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安徽嘉山县八斗镇街角。一个胖胖的年轻女子把车窗当成了镜子,捋了捋头发。
这女子没有发现,在玻璃窗的帘幕后面,有一双恶毒的眼睛正盯着她。
马车里坐着一个绰号叫「熊二妹」的旗袍美女,此人是民国 23 年(1933 年)起活跃在嘉山一带专门诱拐妇女儿童的人贩子。
不过,她的猎物不是卖给别人当妻当儿的,她会把拐来的人口先处理成残疾,再送到下线那里去乞讨、卖艺,以卖更高的价格。
熊二妹觉得这个胖女孩不仅体形臃肿,而且煞白的脸庞上长着一只酒糟鼻,乍看还有点像一只山魈。把她「处理」一下,就可以包装成一只山魈女去杂耍乞讨。
不过熊二妹没有注意到,胖女孩对着车窗其实不是在整理头发,而是在擦拭额头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妹儿,你叫啥名字?」
「乔润莲。」
「你的鼻子有点严重,干吗不去城里看一下?」
「看了很多郎中,没用。」
「要看西医,牛神甫诊所,我马上要回县城,带你去看看?」
三言两语,熊二妹就把乔润莲骗上了车。
车上,熊二妹给乔润莲倒了杯凉茶,那里面下了点儿苯巴比妥。
2.
等乔润莲醒来时,她已身处一个黑黢黢的无名山洞中,手脚被捆缚得紧紧的,洞中还有一道铁栅门。
熊二妹一边磨刀霍霍,一边告诉她,她的左臂将被砍掉,舌头也会被割掉。要是她以后听话,每天可以得到三个包子;要是她要寻死的话,尸体就会被剁碎做成包子馅。
乔润莲惊恐地向熊二妹求饶:「我家里存了很多钱,你放我回去,钱都给你,肯定比你卖我的多。」
「到这地儿的每个人都这么说,但行有行规,放你回去,跟官府指认我怎么办?」
「你可以把我关在这儿,你先到我家里去取,只要你别害我。」
熊二妹暗自盘算:现在剁了她,她就绝对不会说了,不如把钱拿回来再处理她。
于是,熊二妹把她留在无名山洞里,趁夜驾车到了乔润莲家门口。
乔家小院空无一人,据乔润莲交代,她在后院水缸下埋了一卷席子,那里面放了很多首饰,都是她平时跑到别人院子里去偷来的。
费了点力气挪开水缸,挖开浮土,里面果然有一卷席子。
熊二妹心花怒放地打开席子,可里面的东西却吓得她一屁股坐倒在地:那里面不是什么首饰,而是一具满脑袋鲜血的死人!
还好周围一片漆黑,没什么人,熊二妹赶紧将尸体草草掩埋,然后怒气冲冲地驾车回去,准备立即动手处理这女子。
3.
回到无名山洞,熊二妹抄起砍刀便问:「那是你杀的人?」
乔润莲点点头。
「很好,没想到你还是个硬点子,哪只手杀的?我替那个冤死鬼砍下来。」
「那是我妈,她肚子上长了个大包,每天痛得要死,我一锤子把她砸死了。我们太穷了,不杀了她,我过不上好日子。」
熊二妹冷笑道:「小老妹儿,少个人少张嘴,你能省几个钱?穷人发财不是这么发的。」
「那怎么发?」
「一个字:骗!穷人没才华,没贵人,没本钱,你拿什么赚钱?所以只有一条路——骗。骗人,骗钱,骗个老公。你只要抓准别人的欲望,就能骗他。」
乔润莲听了这句话呆坐良久,直到熊二妹拿起砍刀,她才如梦初醒: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去挖我妈吗?」
「不想知道。」
「9 点左右,我表妹要到我家来,让我帮她写信给未婚夫。她肯定看到了你的马车。我妈的尸体一被发现,她就会出来指证,警察首先就会怀疑你杀了人。」
熊二妹毫不在意:「看到我车子算什么,换个漆,再大不了扔了就行了。」
「你下午遇到我之前,是不是下车去买过一个煎饼果子?」
「怎么?」
「就是表妹告诉我的,她下午来找我时看见了你,我那时刚埋好我妈,就把她打发走了,让她晚上再来。」
熊二妹有点慌了,以前她也因为拐卖孩子被警方盘问过,但没有证据,很容易糊弄过去。现在乔家母亲被杀,女儿失踪,她又长时间停留在现场,一旦被抓了就不好糊弄了。
