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这是要冷死谁啊！

01

我道：「是这样，现在我也上轿了。」

江遥风很快道：「我来找你。」

「不用。」我压低嗓音，悄悄道，「我不认路。」

「……」

耳畔隐约滑过空气流动的声音，几个小鬼抬轿速度很快，轿身仍然十分平稳。只有那阵挥不散的异香，闻得人心头发痒，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

我翻出一枚清心丹，勉强压了下去，对江遥风描述了一番来到鬼城的所见所闻，他语气不稳，情绪还算镇定，我听出端倪，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江遥风道：「还好，碰上了几个小鬼，不算棘手。」

我道：「鬼城有封印，灵气运转滞涩，不要轻敌。」

江遥风道：「怎会？」

我还要再嘱咐两句，通讯传到一半，却戛然而止，被强行掐断。

「落轿——」

轿子缓缓一落，眼前珠帘也随之一震。红色软轿将视线拘在方寸一隅，完全无法辨别外面的情况。

正在此时，红色的门帘动了。

抬头往外望去，门外一片漆黑，路边缀着点点灯火，齐齐摆着剩下的轿子。

看来，墓鬼是将新娘都集中送到了此处。

那些轿子的数量大概有十几个，估计还有别的被抓来的女子，看不出哪个是唐意浓的。我斟酌着自己对上墓鬼的存活概率，果断选择不作声，低着头假装顺从。

十几位新娘排成长列，我缀在其间，随着鬼使的指引跨火盆，红色裙摆微微漾开，差点擦中火稍，吓得鞋尖在铜盆边轻轻磕了一下，领路的小鬼就当没看见，目不斜视，直接送入了下一个流程。

……确实，反正都是工具人，过程哪有那么重要，人送到就行。

前面的姑娘一个个默然无声，脚步飘浮，想必凡人女子压不住那奇异的香气，既如此，寻找到唐意浓也十分简单。

这次的目的地仍是一间庙，细细看来，与之前那座狐仙庙十分相似。

夕阳西下，晚霞如同薄纱，拢在诡谲如血的暮色上，走进庙内，众女子皆如同木偶一般站定，我仗着没人管，扫过那些女子盖着红盖头的面容，大着胆子悄悄跟了上去。

我对着那唯一一个一声不闻步履平稳的女子低声道：「唐姑娘。」

过了几秒，对方将眼前的红色盖头信手掀开，唐意浓眼尾化着浓浓的朱红胭脂，眉宇格外艳丽锋利。她一句废话不讲，开口就道：「联系过江师弟了，不出半炷香，他必定过来。」

我小声密谋：「现在怎么办？」

唐意浓：「自然是按兵不动，随机应对。」

女主都不动，我也不继续造次，学着其余女子一般站好，等待拜堂。

庙中香烛袅袅生烟，飘浮在空中。这香味道甚浓，味道很熟悉，和轿上闻到的似乎是同一种。我又要头晕，一旁的唐意浓立刻扶住我后腰，压低声音道：「迷香。」

我：「？」

「鬼鲛善制造幻境，这是墓鬼找鬼鲛借的好东西，专门用来催眠献祭的人族少女，吸入过量，会在幻境中看到自己最想见到的东西。如此一来，心志不坚者就会被困入梦境，浑浑噩噩，永远无法苏醒。」

她又道：「你怎么没中招？」

我：「我看起来道心不坚吗？」

唐意浓：「不好说。」

我：「……」

我道：「你们门派道心最定的人是谁？」

想了想，又道：「不必说，自然是沈司跃。」

唐意浓冷笑道：「我倒希望他真是。」

说完这句，可能想到之前的糟心事，她立刻住口，不再继续，侧过身去看面前布置简陋的喜堂。

这间庙处处透露着随时会垮台的衰败气息，从房梁到红柱都用红纱幔帐挂了起来，只是那红纱破破烂烂，反倒平添几分诡异。

破碎风铃随着微风叮铃作响，纱幔飘扬飞舞，周围一群生死未卜陷入幻境的少女，听得我头皮发麻，香灰燃尽，外面绕进来几个小鬼，手中捧着红绣球，尖声道：「吉——时——到——」

