟,横过樱山花海,漫漫长渡。
「春洲不渡,阿七,你可喜欢春洲这名?」
他沉默片刻,低低道:「……喜欢。」
春洲不渡,他希望她是那一叶扁舟,在那春山花海里,流连不渡。
岁岁年年,长长久久,流连不渡。
可这终究只是妄想,他只能在她身后,用痴缠的目光去看,用阴毒的手段去挡。
用她所不知道的另一面,那一面佛口蛇心、歹毒残忍,他不想让任何人去触碰她,包括他的主子,元蘅。
第 50 章 磨人
从那一衣之恩开始,他的命是她给的,名是她取的,就连他手中无妄锁,那副千年寒铁所造之器,亦是她看他武艺不俗,便找圣上讨要了北地矿山中发现的寒铁,又寻来大兴最好的工匠锻造。
器物大成那日,她曾高兴地对他说:「阿七,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啦。」
她以为他终于有了自保之力。
却不知,他也同九皇子一样,都是将獠牙利爪隐藏在无害的皮囊里。
那夜,元蘅仔细地将那副无妄锁看了许久,许久之后,他笑着对他说:「阿七,你看,阿姊这么信任你,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于是那夜,是无妄锁第一次沾血。
断筋裂骨,削肉如泥,元蘅站在一旁十分满意,「对嘛,沾了血,才能叫杀器。」
元蘅以为,将她周围的人拖入深渊,自己就能永远站在她的身侧。
可元蘅不知,他本就是冷血寡薄之人,看着地上的残肢和另一只羔羊惊恐的脸,他只是淡淡地笑,「主子觉得对,那便是对。」
那夜消失了两个雍华宫的教养嬷嬷,那二人时常置喙九皇子和他身边的人进出公主殿不合规仪。
事后,有人发现公主的府库里少了几样东西,正巧那两个嬷嬷掌着公主府库的钥匙。
那日过后,偌大的雍华宫依旧平静,跑了两个有偷盗嫌疑的宫人,只是让元蓁惆怅了几日,几日后,她下令置办雍华宫众人的一切用度,大到吃穿,小到一双鞋袜,她不曾亏待任何一个宫人,包括他。
然元蘅见之,却说:「阿姊,有时候你的好,只会让他人更贪婪。」
元蘅说得没错。
他傅春洲的一切都是她给的,他愿意成为她的檐上瓦、伞上纸,甚至是她屋外一块踏脚的砖石。
可直到有一天,她问他,可知晓她那未婚夫婿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一刻他恍然发现,他想要的远远不止于此。
他想成为她的怀中玉、榻上衾。
越是卑贱的人越会贪得无厌。
终于,他将这弯明月揽入了怀中。
却不敢用力,怕她碎了,更怕被她厌弃。
直到今夜,他终于有勇气袒露自己,他抱着怀中明月,手臂忍不住越收越紧。
她哽咽的声音回荡在黑暗里,她亦将他紧紧抱住。
他低下头,摸到她湿成一片的眼角,心中酸软到生疼。
抹去她眼角的泪,他轻声哄道:「莫哭,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说那些话。」
说那些自轻自贱的话让她心疼。
她摇了摇头,把满脸的泪蹭到他的肩上。
他敛着眉心,眼神缠绵不已,他捧起她被蹭红的脸,低笑道:「蓁儿现在可还需要那晓竹公子?」
一听这话,元蓁顿时没了泪意。
她覆住他的手,在黑暗中莽撞地堵上他的唇,满满酒意渡到他的口中,她吮着他的下唇重重一咬,「今晚,我可是花了一百两黄金。」
闻言,傅春洲低低一笑,抱着她倒向身后的床榻。
他将她拢在身下,看着那双晶亮的眼,忍不住低头吻了吻。
从眼到鼻,再到她吐息急促的唇间,时轻时重,惹得她喉间止不住地嘤哼。
他的身上太热了,热得她也快融化。
她伸手覆上他的肩头,笨拙地扯下他的外衣。