不过,她不能被自己的猎物吓到:「这没什么好怕的,我都把你绑来了,再绑一个便是。」
「是个好办法,」乔润莲说,「你只要把她绑来,我就有法子让你赚更多的钱。」
「你又有啥诡计?」这次熊二妹不会再轻易上当。
「我表妹长得很漂亮,在县里交了一个很有钱的男友,他们家在周边城镇开了不少药店,出手很大方。不过现在还在南京读书……平时我表妹写的书信,都是我代写的,她不想让男友知道她识字不多。」
「你想干啥?」
「把她绑来,然后我就可以继续以她的名义给她男友写信,找借口借钱、要东西,要来的都给你。我这写一封信,赚的钱够你拐四五个人了。」
熊二妹仔细思考了一晚上,认为乔润莲说的方案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不管那表妹有没有看见过她,把她骗来总是有利无害的。
她本想用老办法,把乔家表妹骗上车,迷晕了抓过来,但乔润莲提了一个新的方案:乔自己写一封信,让熊二妹带给表妹,把她哄过来。
表妹虽不会写字,但是还是会认字。之所以不直接抓来,是因为还要骗表妹多拍几张照片。以后每写一封信,就寄出一张照片,可信度更高一些。
熊二妹审核了信件确认没什么问题,便依计行事。
乔润莲的信里说她正在郊外拍照,让表妹过去一起拍一些,寄给她男朋友。表妹不知是计,轻松中招。
一路上,熊二妹给表妹拍了不少照片。直到到了关押乔润莲的无名山洞口,熊二妹才凶相毕露,将表妹抓进了无名山洞里。
乔家表妹长得很漂亮,是找个妓院卖了,还是剁手剁脚丢去讨钱?熊二妹一时没想好怎么处理她,便打算先把照片洗出来,再找下线商量。
下线听熊二妹讲完乔润莲和她表妹的来龙去脉后,顿感事情不妙:这会不会一开始就是乔润莲设下的一个套?
乔可能早就知道熊二妹是一个人贩子,为了能找到她的老巢,就主动上钩。然后又通过挖尸体,送信给表妹等一系列操作,向表妹通风报信!
熊二妹心中也有点忐忑,她回到无名山洞后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在附近躲起来,暗自观察看有没有埋伏。等了两天,无名山洞周围也没有动静。她才放心进洞。
然而进洞一看,熊二妹却傻了眼:她俩不但没跑,乔家表妹还被乔润莲勒死了!
4.
杀表妹的原因很简单——嫉妒和报复。
表妹和她从小玩到大,小时候她一直比表妹俊,比表妹白。但十五六岁后,她因为暴食开始发胖,还长了酒糟鼻,结果被人家退婚。而表妹却越长越漂亮,还搭上个高富帅。她曾求表妹跟高富帅借点钱,让她去治鼻子,但却被表妹找各种理由婉拒。
熊二妹虽然气恼,但也无可奈何,毕竟后面还需要乔润莲去写信骗钱。
乔家表妹的尸体熊二妹不敢抬出去掩埋,万一被人发现,那就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于是,她找来一把铁锹,让乔润莲自己埋在无名山洞里。
处理完表妹尸体后,熊二妹收回了铁锹,送来了纸笔。这笔买卖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她是迫不及待地想扭亏为盈了。
两个人在无名山洞里商量构思了一阵,如果以表妹的名义向她男友要钱的话,长此以往,必会让她男友反感,甚至起疑。
于是乔润莲便以表妹的名义在信中声称,她想借点钱给自己的表姐治酒糟鼻。信里恳切地声称表姐一家是如何将自己一个孤儿拉扯大,然后她的酒糟鼻又是如何耽误婚姻云云。
反正治病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以随时找借口要钱。
表妹男友很快回了信,但却没有附上汇款单,只是细致地询问了一下乔润莲酒糟鼻的病况。
没办法,熊二妹只能给乔润莲拍了张照片,又让她写一封信,详述自己的病情。
翘首以盼近半个月,那边终于发来了一个包裹!
