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守则

便利店店员守则：

1.每天必须下午六点打卡开门，晚上不得早于凌晨四点下班；

2.不得收现钞，只接受线上转账；

3.上班期间不得踏出柜台；

4.客人搭讪，请不要理会；

5.身上如有红色物品的客人进来，请不要将任何东西售卖给对方。

6.下班关门后需站在门口说一句：「今天已下班，明天请早。」

我站在便利店门口，一头雾水地看着手里的员工守则。这是我利用每天放学后兼职的一份工作，因着离学校近，且不占用白天上课时间。所以在招聘启事第一天贴在门口的时候，我便眼疾手快地去撕了下来。

面试我的是做白班的店员，叫陈俊，来往的学生基本上都认识他。无他，长得帅、好说话，有时候匆忙之下，有些学生去赶课来不及付款，他也愿意接受赊账。

我看了下手机，五点半了，离我第一天上班还剩下半个小时。

陈俊已经在里面开始收拾货架了，他将白天已经售罄的物品重新填充了上去，罗列整齐后发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我。

「进来吧！」他向我招招手。

便利店的规模不大不小，主要服务群体也是隔壁的 A 大，还有一些周边居民。

「你来的有点儿晚。」他微微蹙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不是六点才打卡上班吗？」我指着守则上的第一条。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你需要提前半个小时来将货架上的东西填满。今天你上班第一天，所以不清楚，我帮你整理好了，明天开始你自己记得就行。」

我是第一次做便利店店员，所以对这些事前准备工作并不清楚，在陈俊说的时候，赶忙拿小本本记下了。

他看了下墙上转动的时钟，迫不及待地将店服脱了下来塞进我手里：「记得六点前一定要打卡，不然你迟到多久，下班的时间就要往后延，相信我，你一定不希望会这样的。」

陈俊郑重地叮嘱道：「还有，晚上尽量少跟客户说话，不要打瞌睡，也不要出门。」他指了指门口。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本社恐本来就不怎么愿意和陌生人交流。

等我把店服穿身上后，陈俊已经飞快地蹿了出去，隔着玻璃门冲我摆摆手：「对了，提醒你一下，晚上不要打我电话，我也进不来。你……小心！」

我一愣，作为同事，陈俊似乎有点儿淡漠了，最后「小心」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是我身为女生要一个人上晚班，所以他才叫我小心？应该不至于，学校里的同学和周边居民都是这个范围圈里的。

真要出了什么事，那能在这里丢脸到混不下去？而且便利店往前走三百米就是一家派出所。

这也是我看中这份兼职的原因之一。哪怕上晚班也安全。

夕阳开始斜落，天边的黑暗逐渐地上侵。

我百无聊赖地看着门前来来往往的人群，从六点到七点半，始终没有一个人进来买东西。

难道晚上生意这么寡淡？

终于，外头最后一丝光明被吞并后，第一个客人上门了。

是我们学校的一个老师，刚入学报道那会儿我在新生群里见过她，那时候她是负责我们新生信息登记的。

讲话温温柔柔、特别有耐心的样子，班上很多男生都以为她会是我们的辅导员，哪承想，人家只是来帮忙的。

不过后来就在校园里没见过她了，想来也是，A 大占地两千亩，大家的上课时间也是错开的，要是没缘分，很难再碰到一个人。

我本来想打声招呼，手刚举起来，就想起员工手则上的第四条，客人搭讪请不要理会。

迟疑了下，搞不清自己主动搭讪算不算违规了。

「这些多少钱？」轻柔的女声响起。

我回过神来，看到柜台上摆了几样女性日用品，不由了然，随后用扫描枪将价格计算了下来：「一共五十八元。」

话音刚落，她从身侧的口袋里摸出了几张纸币，一部最新款的 iPhone14 压在最上面，我羡慕地瞅了一眼。

不过上面似乎有条裂缝，整个屏幕被一分为二，右下角更是有点儿向内弯了，真是可惜了，我眼馋许久的新款，李老师居然摔成这样。

她把几张褶皱的纸币递了过来，我摆摆手：「李老师，我们店不收现金，你可以扫码线上支付。」

两个收款码在显示器后面贴着，她扫了一眼：「可我只有这些。」

不对啊，她手机虽然屏幕摔碎了，但是我看刚才还亮了一瞬，应该还可以用啊。

「你认识我？」她没有将钱收回去，反而执着地保持着递过来的动作，脑袋歪斜，上半身不自主地越过柜台前倾进来，疑惑地看着我。

一股若有似无的腐臭味儿钻进了鼻子里，像块儿生肉在锅里放了大半个月的那种味道。

我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味道轻了点儿，但是还在。

好像是从李老师身上传来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身为老师再注重形象不过，怎么会放任自己身上有这股恶心人的味道？

「我在新生入学的时候见过您，那时候你还帮忙做登记。」

「哦！新生啊……」她恍然大悟，身子却没缩回去，眼珠子生硬地转了一圈，细看，里面似乎无光，一层死灰色的薄膜覆在上面。

她一开口，那股味道更浓了，竟熏得我有些作呕。

「你叫什么名字？」

下意识地，我不想将名字告诉她，于是胡诌了一个：「我叫严倩。」

「严倩……」这个名字在她嘴里滚了一圈，莫名地有些悚然。

「我记住你了。」她扯出一抹生硬的笑来，灯光映射下的嘴里似乎一条白胖的蛆一闪而过。

我心底一惊，正想仔细地看看，却见她立马板着脸转身出了门，连东西都没有拿。

她是怎么了？东西都不要转头就走了。

我疑惑不解，但更忐忑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或许，是我看花了眼吧？一个大活人嘴里怎么可能有虫子，蛀虫还差不多。

