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确证胃癌那天,他的青梅在朋友圈官宣怀孕。
傅斯言匆匆赶回家签下了离婚协议,但我的确诊证明却被他不屑一顾地丢在地上。
「夏舒,你不觉得这样蹩脚的挽回伎俩,很没必要吗?」
1.
我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让傅斯言看到了,同时被他看到的还有我的确诊证明。
「夏舒,别用这种蹩脚的伎俩。」傅斯言将纸随意丢在地上,「我一直在利用你,喜欢你,都是假的。」
「我知道。」我低声应着,胃抽痛着,从他出庭指证我爸,从他的青梅饶真真告诉我是我爸害得他们家破人亡时,我就知道了。
「对不起,以后也不会了,你就当没看见吧。」我将我的确诊证明收好,将笔递给他。「离婚分傅先生几百万应该不算多吧?」
我爸所作所为,我没法替他狡辩。
但傅斯言骗了我这十年,总该值点钱的。
那天我去看我爸,他整个人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他说:「小舒你别怪斯言,一切都是我当年利欲熏心。你以后好好跟他过日子,记得经常来看我就好。」
我忍着哭腔,将眸里的泪水逼了回去。
我说,好。
我答应了我爸要好好过日子的,我要好好治病,活下去,争取走在他后面。
傅斯言的冷笑将我从回忆拉回现实,「就这几百万,够还他欠下的债吗?」
傅斯言翻开协议认真看了起来,「要不要我联系律师再改改?」
每个字都像冰块一样,冷冷地砸我心口上。
「我爸对不起你,对不起很多人,我知道。这些不用你还。」拿着纸张的手蜷缩着,将那一端揉皱,手心的汗一点一点地往上面渗。「这些钱,买我这十年,够了。」
「好。」傅斯言点点头,下颌紧绷着,眉眼冷得可怕。
这十年他一直伪装得很好,在我面前,任由我作,任由我在他身上发泄对他的情绪。
他总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我的情绪,眉眼十年如一日地柔和。
这是我第一次看他发火,手背青筋凸起,笔在他手上有变成两半的趋势。
傅斯言很快就签完了,字迹因过于急切而有些潦草,每一笔都十分用力,似要将纸张划穿。
「这房子是当初我爸买给我们的婚房,我打算卖了替他填点。你的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都在那几个大箱子里,你送我的东西也在里面。」说的时候,我无意间低下头,看到无名指上那一小片与其他手部肤色截然不同,是我曾经戴婚戒的地方。
傅斯言求婚的时候跟我说,如果戴上,就要被他套牢一辈子。
我当时泣不成声地回他,一辈子太短,下辈子也要。
可没有两辈子,也没有一辈子,我们之间只有十年。
十年对我来说是转瞬即逝,但对傅斯言来说,可能是度日如年。
「你……」
话被傅斯言打断:「你收拾得这么快,怎么以前装作一副丢三落四的样子?」
一句话可以因为语气不同而有不同的含义,而傅斯言这句,明显带着讽刺。
以前我的确是丢三落四,家里的东西都被傅斯言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唇角微弯:「也不快了,从我爸入狱到现在,两个月了,傅先生。」
这两个月他一直没有回家,但我能在饶真真的朋友圈里看到他的动态。
我也清楚,是饶真真故意让我看到的。
至于为什么我会有她微信……那是因为,她是傅斯言的秘书。
在傅斯言工作之后的第三年,她闯进了我跟傅斯言的生活。
与我装成好姐妹,每天都恨不得发十几条微信跟我透露傅斯言在公司的生活,让我是她毫无戒心。
殊不知,一切都是她想让我看到的。
傅斯言瞳孔一缩,抿着嘴角沉默着。
「论起装,傅先生显然更胜一筹。」我努力让自己的嘴角向上扬,不让眼泪往下流。
傅斯言高大的人影压过来,尼古丁的味道顿时充斥着我的鼻腔。
「孕妇不能闻二手烟,多为饶小姐着想,少抽点吧。」我将手抵在他胸前,将人推开。
饶真真朋友圈最近的一条是一张验孕棒的照片,那时候的我握着刚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纸是温温的,但我却手脚冰凉。
我想我应该点个赞的。
傅斯言没预料到我的动作,向后趔趄两步才站稳。
他眸底闪过一丝震惊,很快又恢复方才冷冰冰的神情:「不是说房子要卖吗?我出高于市价的百分之十,你卖给我,你走。」
话音一落,震惊的人变成了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傅斯言要这样赌气,可能是钱多到没处花吧。
我没必要跟钱过不去,我点了点头。
「但合同拟好之前,还是请你先搬走。」
「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律师,现在就写买卖合同,钱我一起打给你,你搬。」傅斯言此时莫名得像一个赌气的小孩,后槽牙紧咬,「你搬」两个字咬得极重。
他生气归他生气,但这个举动深得我心。
我又点了点头:「你安排就好,我下午还有约。」
说着,我开始进屋将属于我的东西一一收拾。
其实剩得不多,除去我送给傅斯言的以及傅斯言送给我的,加上我急于出手,本来就断舍离过一次。
在我合上行李箱的那一刻,房屋买卖合同也发过来了。
签完字的那一刻,我透过镜子看到自己轻松的笑容,抬眼正对上傅斯言的双眼,我被他阴沉的脸吓了一跳。
鬼使神差地,我对他说了句:「合作愉快」。
离开时,一个大箱子越过我飞向楼道里的垃圾桶。
巨大的响声将我吓了一跳,还未等我缓过来,又一个箱子飞向垃圾桶。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我身后是傅斯言。
他正在丢垃圾,一箱是他送我的东西,另一箱,是我送他的。
回过神后,我没有回头,走进了电梯。
但奇怪的是,直到电梯门关上,我身后都没传来关门的声音。
2.