案上烛光猝然跳亮，我才发现，这间庙里没有供神，主位只有一颗泛黑的头骨，透着森森鬼气。仔细一看，眼中似乎还冒着荧荧的幽光。

氤氲的红色背后没有温香软玉，纱帐下分明藏着累累白骨。

重若千钧的巨力砸下，我被迫弯腰，身体全然失去控制，耳畔突兀响起锐利高亢的一声——

「拜堂！」

02

周围十来人皆是如此动作，齐刷刷对着正中央那枚骷髅头骨，我俯身至最低处，脖颈处僵硬无比，早已没有丝毫知觉，连身体都微微发颤。

一下，又一下。

只剩最后一下。

案上的骷髅头骨隐约微笑起来，我咬牙想挣开，被它看穿，劈天盖地的黑雾排山倒海般掀出，我心下一凉，下一瞬，周身忽然出现一道无形屏障，这看似威力极大的雾气倏忽间消融弥散，那骷髅头骨的迷雾中缓缓走出来一个样貌极俊秀的青年男子。

我感到发间有一道什么东西碎裂而开，一条平平无奇的玄色发带飘然落到地上。

——这是离开魔宫前在慕南之那里顺的。

墓鬼「咦」了一声，缓缓道：「竟然有人在发带里藏桃僵咒。

「还真是一片痴心。」

桃僵咒是禁术，转嫁所受攻击到另一人身上，原文里唐意浓为病重的苏思弦前往鬼界求秘宝，沈司跃曾给她制过一个。

如果墓鬼攻击的是慕南之，以他的实力自然可以轻松化解。于我而言，却是相反。

他给我留这个，可能是因为不放心，也可能担心我出去丢脸，跟一片痴心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下一瞬，眼前忽然闪过一道极强的剑光，携裹着雷霆万钧之力斩断禁制，我身形不稳，唐意浓眼疾手快在我背后一拍，将我按稳，同时看向来人：「沈师兄。」

氤氲的红色尽头，沈司跃徐徐站定，几剑扫开缠绕旖旎的红纱，神色冷淡，眼底一片深沉的肃杀之意。

眨眼间，他已和墓鬼过了数招，唐意浓上去帮他，男女主同心，不出须臾，竟然硬生生杀开了一条活路。

如缎般的红绸海浪般铺开，擦着女主脸侧袭过，我斩开红绫，唐意浓吸了口气，急促道：「走！」

我反看着她：「你不走？」

唐意浓道：「关乎十几条无辜性命，我不能走。」

我：「那我也不走。」

唐意浓：「？」

我慢慢站起身子，召出已经许久没用的魔铃。

自从参加天盟大会，我从没用过宋妙妙这件法器。扰人心智太过邪门歪道，不是比武这种场合的作风。

如雾的红绸在空气中流动，稍不留神，便会被狠狠绞住，丢掉性命。

我抬手捏诀，魔铃顺声而动，形成了一个足以容纳庙内所有人的结界。

墓鬼维持着操纵绞杀绫的姿势，在结界外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他的眼神极度冰冷，没有温度，像在欣赏小动物临死前的垂死挣扎。