正打算把东西放回货架上时，眼角瞄到员工守则，默默地把打开了一半的柜台移门又关上了。

算了，明天整理货架的时候放吧。

于是从后头拿出个篮子，把东西暂时放在里面。

扔进去的刹那，觉得手心有点儿滑腻，我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姨妈巾的外包装上不知何时覆上了一股臭油味儿，我举到头顶，借着灯光一看，几根细长的手指印赫然地出现在上面，油污就是那几根手指印。

这是……李老师留下的？

我忍着不适从桌上抽出几张餐巾纸擦了擦，一层厚腻的黄油被擦了下来，像汤面冷后凝结在表面的那层浮油。

那股奇怪、刺鼻的味道下面夹杂着一缕熟悉的味道，是什么呢？

我左思右想，始终不得其解。

算了，不想了！第二个客人进来了。

是隔壁班的班花，这么晚了，她似乎刚从酒吧回来，身上的亮片裙闪得我眼疼。

「多少钱？」她从一旁的货架上摸下一盒「小雨伞」，用尖尖的下巴点了点。

我傻眼了！她她她……这是……

她应该没认出我来，或者认出来了也没在意。

我面红耳赤地扫完这盒东西：「八十八元。」

一声清脆的转账声响起，她拿起柜台上的「小雨伞」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夜幕里。

真是可惜了我们班的那些才俊们，天天做着梦想攻略这朵高岭之花，哪承想人家已经有主了。

班花腿上青青紫紫的，进门时我也没在意，等出去时我才发现。

这是玩得有多野啊。

后面陆陆续续地又进来几个客人，随着时间推移，我发现店里生意逐渐地好转起来了。

货架上的东西也肉眼可见地少了下去，不过，我又碰到几个只带了现金买东西的顾客，秉着上班第一天不能打破店规的原则，我都委婉地拒绝了。

快到凌晨三点五十的时候，我匆匆地将店服脱下，挂在了身后的衣架上。

刚走出门，没等我锁门，店里的灯光「啪」的一声灭了。

时间正好是凌晨四点整。

一股寒意从我脚底蹿起，难道里面的灯是设置四点准时熄灯？明天问问陈俊。

这么晚了，路上行人彻底地没了踪影，昏黄的路灯影影绰绰，就连来往的车辆都不见一辆，好像这片空间只剩下了我一样。

我打了个寒站，僵着身子在门口小声地叨了句：「今天已下班，明天请早。」

店里的招财猫忙不迭地招着手，像在回应我的话，两颗瞪得溜圆的猫眼似乎眯了起来，冲我「喵」了一声。

我吓得一哆嗦，不敢看第二眼，赶忙跑回了寝室。

第一天工作下来，我就觉得，这份工作好像有点儿古怪。

明天必须得去问问李俊，也怪我财迷心窍，哪家便利店能给兼职员工开出一万的月薪？

寝室里，其他三个室友都不在，她们是本地人，双休日都回家去了。

我瑟缩在被窝里，回想着几个小时前的遭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李老师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臭味儿如附骨之蛆一样跟了回来。

整个被窝里都是臭的，熏得我头晕脑涨。

好不容易天擦亮了，我赶紧操起脸盆直奔学校的大澡堂。

虽说是双休日，但是学校里有不少外地学子还在这里，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也有不少腻歪在一起的小情侣。

「听说了吗？大三有个叫严倩的学姐昨晚自杀了！」

「什么？真的假的？」

我刚从澡堂子里香喷喷地走出来，冷不丁地耳朵里蹿进来这段对话。

心头重重地一跳！严倩？这不是我昨晚胡诌给李老师的名字吗？怎么会真的有学生叫这个名字？

我故作顺路的样子，跟在那两个正在说话的女生后面。

「真的！有人投诉 403 寝室太臭了，敲门也不开，后来宿管阿姨取了钥匙过来开的门，一打开就看到她拿着根鞋带，就坐在椅子上，自己反手将自己勒死了。听说舌头吐这么长！」

另一个女生吓了一跳，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神色里尽是慌张。

比起她们，我更是如寒风灌体，一个人怎么可能把自己勒死？呼吸不上来那刻，人的本能就是会求救，她只要松开鞋带，完全可以活下来。

自己把自己勒死，简直违背人体意识。

深秋里的阳光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温暖，反而骨子里不断「嗖嗖」地向外冒着凉气。

我赶紧回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果不其然看到楼下层层叠叠围了不少人，明明讨论得热闹非凡，但这人声愣是被不知名的大手压成窃窃私语。

人就是一个矛盾的存在，对于未知的事物既感兴趣又害怕。

几辆警车呜啦啦地从路口拐了过来，几个警察从车子里走了出来，神情肃穆，人群瞬间分开一条走道。

十分钟后，一具盖着白布的担架从门口被抬出。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我几乎要将脸盆的边缘给攥碎了！真的有叫严倩的尸体！

一阵微风吹过，白布不经意间地被吹开一角，正好露出半张青白发紫的脸来。

那张脸正对这边的人群，挤在前头的同学们像退潮一样快速地散去，只听得几声掐断在嗓子眼里的惊叫。

我硬着头皮望去，赫然看到，她眼珠子居然还半阖着！乍一看，像在眯着眼睛找人一样！

露出的那半张脸居然有几丝熟悉，但我忘了在哪里见过她了。

一个警察上来将白布重新盖了回去。

宿管阿姨过来疏散了人群，还不忘提醒大家不要乱说话。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寝室，一阵说不出的幽冷在骨子里横冲直撞，与其在寝室里胡思乱想，不如出去问问。昨天我只和李老师说过严倩的名字。

