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用现代的思维来看,天盟大会采取的是滚动式积分制度。比赛完后,大会的公示栏会实时更新排名,按胜绩场次排列,往下记录一到一百名。如今的榜首正是沈司跃,后面撰着一个数字,代表获胜的次数。比赛才开始两天,这个数量基本就是他上场的全部场次。
开玩笑,男主怎么可能会输。
闲暇之余,除了修炼和四处打听消息,我没事就会偶尔去找江遥风和苏思弦唠嗑,试图尽力拉近两人关系,毕竟团队合作很重要。只是这两人也不知忙什么,常常不在,门口倒是经常围着不少羞怯的女弟子。
天盟大会这样的场合,仙门最年轻一辈的青年才俊都会参加,自然给了参赛弟子相亲的大好机会。
我刚准备进去,看到院内莺莺燕燕的盛况,又拐了个弯,重新退了出去。
院外不远就是比武场,手上这把剑是从江遥风那里顺的,我用得还是不很熟练,寻思着去找位置练练,却发现比武台附近也围着不少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
我:「?」
这才第几天,就已经开始了吗?
前面的吃瓜群众围作一团,甚是热闹,中央空着一处地方,里面站着两个人。
我左看右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这是怎么了?」
那人道:「嗐!吵起来了呗!」
他指指中间那位红衣女子,小声道:「就是她惹的事,鬼族公主了不起啊?」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高高的台面上站着一道红衣倩影,女子身段窈窕,风格是妖艳美人那挂的,整个人身上散发着「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的气场。
想必这位,就是他们口中的鬼族公主花裁月。
她红唇微勾,对面人背对着我,我踮脚看了看,尚未看清,便不知被谁猛地一搡,推到了最前面。
我一个踉跄,差点栽到地上,好不容易直起身子,反而撞到了人群前面,无端突兀,显得格格不入,极为尴尬。往后退了半步,正见花裁月对面站着一位浅色道袍的青云宗弟子,生得甚是脸熟。
定睛一看,竟然是之前在云洲同行的小师弟。
小师弟一见是我,立刻跟看到救星似的扑了过来:「宋姑娘!」
我按住他安抚了两句,花裁月眉梢立即一扬:「宋妙妙?」
鬼族公主也认得我?
原文中,若要论手段狠毒,无人能出花裁月其右。而同为女配,或许是这两人职能作用有很大一部分重合,都负责为难女主耍手段心机,硬要说的话,花裁月是鬼族嫡系,血统名正言顺,不比宋妙妙从小身世成谜。
她和宋妙妙几乎没有同时在场的描写。
——除了天盟大会。
我内心复读了好几遍不要多管闲事,小师弟拽着我的衣角瑟缩在我身后,我看他一眼,终于还是硬着头皮道:「有话好好说,不要暴力解决。」
花裁月讥讽道:「我倒没看出来,你什么时候在青云宗混得这么如鱼得水了。」
小师弟在我耳边小声补充:「她辱骂唐师姐,我一时气愤,上去争了几句,她就说要约我决斗。」
我小声回复:「那你怎么不跟她决斗?」
小师弟理直气壮:「我打不过。」
可以的,自我认知很清晰。
……所以打不过还逞什么强啊宝!
花裁月一扫长鞭:「你是要为了他跟我作对吗?」
我正欲否认,周围忽然沸水烧开般嘈杂起来。
「别吵,祭祀官来了!」
为了维持天盟大会的秩序,各界均有德高望重的长老一辈任务担当祭祀官,负责坐镇大会现场。
想必今日之事,也有热心群众上报给了祭祀官,恰好能解我现在的燃眉之急!
一道玄色衣摆赫然出现在面前,无需言语,众人皆一致诡异地噤了声,我松了口气,猝不及防看清了来人的脸:「……」
慕南之一身玄衣,肤白如雪,一双乌黑冷淡的眸子,在我脸上停了停,径直落到花裁月身上。
他的表情分明写着不耐烦,或许都杀了完事,更符合他的做事风格。
周遭一片寂静,而这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界尊主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懒懒开口道:「这是在闹什么?」
02
太装了。
真的太能装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口嫌体直地往黑莲花身后挪了挪,以免他发疯把我一并杀了。
慕南之看着我:「解释。」
我:「是这样,那个,其实我只是路过的。」
慕南之:「哦?」
小师弟警惕地看他一眼,似乎意识到面前的人不好惹,立刻拉着我大喊:「宋姑娘替我做主!」
我艰难地把他的爪子扒拉开,花裁月盯着慕南之:「怎么,你要偏帮自己人?」
我:?