熊二妹兴奋地拆开包裹一看,里面不是什么存单或者财物,而是一堆药——中药、西药,还有外抹的药膏。一同寄来的信件还详细讲解了酒糟鼻的用药治疗方法。
熊二妹提着这一堆药去找乔润莲让她继续想办法。乔润莲只能换个借口,以表姐母亲病重,花了不少钱为由,想找他借 100 大洋。
这第三封信很快就收到了回复。表妹男友在信中坦白:他今年向家里要了不少钱去炒股,结果亏惨了,都不敢跟家人讲。上次给乔润莲买药都是找家人寄的,现在生活费也是打零工赚的。
熊二妹见信勃然大怒,失去了耐心,立刻去无名山洞找到乔润莲准备动手。
她亮出刀子之际,乔润莲连忙跪下求饶:「还有机会,还有机会,这次一定让你赚个满盆满钵。」
「没机会了,没工夫跟你干这些破事。」
「你不想一辈子坐在金山银山上?你就想一辈子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
「我没看出哪里有金山银山。」乔润莲的话又勾起熊二妹一丝侥幸。
「你再好好品品这信里的意思。我看她男友不但拿不出钱,反而希望我表妹能先凑点钱,给他渡过难关。」
「呵呵,渣男实锤了,不过这也跟我没关系,我只要把你砍了卖个好价钱就行。」
「听我说完……她男友确实是个高富帅,这点你可以去调查下。现在他有困难,需要我表妹出手,那么作为表妹,我不但不出手帮他,还不断地跟他要钱,你说他会怎么想?」
「当然会越来越寒心了。」
「说的没错。其实我看你也挺有姿色,你改变命运的好机会来了。你可以趁此机会接近他,而我这边则不断作死,让他讨厌我表妹。这样一来,你嫁入豪门,不就可以永远告别这些害人的勾当了?」
「你可别画大饼了,我长得是漂亮,但姻缘之事,哪有那么容易?」
「有我指点,手到擒来。我表妹跟他谈了一年多,所有信件都经过我的手,我对他的脾性太了解了。」
听乔润莲这么一谋划,熊二妹颇有点心动:现在干这个勾当,也确实是刀口舔血,没准哪天就被拉去毙了。俘获高富帅,嫁为豪门妇,这是多少女人求之不得的美梦?
5.
为稳妥起见,熊二妹特地去了趟南京摸查情况,确如乔润莲所说,表妹男友是家中独子,家里开了十几个大药房和诊所,资产少说有百万大洋。他这人在学校没什么富家少爷的风流习性,唯一的坏习惯就是炒股。
此次南京之行,让熊二妹心潮澎湃。豪门少妇、百万资产仿佛已是唾手可得。前面几年赚的这些肮脏钱现在看起来实在太低端了。
按乔润莲的说法,表妹男友审美品位比较高,单单是长得俊还入不了他法眼。为了让自己有点干货,熊二妹便经常到无名山洞里,让乔润莲教自己写字。
拐卖人口的勾当她也在干,但她已经不再亲手处理,而是交给无名山洞里的乔润莲来剁手剁脚。
两人关系一度较为融洽,但熊二妹内心依旧对心狠手辣的乔润莲非常提防。每次打开铁栅门都是拿着手枪,练字的话就隔着铁栅门练。
如此准备了近一年,乔润莲假装的表妹已经与男友音书渐远,他毕业回县里来都没约表妹见面。
而熊二妹则开始制造种种机会与表妹男友接触,进展颇为顺利。她心中早有计划,一旦和这个高富帅确立关系,乔润莲就失去利用价值了。到时候把她杀了,熊二妹的秘密也就随着她埋入黄土了。
而乔润莲也对熊二妹的想法心知肚明,两人即将开始一场终极对决……
一个傍晚,几名猎户结伴在八斗镇青藤峰打果子狸。突然间,山坡上传来啪啪啪的几声巨响,一堆藤蔓处冒出一股烟雾来。
猎户们正想去看个究竟,藤蔓里突然窜出一个东西,连滚带爬地发出嗷嗷怪叫,天色已暗,看不清楚,只看轮廓像是一个披头散发全身赤裸的猿人。她发现猎人后,迅速消失在了树林里。
猎户们认为那一堆藤蔓后面肯定就是这个猿人的巢穴,便壮起胆子,结伴上前查看。