李老师带的是大三的学生，平时除了本地教师可以申请回家住以外，一些外地教师都会选择申请职工宿舍，职工宿舍楼就在女生宿舍楼后面，走过去也就十分钟左右。

我第一次到职工宿舍楼去，还好弯路不多，一幢灰白色的大楼拐个弯就直冲眼帘。

「你找谁？」

职工宿舍门口坐着个拿着茶缸子喝水的老大爷。

「你好，我找李老师。」

「李老师？哪个李老师？学校里姓李的老师海了去了。」

我仔细地回忆了下她在新生入校时的介绍：「叫李晓燕，带的是大三的学长学姐们。」

「李晓燕？你确定找她？」大爷放下递到唇边的茶缸，诧异地望着我。

我心里莫名地一「咯噔」：「怎么了？大爷，李老师不在吗？」

大爷收回审视的眼神，继续悠哉地喝着茶：「一个月前就不在了，好像是离职了，家里估计碰到啥事了吧。」

「不在了？这个月她就没回来过吗？」可是我明明昨晚还见过她啊。

「应该没回来过，要是回来了，我肯定知道。」大爷摆摆手。

我更迷糊了，或许李老师没回过职工宿舍，所以大爷没见过她也是正常。

晚上我特意提前了一个小时去了便利店，陈俊见我那么早出现在门口，很是讶异，他已经开始在整理柜台前的东西了，可能是学校还在双休日的缘故，店里没人，就我们两个。

「陈哥，晚上来的客人怎么都有些奇怪？」我跟在他屁股后面，看他将货架上歪倒在一旁的东西摆放整齐。

「怎么个奇怪法？」他伸手的动作顿了下。

「就是……说不上来的让人感觉不舒服。」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用了个「不舒服」这个模棱两可的词来解释。

「不舒服就对了，你看见谁大晚上还在外头晃的？要么是酒鬼，要么是夜生活极其丰富的，你个乖乖女少打听就行。」

听着似乎有些道理，但还是觉得怪怪的。

「你昨晚没打破规则吧？」陈俊停下手里的活，转头上下看了我一眼。

我被那一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没有，不过我碰到了我学校的一个老师，就说了两句。」

「哐当！」一瓶可乐从他手里掉了下来，骨碌碌地滚到了墙角，陈俊的脸色一暗：「什么老师?不是和你说了，不要和客人搭讪吗？你要是再不守规则，回头出事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的态度突然尖利起来，我瑟缩了下脑袋，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前，而且联想昨晚一系列发生的事情，我隐约地感觉到自己闯祸了。

陈俊把可乐捡起来递给了我：「记住，不要不把规则当回事，晚上的客人鱼龙混杂，万一你惹到什么事情里，我都不能救你。而且，不要轻易地提离职。」

我闷闷地接过可乐，不就是便利店店员吗？怎么搞得那么严肃？

走之前，陈俊特意语重心长地又一次叮嘱我，千万别和客人搭讪，而且要我收起我的好奇心。

夜色黑得很快，白天的客流量又如潮水般褪去，今晚安静得异常。外面的黑暗里像是蛰伏着什么，在虎视眈眈地监视着我。

我浑身一颤，收起自己胡乱发飘的眼神。

第一个客人进来了，居然还是李老师！让人意外的是，她的装束还是昨天的装束，连鞋尖上的泥泞都没有擦拭干净，湿漉漉的，带着新鲜的雨水，可是外面并没有下雨。

她一进来就直奔日用区，拿的还是那两包卫生巾。

「多少钱？」

熟悉的对话再次响起，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在我脑海里散发开来，她忘了我？

「五十八元。」这次我没再废话。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张纸钞递了过来，我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用手点了点收款码。

她还是执着地递着，几乎快杵到我怀里来，那呛人的腐烂味儿更重了，整个店里都开始弥漫着那股味道。

我闭紧嘴巴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不接？」

我还是摇了摇头，同时再次点了点收款码，李老师眼底的红光一闪而过，带着一丝狠戾，清秀的面容拧成了一个面团一样，嘴巴微微地蠕动，像是在咀嚼着什么，一条褐绿色的汁线沿着嘴角缓缓地淌下。

我极力地控制住内心的惊骇，整个人几乎快贴到背后的墙上去了，冷汗顺着鬓角直直地往下淌。

她恶狠狠地看了我许久，久到我几乎以为她要爬进来了，最后还是放弃了，看了眼柜台上的卫生巾便转身离去了。

我撑着绵软的两条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李老师不是离职了吗？为什么还会在这里？有一瞬间，我很想开口问她。

但是陈俊再三叮咛的话反复地像紧箍咒一样出现在脑海里。

我将卫生巾拿起来凑到灯光下，几根黄腻腻的手指印一览无余。她到底怎么了？是生病了？

接下来的客人相比昨天明显地少了很多，整个晚上静悄悄的，也有想要搭讪的客人，都被我摆摆手回绝了。

更让我意外的是，班花又来了，这次是被一个细瘦的男人搂在怀里摇摇晃晃地进来的，一进来就麻利地拿了盒避孕套，扫码付钱转身就走。

我愕然了，这昨天刚买了一盒，今天那么快就用完了？

这是有多猛啊……

就当我以为今晚这班又要快结束时，一个戴着红色围巾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我心底一「咯噔」:红色！按照规则，我不能把东西卖给她。

深秋的夜晚还不至于要到戴围巾的地步，顶多有点儿寒凉而已，她却用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恰好半个下巴被裹在了里面。

女人进来了，她东挑西拣，选了两条白色的毛巾。

「多少钱？」声音闷闷的，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一样。

我急得满头大汗，正飞速地在脑子里找借口拒绝她。

「多少钱？」她见我不回她，又问了一句。

我只能硬着头皮扫了下价格，实际偷偷地将扫描枪往边上挪了挪，这样无论我怎么扫，价格都没办法出来了。

「抱歉，这个东西价格扫不出，应该是扫描枪坏了。」

女人冷不丁地将脑袋凑了进来，眼睛往屏幕上瞅去，一阵强烈的血腥味儿直蹿蹿我脑门。

她见屏幕上空空如也，不甘心地将手里的毛巾放下，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了。

我整个人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毛巾上赫然有四根血指印出现在上面，这指印是在她出门后才显现的。

我哆嗦着手，拎起一个角拿出来辨认了一下，的确是血手指印，这颜色红得像她戴的围巾一样。

等等，围巾！难道那条围巾上也都是血吗？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重的血腥味儿?

