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口舌之快
元蓁一愣,没想到傅春洲会应得如此从容。
想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不过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大夫,他断是没有解释的必要。
可元蓁却不愿意在傅春洲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宽衣解带,就算他是一个太监,一个曾在后宫当过差,司空见惯主子们各种阴私的太监。
但元蓁心里就是别扭。
而且还是别扭极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不愿,那女大夫便「嘶啦」一声将她的衣衫从后背拉下。
她本就衣襟松散,趴在床上浑身都在疼。
大夫的动作又轻又快,元蓁只来得及扬起脑袋,还来不及回头,后背就一片凉飕飕。
眨眼间,床上雪肤乱发,白晃晃一片。
那娇儿趴伏着,背上还系着一根水红色的兜衣系带。
后背一光,元蓁闷了闷,脸蓦然滚烫。
女大夫将她的长发拢至一旁,又将衣衫拉到了腰际。
顿时元蓁只觉自己的背都快燃烧起来,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但今时不同以往,以往是奴才伺候主子,而现在……
元蓁下意识去看站在旁边的傅春洲。
怎奈角度不对,她看不见他面上是何神情,只得羞涩地扭过头,将脸又朝向床里。
一副埋头沙堆的鸵鸟样。
可不是鸵鸟么?
还是一只只敢嘴炮,实操经验为零的鸵鸟。
过去顶着尊贵无匹的长公主身份,四处调调戏戏,状似风流倜傥,美人多情。
实则是高处不胜寒的唏嘘寂寞冷。
而之所以如此冷,全因这大兴一朝,没人敢和她临徽长公主搭上一丝男女关系。
便是和她有过一场婚约的某公子,后来都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和她解除了婚约。
是而她芳龄已至十八,还嫁不出去。
后来更为了降低登上帝位的元蘅的戒心,「顺从众意」地招了几个面首进公主府,一度营造出荒淫无度的人设。
而那些面首也各个有毒,热情万分的不是这家眼线,就是那家探子,难得有几个身家清白的,在她准备邀之对月长谈,试着培养培养感情之际,结果不是装病不起,就是投湖拒宠,更过分的还有拿出防身小刀意图以死明志。
当真是好不贞烈——
让她这个只想过过眼瘾,都不敢妄想能吃上一口肉的公主直呼惹不起。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一直到死,她都没有嫁出去。
可怜她临徽荣宠一生,尊贵无比,却是个既没吃过肉,也没喝过汤,只雄心勃勃地 YY 过肉和汤的公主。
真是让人唏嘘。
是而又说回此处,元蓁在男人面前露了背,虽然这人是个太监。
但她依然窘到浑身发烫,十分羞臊。
然而她这厢忸怩不过两秒,那厢当老大夫碰上她的背时,她登时就疼得浑身发抖,哀嚎出声。
许是她的叫声过于凄惨,惊动了站在一旁的傅春洲。
「为何会这么痛?」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靠近她,声音亦有些发紧。
老大夫没有出声,只低头检查。
兜衣的系带有些碍事,大夫便直接将那系带解了,又继续按压脊骨两侧,确认伤情。
趴在床上的元蓁已是疼得不知身上的兜衣没了系带,冷汗热汗不停往外冒,脖子趴酸了,她又扭过脑袋朝向外面,看着站在一旁的傅春洲。
可惜还是因为角度的关系,她瞧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那锦缎华服的下裳。
她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换了身衣服,不由一愣——
好家伙,她背都快撞断了,他还有心情换衣服!