钻进藤蔓,猎户们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很深的洞。往里走十来米,有一道铁栅门,其中一截铁栅已经弯曲,地上还有一只从肩膀处断掉的手臂和大片血迹。
一名猎户用枪打烂了这个铁栅门的锁,推开进去,里面的景象让他们瞬时恶心到呕吐:各种白骨、骷髅、粪便,还有尚未白骨化的腐烂残肢堆在洞里一角。
猎户们赶紧逃出报官。镇上警察来勘查后,判断这里应该囚禁过一个力大无比的人,她用手掰弯了一处铁栅栏,但仍然不够她钻出去,于是便自断一臂,方才顺利逃出铁栅门。
此人因何被关押于此,暂不得知,但洞里的残肢显然是拜她所赐,这些残肢的主人很可能就是近年来不断失踪的妇女儿童。如果她是无辜的,那么见到猎人应该求救而非逃跑。
这样一个怪人逃到山里,对百姓的威胁非常大,警察立即组织猎户拉网搜查。
有一个村民反映,她看到一个披头散发,鼻子血红,几乎是赤身裸体的断臂女人出现在她院子附近,估计是想抢夺她晾的衣服。
这个村民当时被吓得不轻,立马回屋抄起砍刀自卫。而那怪人估计也受到了惊吓,胡乱抢了一条小孩裤子就跑了。
警方虽组织全力搜索,仍未能在茫茫大山中找出这个怪人。此后人们仍能在山顶附近找到她活动的痕迹,不过她基本只偷东西不伤人。
坊间有传闻说,此女就是镇上做糍粑的乔润莲,因为她也长了个红鼻子,但乔比较胖,这怪人较瘦,不太对得上号。
6.
过了大半年,八斗镇新任镇长于观玺到任后,决定除害立威,在各山村广发告示,悬赏 500 大洋击毙此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怪人跑到一户猎户家去找吃的时,被他们一家人抓获。这个怪人也不反抗,任随他们扭送镇公所。
押解到街上后,众多百姓前来围观。面对扔来的鸡蛋白菜,这个怪人耷拉着头,一动不动,仿佛死掉了一样。
不过,当于观玺镇长携夫人前来参观时,怪人突然手舞足蹈,朝镇长做出一些奇怪的姿势。警察们知道她力大无穷,担心她挣脱铁链,便将其关进了警察分驻所的土牢,等待第二天县警前来提送至县城。
然而,在关押当晚,镇上便出了一件匪夷所思的大事。
当天傍晚,于镇长前往土牢视察怪人。谁料众人一到牢房门口,便看见那个怪人已挣开了捆缚的麻绳,仅凭单手便已把天窗的铁杆掰弯,正欲从天窗爬出去。
此人之前就是掰开无名山洞铁栅门逃跑的,镇警察分驻所路所长立马安排两名警察绕到外墙去堵截,他则到土牢门口取来钥匙,打开牢门,与另两名警察冲进去。
幸好于镇长来得巧,三名警察开门后一拥而上,将怪人按倒,换铁链子重新绑上,这回她纵然有千钧之力也挣不开了。
由于天窗被扭曲的幅度较小,似乎钻不出去人,所以警方也就没有为她换牢房。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于镇长回去后不到两个小时,他的新婚妻子便神色惊慌地跑来,说于镇长一个人披着结婚时穿的大红袍,像是中了邪似的跑去了镇郊青藤岭。
路所长找来望远镜观察,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人在山中若隐若现,确实像是于镇长。而且他去的青藤岭,正是之前怪人经常出没的地方。
路所长突然想起了那个怪人被抓时,也是一身红装。他顿感不妙,立即派员回监狱查看。
果然,关押怪人的 5 号牢房已经空无一人,这个怪人竟然带着链子从密室中逃走了!
怪人逃走,是否就是她施展了什么法术诈力,让于镇长也中邪跑了?
路所长不敢再耽搁,立即命令全所警察全部出动上山去找。然而天色已暗,警察加上于太太总共只有六个人,他们分头找了大半宿,最终还是无功而返,只能等待第二天再发动群众一起找。
这件事太过离奇,惊动了十里八乡。一名专门报道稀奇怪事的记者萧芝仪也闻讯前来调查。
7.