这个认知直接将我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下一个客人进来结账才将我唤起，好在，后面的客人又正常了起来。

晚上关店时，我几乎是以逃命般的速度离开了这家店。

周一的时候，我趁着午休期间，去了次办公室，辅导员的办公室是紧挨在一起的，所以一进门就能一眼看到「李晓燕」的工牌放在一张角落里的办公桌上。

正好隔壁桌的老师收拾完东西准备出去吃饭，见我进来问了句：「有事吗？」

「你好老师，我找李老师。」

「李老师？」她转头看了眼李晓燕的办公桌，「不会是李晓燕老师吧？」

我点点头，那个老师停下手里的动作说道：「李老师离职了，有一个月左右了，你要是有急事的话，我给你个联系方式，你打电话问问。」

说完便从一旁扯下张便利贴，写了串数字给我。

「老师，方便问下李老师什么时候离职的吗？」

「听说家里好像有点事，前一天上课还好好的，第二天就没来，之前也没听说她有换工作的想法，不过谁知道呢，她走得急，东西都还没带走。」那个老师指了指李晓燕桌上。

我顺着手指望去，果然办公桌上一堆的书籍、日常用品都还没拿走，已经蒙灰了。

那个老师和我说完，便叮嘱了一声待会儿记得帮她关下办公室的门，然后急匆匆地直奔食堂去了。

此时的老师和学生们都去了食堂，所以走廊里来回的脚步声逐渐地稀稀落落，我看了眼门外，轻轻地将门掩了起来，然后走到李老师的工位上。

看样子她真的走得很突然，就连教案都写了一半摊在了桌上，茶杯里的水还剩一小半，几只淹死的小虫子的尸体在里面起起伏伏，我随意地翻了下，并未看到有什么异常的。

试着拉了下抽屉，没锁，里面是基本叠放整齐的书籍，最上面那本或许是经常被翻阅的，所以书角都有点儿折起微微发黄了。我拿起来随手翻了几页，是一本很平常的哲学书，比较深奥，我也看不懂，不过里面掉落出来的一张照片引起了我的兴趣。

上面赫然是李老师和一个男人，两人相偎在一起，举止亲昵。一看就是情侣。

巧了，这男人我也认识，居然是学生会主席方野，开学那会儿，他还上台讲话过。

想不到李老师居然会和他是情侣。我将照片拿了出来，塞到了口袋里，偷偷地带了出去。

趁着下午还未上课，去社团打听了一番，方野的名气很大，因着他隽秀儒雅的外表和大方得体的谈吐，吸引了不少女生的关注，很容易就知道他在哪里了。

我又折回体育馆，准备去找他，却没想到在经过一片小树林时，突然看到了方野的身影，怀里搂着一个身材纤细、长发及腰的女生，似乎在说这些什么。

他不是李老师的男朋友吗？我皱着眉头走了过去，两人听到身后脚步声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居然是班花！她不是昨晚和另一个男人进过我的便利店买「小雨伞」的吗？我瞠目结舌。

「方学长。」

方野怔愣了一瞬，迷茫地看着我，打量了我一番，发现并不认识，他拍了拍班花的肩膀：「你先去体育馆等我吧，估计又是来咨询学业上的问题的。」

班花拉过他的衣领，示威性地亲了一下他的侧脸，朝我挑了挑眉，然后扭着屁股走了。

这画面莫名地有点儿辣眼，合着把我当追求者了？

我也没等方野再摆正姿态开口，直截了当地问他：「李老师回来了吗？我找她有事。」

方野原本和睦的脸色立马落下：「不认识你说的李老师是谁，你找错人了。」

我呆了，不认识？不可能吧？

「李老师和你不是那种关系吗？」我将师生恋以那种关系模糊了下，主要是这口气怎么那么像在质问他？

方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马跳脚起来：「不是！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你不要再胡说八道！」说完便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留下一头雾水的我站在那里，我以为他们只是男女朋友关系，哪知还有过婚约？这……

可是就算解除婚约了，方野为什么说不认识李老师呢？而且更是反应大得离谱，难道两人闹掰了？

在方野这儿被泼了一脸冷水，我只能灰头丧脑地回到了寝室，晚上的夜班打心眼里不想去，但是没办法，陈俊说了，不允许随便地提离职。

寝室里，妍妍她们正在学校论坛里吃瓜，三个脑袋聚精会神地凑在一起，连我进门都没发现。

「想不到我们学校有这么不要脸的老师呀，居然当第三者。」

「真想挖出来是谁？怎么这种人不配为师！」

「这个倩女幽魂说的是真是假还不知道，你们不要代入感太强了。」

老师？小三？

听到「老师」这两个字，我的耳朵自动开始收音了，我好奇地走过去：「你们在说什么？」

方妍将电脑转了过来：「月月，你看，我们学校真是什么人都能招进来当老师，居然插足别人的感情。」

我凑过去一目三行地看完了整个事件的始末，爆料里写了我们学校的某个风云人物本就有女朋友了，某个老师借着职位之便，频频地插足其中，男生被骚扰得不胜其烦，他女朋友心地善良，两人百般隐忍。颇有被恶势力打压的意味在里面。

评论里讥讽、怒骂声一片，被顶得最高的一条评论是一个叫卫真的人：「这种小三，就该让学校开除她！让她像过街老鼠一样滚出去！不然，谁知道下一个插足的会是哪对情侣。」

巧了，卫真我知道是谁，班花那个小圈子的一个女生，开学那天就开始炫富，高调得几乎整个年级都能知晓她的名声。

结合班花和方野的身份，还有无巧不成书的李老师，我大胆地猜测，这里面的爱恨纠葛的主角，就是他们三个！

卫真因为有钱出名，所以一问便知道她寝室在哪里，我找了个借口问她借东西为由，将她叫了出来。

她一出来就鄙睨着眼神四下打量了我一番：「你要借什么东西？我东西贵着呢，从不外借，你算盘打错人了。」说完便想转身回去。

被我一把拦了下来：「论坛上的帖子是你发的吧？」

「什么帖子？劝你不要乱说话！」

我还没说是什么帖子呢，她就自己先跳了进来。卫真意识到自己的口误，脸色沉了下来：「你有什么证据？我只是评论了一句而已，再说了，下面的评论多了去了，你凭什么觉得是我发的帖子？」