傅斯言的钱很快就到账了,似乎他比我更急切地想要结束这段关系。
但没想到的是,下午我们就见面了,在医院的妇产科。
当年的其中一个受害者的孩子刚出生,因为胎位不正,后续需要支付昂贵的治疗费用。
我希望能帮一帮他们,当然,我也希望他们能帮我爸说一两句求情的话。
她的丈夫说她拒绝见我,同时以她生完孩子情绪容易不稳定,希望我以后都别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失落地从妇产科离开,抬头眼前就撞入了一对男女,是傅斯言和饶真真。
他们二人对我的目光时也是同等的震惊。
我没必要自取其辱,打算装作没看见,加快步子从他们身边走过。
擦身而过时,手腕被蓦地扣住,宽大的掌心贴上来,带着些许潮气。
前进的动作被打断,心脏猛地一缩。
我惊恐地抬头,撞进傅斯言那双布满红丝的眼,身上的尼古丁味道比早上更要浓郁一些,闻得我头晕。
这究竟是多大的烟瘾?
我闻不得烟味,小时候我爸偶尔犯烟瘾也只会躲到卫生间里抽。
但跟傅斯言这十年,别说卫生间,就连接吻时,我都尝不到半点尼古丁的苦涩。
他也是真的能忍,这十年还真挺委屈他的。
手腕的痛楚让我很快就将内心的自嘲抛诸脑后,傅斯言的声音落到耳边:「为什么来这里?」
我抬头对上他的双眼,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但我此刻除了尴尬,只有疑惑:「我们的婚姻已经结束了,我也没必要向你透露我的行程。」
我并不想将自己狼狈的样子展现在傅斯言和饶真真面前,握住手提包的手五指收紧,指甲嵌进掌心。
「你怀孕了?」傅斯言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忽然拉得更近,带着尼古丁的热风就这样洒下来。
一旁的饶真真双眼蓦地睁大,不甘地咬着唇。
我无声地笑了出来,低头将傅斯言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傅先生属实是多想了,每次你的措施都做得很好。」
早几年我的确想过要孩子,但每次跟傅斯言说到这个话题,他总是以现在他的公司刚起步,如果要得太早,他怕没有时间陪伴他。
我想到以前小时候我爸也是经常因为工作忙缺席我的各种家长活动,觉得傅斯言说得有道理,在几次之后,我也想通了。
所以这几年再也没提过,只希望傅斯言的公司早日能步入轨道。
如果跟我有孩子,他就要被这个孩子绑住余生。
而这个孩子,也将是他跟饶真真之间永远的隔阂。
那些借口,不过只是用来拖延我的理由而已。
他跟饶真真相处两个月,饶真真就怀孕了。
足以可见,不是怕孩子缺少父亲的陪伴,而是不想跟我有孩子。
话音刚落,傅斯言脸上的神色有了一丝裂缝。
「夏舒,别骗我。」他咬牙道。
「我没有必要骗你。」浓烈的尼古丁让我不忍微微皱眉,后退两步拉大我们之间的距离。
饶真真看着傅斯言,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来妇产科?」他又问我,手指指向科室门前「妇产科」三个大字。
我才发现,他手上依旧戴着那块我送给他的表。
是我们结婚那年,我送他的生日礼物。
但这块表明明已经被我放进了箱子,而那个箱子,则在上午被傅斯言丢进了垃圾桶。
所以我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我看错了。
「其中一位受害者在这里,我来拜访。傅先生对我这个答案满意吗?」我不明白为何傅斯言一定要对我步步紧逼,一定要我将自己的伤疤揭给他看。
但我清楚,如果今天我不说明白,我可能走不了。
无论是傅斯言还是饶真真,都不会允许我存在怀孕的可能。
我将涌上来的泪水逼了回去,强迫自己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意。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阻止我离开。
3.
三天后,我拜访了一部分曾经被我爸伤害过的家庭,再次回到医院复诊。
「你现在这个情况是中期,只要积极治疗,治愈的机会很大。」医生是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男人,他叫梁沉。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名字有些熟悉,但我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胃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我站起来,双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无力。
头也有点晕,晃过神来时,手臂被他握住,人也站稳了。
「你脸色很不好。」梁沉说,「我建议你尽早住院。」
「再过一段时间吧,我还有些事没做。」我想拜访完所有受害者家庭,我希望能替爸爸弥补,也希望等到爸爸的判决出来之后,我再住院。
「夏舒,不要任性,活着才有希望。」这是梁沉第一次直接叫我的名字,我不禁一愣。
我对上他严肃的眉眼,很快又低头移开了视线。
「再给我几天吧,我想等我爸的判决出来。」短短的十几个字,却抽尽了我浑身的力气。
半晌,梁沉才应我:「好。」
「我也下班了,你家住哪里?我送你。」还没等我开口,梁沉又说。
「不用……」我无力地摆了摆手,「我自己回去就好……」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自己回家?」梁沉叹了声,「夏小姐,我不希望你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他说得很认真,就像老师在教训不好学的学生。
我无奈只好点了点头。
来医院检查后,我见过梁沉几次。两个人之间没什么话题,一路无言。
直到……
他将车停到我租房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刚下车对面的车灯就朝我射来,刺眼的灯光让我短暂地失明了几秒。
等我看清时,发现对面停的正是傅斯言的车。
他人已经到了眼前。
只听「砰」的一声,梁沉被打倒在地,嘴角的那抹鲜红刺眼。
我脑海里一片混乱,根本没想到为什么傅斯言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打梁沉。
我急忙将傅斯言推开,将梁沉扶起。「你干什么?」
傅斯言此时的眼神能杀人,戾气弥散在瞳孔的苍穹里。
「你又在干什么?」他指向梁沉,这一次,我彻底看清了他手腕上的表。
表带上刻有他的名字的缩写「SY」,确定是我送给他的那块无疑。
「离婚当天就带别的男人回家,夏舒,婚内出轨的话,我想我们的离婚协议应该无效了。」傅斯言的话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梁沉警惕地想将我护在身后,傅斯言见状眉尾一挑,先他一步伸手抓住了我。
我冷笑着,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地下车库响起,傅斯言的脸很快肿了。
他将微微侧过去的头转回来,明显对我这一掌猝不及防。
「傅斯言,你疯够了没有?」掌心火辣辣地痛着,相互作用力让我的手还停留在余波中,微微颤抖着。
「饶真真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吧?这么多年在公司里,你们背着我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如果真的要仔细算一算谁先婚内出轨,恐怕你先得净身出户吧?」