「你猜，你这结界能挡住我几时？」

沉重鬼气扑来，我倒退半步，手腕微微发抖。

「猜个屁！滚！」

撑不过一时半会，不过也够了。

我立刻转头对唐意浓道：「你记不记得青云宗里有一道能短时间内大幅提升灵力的禁咒？」

以墓鬼修炼百年的实力，这个阶段的男女主都打不过。神剑有灵，除非沈司跃的本命剑破阙长风剑灵已出，才有一战之力。否则，只会被耗死在这里。

如果没记错的话，女主曾用这个咒术从鬼界抢走鬼镜，果然，唐意浓凝重道：「记得。但这个咒术触发机制严格，短时间内不能重复使用。」

我道：「告诉我。」

唐意浓一愣，看着我道：「上次我运气好，才勉强躲过反噬，若修为折损，你当真愿意？」

我心道这文梗概我都每次默读并背诵了，能不清楚吗，结界撑不了多久，沈司跃刚才和墓鬼缠斗又受了伤，除了我大概也没有别人。

结界隐约裂出几道裂缝，我心里着急，催唐意浓道：「快！」

她深深看我一眼，默念咒诀，抬指点上我脊背，灵力游走片刻，忽然一顿：「你……」

如海的力量在四肢百骸行走，来不及思考唐意浓的反应，结界猛然碎裂，意料中的疼痛并未袭来，碎片化作流光，点点消散在空中。

灵光冲天而起，结界粉碎得非常彻底，漫天流光映着月色，劈开耀眼的曙光。

沈司跃执剑单膝跪地，神色清冷无波，眉头却淡淡蹙着。

他单手捏诀，轻声念出两个字：

「破风。」

我：「？？！」

怪不得怎么看怎么眼熟。

敢情还没等我很有觉悟地送死，男主就主动催动神器破阙长风了？

破阙长风是上古遗留的神剑，神剑认主，沈司跃得到这把剑后，因修为不够，还未能召唤出这把剑里的千年剑灵。

而现在，男主竟然硬生生催动在快到大结局才出现的剑灵破局。

剑吟声响彻天地，墓鬼身影瞬间碎裂，电光火石间，隐进那座骷髅头骨里。

与此同时，有什么一直禁锢着这里的力量松动了，唐意浓再次使用传送诀，这一次，竟然成功把十几位新娘顺利运走。

比刚才更为沉重的威压倾泻而下，强行催动剑灵，所承受的反噬疼得要命，但沈司跃硬是没出声，脸色苍白，长睫垂下，握剑的手轻微有些不稳。

城内万鬼躁动，连地面都在为之震颤。

「糟了。」唐意浓艰难看向沈司跃，「剑灵一出，以他现在的修为，完全无法控制。」

我：「那怎么办？」

唐意浓道：「两个办法。

「第一，强行打断他。」

但依照沈司跃现在的状况，这和送死无异。

唐意浓：「所以还有第二种——

「进入他的灵台，将他带出来。」

灵台不是随便进的地方，沈司跃现在的灵力状况足够碾压在场所有人，如果原主排斥情绪严重，死在里面都有可能。

我：「谁去。」

唐意浓：「你去。」

我：「？？？」

我看着她，意识到对方没在开玩笑：「我不想死。」

唐意浓：「你去不会死。我去才会。」

我：「我不信。」

凌厉的风刃顷刻刮了过来，唐意浓往后栽了两步，勉强稳住身形：「没发现吗？他的灵力根本不攻击你。」

以沈司跃为中心的灵力风暴控制不住席卷四溢，整座城池摇摇欲坠，地面坍塌崩裂，唯独在我脸边拂过碎发，轻柔得像一阵风。

我蒙了一下：「怎么回事？」

以沈司跃对我的仇恨，我该是第一个送人头的，他把我直接捏死都算合理。

风刃在脸上割开一丝血口，唐意浓抬指一抿，神色一凝：「别问这么多，我先送你进去。」

我：「等等！我修的不是灵力，会不会和他相斥……」

03

唐意浓飞速捏完法诀，面前景象瞬间扭曲消失，幻化成一片不着边际的冰雪。

白雪皑皑，凛冽风霜扑面而来，我不住倒退，被吹得在地上翻了个圆润的滚。

……好冷。

天地一片白茫茫，冷极静极，只有风声猎猎吹过，卷起空中几片凝结的雪雾。

灵台通天临中野。是一个修士道心所在之处，越是修为高的人，所设下的防御越重。一着不慎，这辈子都无法从中出来，只能沦为对方修炼的养分。