「不是你是谁？下面的人里只有你最义愤填膺。里面的人，是不是方野和沈思岚？」我抿了下嘴唇，「还有李老师。」

「你是来当英雄来了？」卫真似笑非笑地双手抱胸，「可惜了，这个人真不是我，你要想找发帖人，那更可惜了，她刚死了，恐怕你要去警察局里的停尸房去找了。」

严倩？那个倩女幽魂居然是严倩？

我彻底地懵住了，她真和李老师有关系？这也太巧了吧。

看我不说话，卫真又得意扬扬地说道：「里面说的内容真真假假，不如你自己去李晓燕的班里打听打听，我也不是随意地评判别人的人，她的风评，啧啧啧……」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儿动摇了。

人生第一次，我逃课了，反而去了李老师带的班里，候着他们下了课，我站在门口踯躅了半天，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找谁可以问问，眼看着人群逐渐地稀少下来，一狠心，逮了个走在末尾的戴着眼镜的男生问了起来：「你好，请问李老师在吗？」

男生诧异地抬了抬眼镜指指自己：「你问我？」

「对的，不好意思同学，我找李老师有急事。」

「李老师好像请假了。」

「哦，看样子是我来的不巧了，我听说李老师有个男朋友，我要么去问问他，这个人是谁啊？」

男生摇摇头：「这个我们也不清楚，就知道李老师有一个未婚夫，两个人感情很好，好像马上要结婚了。」

这个……和卫真让我打听的对不上啊。未婚夫据我所知是方野，但是感情很好，要结婚了？两个人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我谢过那位男同学后直奔男生宿舍楼下，距离上夜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我站在门口焦灼不已，来往的男生挤眉弄眼，还以为我在痴痴地等着哪个男生呢。

终于被我大海捞鱼等到了方野！他似乎是刚打篮球回来，身上的篮球服已经被汗湿了，一股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扑面而来，我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在他要进入宿舍楼的时候被我拦了下来。

「怎么又是你？」他嫌恶地扫了我一样，打算越过去，被我不依不饶地堵在门口。周围路过的人都一副了然的神情。

「你是选择在这里说，还是在那里说？」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树荫底下，那里相对人少一点。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那我就直接在这里说了，李老师明明和你是未婚夫妻，为什么你说不认识？为什么允许其他人在论坛上诋毁她？」

方野脸色大变，他不安地四处瞭望了一下，拉着我往我先前指的树荫底下走去。

到了后他一把甩开我的胳膊，不耐烦地警告我：「你不要胡说八道！是她自己不干不净，和别的野男人纠缠不清。我和她退婚是理所当然的。」

什么？李老师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我头更大了，可想到书籍里的照片，又结合在他们班打听到的情况，我是一个主观臆断的人，第一眼看着像好人的人，就会下意识地不愿意去否定她。

「李老师不是这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你好像不是她班里的学生吧？对她那么好奇干吗？」方野的脑子转得很快，将被动变成了主动。

我嗫嚅了下：「因为我找她有事，无意间看到那个帖子而已。」

方野瞪着眼睛凑了过来：「劝你少管闲事！是那个女人对不住我，我已经够大方了，以后别来找我了！」说完便抛了抛手里的篮球扬长而去。

这一天下来，越问越糊涂，我叹了口气，太阳又开始西落了，我无比地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便利店的夜晚真不是人熬的。

在我到达便利店时，陈俊已经在门口等我了：「你今天有点儿晚。」他指了指墙上的时钟。

我犹豫了下，再三考虑，决定将这两天发生的事告诉他。

在我的陈述里，陈俊的眉头越皱越深，最后几乎是责怪的眼神看着我，等我说完，他才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你还真会找事！居然把名字告诉客人！不能和客人搭讪里包含了不能告诉客人你的名字，你的嘴就该用针线缝起来！」

我被骂得像只鹌鹑一样缩着脑袋，只能用眼神苦苦地哀求着。

「你在这里待了两天，你也看出来了，晚上来的客人都不正常，不，应该说是正常和不正常的掺杂在一起，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够多管闲事的，可你居然把名字告诉了她，不管是真是假，从你和她谈话那刻起，你就被扯到里面去了。」

陈俊的话像当头棒喝一样敲了下来，把我以往的心存侥幸击得七零八落，果然，我的猜想是对的…….夜晚的客人居然不是人！

或许看着我脸色过于难看，陈俊安慰道：「你也别乱想，不正常的客人还是不多的，一晚上也就几个而已，大多客人还是很正常的。」

一晚上也就几个？也就？

他居然用「也就」来形容，一个就能把我带走了！几个真是让我眼前一黑！我的猜想也就李老师一个而已！

「我可以离职吗？」我颤颤巍巍地举起双手提问道。

「你觉得呢？我和你说过，这里不让轻易地离职。」陈俊悲哀的叹了口气，「上一个要离职的人，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想知道。」我倔强地梗着脖子。

「你回头查查看去年的新闻，有一则被分尸的案件你可以关注下。」

分尸？不用查了，我知道。去年安城路被发现一具女尸，一分为六，头、四肢、躯干，每一份都裹在大型塑料袋里，被扔进了垃圾桶里，而且是四散在不同角落的垃圾桶，第一个被发现的是一只手，收垃圾的环卫工当场就晕了过去，警察出动了警犬好不容易才将剩下的找齐。