脸不知不觉地烧着,我感觉自己在嘶吼,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
很狼狈。
而且还是在梁沉这个外人面前如此狼狈。
傅斯言听完后竟然笑了:「如果我说,我跟饶真真从来没有过男女之间的亲密关系,她今天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就跟我说,照片上的验孕棒不是她的呢?」
傅斯言的目光落到梁沉身上,他俯身下来:「那你呢?」
傅斯言的话就像一个重磅炸弹,将我之前所有肯定的猜测都推翻,也让我无所适从。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一时同意离婚,将承载着我们回忆的东西统统扔掉,一时又气急败坏地出现在我面前,质问我跟梁沉之间的关系。
「傅先生没事吧?」梁沉先我一步开了口,他用纸巾擦了下嘴角的血迹,「我想你误会了,我跟夏小姐只是单纯的医生跟病人的关系,夏小姐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开车回家,所以提出送她回家。」
「同时我也希望傅先生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三思而后行。既然已经离婚了,就没必要纠缠,如果想求复合,也别用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梁沉说完,朝我交换眼神,「夏小姐,记得准时住院,保重身体。再见。」
我十分内疚地朝他点点头:「今天的事……真的很抱歉。」
他微微勾起嘴角,轻松地笑道:「别自责。」
傅斯言似乎沉浸在梁沉的那番话中,久久没回过神。
我也懒得再同他纠缠,径直走向一边的电梯入口。
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夏舒,那份报告……是真的?」
傅斯言追上了我,将我刚拉开的门又关上。
我抬起头,对上他有些失魂的双眸:「跟你有关吗?你的目的难道不是想来『捉奸』,让我净身出户吗?」
傅斯言跟上午一样,依旧不愿相信那份报告。
但之前是不屑,现在是不愿相信。
「夏舒,不是这样的……」他有些急躁地挠了挠后脑,忽然又像想到什么似地握住我的双手,「我之所以来,是因为刚刚陈永安告诉我,他要将手头上的股份都放掉。他也告诉我,当初投资的人其实是你。」
他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懊恼与无奈。
「为什么?」他问我。
「因为我爱你。」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只一心想着他能高兴,不想看到他被困难打倒,不愿看到他伤心、垂头丧气。
所以那时候的我拿出了所有的积蓄,托陈永安替我演场戏。
我也清楚傅斯言的自尊心,所以这个真相,我也不打算告诉他。
就连我需要卖出股份替爸爸还债,我都没让陈永安说出真相。
没想到傅斯言还是知道了。
「我说的是当初,傅先生别误会了。」我想挣脱开他的手,但他却越攥越紧。
「那现在呢?」他问我,周身的怒意瞬间化成执念。
「现在,不爱了。」既然他没爱过我,为什么我还要爱他。
傅斯言眸光一闪,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眼角闪烁着微光。
「为什么……」
「你明明曾经那么爱我,为什么说离婚就离婚?」他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到怀里,浓烈的尼古丁气味将我包围。
4.
「傅斯言,你自己难道不觉得可笑吗?」我忍无可忍,往他的膝盖狠狠踢了下,傅斯言吃痛弯下腰,但双手还是紧紧握住。
「夏舒,我们重新开始好吗?」他抬起头,泪痕浅浅映着光。
「你有很多机会说这句话,在我爸出事之后,在你出庭作证之前,整整两个月,你跟饶真真浓情蜜意,却连一句解释都不愿意给我。你觉得,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我只把真真当妹妹。」他说着,无力又苍白。
「可她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哥哥,她的每一条朋友圈都是证据。」我反驳道。
「我不知道她的那些朋友圈。」
「我不关心。傅斯言,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我们就到此为止吧,给彼此都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夏舒,我这两个月,一直都在想……想要怎么才能挽回你……离婚签字是我在跟你怄气,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绝情……」
话音未落,电话铃声响起,我的双手得到了释放。
傅斯言拿出手机,屏幕上闪着「真真」两个字。
前一秒还能深情款款地解释,后一秒却毫不犹豫地接了饶真真的电话,我真的分辨不清傅斯言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真真,我现在有急事……」
「什么?」
「你现在就来,你别做傻事!」
眼看着傅斯言的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利落地从地上站起来。
原来人深情也能有两副面孔,我内心不禁冷笑着。
摆脱了傅斯言,我也懒得跟他多纠缠,飞速刷脸进门坐上电梯。
随着「叮咚」的声音响起,我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下。
可手机却不安分地震动着,拿起来一看,是傅斯言的短信:「明天上午来接你,等我。」
我无声地冷笑着,将他的号码拉黑。
当天晚上我就住进了医院,一是为了躲傅斯言,二是梁沉晚上同我商量了一下,还是建议我尽早住院,期间如果想出门,他会按我身体状况决定是否批准。
但更可笑的是,第二天我等来的不是傅斯言,而是饶真真。
我答应见饶真真是因为她说傅斯言托她来跟我一起办理房子所有权的转让。
但我没想到的是,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抱歉,昨晚我情绪不好,斯言哥来陪我了。」
她盛装打扮,从头发丝精致到脚尖,眉眼洋溢着得意。
但眼下难以被粉底掩盖的黑眼圈却是不能骗人的。
或许这黑眼圈代表着别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我在内心自嘲自己多心。
「没事,是该谢谢你替我解了围。」我的坦然让她笑容一滞。
她也省得跟我绕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夏舒,即便我怀孕的事是骗你的,但斯言哥最在乎的人永远是我,你别想指望着偷偷怀孕就能抢回他的心!」
说着,她「啪」地一声朝我丢来一张卡。
「这里面有五百万,把你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如果你爸还有命活着出来,这些钱也够他安享晚年了。」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可笑,正趾高气昂地看着我。
原来我傅斯言说得没错,饶真真没有怀孕。
但从饶真真的话里不难听出,傅斯言对她的行为是纵容的。