越是如此，越能看出，沈司跃的情况不是一般的糟糕。

我呵了口气，旋即抱臂努力让自己团成一团，能稍微暖和点。

这朵高岭之花也太冷了吧，这是要冷死谁啊！

难怪最晚确认关系的就是你！

我碎碎念半天，面前场景再次旋转碎裂。

——这次缓缓凝成的，是一座山峰。

云雾缭绕，如烟环绕在半山腰，不远处凝着一道冰晶似的石台，周遭零星坐落着简朴房屋，参天古树木根盘踞，欣欣荣荣，向上舒展生长。

无疑是青云宗。

我在石台边转了个圈，想到幻境中的沈司跃估计不在这，改道绕去一边的弟子殿。

灵台中的幻境无根据原主记忆幻化而成，随机性很大，可能是沈司跃最重要的心结，也可能只是一些琐事无关的小事。

目前的情况，显然是第二种。

绕过弟子殿，许多弟子在案边默书温习，其中还有小师弟孟云起，我看得正起劲，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少年沈司跃正在身后望着我。

少年身姿挺拔，面容白皙如雪，只有眉头淡淡蹙着：「你是何人？」

这段记忆里男主显然不认识我，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出事，我立刻道：「我也是这里的弟子。」

沈司跃：「我为什么从没见过你？」

我：「青云宗弟子那么多，你怎么会都见过。」

既然进了沈司跃的灵台，就一定要帮他走完这几段回忆剧情。我说自己刚入门，对这里不熟悉，让他带我认认路。沈司跃走得默然不语，我鲜少有这样能和他心平气和讲话的时候，碎碎念了一路，他却并不理会。

走了半天，少年忽然站定，似乎有什么话憋了很久：「你不是青云宗的人。来这里是为什么？」

「谁说我不是。」

这个阶段的沈司跃显然没修炼到后面那种油盐不进的冷漠程度，被我一问，竟然真的交代道：「你这样的容貌，如果真是青云宗的，我没理由没听说过。」

「……你赢了。」

我说了实话：「我说我是从将来过来的，你信不信？」

少年睨我一眼，不说信，也不说不信。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符纸，低声念了串咒文。我看了半天，好奇道：「这是什么？」

「里面灌了真言术，法力不受时间影响，用了这个，哪怕你真是……异日来的，也不能说假话。」

我：「也就是说，我可以不回答？」

「那是你的事。」

可以的，够直接。

我直接反客为主：「好。那我问问你，你和我什么关系？」

沈司跃怔了一下，凝了半晌，脸上出现见鬼的神色，缓缓道：「未婚妻。」

「……」

我：「？？？」

沈司跃艰难继续道：「你是……我的未婚妻。」

咒术是他自己下的，沈司跃本人精通各种术法，虽然现在年纪尚小，但真言术是很简单的咒法，断断没有施错的可能。

这个时候他并不认识我，既然不受时间影响，就意味着，这个认知极有可能是现在的沈司跃给他的。

我眼看着少年的表情从错愕到不置一语，猝然变得模糊起来，面前场景再次旋转变换，散为点点荧光。

这个幻境又碎了，眼前一花，再睁眼时满目鲜艳如火的红。

堂前贴着大红「喜」字，我看见自己的身体正在滴血，被慕南之抱在怀里，没有丝毫生息，仿佛染血纸鸢，下一秒就会散架。

——这是我第一次直面沈司跃当时的表情。

平静冷淡的表面下似乎藏着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杀意、厌恶和微弱的茫然混杂在一起，强烈的情绪骤雨般反复敲击，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恨意最深，还是底下的其他什么最深。