在详细了解整个案件始末后,萧芝仪请分驻所配合做了个实验:
萧芝仪请来一名与怪人体形相似的女子,按怪人失踪前的状态,将其手臂与躯干用铁链捆缚,然后在 5 号牢房内尝试挣脱铁链。
她自己则与警方坐在土牢入口值班处,听到牢内铁链哗哗作响,但七八分钟过去,该女子依然无法挣脱。
据警方所述,他们当晚值班,肯定没有听到这种哗哗声,要有那么大动静,肯定就过去看了。
因此,萧芝仪得出一个结论:
怪人并非自己挣脱铁链,她很可能直接捆着铁链从 5 号牢门口逃走(捆着链子不可能翻上天窗),或者被人打开了铁链。
种种线索,都指向土牢里有内鬼。
不过路所长不认可这个说法:「所里总共就五个警察,自从把怪人抓进土牢后,大家全在门口值班室,等着明天县里来提人,没人单独行动过。」
萧芝仪没有与他争论,而是来到关押怪人的 5 号牢门口,拿起那把锁细细观察了一番锁孔,然后问:「这把锁有没有可能被铁丝什么的撬开?」
「这是去年从县里买来的锁,分住所、镇公所都在用,从没丢过东西。」
萧芝仪又回想了一遍当晚的细节,突然问:「这把锁的钥匙在哪?试试看能不能打开。」
「一般都挂在门口值班室,要用再拿。」
路所长拿来一试,没问题,利索地开了。
「这把锁还有没有别的钥匙?」
路所长有点烦,但还是到值班室的办公桌下翻出了备用钥匙:「就这一把了。」
萧芝仪接过钥匙一开,这下子竟然开不动了!
路所长也吃了一惊,接过来反复转动,可这把钥匙确实开不动这锁。
「这钥匙平时都没动,应该没问题啊。」
「钥匙没问题,是锁换了。」萧芝仪说道。
「锁?怎么换的?要换锁必须先打开原来的锁,可钥匙一直在我们值班室看着啊。」
「有一个人可以换。」说完,萧芝仪让大家一起复原了案发当时的情形。
8.
当天傍晚,于镇长来土牢查看怪人。当时除两名警员留在门口值守外,路所长带领另外两名警员陪同于镇长来到 5 号牢房。
四人一来到门口,就发现怪人在掰铁窗。路所长立即回到值班室拿钥匙,并让门口值守的两人去铁窗外面堵截。
拿到钥匙后,路所长很快打开了锁,并与其他两名警员一起扑向了正试图翻窗逃走的怪人。
此时,5 号大牢门口只有于镇长一人,而打开的门锁和钥匙也挂在牢门上,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用一把插着钥匙的锁将牢门上的锁调包。
由于新锁款式相同,所以事后路所长出来关门时,并未察觉异常。他把调包后的锁关闭,钥匙取出来挂好,便有了现在正式钥匙能打开,备用钥匙却打不开的结果。
「这人就是于镇长下令抓的,他怎么会放她呢?」路所长问。
「是啊,而且人家是镇长,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要觉得抓错了,让我们放了就行了,何必要这样呢?」警员们也不相信。
「你们还记不记得这个怪人被抓来游街时的情形?她一路上没有反抗,面对群众的围观、唾骂,她都是低头不理,一见到于镇长,她就情绪激动,手舞足蹈,是不是?」萧芝仪说。
「难道她有冤屈要跟于镇长申诉?」
「如果仅仅有冤要诉,于镇长完全可以公审她,不需要把她悄悄放走。」
「那她跟于镇长认识?」
「这就要问问于太太了。」
于太太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三两下恐吓,就吐露了实情:
原来,于观玺就是乔润莲表妹的男友,前文所说的那个高富帅。
怪人被押上街见到于镇长后,不断地用手比画她红红的鼻子。于镇长回家后仔细一琢磨,坊间此前虽有传闻此女就是乔润莲,但于镇长觉得身材好像对不上。可那天一看她那长相和鼻子,他又有点信了。
于镇长本想放她出来,但这怪人一直传闻与众多人口失踪案有关,此前已经上报县里,县里明天一大早就来提人了。
他既不能公开放人,也没时间单独审讯然后再谋划私放了,只好策划了一个换锁计。
换锁的过程,与萧芝仪推理的差不多。于镇长先从铁窗那扔了个纸团给乔润莲,说明了他的计划,让她配合,然后再用粗木棍撬弯了铁栅栏。
之后,于镇长进土牢视察,乔润莲则闻声配合假作翻窗。趁牢门打开无人注意之际,于镇长换了门锁。
翻窗事件平息后,于镇长离开,又回到铁窗前悄悄将新门锁的备用钥匙扔进去。
此后,乔润莲悄悄用钥匙打开了 5 号牢房门锁。但因为门口一直有人值班,她只能先躲到杂物间去。
于镇长则故意穿着红婚衣上山,目的就是引起警方注意,让乔润莲能趁机溜出来。回头他下山后,随便编个去拜神祭鬼的理由就能把警方糊弄过去。
在整个布局中,于夫人因为有孕在身,所以主要作用只是去引出警方,然后再回头接应乔润莲,把她安顿好。
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于镇长上山后就一直没回来,按约定最迟半夜应该回来的。而那个乔润莲也不见了踪影。
萧芝仪认为,于镇长初来乍到,对这一带不熟悉,只去视察过那个无名山洞,当晚他上山后很可能躲在那附近。
于是,一行人来到洞里查看。
9.