听闻为此还加强了警卫搜罗，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凶手。

「难道……那个分尸案……」我摇摇欲坠。

陈俊点点头。

果然，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何况我这平凡了二十一年的人生，怎么可能一朝走狗屎运？

最后，这便利店是陈俊硬拖着我进去的，离六点还剩下五分钟的时候，他将我往柜台里一推：「你也别胡思乱想，只要恪守规则，没人能奈你何的。」

说完便像离弦的箭一样，在最后一秒蹿了出去。

人不能奈我何，我就怕不是人的能奈我何啊。

我的内心提前来到了寒冬腊月，呼啸的寒风吹得我不停地打着摆子，直到第一个客人进来。

他诧异地拿了桶泡面递了过来，我心如死灰地颤颤巍巍地接过泡面：「八块。」声音细得像蚊蝇一样。

男生奇怪地瞥了我一眼，拿出手机扫了收款码：「我见过你，白天你来班上找李老师是吗？」

柜台底下两条都得跟筛子一样的腿瞬间直了，我不知道该不该搭腔，只能点点头。

「你找李老师有事吗？我也在找她。」

我又点点头，男生见我不说话，看了我几眼后拿着泡面走了。天知道我多想开口问问他。

又到了深夜，人影凋零的时候，熟悉的味道在李老师一拉开便利店的门时便能闻到了，她来了三回，味道一次比一次重，掩在下面熟悉的味道，我也终于想起来是什么了，是福尔马林！

我的心沉到了冰窟窿里，恐怕李老师……

卫生巾和纸币同时递了过来，我忍着恐惧摇了摇头，再指了指收款码。

这回李老师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放下转身就走了，纸币也被留在了桌上。在她出门的一刹那，纸币上像被一只大手拂过一样，变成了灰白的冥币！

我惊悚地叫出了声：「啊！」

门外的李老师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阴恻恻地站在门口咧嘴一笑。

这件事不能再拖了，我快被她逼疯了！或许恐惧到极致便是疯狂，几分虎胆升了上来。我将冥币塞进了口袋里。

今晚很平静，居然只来了一个看着不太正常的李老师，其他都是鲜活生动的人，这难得的轻松，让我吁了口气。

早上，我不顾寝室里其他三人还在蒙头呼呼大睡，踏着早起的晨露，准时地出现在男生宿舍楼下。

八点多时，陆陆续续地有男生走了出来去上课，或是吃早饭。

方野看到我眉头紧蹙，不耐烦的神色遮都遮不住，我看都没看他一眼。直到他顺利地经过我身边，才诧异地回望了我一眼。

来了！昨晚那个买泡面的男生。

我心底松了口气，差点儿以为他也不是人了。

「你好，同学，我是昨晚那个便利店里的女生。」

男生看到我略显迷茫：「你好，我记得你。」

「你昨晚说你也找李老师？你是她的学生？」

「嗯，」男生腼腆地点点头，「我找她还钱。」

「还钱？」

「对的，我家境不太好，是李老师在暗中资助我，这才使得我顺利地读到大三，我在外面找了份兼职，攒了点儿钱，打算先还她一部分。」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看样子，李老师是个很好的人啊。

「你呢？」他问道。

我连忙点点头：「我也是，你知道李老师和她未婚夫的事吗？论坛上传得沸沸扬扬，我是不相信的。」

男生语气一下气愤起来：「李老师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她对他的未婚夫很好，几乎有求必应，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传言说她在和其他男的纠缠不清，我想解释，但没人听。而且……」他语气顿了下，「李老师消失前，似乎情绪不大对，一惊一乍的，有次我去办公室找她，刚敲门，她就吓得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

「你是说有人传她和其他男人有纠缠？那这个人是谁？你知道吗？」

男生似是难以启齿，他看了下四周，小声地说了个人：「是严倩的爸爸。」

严倩的爸爸？不对啊，严倩不是在网上内涵李老师插足方野和班花沈思岚的感情吗？怎么又和她父亲关联到一起去了。

「我和你说，你不要说出去。」男生神神秘秘地凑了上来，「我有次听到李老师打电话似乎在说让他们放了她。我还问了李老师是否需要帮助，但是李老师又说没事。」

这里面的事情，恐怕并不简单。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接下来几天，我四处打听，无一例外是两种不同的声音，有的说李老师私下作风混乱，欲追求方野，几次看到她夜里拉着方野在小树林里不让走；还有一种声音是，李老师是个好人，资助了许多家里困难的学生。而且为人正直和善，人缘关系简单。

我被彻底地迷失了方向，晚上还得承担着冷不丁地突然冒出来的各种千奇百怪的刺激。心脏的接受能力开始逐渐地强大。

但李老师的天天造访，还是让我的神经崩得紧紧的。

这里头，班花又来买过五次「小雨伞」，我都怀疑她身体还好吗？整盒整盒地用着，方野知道班花在外头还有其他男人吗？想到方野的态度，我也没有主动告知的义务。

很快到中元节了，陈俊居然说允许我提前到凌晨下班，我为着福利感动不已，他却随意地说道：「我怕那天生意太好，你会精神崩溃。」

这句话瞬间将我击得溃不成军，我居然忘了中元节！晚上正是某些人彻夜狂欢的好时候。

为此，我特地提前请了一天假，跑去隔壁县山里的普泽寺里求了道平安符，陈俊见到后嗤了一声，摇摇头没说什么。

我的心拔凉拔凉的。

中元节那天，我恨不得把嘴用胶布贴起来，晚上是戴着墨镜上完了整场惊心动魄的夜班。一到十二点，我跑得比兔子还快，那句「今天已下班，明天请早」几乎是边跑边喊出来的。

正当我闷着头要穿过一个红绿灯时，对面路口一个身影背对着我蹲在那里正在烧纸，其实一路上已经碰到了三三两两地在烧纸的火堆了，除了瘆得慌外，倒也还好。

只是对面那个身影似乎有些熟悉，戴着顶黑色针织帽，几乎将整个脑袋都罩在了里面，但我还是一眼认出来那个人是方野！

他在烧纸？烧给谁？难道是他的亲人？

我蹑手蹑脚的穿过绿灯绕到了他身后的一棵树后，只要他不转过身来便不会发现我。

「别怪我，你早点儿去投胎吧。我也是被逼无奈。」方野声音低沉，絮絮叨叨着，一点儿也不像平日里那个阳光健谈的大男生样儿。

「谢谢你这辈子为我的付出，但我们没感情了，好聚好散也是最好的结果，而且思岚家里对我帮助更大，我更需要她，想必你也是能理解的。」

听到这里，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合着这是个吃软饭的家伙啊。呵呸！我忍着恶心继续听了下去。