「至于密码嘛——」饶真真的声音将我拉回神,她嘴角正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是 180907。」
「这一天是斯言不惜飞行几万里回来救我的日子。」
18 年 9 月 7 日,是傅斯言改掉机票提前结束我们蜜月的日子。
而当时他的理由是,公司有突发情况,需要他亲自回去处理。
可能是当年傅斯言演得很好,我从来都没缺少过安全感。
也有可能是我对饶真真太多信任,从来没有想太多。
我记得我结婚的时候,饶真真做了我的伴娘,而花束也是我亲手捧到她面前送给她的。
「希望你早日能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我发自真心地对她说。
当时饶真真眸中被泪水灌满,她接过花束,泪水决堤。
那时的我以为她也在由衷地替我高兴,但如今想来,看见自己的意中人不得不娶一个别的女人,应该是悲伤得不能自已才对。
在蜜月期间,饶真真一直都有断断续续地联系傅斯言。
傅斯言每次接到电话都会避开我去聊,因为当时我很放心,所以也懒得去关注。
最后一次,饶真真的声音来得十分匆忙。
再迟一秒,我的唇就要落上傅斯言的双唇上。
在电话铃声响起的那一秒,他避开了。
「饶真真」三个字在屏幕上闪烁,傅斯言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按了接听键。
因为那边的声音有些大,我甚至能隐隐听到饶真真的哭腔。
沉浸在甜蜜中的我并未察觉到什么,竟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公司肯定出现了什么棘手的事,饶真真无法代为处理。
毕竟饶真真在这段时间联系傅斯言的次数比较频繁。
果不其然,半个小时后,傅斯言面带愧疚地对我说:「对不起,公司那边有紧急情况,我改了机票,今晚就走。」
「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答应过你要陪你玩够一个月的,你跟我一起回去会不会太匆忙?」傅斯言脸上没有半点撒谎的痕迹,眸中歉意满满,伸手摸了下我的头。
我顺势将他的手握住:「蜜月本来就要两个人一起过的啊,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而且,我们分开回去,爸爸肯定会以为我们吵架了,没必要让他担心。」
傅斯言嘴角抿起一抹笑,点了点头:「好。」
即便我也改签了,但落地之后,傅斯言并没有跟我一起回家。
他非常「贴心」地叫了两辆车,一辆送我回家,一辆美曰其名是回公司。
而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当时的终点是饶真真的家。
回忆在脑海里结束回放。
「我没有怀孕,也不想要你的钱……」
「夏舒!」饶真真打断我的话,她撑着桌子站起身来,「你到现在还在撒谎是吗?如果你没有怀孕,为什么斯言哥会动用关系拿到你的报告?」
饶真真的话径直落到心头,听得我浑身不由地一震。
「什么……」
「夏舒,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什么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实际上,你心思不比我少不是吗?」饶真真脸色不佳。
「傅先生你好,听说你为癌症基金会捐了三百六十万是真的吗?」
「是的,因为我太太最近也检查出了癌症。我希望能借这个机会替她积点福,也希望所有患者能跟她一样,积极治疗,不要放弃。」
……
餐厅的电视上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跟饶真真纷纷扭头看去。
是傅斯言,他正朝着镜头微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正转动着手指上的婚戒——明明他早该摘下来的。
5.
「傅先生跟太太真的很恩爱啊,听闻傅先生跟太太是从校园到婚纱,能不能分享一下你们的爱情故事?」镜头下主持人嘴角都快咧上天了。
傅斯言耳尖淡淡地染上一层粉色,转动婚戒的频率开始加快,无意中透露出他的紧张。
「我们今天的访谈难道不是关注我们公司的新产品?」他的目光瞥向一旁的智能电器。
「噢噢,对对对。那请问傅先生设计这款声控全自动扫地机器人的灵感来自哪里呢?」
傅斯言眸底的笑意渐渐浮现:「因为我太太经常说『如果可以一键做家务』、『一键沐浴』就好了。所以就想给她一个惊喜,让她在家里可以尽情地放松。我们的全套智能电器都可以通过声控使用功能,并且会按照用户的喜好习惯调节默认设置。」
主持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即便换了话题还是离不开傅太太啊——」
意味深长的尾音让傅斯言的耳尖更红了,但讽刺的是,在我跟他在一起的十年里,我好像都没见过傅斯言这副样子。
爱了十年的男人如今对我来说竟是如此陌生,更讽刺的是,在我离开之后,他才真正学会爱我。
饶真真脸上的血色被一点一点地吞噬殆尽,她跌坐回座位上,泪水夺眶而出,精致的妆容也随之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倔强地勾起嘴角,泪水却不停地从眼眶中流出。
「都是你……」
「斯言哥本来是我的……」
「都是因为你的出现他才会变心……」
她低声哭诉着,刚才张扬跋扈的神情全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心碎的女人。
我垂眸,将那张银行卡移到她眼前。
我走出了餐厅,上车后,我将傅斯言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拉出,并拨通了他的电话。
「嘟嘟」声还没响够三秒,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他的声音:「夏舒,你终于找我了。」高昂的声线里是难掩的欣喜,「我刚结束一个直播采访,下午我过去找你?」
「你不是说想换换房子的家具?我挑了一些,你微信将我拉黑了,我等下短信发你。」
「我看你微博点赞了海鲜的吃播视频,我托人买了你最爱吃的濑尿虾,今晚想吃椒盐还是清蒸?我看龙虾也挺新鲜的……」
「傅斯言!」我稍稍提高了声线,将他连续不断的话硬生生掐断。
「我们已经在走离婚申请的程序了,离婚协议是你亲自签的,别忘了。还有,如果要为自己立深情人设,请不要将心思放在我身上,也不要试图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引起我的注意,我也不想暴露在公众的视线中,更不想因为我影响我爸的判决!」
「拙劣」二字出口时,电话那头能听到明显的急促的呼吸声。
与他当初看到我的检查报告时那个「蹩脚」二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提交离婚申请之后,有三个月的离婚冷静期,可以再给我这三个月的机会吗?」电话那头久久沉默后再次传来傅斯言的声音。
「没必要,这三个月不出意外我都会在医院度过,我希望我们之间的联系除了离婚有关的事宜外,其余的都到此为止。」
在傅斯言的声音再次传来前,我迅速掐掉了电话。
但就在我住院的当晚,他拿着大盒小盒的便当,满头大汗地站在了我的病床前。
「今天上午去你家没找到人,下午临时安排了一个直播采访,现在才有时间过来。」傅斯言的声音里配着并不协调的呼吸,「都是你喜欢的。」
说着,他将饭盒都打开,鲜香顿时在病房里充盈,就连隔壁病床的病人也没忍住侧过头来。
他没有跟我对视,低着头套好手套就开始替我剥虾。
饭盒的保温效果很好,透过透明的手套能看到他被烫红的指尖。