经过仔细搜检,萧芝仪在一些浮土下发现了一个装某种膏药的铁质底盒,这种高档的药盒在乡镇上很罕见。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这是治痘痘、酒糟鼻这些的。」于镇长夫人脱口而出。
「你用过吗?」
「呃,没用过……我和观玺来这里看过,他给我说的,他以前的相好请他帮乔润莲买过这些药。」
萧芝仪点点头,望着角落里一个埋尸用的大坑,若有所思。
下山时,萧芝仪对路所长说:「这案子我看没法查了,于镇长可能已经跟乔润莲私奔了。」
「私奔,不能吧,人家是家中独子,有十几个大药房要继呢,现在刚毕业就当了镇长,前途无量,怎么会看得上一个断臂女?」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能这么解释了。他俩要没点私情,于镇长怎么会这么卖力救她呢?」
众人都无语。
「今天太晚了,明天你们可以仔细搜搜分驻所和镇公所四周,看能不能找到于镇长行动的一些证据,撬窗子的木棍,脚印之类的,我帮你们写个新闻报告,这案子就算结了。」
凌晨 3 点左右,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镇公所后院的一个水缸旁。TA 搬开水缸,用锄头刨了几下,竟挖出一具尸体。
正当此人准备将尸体装进麻袋扛走时,周围突然亮起来好几根手电筒的光。
萧芝仪凑到黑影跟前,说道:「你可真能装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于太太!
萧芝仪说:「我在无名山洞发现了一个膏药盒子,于太太脱口而出说这是治酒糟鼻的,还解释说这是于镇长说的。
「于镇长明明知道有流言说洞里的人是乔润莲,他恰好也寄过这种稀罕的药给乔润莲,那发现了这么重要的佐证,傻子也能想到这里关的很可能就是乔润莲吧。既如此,于镇长怎么还会重赏击毙她呢?
「所以我推测,于镇长来这里只是粗略地看了下,他没有发现这些膏药盒子。
「而你呢,只看到一个盒子底,连药名都没有看到,就知道这是治酒糟鼻的,由此可见,你跟无名山洞这个案子,恐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于太太起初还想抵赖,但经过县里警方核实她的户籍身份,发现均系作假,但她是何身份,作案意图是什么,于太太三缄其口。她已经怀上了于家的孩子,估计是想让于家人保她。
仅凭现有的线索,萧芝仪也很难复原整个案情,案件一度陷入僵局。
然而在于太太被关押两个月后,案情竟出现戏剧性的变化。
10.
由于关押期间不许随意用化妆品和药物,于太太竟然长起了酒糟鼻!同时,怀孕不能运动,她身体也越来越胖。
路所长看着这个女人,越看越眼熟。他找出从于镇长家搜来的文件资料,发现此女竟和于镇长一封信里收到的照片高度相似,这张照片正是乔润莲!
原来于太太才是真正的乔润莲!
在承诺保她不死后,于太太终于承认了自己的阴谋:
乔润莲小时候家境殷实,长相也甜美,但十五六岁时,父亲因赌博挥霍完家产自尽后,她的人生命运便陡然逆转。
先是暴饮暴食导致肥胖,然后又患上酒糟鼻,接着母亲又病重,定的亲事也退了。这迫使她只能一人承担家庭的负担,日子过得非常艰辛。
一年多前的一天,她不堪忍受病母之负担,将其锤杀埋尸后院。
埋好尸体后,因家中镜子均已被她丢弃,她想看一看脸上是否残留有血迹,而此时正好人贩子熊二妹的车就在门外不远处,她便过去照了照车窗。
而熊二妹也正好盯上了她,将其迷晕带到无名山洞中准备残害。
乔润莲读过不少书,头脑也非常聪明。她利用熊二妹的贪欲,不断拖住她,为自己保留了翻盘的机会。
但是,在和熊二妹打交道的过程中,乔润莲的野心也在不断膨胀。像表妹那种除了长得好看,其他一无是处的傻白甜竟然也能找到一个高富帅男友,像熊二妹这样的蠢货也能穿金戴银,坐宝马轿车,那她为何不能成为人上人?