见他衣衫整洁,元蓁心中忍不住涌上一股恶气。
想这明明是他傅春洲遭了埋伏,遇上仇家,可最后受罪的却是她元蓁。
若不是他强行将她从白家带走,去图谋他那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现下她还是潇洒自在的白家四小姐。
元蓁越想越是不忿,痛意催生着胸中恶气,源源不断。
那厢老大夫仔细检查了一番后,终于停下了动作。
正待斟酌时,元蓁也缓下了痛楚,于是恶向胆边生,忽然她小脸一垮,冒出一句,「呜,夫君的喜好,妾身委实受不了,上次是鞭子,这次拳头,呜呜……那香炉砸在身上也好烫……」
此言一出,房间里有一瞬的安静。
老大夫的手明显一颤,接着拉起元蓁的衣衫,又将一旁的被褥也拉来盖好。
身上一暖,元蓁立刻笨拙地转过身,幸灾乐祸地去看傅春洲的反应。
果见他神色僵硬,攒紧了一向舒展的眉心,脸色甚至算得上难看。
元蓁半张脸躲在被子下,悄悄咧了咧嘴,既然方才他那「夫人」二字应得从容,那就勿怪她这个「夫人」给他添堵。
看完了诊,老大夫走到桌前开始写方子,许是因为同为女子,大夫的脸色并不大好,写完方子后,竟绷着脸道:「这位官人看也是体面之人,这般不顾惜女子,不若早早合离,放对方一条生路且罢。」
老大夫这话一说,倒是让元蓁有几分侧目。
为这大夫如此直言不讳,体恤女子不易。
再看傅春洲,脸已是僵到不能再僵,他张了张嘴,却似乎找不到说辞。
他闭上嘴,转而阴沉地看向元蓁,目光森森好不瘆人。
不过元蓁已是破罐子破摔,反正伤都伤了,想她对傅春洲尚且还有利用价值,他总归不会一掌劈了她。
想通此节,元蓁更是底气十足地眨了眨眼,半张脸躲在被子里,咧嘴又笑。
她以为傅春洲看不见她当下是何神情,却不知自己眼儿弯弯,搬回一筹的愉悦已然溢出眉梢眼角。
傅春洲眸光微闪,盯她片刻后缓缓一笑,慢条斯理道:「谁说不是呢?在下这位夫人仗着家中财势当初硬要招赘于我,见我不愿,便执意强嫁。」
「世人皆说男子薄幸,却不知女子亦然,不过半年时间,夫人便招了小倌无数,养在后院,夜夜笙歌。」
话到此处,他还低低一叹,却朝着她偏了偏脑袋,回敬一笑。
第 17 章 怕你打我
闻言,元蓁目瞪口呆,同样那女大夫也目瞪口呆。
大夫立刻转头看向元蓁,眼中大有种——没想到这世间竟有此等奇女子的意思。
元蓁暗暗抽气,目瞪口呆的同时很快就品出一股不对味儿来。
傅春洲这话完全是在戳临徽的背脊,什么招赘、强嫁,养小倌。
都是世人对临徽长公主津津乐道的话题。
顿时,元蓁更加窝火。
老娘都被你整死了,还不忘戳老娘的脊梁骨!
她很想发作,但面对老大夫那不可名状的眼神,元蓁又强行按捺怒火,皮笑肉不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我爱慕多年的夫君竟然喜好男风,而且还专爱魁梧壮硕,味重多毛的鲁男子。」
话音一落,这间小小的客房又是一静。
元蓁顺势发挥,反将一军。
顿时那老大夫惊得踉跄一步,险些踢倒身侧的矮凳。
老大夫下意识地看向傅春洲,似乎没想如此容姿的佳公子竟是个性好男风的。
但又看他眉眼阴柔,美中带媚,虽然此时脸已是阴沉到能滴出水来,但这般比女子还艳丽的容颜,尚男风也无甚奇怪。
只糟蹋了嫁与他的那位夫人,现下躺在床上,浑身上下都是伤。
「真是作孽。」
老大夫重重一叹,迅速收拾箱子,连诊金都不愿意收了。
对傅春洲更是看也不多看一眼,嫌弃之意甚浓,只向元蓁叮嘱近日要注意的事项。
此时傅春洲已然气得脸都青了,方才那抹慢条斯理早已荡漾无存。
大约是没想到她竟能如此牙尖嘴利,或是不怕死至此。
下一刻,竟被气得笑了。
走到床前,傅春洲居高临下地看着元蓁,在她有些心虚,但也无甚所谓的目光下,他弯下腰,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轻道:「蓁儿,不乖呢。」
这短短几个字,似缠绕在鼻尖的呢喃。
饱含宠溺。
但更像恶鬼食人前的舔唇,只等下一瞬张开利齿獠牙。
元蓁顿时寒毛倒竖,为那「蓁儿」二字。
一瞬间,她竟产生了一种错觉,傅春洲已经认出了她到底是谁,可下一刻她又想起白四小姐的闺名里也有一个蓁字。
这才把怦怦乱跳的小心肝勉强揣回了肚里。