傅斯言对海鲜过敏,所以跟他在一起之后,我都没怎么吃过,更不敢要求让他做。
这样不要命替我剥虾的事,也是头一回。
原来傅斯言无所保留爱一个人是会做到这种地步的。
「我明天要做检查,已经早早吃过饭了,明天检查之前要断食断水,你拿回去吧。」
我不想在其他病人面前闹得太难看,声音压得很低。
傅斯言手一滞,手里的虾跳回饭盒里。
「好。」他抬起头,将所有的苦涩情绪掩下,同以前在一起时一样,眉眼微弯,好脾气地问我:「明天做完检查想吃什么?我去准备。」
说着,他环视一周,「合住不太方便,我帮你申请单人病房?我帮你问过专家,只要手术后积极治疗,复发的概率不大。不如……让我来替你安排?」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不用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接受治疗。」
「我昨天见了饶真真。」
话音才落,傅斯言瞳孔一缩:「我真的只是把她当妹妹,当年我们父母遇难,我们相依为命度过了整个童年,这些年我的确一直在帮助她,但也仅仅是帮助而已。我昨天已经跟她说清楚了,我对她没有别的感情。」傅斯言脱下一次性手套,想伸手过来握住我,却被我避开了,他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你蜜月时改签提前回去,是因为她吧?」
傅斯言哽住,僵硬地收回了手。
「是。」他目光躲闪,「但当时是她妈妈的生日,她想不开,我不能不赶回去。」
我长叹一声:「昨天也是吧?」
只要饶真真情绪不好,不管是真是假,傅斯言都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是。」他没有再解释。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奔向她。
现在挽回我的时候,他依旧会。
「饶真真喜欢你,而她在你心里的位置很重要,你没有办法放下她,单凭这个,我们就不可能复合。」我点出这个问题,看着傅斯言双眸渐渐黯淡下去。
「夏舒,」他看向我的眸底,「我昨晚已经跟她说清楚了,我们以后不会再联系了。」
「我知道你无法原谅我,但我只想为你做点什么,真的。」
一向一身傲骨的傅斯言,第二次在我面前低下了头。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曾经我以为最爱我的男人,其实是为了报复我的父亲,在我面前演了十年的戏。
每一次见面我都会在脑海里回放这十年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每一次无疑都在提醒我,这十年他的体贴入微,他的深情款款,甚至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都是假的。
我不怪他,但也没有办法再爱上他了。
良久,他才极不情愿地说出一个「好」字。
收拾好饭盒,转身,离开,每一个动作好像都被无限放慢,就连背影都被拖得老长,似乎也在透露着主人的心思。
傅斯言没有食言,他真的没有再出现在我眼前。
但一日三餐,他做的饭都没有缺席过。
每一样,都是我爱吃的。
护士拿过来的时候眼里都难掩羡慕,她们以为我只是跟傅斯言吵架了,总是劝我。
到结婚纪念日那一天,他送来了一束花。
99 朵玫瑰,上面放着一张粉色的卡片,是当年他求婚时的套路。
我匆匆瞥了一眼就将花丢进了垃圾桶,而写着我名字的卡片则被撕得粉碎。
结果第二天,一则失物招领的新闻轰动全市。
是一束有些枯萎的玫瑰,当然,丢花不稀奇。
稀奇的是,花里藏着一枚价值不菲的钻戒。
新闻镜头还特地给了那枚钻戒一个特写,让人能清晰地看到底部的刻字:「XS」。
6.
价格不菲的高定珠宝本就稀有,再加上刻有名字,不难找到失主。
这件事先是经过新闻报道,再是经过网络发酵。
很快就有细心的网友发现,这枚丢失的婚戒与傅斯言前些日子上直播采访上戴的是一对。
然后顺藤摸瓜,查到了我的名字,以及我正在跟傅斯言办理离婚手续。
片面的真相留给网友无限想象的空间,很快我跟傅斯言的之间的故事变成了患了癌症的妻子不愿意让深爱她的丈夫伤心,狠心提出离婚,谁知丈夫还是得知了真相,十分坚定地想陪妻子度过这段艰难的岁月。
一时间这个解读冲上了网络,求复合的声音数不胜数。
梁沉知道这件事第一时间就让医院封锁消息,决不让我住院的消息泄露。
「谢谢你。」我听完梁沉的安排,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马上就要手术,情绪不能有太大的波动。现在的媒体为了博眼球用尽手段,我只是做了一个医生应该做的事。」梁沉笑笑。
「不过,他送来的饭菜倒是做得不错,营养均衡,的确很适合你。」梁沉又说。
「没想到梁医生每天不仅要做手术,还要看病人丢掉的饭盒,也未免太忙了吧?」傅斯言送来的饭我一口都没吃过,因为我很清楚,如果我吃了,我就要走回头路了。
尽管我每天都会给傅斯言发消息,警告他别再送饭过来。
但每次都被他忽略,并重复地给我一条消息:「今天情况怎么样?想吃什么?」
我在这头嘶吼,他在那头执迷不悟。
「我的建议是认真的。」梁沉推了推眼镜,「治疗期间你本来就要受点折磨,加上你胃口还不好,你有没有发现,你瘦了很多。」
梁沉眉心微微蹙起,语气顿时认真了起来:「吃点好的或许会让你好受一点。」
「这段感情里,错的是他,你没必要因此折磨自己,夏舒。」他坐到床边,对上我的双眼,「而且,这段时间,我觉得他真的很在乎你。」
「梁医生竟然还做说客?」我被气笑了,看来片面的新闻真的很能动摇人心,傅斯言甚至连梁沉都感动了。
「医生的确不该干预病人的私事,但这件事也是你的一块心病,不是吗?」梁沉指了指胃的位置,「这个地方的病,我能帮你治。」
说着,他又指了指心脏的位置,「而这个地方的病,只能靠你自己。」
梁沉的话很轻,但句句砸中心口。
他说得没错,我的确在逃避。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过得顺风顺水。
直到我爸入被捕,傅斯言编织的谎言在我面前铺开。
所有的打击,蜂拥而至。
还有我的病。
如果不是答应过我爸,可能那段时间的某一天,我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你是想我去见傅斯言?」
梁沉回应我:「其实他现在就外面,如果你不想见,我可以立刻让他走。」
「我出去见他好了。」我叹了口气,起身走向卫生间。
镜子中的我的确像梁沉说的那般,瘦了很多,眼眶微微凹陷,脸色泛黄,整个人没有什么精神。
但我也不想化妆了,古人说「女为悦己者容」,以前跟傅斯言约会时,我会在前一天就开始搭配好衣服,会提前好几个小时开始护肤化妆。
现在的我,心死,容貌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傅斯言跟上一次一样,拎着好几个饭盒,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丝绒的戒指盒。
等傅斯言看清楚是我后,他双眼蓦地红了,手发颤地伸过来,在离我还有不到一厘米时又收回,将他眼角的泪水弹走。
「听梁医生说你找我?」
「热搜我撤了,戒指我也拿回来了。」他点了点头,低头试图将泪水憋回去,谁知眼泪还是不可抑制地夺眶而出。
「你爸那笔钱的缺口,我还了。家属想要的补偿金额,我也都让律师去商定了。托人去问了,这样应该不会判很久。」他吸下鼻子,瞳孔里映着我消瘦的面容。
「这样,你应该就能安心接受治疗了。」
接下来震惊的人变成了我:「你没有必要这么做,而且,我没钱可以还你。」
「从今天开始,你再做四十年傅太太,这笔债就算还清了。」他语气故作轻松,笑着将戒指递给我。
7.