熊二妹教她的一个「骗」字,给她启发良多。经过周密谋划,乔润莲开始了绝境逆袭之路:
所谓表妹见过熊二妹,看到了她夜晚的马车,这些都是乔润莲编出来的。目的是拖时间,并且把表妹牵扯进来。
她说服熊二妹将自己表妹骗来,是为了将其杀害。待其白骨化后,乔润莲将其腿骨反复打磨,形成了一把可以反击的利器。
然后利用给表妹男友写信的机会,得到了治疗酒糟鼻的药。同时还在洞中不断健身,由于吃少动多,身材也很快恢复正常。
但是这些行动依然不能帮她逃离无名山洞。
熊二妹虽然允许她在铁栅门内自由活动,但此人非常谨慎,每次需要开门让她处理诱拐来的猎物时,手中都拿着枪,让乔润莲无机可乘。
没机会那就创造机会,乔润莲又哄骗熊二妹去接近于镇长。为了提高魅力,熊二妹主动让乔润莲指导她练字。
在练字时,熊二妹虽然不会打开铁栅门,但会将双手伸进铁栅门内按纸执笔,以便乔润莲指点她运笔。
这就是乔润莲需要的机会!
11.
被关押约一年后,乔润莲通过不断的健身,双臂力量已经相当强壮。此时熊二妹已经在乔润莲的策划下与于镇长接触,颇得其好感。她向乔润莲透露,于镇长毕业后对从商不感兴趣,打算回县里从政。
乔润莲感觉到了危险,如果再不行动,一旦让熊二妹吃下于镇长,她将成为废子,一定会被灭口!
于是,在一次练字时,乔润莲猛然抓紧熊二妹的双手,然后用衣服搓成的布绳将其紧紧捆住。只要控制住她,就有望抢到她的钥匙和手枪。
但熊二妹仅仅是手被控制,脚还可以动,她迅速将自己脚下的包包踢开。钥匙和枪都在包里,这样乔润莲便没法开门了。
乔润莲恼羞成怒,用自己磨的骨刀将其鼻子划花,舌头凿烂。但再怎么折磨她也没用,如果无法出去,她们俩只能耗死在这。
幸好她早已考虑到拿钥匙不容易,准备了逃出生天的 Plan B:
最近每天傍晚,这一带都会响起枪声,显然是猎户在打猎。
乔润莲扒下熊二妹的衣服扔到包包上,然后将油灯丢过去,点燃了衣物,生出了不少烟雾,同时燃烧的烈火也把包包里的手枪子弹引爆。子弹声和烟雾立即引起了猎户们的注意。
与此同时,她用骨刀将熊二妹左臂狠狠地戳断,将其放走。
熊二妹身受重伤,无法报复她,更不敢向猎户求救。一旦被猎户发现,带去与洞中的乔润莲对质,村民们立刻就会知道熊二妹就是人贩子了。
因此,熊二妹被放开后立即逃出无名山洞,猎户们只看到一个披头散发被烟雾熏黑的怪人从洞里跑开。
放走熊二妹后,乔润莲立即将表妹的头骨卡在两根铁栅之间,然后用力一踢。头骨非常坚硬,受力后将铁栅撑弯。
之后她便躲进埋葬表妹的土坑之中,还拉过一些衣服和被拐人口的骨殖放在身上,作为遮挡。
猎户们进无名山洞后,看见铁栅门有一处明显被掰弯,地上还有一只断臂,便理解为刚才跑出去的怪人之前一直被关在这,后来设法掰弯了铁栅,自断一臂才逃走的。
猎户们破门后,看到洞中竟有如此多的人骨,他们被吓得不轻,自然不敢刨开人骨细看。待他们仓皇跑出去报警后,乔润莲便重获自由了。
另一方面,熊二妹猜测乔润莲肯定会向猎户们举报她,她伤重难行,而且在城里的联络地址乔润莲也很清楚,因此便不敢轻易下山,打算先躲一躲,等风声过后再脱身。
乔润莲虽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向猎户们告发,但回城里把熊二妹的钱财全部搜刮后,便炮制了种种传言,把山洞里跑出的怪人说成是吃人恶魔。熊二妹左臂已断,辨识度很高,这就迫使她只能在山顶上东躲西藏。
乔润莲自己因为治好了酒糟鼻,身材又瘦了下来,略加打扮收拾,竟也颇有几分颜色。利用从熊二妹那抢来的钱财,她炮制了假身份,然后又去接济了股票亏损严重的于观玺,很快便将其俘获。
不过,逃跑的熊二妹始终是一个隐患。她虽然被凿烂舌头,但仍会写字,一旦被捕获,难免玉石俱焚。
正好,毕业后的于观玺也想回老家从政,乔润莲便怂恿他竞选了八斗镇镇长,到八斗镇上任后,乔润莲又建议他重金悬赏猎户击毙怪人。
不过这次乔润莲失策了。熊二妹从山上的告示里,知道了镇长就是于观玺。她这次学聪明了点,意识到这是乔润莲要来灭口了。
于是,她反客为主,主动出现在村民家中,让他们将自己俘至镇上。
12.