怎么就把我默认成慕南之的人了?
早有好事者给祭祀官一五一十说清了情况,不过须臾,慕南之给花裁月和小师弟都下了禁制,我寻思着要不要替小师弟求求情,就见他虚虚抬手,一道金色流光凭空袭来,牢牢捆住我的手腕。
我挣了挣,不出意外,挣不开,不由得满脸疑惑地看向他。
慕南之视线都没偏,慢条斯理地道:「怎么?」
我这辈子没这么冤过:「我就拉了个偏架。」
小师弟偷偷往我这里走了两步,想与花裁月保持距离,看见我手上的禁制后,步子一滞,罕见地沉默了:「……」
作为十年一度的盛会,天盟大会自然有专门看守闹事弟子的地方。
这个地方就是藏书阁。
阁内下着重重禁制,据说法术是上古时期留传下来的,没有出行令牌,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慕南之显然不负责训诫,几位年长的长老揪住我们三人说了一通,重点抨击对象在我和花裁月,大概因为我俩是异族,还是看起来很不安分的那种异族。
足足听了小半个时辰,听到差点在藏书阁睡着,某位长老忽然提高音量念了一句青云宗道规,吓得我立刻猛然抬头。
那长老看我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朽木不可雕」也。他皱着眉叹了口气,将袖子一甩:「叫门派里来领人吧。」
说罢,拂袖而去。
小师弟蹲在地上,愁眉苦脸道:「江师兄知道我惹事,肯定要骂我了。」
我道:「不要瞎说,江遥风脾气有这么差?」
小师弟继续忏悔:「早知道不跟她较劲了,丢人。」
我想了想,赞同地道:「确实,花裁月这人不讲道理,以后还是少理为妙。」
我陪他原地 emo,同时琢磨着领人是什么个意思,又要谁来领。
很快,门外响起几下有节奏的叩门声,门扉一圈印着符咒的铭文随声消散而开,我心知佩戴出行令牌后需叩门打散禁制才能进入,想着是哪位长老来了,和小师弟一起看了过去,江遥风淡淡道:「还不走?」
小师弟又扑了上去:「江师兄!」
江遥风:「丢人。」
他又对我道:「你怎么也在?」
我:「没人告诉你,你来干什么?」
江遥风道:「我来领他。」
小师弟早就找好了罚的几遍经书,看来在青云宗被罚得很熟练,我眼尖,瞥见纸张尾页写着「孟云起」三个字。
孟云起,大概就是小师弟的名字,我惭愧自己竟然还不记得人家的名字,同时惭愧自己竟然没能抄完。
江遥风拿起小师弟罚抄的一沓纸扫眼看了看,又对我伸手:「你的。」
我:「啊,没抄完。」
他动作一凝,将纸递还给小师弟,吩咐小师弟先回去,低声对我道:「抄了多少?我看看。」
来到这个世界后我就没怎么写过字,手速不快,还真没写多少,深觉丢脸,将案上的抄卷往回捞,不给他看。
江遥风伸指来探,我躲闪不及,刚好被他指尖触到。来不及反应,他就跟被烫到似的撤手,站直了身子。
我跟着坐直,几缕发丝飘到耳边,飘得人有点痒,我顺手挽到耳后,对他道:「抄不完怎么办。」
江遥风:「接着抄,还有什么办法。」
我看着他,他表情逐渐变了:「你要我帮你抄?」
我夸道:「真聪明。」
江遥风大概没见过我这么不要脸的人,沉默片刻,竟然真的坐下要帮我写,我顺势也拿了支笔坐在他身边,埋头像模像样地研读起了长老让我抄的青云宗门规。
我想到一个问题:「我又不是青云宗的,为什么要抄你们的门规?」