「严倩的爸爸条件也不错，你为什么不愿意将就将就呢？只要等他离婚了，严家所有的一起就都是你的了，到时候你爸妈和你弟就再也拿捏不了你了，你要想资助谁就资助谁。你要是不满意严倩的爸爸，我还能让思岚再找其他人选，你何苦非要和他闹翻呢？」

听到这里，我也大致地明白了，原来是方野攀上了家境更好的班花，于是想办法甩了李老师，但是李老师念旧情，几次想复合，这也就和之前打听到的李老师对方野纠缠不清有了解释。

方野想了个歪点子，让班花给李老师介绍了个有钱人，就是严倩的爸爸，李老师可能是负气，也可能是被迫，在一起后发现严倩的爸爸居然没离婚，她被小三了，于是想要分手，但不知为何严倩的爸爸不愿意。

我恨不得从树后蹿出给他一脚！什么绝种大渣男！为了听他还有什么话要说，我不得不忍住心里的那股邪火，同时偷偷地摁下了手机录音键。

「严倩做的事的确不地道，是她做错了，不该写帖子造谣你，你也报仇了，求你放过我吧，看在我们昔日感情的份上。」方野不住地磕着头。

恍然间，我发现方野身前多了个人，是李老师！她正阴森森地盯着他，两条血泪从脸上沁下，张开的嘴里几条虫影在乱蹿，似乎在诉说着不甘。

这下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腿抖的毛病又开始犯了！

「我不知道严倩的父亲居然拍下了那种录像带来威胁你，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暗地里促成你们的。」

真不愧是学生会主席，脑子转得那么好，原来是渣男想出轨，又怕成为过错方，才私底下将李老师和严倩爸爸促在了一起，说不定也是用了什么龌龊的法子，难道是那个录像带？

要知道，一个男人要让女人就范，有的是上不了台面的法子。李老师估计是因为那个录像带，才不得已和方野解除婚约，而且和严倩爸爸在一起的。

「那礼金，我会多买儿点冥币还给你的，求你放过我，早点儿去投胎吧，再说了，那钱与其被你那重男轻女的父母花在你弟弟身上，不如给我更适合，不是吗？下辈子，下辈子礼金我肯定攒够了再去娶你，不用你再攒礼金给我后再给你父母了。」

要是此刻有道雷能劈死他该多好。

解除婚约居然还把彩礼要回来，折算成冥币烧给李老师，真是好一遭等价兑换啊。而且那礼金还是李老师攒下来的，为的就是这个渣男的颜面。

我侧了侧头，看到李老师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找到那个李老师资助过的男生吴正楠，将照片和冥币递给了他：「帮忙报个警。」

「报警？谁出事了？」吴正楠吃了一惊，他接过照片，不可思议地哆嗦着嘴唇，「是李老师？」

我点点头：「我骗了你，我怀疑她出事了。」我将方野烧纸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没有说具体内容，他说的事情真假，该由警方去调查取证，而不能凭我的主观臆断。

吴正楠捏紧了拳头，眼眶骤红，他狠狠地擦了把眼角：「我知道了！我不会让我的恩人死得不明不白的。」

警察来带走方野的那天，围观的群众并不比严倩出事的那天少，反而更多，因为那时候他正在台上演讲。

我也去看了，他见到警察的第一眼，惊得稿子都掉在了地上。

吴正楠作为报案人一并去了警察局，几天后，他来找我，眼里的担忧几乎将他掩埋了。

「不是方野，但李老师的确失踪了。」

不是他？那李老师为什么会那样看他？

「你确定他没有说谎？」

「应该不会。」吴正楠苦笑了下，「他没胆子在警察面前说谎。」

这下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他也是李老师资助的学生之一，可能后来两个人走得近了些，他主动地跳出来说要做她男朋友，照顾她。」吴正楠眼神黯淡，里面似乎埋藏了什么，「他们已经订婚了，前几个月，他说李老师出轨，硬逼着她去退了亲，你知道吗？那礼金，还是李老师省吃俭用下来偷偷地塞给他，让他去家里下聘的。」

我张了张嘴巴，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此刻听到，心里还是莫名地悲哀。但我没想到，方野居然也是李老师资助的学生之一。

我和吴正楠分开后，始终打不起精神来，晚上结账时也恹恹的，直到看到班花再次携着那个瘦高个儿走了进来。

「宝贝，今天换草莓味儿的怎么样？」瘦高个捏着班花的下巴，痴迷地调笑道。

我偷偷地翻了个白眼，要不要辣椒味儿的？

「牧正，你好讨厌啊！」班花在他怀里娇羞地捶了下，一盒草莓味儿的「小雨伞」扔了上来。

「一百零八元。」

正当两人买完单拿着东西出门之际，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李老师让我问你好。」

班花吓得一个踉跄，差点儿跪倒在地上，边上的男人脸色刷白地转过来：「你在胡说什么？」

他们有问题！

我精神一振！面上却一脸懵圈地抬头问道：「你在说什么？」

「你刚刚说了什么？」他凶狠地问道。

我慌乱地摇摇头：「我什么都没说啊，怎么了？」

班花揪紧他的衣服，两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这么不经吓，就这两个胆子，会做坏事？我保持怀疑。