一件件、一层层,腰带早就没了,不久后只剩下最后一层里裤。
然手至腰腹时,她却犹豫了。
毕竟未经人事,她再是孟浪,也只是一个花架子。
这时,傅春洲握住她的手,在她耳旁轻道:「可想看看?」
元蓁顿时血涌上顶,舌头都打结,「我、我看不见。」
话音一落,却又不甘,「但我可以摸。」
这真真是虎狼之词,说了立刻羞臊难安。
她的脸红得快要滴血,只庆幸当下房中漆黑,傅春洲也看不见。
可她人虽羞涩,手却很老实,被傅春洲握着,紧张得都在发抖,却完全没有抽出来的意思。
这时,他俯下身,握住她的手,缓缓靠近。
一瞬屏息后,忽然元蓁狠狠倒抽一口气。
她像被烫着了般,吓得缩手,他自是不会拦她,只在她耳旁低喘轻笑。
一触之后,元蓁愣了小半晌终于回神,却是瞠目结舌道:「这、这怎么可能?」
方才在一豆灯火下,她只看见了隐约的轮廓。
她也不懂那到底是什么,可一碰之后,却是被吓得不知所措。
「莫怕、莫怕。」
他吻着她滚烫的耳尖,额头渗着汗水,甜蜜又痛苦。
他不想吓着她,干脆就此作罢。
拉来一旁的被褥盖好,他将她搂进怀中,「睡吧。」
闭上眼,他深深吐息,努力平复满身的火气。
他身边那被吓傻的娇儿也终于老实了下来,伏在他的怀里,乖乖不动。
一刻钟、两刻钟,傅春洲好不容易缓下了煎熬的紧绷,开始闭眼假寐。
然就在此时,一只手又悄悄伸了过来,似乎以为他已经睡着,犹自探索了起来。
接下来,小小的抽气声和轻叹声不时响起。
可叹那便是个死的也能被捏成活的。
终于,他无法再忍,拉起被褥罩住两人。
这一夜,月在云间躲藏,羞看那一室旖旎,两只鸳鸯。
一个呆愣又磨人,一个隐忍又难熬。
熬到受不住时,便是床榻吱嘎作响停不了。
可即便如此也还是磨人。
因为那娇儿又会呼痛、又会说痒,一会儿怨他快了一会儿嫌他慢了。
他也由着她,她要什么都依她。
直到后来,她抱着他,在他耳旁轻泣,「阿七,轻点儿。」
他终于,失控了。
第 51 章 绵绵
一夜春风满屋,皎月藏云,那对鸳鸯放肆戏弄。
直到那雌鸯累得昏死过去,那雄鸳才恋恋不舍地停下。
他将她揽在怀里,得到了觊觎已久的珍宝,怎样也舍不得松手。
抱着那昏睡的娇儿在怀中轻吻,仔细擦拭,最后将她裹在披风里抱回了江边小楼。
日上三竿时,元蓁被屋外响动扰醒,昏昏糊糊间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摸身侧。
被褥是热的,床榻却是空的,她猛然睁开眼,去寻屋内,这才发现,自己已不知何时离开了惜君楼。
房门关上的声音响起,这时一抹身影转身回了屋。
透过屏风,影影绰绰间,她见那人长发素衣,似还未起,只从门外接过了一样物什就回到了屋内。
绕过屏风,下一刻两人四目相接。
一个躺着,一个站着,皆有一瞬怔然。
元蓁是第一个绷不住的,将脸往被子里一躲,十分鸵鸟地转过身去,蜷成一坨。
但紧接着她身后床榻一矮,被褥被人揭开,那人轻轻贴了上来。
又将她抱回那个最舒服的姿势,她像一尾煮熟的虾米嵌在傅春洲的怀里。
枕后是他的吐息,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腿弯压在他的膝头,他的手则在她的腰上轻轻揉压,减缓她昨夜的疲累。
「时辰还早,再歇会儿吧。」
他吻了吻她的发顶,让她继续休息。
可元蓁哪里还睡得着?一觉醒来,人虽乏累,但满脑袋都是昨夜的无边艳事。
那些不能让人细想的脸红心跳,原来还可以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这就是世人遮遮掩掩却又乐此不疲的男女之事?