「天盟大会的规矩。」
我「哦」了一声,闲得无聊,见他写得认真,便低头去看他的字。
笔锋凌厉清绝,看得出来是练过的。我俯身盯着看了半天,忽而见雪白的宣纸一动,他替我掠起落在纸面上的碎发,轻轻抬眼:「坐没坐相。」
一阵风吹来,外面传来淡淡的桂花香,纸张没压好,哗啦啦被吹起半截,江遥风用砚台将纸按稳,我心头怦然一跳,开始没话找话:「你会背门规吗?都不用看抄本的。」
江遥风:「当然。」
他将剩下的内容一丝不苟抄完,若无其事地理好一沓纸,对我道:「最后一行缀上名字,这个交给训诫司长老。」
抄本交接完毕,我顺道跟他同回后院。江遥风推门正要回房,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两相无言,我慢慢道:「谢谢。」
他没说话,将门一推,径直进去了。
03
第二日上场前,按照惯例进行抽签,我再次荣幸成为抽签大使,在天榜前挽着袖子摇签桶。
为保证公平,比赛对阵的队伍一般由抽签决定,前一天我抽中了叶婉,算是运气好。但以我本人的霉运体质,这种好运显然不会延续——
这一次,我抽中了沈司跃。
围观群众出奇一致地静默了,过了半天,小师弟啧啧道:「好彩头。」
我深吸一口气,将竹签往他手上一放,皮笑肉不笑:「你上。」
小师弟后退数步:「那可不行,不带比到一半挖人墙脚的。」
我提剑要上,袖子忽然被人扯了一下。回头看去,江遥风道:「我替你。」
我道:「说好我来的,没必要。」
当然不可能是江遥风上。坐看女主鱼塘互相残杀,我疯了吗?
站在比武台上,还没开始比赛,我手心就已经微微出了点汗。
……这大概就是独自面对武力值天花板的压力。
沈司跃一身白衣,眼底一圈淡淡的乌青,一看就是这几日休息不好导致的,长睫垂下,表情说不上是冷淡还是不在意。
我心想:可能是和女主闹了情绪吧。
比赛前惯有一段报名道姓的程序,我抱着剑和对面的沈司跃互拜了一拜,就听见了他波澜不惊的声音:
「——青云宗沈司跃,请赐教。」
今日天气不好,阴云密布,仿佛随时就会下起满城的雨。好在此时还没有下雨,仅仅是阴着,我却陡然感到一股激增的压力。
一股极强的灵力袭来,我足尖一点,侧头避过,沈司跃离我离得极近,眸光也极沉,剑柄一转,已然反手一记刺了过来。
我:卧槽!这人真不打算留情的!
我向左躲闪,借力往前一纵,顺手弹了个增强法力的口诀,这一下威力极大,但只能困住沈司跃一小会,不过瞬息之间,凛利的剑气扑面而来。
肩头被划开一丝血线,几滴血溅了出来。我睫毛一颤,强行提剑格挡,阻挡不住,那剑一寸寸往前刺,我以为下一秒就会被扎穿,那股力道却忽然一松。
我被震飞到比舞台边沿,沈司跃停住步子,一言不发,我看到他脸上的点点血渍,猜到那血可能是我的。
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地面蒸腾出雾气,日色昏暗如夜。
这场比赛,毫无疑问是沈司跃获胜。结果宣布后,我爬起来,一个踉跄,再次摔倒在地。
沈司跃静静地站在面前,我猜前几天他亲错了人肯定也不好受,刚想再做挣扎,他忽然上前两步,一把将我拽了起来。
我不解地看着他。
沈司跃眼尾形状很锋利,显得精巧又俊气,此时微微下压,叫人看不清情绪。
我阴差阳错从中品出了点压抑的味道,过了半晌,才开口提醒道:「那个,手。」