面前场景如同默片徐徐播放，染血的衣裙殿宇，未来得及拆下的红绸，还有堂前少年掌心，自指缝间悄然滑落的鲜血。

一滴、两滴，连着那日的暴雨一起，变得格外模糊。

唯有这双眉眼，恍惚间，清晰得一如往昔。

04

再次醒来，身下床铺柔软，纱帐飘飘，显然已经不在鬼城。

唐意浓在一边支着脑袋看剑谱，头也不抬，轻飘飘道：「醒了？」

我猛拍了自己脑袋两把清醒清醒，又坐直身子：「这么快就到京洲了？」

「哦，是这样。」唐意浓道，「传送阵眼坏了，你和沈司跃情况都不稳定，所以我们就随便在附近找了个客栈歇下了，苏思弦付钱，不用担心。」

我想了想：「他怎么样了？」

唐意浓：「不好说。剑灵已成，暂时压制了下来。但他目前的修为不够，比完天盟大会就该闭关了。」

我心有余悸：「下次这么危险的事不要让我做，差点冷死在里面。」

提到灵台，唐意浓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古怪：「还有一件事。」

「？」

她道：「那日我给你施禁咒，发现你体内的力量运转方式，和一般的魔修不太一样。」

我穿回来之前就没接触过修仙，自然发现不了什么异常，原作中对宋妙妙几乎没有身世背景描写，或许有，估计也是个坑，后面压根没填上。

「什么？」

唐意浓犹豫片刻，道：「你有灵根。」

我：「灵根？」

修仙者有灵根很常见，不如说没有灵根无法入门。但放在宋妙妙身上，就真的很离谱。

因为……我是个魔修。

魔修又不修灵力，哪有魔修有这种东西的！

唐意浓道：「另外，受沈司跃影响，你最近这段时间可能会断断续续梦到一些过去的事情，差不多类似于幻境，没什么大问题，等沈司跃闭关回来，你差不多也就恢复了。」

过去的事情估计是指宋妙妙原主的记忆。《逆袭之问鼎仙途》作为一本大女主修仙爽文，对女配的着墨很少，宋妙妙在原文中除了上蹿下跳制造麻烦陷害女主，几乎找不到什么别的相关内容。

宋妙妙孤身一人，没有什么朋友和亲人，这是个补全原主记忆的大好机会。

唐意浓走后，我继续在床上咸鱼了几天。鬼城的事牵涉众多，加上之前江遥风正面打过鬼王鲛，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消息早已传递给了青云宗，这几天除了受反噬重伤的沈司跃，唐意浓江遥风苏思弦等人都被叫去核对案件细节，一时不见人影。

幸好我是编外人员，除了提供必要信息，不用参与宗内的卷生卷死。

闲下来的这几天，我再次把基本情况对了一下。

这是个修仙世界，分神、人、魔、妖、鬼、兽六界，以人界人族数目最多，妖兽早就并为一族，神界从万年前就销声匿迹，只余下当年残存的武器和神迹，破阙长风正是其中之一。

简单概括，在这个混乱复杂的世界里，人人都想修仙成神，而有灵根灵骨者往往千里挑一。这些人拜入修仙门派，为了便于血脉延续和根骨纯净，又形成众多氏族，其中江、苏、叶、孟四大世家声势最盛，他们将后人送入青云宗明渊宫等显赫门派修炼，就连小师弟孟云起，都是孟家后人。

各方势力盘踞复杂，小灵境一旦开启，势必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我兀自头疼，忽然想到在房里懒了好几天，是时候应该出去转转开拓思路，顺便看看众人的商议进度怎么样。刚走到议事房门口，却看见小师弟抱着一大卷宗冲了出来，我差点被撞倒，及时后退几步：「这是什么？」

小师弟：「啊，这不是最近在调查墓鬼的事情吗，师兄让我把这几年的相关记载都找来，就有这么多。」

我：「这么多卷宗都随身带着？」

小师弟：「当然是用阵法传过来的了，看完还得传回去。」

我心想是谁这么能卷，也不嫌麻烦，下一秒，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师弟瞬时站直：「宋姑娘，你待在此处不要走动，我送个东西就回来。」