「开玩笑的,」傅斯言很快又说,「这是自愿赠与,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他笑着,但眼眸却是泛着苦涩的泪光。
「为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明明报仇才是你的目的,你现在也做到了。我爸入狱,我被癌症折磨,对你来说,不应该很解气吗?」
戒指盒仍被他拿在半空中,倔强地不肯收回。
「夏舒,分开的这几个月,我并没有因为复仇而感到爽快,相反,我每一天,都过得无比煎熬。我承认一开始我接近你的确是为了报仇,但这几个月我想的事只有两件:一是怎么让你活下去;二是你怎样才能原谅我。」
我淡然地笑笑:「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答应了爸爸。」
「但,原谅你,没必要。因为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理解你想要报仇的心理。而我,曾经也爱过你。」
后一句话就像一阵凉风,顿时让气氛归于寂静。
从始至终我都没恨过傅斯言,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又或者说,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态度来应对所有事。
一边是我爸,一边是我爱了十年的男人。
「你不恨我?」半晌,他才开口,尾音轻颤,带着些许惊讶。
「嗯。但我们的关系已经走到了不得不画上句号的地步了。戒指你还是收着吧,我用不上了。」我将他的手推至他的胸前,目光落到他无名指的婚戒上,「这枚婚戒,你以后也别戴了。」
我抬眸对上他满目悲伤:「好聚好散。」
我不恨傅斯言,但我也清楚,我爱的一直是傅斯言的伪装。真正的傅斯言不是那个陪伴我十年的完美伴侣,所以我的心,也随着真相浮出水面死了。
他五指收紧,将戒指盒死死抓住:「好。」
「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吗?」他又问。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很快解释:「我想弥补,能不能让我继续照顾你。」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考虑,但我不需要你的弥补,更不需要你的照顾。」我没有将话说死,他本可以不用做这么多的,但偏偏他都做了。
就凭这点,我说不出一个「不」字。
傅斯言还想说些什么,但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只沉默地点了点头,再开口只有短短的四个字:「早日康复。」
光照进楼道,傅斯言转过身,背影与光融合到一起,却显得格外落寞。
在我做手术之前,傅斯言再也没出现过。
我爸也像他说的那样,被适当轻判。
即便傅斯言没有出现,但他的一切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撞入我的生活。
比如他的电视采访,有关他和他的公司的新闻报道。
还有护士每天送来的饭。
尽管护士和梁沉演得很好,跟我说饭菜是他们按我情况请人特地做的,但我吃第一口就知道那是傅斯言做的。
我看着护士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反应,看到我没有怀疑地在认真吃饭时,她悄悄松了口气……
8.
麻醉过后,还没睁开双眼,手背就被落下的温热的液体一烫。
我缓缓睁开眼,发现傅斯言正在床头落泪。
双眸眼白描满红丝,胡渣也没刮,却能看到他欣喜的神情。
他见我醒了,急忙转过身将眼泪擦干净。
「对不起。」他说。
「没……关系。」声音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
「手术很成功。」傅斯言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是不是……守了很久?」我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
「也没有很久,而且我们是朋友,你做手术,我自然要守着你的。」傅斯言笑着说,「伤口痛不痛?」
可能是不想我反驳他的话,他很快就换了话题。
我微微摇了摇头。
「我想了一下,等你出院之后,不如先回家住?那里地段好,去哪里都方便。而且装了智能家电,你一个人,也不会太吃力,适合你术后休养。」
就在我又准备摇头的时候,他又说:「你放心,我不会住在那里。而且,房子是租给你的,你每个月要按时交我房租,等到你康复,房子我就收回。」
「你先别着急拒绝我,」他似乎猜到了我的反应,再一次抢话,「好好想想。」
我长呼一口气:「作为朋友,你做得太多了。」
「我现在住的地方就很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婉拒了,余光瞄到傅斯言落寞的神情。
「好。」
「还有,你以后也不用给我做饭了。你帮爸爸还了这么多钱,公司现在又势头正好,不要再因为我分心了。」
傅斯言惊讶地看向我:「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我很多次都想跟你说,但我知道你是一定不会听的。」就像上一次,这头我拒绝他,那头他就串通护士和梁沉将饭送到我面前。
「我爸已经毁了你的家,我不想你再因为我而失去你辛辛苦苦打拼来的一切。」我语重心长地说着,「傅斯言,我已经放下了,我希望你也早日放下。」
「你刚做完手术,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看你。」傅斯言没有回应我,而是勉强地抿起嘴角转身离去。
匆忙离去的背影里,写满了落荒而逃。
万幸的是,傅斯言没有再出现,他做的饭也是。
但故事总不会在平静中画上句号,人生也是。
在我出院那天,梁沉替我拿行李到停车场。
他说他帮我叫了车。
刚走到停车场,一道光直直地射过来,强烈的冲击让人短暂地失明。
接着是汽车加速的声音,人被猛地推倒。
再睁开眼时,我倒在地上,眼前是血泊与染血的车头。
我与傅斯言对视一眼,他看到我安然无恙,松了口气,然后在血泊中闭上了双眼。
身体撞向地面的痛阵阵传来,心却像被掐住一般,一抽一抽地疼。
空气进入胸腔变得十分艰难,我跌跌撞撞地走向他,泪珠砸在衣服上、地上。
跟我一起的,还有额头带血的饶真真。
她扑在傅斯言的身上大哭,但很快她就被梁沉拉开。
梁沉握住我的肩膀,试图让我恢复清醒:「夏舒,上去叫人,快!」
耳旁如蝉鸣轰响,我忘了自己是怎么跑上去将医护人员叫来的,也忘了当时大家是怎么将傅斯言送进手术室的。
我只记得我坐在手术室旁时,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心脏好像也变得迟钝,不会跳动,手脚冰凉。
我想我进手术室的时候,傅斯言应该也是这样焦灼无助的心情吧?