他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把腕骨捏碎。雨水顺着下颔流下,沈司跃瞳孔黑沉,眼底仿佛深深潭水,面上却掀不起一丝波澜。
雨雾朦胧,影影绰绰,好似水中花镜中月,让人怎么也瞧不真切。
被我一点,他缓慢松手,神色不变道:「抱歉。」
刚才他打我的几招看上去吓人,我跳下比武台,又觉得自己可以了,头顶出现一片阴影,苏思弦在身后替我撑开伞:「被打了还这么活蹦乱跳。」
我顺势站定,隔着雨帘,远远看见沈司跃的身影。
他没有撑伞。
我没由来地想起成亲那日的大雨。天色阴沉,雨落敲地,泛着寒冷的凉意。
——就像今天一样。
04
在不幸地与沈司跃对阵后,我们队的运气又稍稍好了一些。随之而来的几天,队里按照抽签顺序轮流上了几次,每场都是稳稳拿下。
所以说队友强的感觉就是爽,天榜名次稳稳上升的同时,我得空休息几天,也不出门,每天在房中睡得人事不省,不知天地为何物。
睡了几天,我神清气爽,重新拾起佩剑去后山修炼——也就是上次走错方向误闯山泉的地方,那一片区域都灵力充沛,另一头是绝佳的修炼地点,江遥风常常在那里一待就是一天,心无旁骛,醉心修剑。
这样的人,注定和各种烂桃花无缘。
我们俗称为「直男」。
但我没想到遇到的居然是苏思弦。
他对面站着几个貌美女修,这场面仿佛已经重演了不下三次,我恨不得双目当场失明,好叫我不要看见女主后宫公然利用颜值勾搭别的漂亮妹妹。
请停止散发魅力!
我立即转身要走,被苏思弦唤住:「你不练了?」
我:「我换个地方练。」
眼不见心为净。我目不斜视往一旁走去,苏思弦不知联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忽然笑了两声,意味深长道:「那你好好练。」
我疑惑地看他一眼,却见他身后远远走来一道人影,立刻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同样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苏思弦:「?」
唐意浓在他身后站定,出声道:「苏师弟。」
我强忍笑意,苏思弦脸色微变,只能规规矩矩地回道:「唐师姐。」
女主佩戴着一块形状特殊的玉玦,衣饰也与以往有所不同,估计是有要事在身。果不其然,她将手中的一枚令牌递给苏思弦:「今日下山,人手不足,劳烦苏师弟补个缺。」
「补缺?」
「这几日要对天盟大会山下的村庄城镇进行排查,以防有异物入侵。沈师兄替宗主去明渊宫还信物,马上赶回来。江师兄已经去了。」
天盟大会每隔几日就要进行检查,难怪江遥风隔三岔五不在。
我心中了然,又听唐意浓凝重道:「他们出了点状况,通讯到一半也断了,训诫司和外出历练人手都不够,只能先找人顶上。」
来了。
天盟大会既然是男主开会,没点特殊剧情是不可能的。
唐意浓看苏思弦一眼,语调柔和了不少:「你身体状况特殊,不太过劳累。」
苏思弦道:「那就娇贵死我了。」
双标怪!
对我就是柔柔弱弱生活不能自理,对着女主就又行了是吧!
我吃瓜吃得正上头,猝然与苏思弦无意扫过来的眼神对上。他转头一瞥,当机立断把我拎了出来:「她也去。」
我:???