自觉玩笑开过了火,已经惹恼了傅春洲。
元蓁立刻伏低做小地眨眨眼,当着老大夫的面,爪子伸出被子,主动拉上傅春洲的衣袖,「夫君,我错了。」
这一声夫君,让傅春洲猛然怔愣,目光从被她拉住的衣袖缓缓上移。
看那床上娇儿眉眼生动,似情真意切,兼又堆满讨好之意,但方才却是半张脸躲在被子里,笑得好不猖狂。
她就是这般性情,爱逞口舌之快,常常忘记瞻前顾后。
不过也能屈能伸,不爱计较里子面子,甚至是上下尊卑。
所以才让许多人都念念不忘。
便是已经被烧成了一块焦炭入葬皇陵,也能常常入梦将人惊醒。
思及此,傅春洲闭上眼,反握住元蓁的手,将她冰凉的爪子放进被中。
且说老大夫一走,元蓁立刻就变回了元鹌鹑。
趴在床上,人缩在被子里,更加弱小可怜无助。
而她之所以会如此伏低做小,是未曾想到,方才大夫开门的一瞬,她竟看见了两个厂卫立在门外。
而厂卫们的脸色,是古怪至极,门一开,就两脸心虚地低下了头。
元蓁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她在屋里对傅春洲的一顿编排,已经飘进了外间人的耳朵里。
这委实是让他家督主,颜面尽失。
顿时,元蓁冷汗大作,满心懊悔。
暗骂自己重活一世,竟还如此不长心眼。
知道自己嘴欠闯了祸,元蓁立刻就乖觉万分,趴在床上,脑袋都闷进了被子里,是恨不得可以隐形。
然而就在这时,她身上的被褥被人拉了开。
后背一凉,她被摁住了背心。
「你、你要做什么——」元蓁一愣,偏过脑袋急促发问。
傅春洲却不应声,只将她摁在床上继续动作。
背上衣衫被一点点剥离,元蓁不由大急,可她急的不是男女大防,而是怕傅春洲一掌摁断她几根肋骨,以泄方才的编排之愤。
委实是害怕了,那怂猫忍不住扬起一抹哭腔,「呜,别,傅大人,手下留情……」
连「大人」二字都吓出了口。
她元蓁上辈子的长公主,算是白当了。
这场面委实是太怂,怂到让笔者都忍不住唾弃。
只见傅春洲冷声一笑,垂着眼满是嘲讽道:「白小姐何错之有?错的应该是在下,性好男风。」
这简直是一个地雷。
踩爆一次还要踩爆第二次。
元蓁顿时满脸冷汗,尴尬笑道:「怎么会呢……我那不是嘴欠么,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乡野女子计较。」
她委实是个能屈能伸的,上一刻还逮着傅春洲的痛点猛踩,下一刻就全情代入了乡野女子的身份。
她是心知肚明过去在宫里,傅春洲因着容貌之故,曾遭人觊觎,吃过些苦头,是而他最是厌恶龙阳断袖。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伺候在元蘅身边的小小内侍,九皇子元蘅不受待见,那元蘅身边的人自然也不好过。
她还曾路见不平,心生怜惜地帮傅春洲挡过这等无妄之灾,只是他似乎并不怎么领情。
一提过往,便有一段令人唏嘘的长长过往。
元蓁无声一叹,还是说回当下。
当下她是理直气壮地当自己是白家四小姐白蓁,一个货真价实的乡野女子。
而傅春洲许是没想到她竟如此滑不丢手,甚至有些痞赖,摁在她后背的手不由一顿。
他微微偏过头,看她一副心虚讨好的模样,眯着眼问,「你在怕什么?」
元蓁心中一声怪叫,他都将她摁得动弹不得,还好意思发问。
但嘴上却是弱弱一嘤,「嘤……怕你打我……」
第 18 章 为她疗伤
好在傅春洲最后并没有打她,而是以内力帮她疗伤。
那覆在她后背的手,与她肌肤相贴,灼灼热意直入四肢百骸,让她旦是入冬就长日寒凉的身体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这委实是舒服极了,元蓁眯了眯眼,又偏过脑袋看他。
「傅公子你不生气了?」
傅春洲瞥她一眼,不冷不热道:「你也说了,你一个乡野女子,何须让我计较。」
闻言,元蓁咧嘴一笑。
乖乖趴回枕头上,不再说话。
她是会爬杆随棍上,难得也会爬杆随棍下。
见傅春洲没有拿她出气的意思,便闭上眼儿,大胆睡去。
她是不知身后的男人在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她,只以为,他在顾虑之后的安排,所以才纡尊降贵为她疗伤。
一时间,房里静悄悄的,分外安静。