但与傅斯言不同的是,我没能等到他出来。
傅斯言被医护人员带走后,一旁的梁沉就报了警。
警方很快就赶了过来,将满身血泪交杂的饶真真控制住了。
走的时候,她满是仇恨地睨着我,骂我爸夺走了她父母的生命,而我抢走了她最爱的人。
警察希望我跟梁沉能尽快录下口供,等我从警察局赶回来时,傅斯言已经出了手术室。
手术很成功。
傅斯言醒来看到我完好无损时,松了口气。
「为了救我差点没命,值得吗?」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涌上来,我欠他的,更多了。
「值得。」他勾起嘴角,好像身上的伤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痛苦。
「夏舒,你别有心理负担。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他又说。
我咬唇点点头,将涌到眼前的泪水通通逼回心底。
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但偏偏,我给不了。
傅斯言住院的这段时间,我们的身份互换,我成了照顾他的人。
但他不像我,对我照顾坦然接受。
笑容会在别人误会我们是夫妻的时候放至最大,然后又会因我的澄清而消失。
傅斯言出院那天,也是我离开的日子。
我给傅斯言发了短信,将那句「早日康复」送回给他,也希望他早日放下过去,放下执着。
日子就这样流逝,我复查的结果很好,爸爸在监狱的情况也让我安心。
至于傅斯言,他依旧活跃在新闻版面,这要归功于他蒸蒸日上的公司业绩。
我找到了新的工作,投入到新的忙碌中,不可避免地被拉去应酬。
但对方却提前说明,滴酒不沾,这让一直都在酒局里打滚的同事无所适从。
直到饭局上再见面,他坐在我对面,明明不喝酒,脸却染上一层浅浅的粉色。
我借口补妆去卫生间,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追了上来。
「怎么,还没开始谈就想逃跑?」他眸中透着几分狡黠。
「你知道我为什么跑的。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放下?」明明他住院的时候我说了那么多,明明这些年钱都有在一点一点地还给他。
傅斯言眉梢微抬:「这次的合作是公司领导层开会决定的,不是我执意要来的。」
「还有,」他又说,「以前的事我都忘了。这次合作事关公司利益,我不会让步的。」
他朝我伸出手,这次手里拿着的不再是戒指盒,而是一包纸巾,「等下给你擦眼泪用的。」
尽管话说得很完美,语气和神态都让我找不到破绽,可他手腕上戴着的,还是当年我送他的那块表……
我接过纸巾,假装有些意外且轻松:「希望傅总说到做到。」
他还是没有放下,而我也不会再回头。
或许假装各自安好,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正文完)
【傅斯言番外】
在父母出意外之前,傅斯言的人生也算过得顺风顺水。
但人生就是这样,意外总是来得这般突然。
大厦轰然倒塌,父母成了废墟之下的亡魂。
傅斯言抱着从废墟里挖出来的尸体,哭晕了过去。
他成了孤儿,虚伪势利的亲戚得知他们家早些年因为母亲的病家底所剩无几后脸上笑容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
就这样,傅斯言用所剩无几的存款处理了父母的身后事,被送进了孤儿院。
他在这里认识了比他小几岁的饶真真,她跟他一样,都是被豆腐渣工程害得家破人亡的苦命人。
饶真真的父亲去世后,母亲日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最终从房地产商的高楼上一跃而下。
但以生命为代价的闹剧对幕后黑手来说简直是就过家家,不痛不痒,就连报纸上都未曾看到相关报道。
傅斯言就这样开始了自己报仇的计划,从仇人的公司最底层做上去,再收集证据,时间成本极大,而且成功的概率极低。
所以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从仇人夏正航的女儿夏舒入手。
说来也可笑,夏正航这样的奸商竟然有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儿。
傅斯言第一次见夏舒是在高中,那时是新生报到。
H 中是市里最好的公立高中,傅斯言成绩优异,顺利考上了 H 中。
就在那天,多年未见的仇人就站在眼前,西装革履,替夏舒拿着行李,笑得一脸慈祥。
傅斯言那时是志愿者,帮助新生将行李提上没有电梯的高层宿舍。
夏正航不知道傅斯言的身份,他帮夏舒拿行李的二十分钟里,夏正航夸了他很多次。
至于是真心还是只是在夏舒面前做做样子,傅斯言不清楚。
但他知道的是,夏正航很在乎夏舒。
复仇的版图在这一刻清晰地在傅斯言的脑海中铺开,他摁下良心,开始接近夏舒。
夏舒很单纯,根本看不出他制造的相遇。
相识,相知,上同一所大学,恋爱,结婚。
一切都无比顺利,每天醒来,傅斯言看到臂弯里夏舒的睡颜都会晃神,「不如就这样算了吧」的念头不止一次地从他脑海里闪过。
但与此同时,饶真真也在步步紧逼。
她一次又一次地问他,是不是已经沉浸在这纸醉金迷中,迷失了方向。
当然没有,傅斯言想。
他只是……觉得对不起夏舒。
明明当初决定昧着良心,但内疚就像潮水,一浪更比一浪猛烈,扑在他心头上,化成午夜梦醒的冷汗。
最终还是到了收网的那天,他亲手向警方提交了夏正航的犯罪证据。
他好几次走到家门,但却没有勇气按下指纹开锁。
他怕她哭,怕酸涩的眼泪落在他心头上,渐渐侵蚀整颗心脏。
他逃避了两个月,他想了很多。
想应该怎么跟她解释,想应该怎么挽回,想应该怎么弥补。
话到嘴边,按不下电话;聊天框里输好的长文被一键清空;离家一步之遥又调头离开。
谁知就在他鼓起勇气回家那天,他就看到了夏舒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
还有那张被他随手扔掉的检查报告。
傅斯言一开始是不解,后来是愤怒。
明明掉进圈套里的人是她,可为什么如今轻易转身离开的竟也是她!