在街上,熊二妹见到了于镇长,她立即手舞足蹈,想让于镇长看清她的脸。于镇长之前和她接触过一阵子,颇有好感。认出她后,于镇长认为此事必有蹊跷,便找乔润莲说明了情况,想设法将其救出。
乔润莲力劝镇长不要公开放走怪人,这样是自己打自己脸,有损官声。县里警察翌日一大早就要来提人,现在提审熊二妹也来不及了。不如先设计将其救出,再徐图后策。
于是,乔润莲为于镇长设下了换锁之计,这一点萧芝仪之前已经破解了。
但让乔润莲没想到的是,熊二妹在牢里已经咬破手指,撕了一截碎布片,写了几个字:于夫人是乔润莲。
当于镇长去悄悄撬窗户时,熊二妹便把这块碎布片递给了他。由于文字过短,所述内容太离谱,于镇长一时也没想明白,只能在完成换锁计划后,回来问乔润莲。
乔润莲心里顿感不妙,只能以先救人为由,搪塞过去。
原计划,于镇长穿红衣上山,是要假扮成同穿红衣的熊二妹。警察们看到红衣人上山,察觉到 5 号牢中已无人,自然会怀疑熊二妹已通过铁窗越狱逃走,进而倾巢出动去抓捕。如此一来,事先已开锁出去躲到杂物间的熊二妹就能逃到指定地点了。
乔润莲要做的就是及时提醒警察们熊二妹失踪之事。但是,由于于镇长已经怀疑乔润莲身份,她便又起了杀心。
她直接到土牢,通报了丈夫穿红衣上山之事。随后又趁与警察们上山分头搜索时,来到了于镇长藏匿的无名山洞内与之会合。
于镇长想起了她经常使用康鼻膏的事,又觉得瘦下来的她眉目与之前收到的乔润莲照片颇有神似,越发怀疑她就是真的乔润莲,甚至还怀疑她杀害了表妹。
两人争执中,乔润莲将其杀害,并抛尸至无名山洞外的一处深涧中。
半夜她又借有妊娠反应为由,回到镇上,在约定好的政府大院公厕内找到了躲在那里的熊二妹,将其杀害,按老习惯埋尸在后院的水缸下。
这一系列布局操作完成,看起来就像是熊二妹越狱,然后勾走于镇长杀害一样。于镇长是家中独子,他一失踪,全家人必然把希望寄托在乔润莲的大肚子上。将来孩子生下,她就可以控制于家财富了。
从乔润莲被熊二妹意外抓走开始,她就依靠自己聪明的头脑,屡屡在绝境中反转,最终嫁入豪门。这让她内心极度膨胀,自以为但凡有难事,都可以靠算计和哄骗来解决。
不料在回到八斗镇后,她的布局屡出意外。先是熊二妹被抓获,再是她成功暴露了乔润莲的秘密。好不容易将熊二妹和于镇长二人灭口,又在配合萧芝仪调查时,说漏了康鼻膏盒子的事,引起萧芝仪怀疑。
萧芝仪推测熊二妹从土牢逃出来后,由于自己目标太明显,一定是在附近等待于镇长接应。而乔润莲回镇上杀害她后,一个孕妇也无力扛着尸体埋在太远的地方,很可能就藏尸附近。
所以,她假意放弃寻找于镇长,让路所长他们在土牢和镇公所附近寻找线索,借此逼迫乔润莲转移尸体,以抓获现行。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