说完这话，他飞快拔腿就跑，我疑惑不解，又转过身，江遥风抬手压住门框，正看着我。

我道：「他为什么跑？」

江遥风面色平静：「那要问他。」

来都来了，就这么卡在门口也不像回事，我试探道：「那我也帮个忙？」

江遥风：「你能帮什么忙。」

我掰开手指给他数：「清书誊写洒扫，都行。」

说完，我又道：「你不无聊么？陪你聊聊天也行。」

他背抵着门看了我好一会，似乎准备开口，禁闭的门扉忽然被㨃开，里面窜出个同样抱着卷宗的小弟子，江遥风一时不察，被门一推，往前踉跄两步。

我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少年手腕骨骼清瘦，温度也不凉，反而略微温热。腕上正挂着那只碧绿澄净的玉镯。

他站直身子，没看我，反而抬指在我头上取下一片什么东西，可能是落叶花瓣，我偏头去看，什么都没看到，只看见一缕发丝从他指尖绕过，江遥风微微一怔，神色有点懊恼：「掉了。」

我点点头，觉得好笑，道：「谢谢。」

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我跨进书房里，发现他没跟上，又回头道：「不接着卷了？」

江遥风：「什么？」

我泰然自若道：「没什么，夸你的意思。」

虽说是要帮忙，但真看到叠得比人还高的卷宗时，我还是实实在在地震了一下。

青云宗每次出任务都要填反馈表，而天盟大会间的这桩案子，除了误入墓鬼迎亲的地点可以写上一两笔，传送符咒是谁人书写，幕后主使是谁等等问题都一概不知，而既然漏洞有一处在由青云宗承办的天盟大会，那就意味着——

宗内可能出了内鬼。

就是说，一个门派，不出现几个内鬼，基本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男女主所在的门派。

我趴在桌子上半死不活地核对卷宗内容，读到无聊处，忍不住想犯困。

青云宗的卷宗向来以无趣著称，精练简洁，没有什么闲笔，读起来枯燥无味，和门规有异曲同工之妙，催眠效果直接拉满。

这点我就很佩服江遥风，学霸之所以是学霸，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能将这么无趣的东西完成得毫不敷衍，难怪在青云宗名列前茅。

我想到他们宗那一长串门规戒律，又想到唐意浓告诉我灵根的那件事，恍惚间，竟然真的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05

骤雨将歇，我，不对，是年纪尚小的宋妙妙，正蹲在地上拿落了的桃花花瓣，放在手心瞧。

她的打扮和模样与现在极不相同，四周院墙很高，像是在人界。几点嫩粉色花瓣落到裙摆上，她拂开不管，头上忽然又落了几朵。

宋妙妙站起来，看到墙头坐着的人，羞恼道：「你做什么。」

墙边坐着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逆着光线，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他吹开几片花瓣，笑得很狡黠：「我来看看你。」

宋妙妙转身要走，少年从墙上轻巧跃下，在她身后站定：「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宋妙妙生气道：「我哪有生气。」

她闷闷不语，又道：「阿爹说了，喜欢爬女孩墙头的都是登徒子。」

少年道：「我来给你送东西的。」

宋妙妙：「请说。」

少年摊开掌心，里面不偏不倚，稳稳卧着一枚金色的小小铃铛。

宋妙妙似乎很喜欢，又不敢拿，少年蹙眉，索性往前走过来，将东西塞进她手心。宋妙妙抬头看着他，他若无其事地后退两步，天边忽然落了几滴雨，少年敲开手中折扇，闲闲遮住，又道：「快回去，你爹该骂你了。」

宋妙妙一愣，再看过去，只剩下一片朦胧雨幕，雾气蒸腾，薄薄的白昼拉长变厚，融进生生不息、经年不绝的雨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