除了偶尔传来几缕客栈楼下的嘈杂,整个房间,只有元蓁越来越缓慢的吐息。
她已然快睡着了。
被褥遮掩了后背,他的手掌伏于被中,缓缓渡力。
掌下肌肤细腻,那娇儿雪肤乱发,一脸憨相。
看似蠢笨却又通透得紧,还会伏低做小,厚颜求饶。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迷糊睡去的侧颜上。
一丝一毫地描摹那眉眼鼻梁。
世人皆说临徽公主容颜冠绝,美貌无双,若不是太过荒淫跋扈,那大兴第一美人也未必不会是她。
然而对于世人的种种评说,她只是听而一笑。
她从不介意别人的目光,活得肆意又鲜亮。
她与那囚禁人心的四方城格格不入,像绽放在料峭颠头,一朵引人仰望的烈日赤玫。
让在污泥中挣扎之人,渴望靠近,渴望触碰,却也容不得她。
所以啊所以……
到最后,她只能是那般结局。
安静的客房里,红衣男子的目光沉沉,掌下收势后手却没有离开。
他依然在细看她的每一寸肌肤,包括她耳后那一颗小小的红痣。
真是一个傻子。
他嘴角微翘,半眯着眼,手掌缓缓下移。
一丝丝,一毫毫,在那细腻的腰窝,冰凉的皮子上悄悄流连。
怎样也暖不透呢。
这个没有心的傻子。
当日头偏西时,房门被人轻轻叩响,厂卫在门外低禀,「公子,药熬好了。」
闻声,坐在床边的傅春洲从被褥里抽出了手,他没有让外面的人进屋,而是亲自走向门口。
打开半扇门扉,他接过药盏,淡声吩咐,「今晚不必伺候,守好四周。」
「是,公子。」
厂卫领命退下,傅春洲关上房门转身回屋。
然他刚一转身,就看见睡得一脸迷糊的元蓁,正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
她是睡迷糊了,方才被那源源不断的内力调息五脏,是通体舒畅。
后背暖意不散,她便越睡越香。
可一旦那股热意消失,很快她就手脚泛凉,从迷糊中醒来。
一睁眼就见傅春洲正站在门口,从门外接过了什么。
也未曾多想,便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
却不料,胸前莫名一凉——
低下头,元蓁看见自己脖颈下一片白花花,是粉蕊含春,波澜晃晃,薄薄的小兜衣松松垮垮地挂在那波澜上,再等一等就要飘然而下。
与此同时,傅春洲也端着药回头。
可刚迈出一步,就猛然停下,手中药盏亦是倾斜。
元蓁一声低呼,手忙脚乱地掩住衣襟。
再看傅春洲已经转过身,背向床榻。
他的背影不微不颤,将药盏往桌上一放,然托盘里已经洒落了少许汤药。
傅春洲闭上眼,听着身后那一阵手忙脚乱。
待差不多了,他拿起药碗转身。
却见元蓁正一脸悲愤地望着他,「你、你竟然悄悄脱我衣服!」
傅春洲一噎,默了默,闭眼缓下一口胸中浊气。
大抵是怕被她气到摔碗,他端着药碗走到床前,目露嘲讽道:「白小姐当真以为自己国色天香,人人觊觎?」
这般讽刺好不直白,元蓁立时讪讪。
但依然有些忸怩道:「那你也不能、也不能……」随便脱我衣服。
「不是我,是大夫。」
傅春洲一字一句回到,语气已然加重了不少。
元蓁这才发现是自己白矫情了一把,立马神色一整,「哦。」
方才那小段疗伤和衣衫松解,她还以为他对她有不可描述的想法。
啧,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元蓁神情讪然,伸手去接药碗,哪想指尖一碰瓷碗就下意识地缩了回来。
「烫。」
她可怜巴巴地开口,伸着两只白嫩的爪子,却接不过碗。
她体质偏寒,常是手脚冰凉。
而傅春洲长年习武,所练内功,又至刚至阳,便是一只手放在她背上,不运内力,她都觉得暖洋洋。
是而这一碗药,他觉得寻常温度,对她而言就不寻常。
接不过碗,就没办法喝药。
她那巴巴看着他的模样,满脸写着「我需要被投喂」。
这倒是个稀奇货。
不久前还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一旦越过了界,就立马强调自己是个无知的乡野女子。
她就像一只想要报复,却不敢露出利爪的猫。
只敢偶尔伸出爪子,挠他一挠。
让人又酸又涩,又疼又痒,却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