唐意浓冷淡地看我一眼:「这个我不管,请你自便。」
这几日秋雨缠绵,刚下过一场微雨,地面还是湿漉漉的,我寻思着是出了什么状况,苏思弦沉吟片刻,不知从哪变出把油纸伞,闲闲撑开,我回头看他,他眉眼皆被掩映在浓郁阴影下,似乎察觉到我的疑惑,他道:「以防万一。」
我:「喔。」
本以为天盟大会有各派长老坐镇很难闹出事,可事实证明,天盟大会不仅是获得小灵境入境资格的盛会,也是兴风作浪的大好时机,确实容易出状况。
托苏思弦的福,跟着唐意浓一路行至山下,那里围着不少各个宗派负责探查的弟子,见来了人,都没有忘记最基本的礼仪,纷纷肃容道:「苏师兄,唐师姐。」
周遭乱石林立,高山隐隐没于铅灰色卷云里,山脚一大片宽广开阔的密林,深处幽光点点,仿若猛兽窥探的眼睛。
江遥风正低头跟身边的小师弟说些什么,见我来了,略微错愕,我慢慢挪了过去,正欲开口,忽然瞟到一抹熟悉的玄色身影。
小师弟热情万分地招呼我,又解释道:「啊,是这样。刚刚排查时发现山脚下有着一处结界漏洞,似乎可以通到鬼界,以防万一,我们就把祭祀官请来了。」
我看了看:「哪有漏洞?」
小师弟指指不远处的石堆:「在那。」
石堆掩映着一处深不见底的陡峭石门,四周乱石嶙峋,枯木丛生。我看了一会,疑问道:「谁没事在这里修个门?」
小师弟指指乱石上的划痕:「请看这个。」
我:「?」
苏思弦终于开口了:「这里刻着传送符咒。」
唐意浓转身看向众人,语气平淡:「如若今日不同去,恐怕写符之人也会闯入京洲,各位有什么看法?」
此言一出,如同石落水面,众人皆窃窃私语起来。
对面连着的地方是未知的,只能让修为高深、有自保之力的人进去查探,如此一来,该让谁去,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05
半炷香后,我蹲在传送对面的一处坟地,冻得瑟瑟发抖。
本以为苏思弦不会去,可不知唐意浓对他说了些什么,竟然让他点了头。
而我,因为在这群人里算修为高的,也被拖了进来。
然而传送符咒的时间机制出了点问题,进入后,我凄惨地发现,周围只有我一个人。
面前是鬼气森森的荒坟,抬眼望去,不远处耸立着一道陡峭山岭,充斥着凄凉的气息。
我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有机会和女主一起下副本,抱着胳膊跟坟地面前的鬼火斗智斗勇了半天,终于认命地站起,开始往前走。
这里立有禁咒,无法御剑,让本来速度就不快的我雪上加霜。走了不知道多久,不知是不是诚意感动苍天,面前终于出现一道熟悉的人影。我来不及思索,立刻喜极而泣地扑了过去:「黑莲花!」
慕南之抱着剑转身,依稀蹙了下眉,看他神色,有点意外,又有点稀松平常的平静,估摸着是真正泰山的崩于眼前而不变色。我立即打住危险发言,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就是说,好巧。」
黑莲花:「……」
这人是宋妙妙正牌顶头上司,待在他身边,胆子也大了不少,加之对慕南之的武力值无条件信任,我跟着他一通乱走,半晌后闯进一片漆黑阴森的死城内,才察觉到不对:「这是哪?」
这座城楼与平日里见过的都不一样,黑云压城,伸手不见五指。
我甚至都看不见身侧的慕南之。
周遭寂静无声,数息后,一点光亮了起来,明亮火光映照下,身边人的脸犹如白玉,泛着冷调精致的反光。
慕南之打了个响指,点燃火光,一线火焰微微跃动。
他偏头看我,简洁道:「跟上。」
我跟在黑莲花身边,还是觉得不安全,犹豫片刻,伸手将他衣袍拽住。
火光随着动作一颤,我明显感觉到,如果不是黑莲花现在抽不出手,那他下一步,一定是将我立刻掰开。
面子哪有小命重要,反正也习惯了慕南之的作风,我借着这点亮光四处张望,面前忽然浮出一小片幽蓝鬼火,吓得我往后猛退半步:「卧槽。」
视线所及范围至多不过半米,阴风大作,破损旌旗猎猎作响,黑莲花的身影瞬间隐没在黑暗里,我叫苦不迭,重新追了上去。
沉默地走了大概半刻钟,我终于忍不住了,正要开口,慕南之步伐忽然顿住,我鼻尖一痛,猝不及防撞上他后背。
面前一座尘封已久的陈旧大门,随着来人的靠近缓缓打开,仿佛在欢迎两位不速之客。
我心头一紧,攥住慕南之衣角,声音抖得每个音节都拐了八拐:「进去吗?」
慕南之很冷静地看着眼前的门:「进。」
说完这话,他毫不犹豫抬脚往里迈,我被这人惊呆了,又怕他真出什么意外,只能含泪跟上。
大哥!这种未知副本很危险的!