下了班后，离上课还早，况且今天上午我没课，我也不管其他人眼光，反正男生宿舍我也蹲习惯了，大清早，我就捏着两个包子候在楼下了，没办法，谁让吴正楠不接电话。

眼见大家都快上课去了，还不见他出来，难道他也上午没课？所以在睡懒觉？

远处晃悠来一个身影，正是吴正楠，一身酒气，熏得我捏着鼻子退了好几步。

他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抱歉，心情不好。」

「能理解。」我想到他昨天眼里的情愫，叹了口气，「昨晚我见到了沈思岚和她男朋友……之一？」

「方野？」

「不是，」我摇了摇头，「是一个叫牧正的男人，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哦，那也不关我的事，只能说方野活该！」吴正楠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我提到了李老师，他们的反应有些奇怪。」

吴正楠精神一凛：「哪里奇怪？」

「似乎有点儿紧张……慌乱……说不清的不对劲。」我细细地回想，还是觉得不对劲，李老师失踪这事儿，目前只有警局里的人知道，学校里就我、吴正楠、方野。

而且，方野听说最近几天龟缩在宿舍里闭门不出，似乎受了什么刺激。

「我们去跟踪他们吧！」吴正楠抹了把脸，严肃地说道，「他们要是有问题，肯定会露出马脚！」

「为什么不告诉警察？」老实说，我觉得警察效率更高。

「你有证据说明他们不对劲吗？」

我一噎，很好，我没有。

「牧正如果不是本校的人，那我们就跟沈思岚吧，她总会去找牧正的。」

小伙子思路不错，能顺藤摸瓜。我佩服地表示可以。

沈思岚白天就是个乖乖女，和异性间的距离远到让我觉得她就是一朵雪山上的高岭之花，洁白无瑕，进退有度。

要不是我晚上见过她是什么样，我都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跟了她两天，直到到了周五，学生们大部分出去要么逛街吃饭，要么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学校里的人又开始少了起来。

沈思岚一直在图书馆待着，到了快闭馆的时候，她去校门口接了牧正，两人畏畏缩缩地专挑没路灯的小路走，害得我和吴正楠深一脚浅一脚的，差点儿摔了好几跤。

好在今晚可以请假，这事儿还是我试探性地问出口后陈俊说的，每个月可以请一次假！要是我不问，他压根儿没打算告诉我！

一想到他一口应下我的请假，我就恨得牙痒痒！

前面那两人走走停停，用了半个小时才到目的地，居然是医学院上课的教学楼。

我和吴正楠相视一眼，不晓得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这里好像被废弃了吧？」我小声地问道。

吴正楠压着声音说道：「听说下个月这里要被清理了，好像要重建，里面设施老旧，医学生们抗议好几年了，今年才拨下款来重新翻建。」

我似乎抓住了什么，脑子里的灵光一闪而过。还想再说什么，吴正楠却拉着我的手，猫着腰钻了进去。

前面两人鬼鬼祟祟，一直转到三楼一间破旧的陈列室门口才停了下来。

门「吱呀」一声朝里推了开来，沈思岚吓了一跳，紧紧地贴在牧正身旁。

待两人进去后，我们才逐渐地踮着脚尖移到了门口。

浓郁的福尔马林的味道沿着门缝闯了出来，熏得我不得不捂住了口鼻。

一阵哗啦啦的液体声传来。

「思岚，把旁边的杆子递给我。」

透过门缝，沈思岚举着根前头带钩子的长杆递给了牧正，手机的灯光朝下，正对福尔马林池，那里面是用来处理大体老师的，他们在干吗？

那股灵光又一次闪现，我突然猜到了什么，瞥见一旁吴正楠的脸色，青白无比，他应该也猜到了。

里面两人一阵倒腾，拿着长杆在里面戳了几下，勾出一具尸体来！

赫然是泡得仍旧栩栩如生的李老师！

牧正将尸体放在地上，从一旁柜子底下抽出一个大袋子来，然后两人吭哧吭哧地装了进去。

吴正楠眼睛赤红，正想不顾一切地冲进去，被我捂着嘴巴死死地拖住了。

「报警！」我用嘴型说道。见他冷静下来点点头才松开了手。

我们原路轻手轻脚地退了回去，刚出大楼，吴正楠便一拳砸在树上，摸出手机打了 110。

我灵机一动，捡了根胳膊粗的树枝插在了门把手上。

等到警察来时，里面两人正惊慌失措地准备跳窗而逃。

半个月后，吴正楠主动地约了我见面。

「谢谢你，案子水落石出了。」

我递了张纸巾过去：「节哀。」

「是牧正。」吴正楠讥讽一笑，「方野在李老师的水杯里下了药，将她带给了严倩父亲，之后发生了……严倩父亲拿录像威胁了李老师，李老师不得不忍耐了下来，直到被严倩妈妈拿着刀子找上门，严倩父亲才有所收敛，不过转到了暗地里。方野见状，怕她将礼金要回去，又将她骗去了沈思岚介绍的另一个有钱人那里。李老师有所察觉了，她本想去的路上买两包卫生巾，假借身子不方便逃过这劫，却不想，店员因为不想收现金，让她扫码支付，她手机在路上摔坏了，没办法付钱，只能就这么去了。结局……」

结局我猜到了，李老师没能逃过。

「回来的路上，李老师精神恍惚出了车祸，撞她的人正是牧正。沈思岚和牧正将她藏在了学校里的标本室，打算过段时间偷运出去毁掉的。方野以为李老师不见了是受不了这一切所以自杀了，才会心虚到去烧纸。」

怪不得，方野原来在其中扮演的是这个角色，要不是他，李老师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后来，我听闻方野在某一天跳楼自杀了。

原因不明，可能是因为愧疚，也可能是因为……

至此，李老师再也没来过便利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