可叹元蓁终于吃了一回真肉,当下是又羞又臊,但又忍不住在心底细细回想昨夜。
越想身上越燥热,傅春洲也发现了,掌下腰肢汗涔涔,一摸背上全是水。
「可是热了?」
他以为自己把她捂着了,稍是退开了些。
身后一空,元蓁顿了顿,人又向后卧过去,将他贴住。
傅春洲一愣,旋即低眉一笑。
拿来床头的干净帕子,他在被褥里将她身上的薄衣敞开,轻轻擦拭汗水。
从脖颈到腰腹,他的动作自然而亲昵,毫无狎亵,元蓁被伺候得舒服,咕哝一声,转过身去,将傅春洲抱住。
手搂在他的腰上,腿绞在他的腿间。
她亦剥开他的薄衫,与他紧紧相贴,这一刻两人的心,都是满的。
他抱着她,眼神绵绵,能化出水。
而她,则瞧见了他的肩头胸口,留着她昨夜放肆的痕迹,抓的咬的,还有也学着他,吸啜出的朵朵红梅。
见得此景,元蓁忍不住老脸一红,赶紧把傅春洲的衣襟拉好。
可忽然她又想到了什么,再次拉开他的衣衫,眼睛忍不住往被子里瞧。
如此不老实,傅春洲忍不住轻声一叹,将她摁进怀里,「乖乖,昨夜不累么?这么皮。」
抱着她的同时,又再次给她揉腰,昨晚这细腰被他撞得狠了,他生怕伤着。
元蓁当然是累的,躺到快近晌午,都还不想起。
同样她心中也很好奇,好奇昨夜傅春洲能和她这样那样,到底是哪里残缺了?
但终究是初经人事,开不了口。
见她不想睡了,傅春洲便拿起放在床头的药,给她上药。
这药是他昨夜回来后吩咐傅喜去找的,不久前刚刚送来,乃镇痛消肿的良药。
掩下床帐,拉开被褥,昏暗的光线里,傅春洲将膏药沾在指腹,一点点涂抹在她身上。
他的动作很轻,顾及着她的羞涩,并未戏玩分毫。
但元蓁哪里受得住,随着那指腹缓缓向下,她捉住他的手,「我、我让瓶儿来。」
傅春洲一顿,掀眸向她,「你确定?」
元蓁一闷,脸红得像熟蟹,「我自己来。」
闻言,傅春洲忍不住低笑,他吻了吻她熟透的脸,「蓁儿身上哪处我没碰过?只是上药罢了,否则会疼的。」
可真的只是上药吗?
随着她看见自己痕迹斑驳的身体,人就越来越羞、越来越臊,也引得那给她上药的人,越来越无法平心静气。
她身上红的肿的不亚于他,昨夜他已十分克制,可最后还是失了力道。
几多心疼,又难捱。
上了一阵药,她在他怀里快化成了水,咬着他的耳朵不停娇道:「傅春洲,你轻点儿。」
最后反倒成了他受一场折磨。
这般一直黏糊到晌午,两人才起。
傅喜送来午膳时,饭菜已经热过了一次。
元蓁已是饿得腹中咕咕作响,但被累着了人就娇气,以往是傅春洲给她布菜,现在不仅要布菜,还得喂。
当然那喂,起先是她又不肯吃胡萝卜。
她不肯吃,他便夹在筷子上喂她吃,她勉强被塞进去了一筷子,就死活不肯吃第二夹。
「你怎么总是让我吃这个呀!」
过去假作白家小姐时,她只能硬着头皮吃。
现在好不容易翻身了,元蓁如何还肯?
「乖,再吃些,对眼睛好。」傅春洲倒是耐性极好,举着筷子不停地哄。
可元蓁依旧不肯,傅春洲想了想,低笑一句,「眼睛好些,至少不会在夜里想瞧又瞧不清。」
听闻这话,元蓁立刻涨红了脸,昨夜她是想瞧了好几次,怎奈眼睛不好使,她一次都没看清。
「生来便是这样,治不好的。」她小声咕哝,还是配合地又吃下一口。
傅春洲见她终于听劝,不由眉眼舒展,举着筷子一直喂。
当然,他也知挑她喜欢的,偶尔搭配一下胡萝卜。
「张大夫说多食此物,眼睛总能慢慢养好的。」他眉心温柔,言语认真,话音不缓不急。
元蓁一听张大夫几字很是熟悉,思忖片刻,明白了那是在白家日日给她看诊的张神医。
一想到白家之事,元蓁又有诸多疑惑。
之前没有机会详问,当下自是不会错过。
于是乎,一个喂、一个吃,一个答、一个问。
当傅喜进屋送最后一道汤羹时,见到桌前那二人一个耐着性子喂饭,一个左哼唧右哼唧,却被伺候得服服帖帖。
不过一夜工夫,这二人就蜜里调油,傅喜实是大受震撼。
送完了汤羹,傅喜站在屋外琢磨片刻,见到小瓶儿笑嘻嘻地走来同他招呼。
哪怕前几日才把他敲晕,但当下小瓶儿一口一个傅喜哥哥叫得好不甜。
傅喜盯着小瓶儿,又想到屋里能把那姑奶奶伺候得服帖的他家督主。
他终是忍不住,也转身去寻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