能不能不要这么莽啊!
踏进门槛,视线蓦然明亮开阔了许多。
两旁石阶往里延伸,灯笼排列整齐,从内里透出点点幽光。仔细一看,里面发光的竟然正是方才的鬼火。
品味够奇特。
最深处的石柱旁端端正正立着一座八宝琉璃塔,中央供奉着一座未知神像,虽然里面十足破败,但塑像却是金碧辉煌,只是被纱掩住,看不清真容。
整座庙宇都很静,我有点害怕,出声唤了一遍慕南之的名字。他原本俯身在那座神像前探查,闻言,微微抬头:「怎么?」
我:「你不要走那么远,万一有什么埋伏,多危险。」
慕南之嗤笑一声,淡淡道:「不可能。」
我:……兄弟你未免也太自信了吧。
他的眉眼在幽光下水润无波,肤色白得透亮,眼神却十足嘲讽:「这是鬼城,这间庙是墓鬼的老巢之一。」
墓鬼我知道,是鬼界除了鬼鲛之外的另一位鬼王,当年鬼王的手下之一。据说双目有疾,不能视光,所管辖域正是鬼城。
那墓鬼少说也活了几百年,慕南之年纪尚轻,我不由得担心道:「你打得过吗?」
「平时打得过。」
我:「那现在呢?」
「不知道。」
自从进了鬼城,除了御剑,我还没尝试过别的术法。抬手捏了个诀,果然被一股无形力量拦住,施展不出。
我惊了:「这禁制这么强?」
慕南之没理我,盯着那座神像看了一会儿,忽然要去掀上面的纱布,我看得心惊肉跳,立刻上前拦:「不要随便动 npc 道具啊!」
他挑眉,慢慢看向我,微微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挺细心。」
——随后,他微抬指尖,将那块纱轻巧扯下。
06
那块纱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神像的面容依旧模糊,意外没有什么动静。
慕南之原地站定,将那片红纱拎着反复掂了几次:「栖霞雾。」
我:「什么?」
「鬼城的规矩,每到上弦之夜,墓鬼法力最盛,会举办迎亲仪式冲洗煞气。仪式中有一道拜神的环节,庙里供奉的就是主管姻缘的狐仙。」
我道:「跟你还有点像。」
慕南之:「我没兴趣同时娶十几个。」
想到原女主在天盟大会后误入鬼城,曾被抓去成亲,我心有余悸,忽然看见角落里窜出数个小鬼,抬着鲜红的轿子,咿咿呀呀吹吹打打,一窝蜂拥了过来,嘴里直嚷嚷:「让让,接新娘子了。」
我自觉后退半步,轿子从面前扫过,一颗圆溜溜的脑袋滚了出来。
鬼王娶亲,原来娶的是冥婚吗???
那几个小鬼一见这头,立刻大叫道:「不好了,新娘子死了!」
慕南之在我身旁道:「这女子是活人,受不了鬼城阴气,身体被腐蚀,自然如此。」
「怎么成?咱们是要活祭的。」
一群小鬼乱成一团,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在场唯一的女子——
我:「……」
我揪住慕南之:「救我。」
慕南之:「你不去,我们见不到墓鬼。如果不出意外,唐意浓应该已经上轿了。」
她可是女主,换我去了,只会被物理超度,美美入棺。
不待反应,下一瞬,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我瞬间跌入软轿内,裙摆已然变成了喜庆的火红色。
眼前几道珠帘轻轻摇晃,碰撞出叮当声响,慕南之也不见了,我猛一转头,去扒拉门帘,手却被禁制阻住,寸进不得。
「起——轿——」
吹吹打打的声音重新响起,我身体莫名一软,什么力气也使不上来,头晕目眩间,似乎有异香萦绕在鼻端,甜腻腻的,让人欲呕。
我扶着轿子壁,意图在锦囊中翻出颗清心丹镇定,意外碰到什么东西,对面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线——
「谁?」
……看来碰到了传讯符。
对方静默片刻,忽然道:「宋妙妙?」
我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语气,慢慢道:「唐意浓是不是上轿了?」
「是。」江遥风的声音很轻低,「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