那天他说了很多很伤人的话,以至于后来,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把这个破碎的家拼回至完好如初。
夏舒离开后,傅斯言将那些被他丢掉的东西又捡回来,一一放回原位,但曾经被他轻易抛弃的真心却再也没能捡回来。
夏舒说饶真真怀孕了,话里话外都是在讽刺那是他的孩子。
怎么可能?
他与饶真真在孤儿院同病相怜,互相扶持。
他一直都是把饶真真当成妹妹而已,至于怀孕……
傅斯言当天就赶去问饶真真,一问才知道,她这些日子竟然一直都在偷偷发一些只有夏舒能看到的朋友圈。
而那些照片,都是她借着各种理由上门看他偷拍的。
最新的一张就是验孕棒的照片。
傅斯言当即提出要带饶真真去检查,谁知却在医院看见了夏舒。
在认出夏舒的那一刻,傅斯言的心脏狂跳,他甚至在心里想好了挽回夏舒的话。
但很遗憾,是他多心了。
夏舒并没有怀孕,看向他的目光比上午时多了几分厌恶。
让傅斯言多年用仇恨筑起的城墙彻底倒塌的是陈永安那个电话,陈永安将这一切都告诉了他。
当年他的公司走投无路,对他施以援手的不是陈永安,是夏舒。
一直以来,傅斯言以为自己是靠自己的能力获得陈永安的赏识,是靠自己打拼得到了这一切。
但实际上,没有夏舒,他什么都不是。
复合的话涌到嘴边,瞬间加满了开口的勇气。
如果爱上夏舒有罪,那他已经罪无可赦。
但他飞驰到夏舒住所的时候,却看到她从别的男人的车上下来,那个人他认识。
梁沉高中跟现在差别有点大,他曾经在运动会上参加长跑,而那时的夏舒,曾为他喊过加油。
夏舒心地很好,得知梁沉是术后恢复好才过来上学的,二话不说就加入了加油打气的队伍。
想到这里,傅斯言手里攥满了汗。
这一瞬间,他真的很害怕,她就这样被梁沉抢走。
失去夏舒的恐惧占胜了理智,他冲上去给了梁沉一拳。
然后他就被夏舒打醒了,也知道梁沉出现的真相——原来那张检查报告是真的!
偏偏那天他还说了那么多讽刺伤人的话,每一句都像回旋镖一样,落回傅斯言的身上,伤痕累累,道道钻心。
他想像以前一样照顾她,一点一点地将她的心捂热。
但每一次都被她冷脸拒绝,还闹出了大乌龙。
她唯一一次愿意见他,却是跟他说清楚。
夏舒以前追求者很多,每次察觉到对方心思后她就会立刻说清楚,傅斯言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也能成为其中的一员。
她彻底不要他了。
酒烧过喉咙,一路灼到心底,酒精的麻痹留给大脑,苦味留给心底。
没有人知道那天他喝了多少,连傅斯言自己都不清楚。
一觉醒来,他躺在病床上,消毒水味钻入鼻腔,让他渐渐清醒过来。
医生说,以后不能再喝酒了,再喝,他的胃就废了。
此刻傅斯言的想法竟然是,他的胃也不好了,算不算是跟她感同身受。
他推开夏舒被撞的时候,他竟然希望自己被饶真真撞死。
如果他真的为她而去,她应该会可怜他,再看看他吧?
在昏迷的无尽黑暗里,他听到了父母的召唤,但另一头,是她的哭声。
醒来后,夏舒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替夏正航还钱,为什么要救她,明明她的父亲毁了他的家。
他想说,替夏正航还钱是因为不想看到她哭,他做的混账事已经够让她难过的了。
他还想说,他早就没有家了,是她让他又有了家。没有她,哪里还有家。
可这些,他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她不爱他了。
从前的十年,是她最爱他的十年。
而往后余生的每一天,都是他最爱她的日子。
再见到夏舒时,她是公司合作方的负责人之一。
包厢内柔和的灯光落在她身上,也好像只落在了她身上。
时隔多年,傅斯言再次感觉到胸腔内的跳动,那颗尘封的心,原来还是会痛的。
她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对,眼底是不可思议,接着是躲闪。
他追上了她,告诉她自己早已经向前看。
还开玩笑地给她递纸巾,让她等下别哭。
可这番话连傅斯言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真的放下了。
跟夏舒分开之后的日子,他依旧住在他们曾经的那个家,穿的依旧是她给他买的衣服。
每个纪念日,他都记得。
他会回到他们曾经庆祝过的地方,用同样的方式,庆祝一次。
一个人吃她曾经最爱的情侣套餐,一个人住情侣套房,一个人在她生日的时候吃下一整个生日蛋糕……
他真的放下了吗?
他努力在她面前装作轻松的样子,实则手心的潮湿与胸腔的起伏早已将他暴露无遗。
她接过了他的纸巾,指尖划过他的手指,轻微的动作却有着强烈的蝴蝶效应,在他心底掀起一场风暴。
夏舒眉眼弯弯,就像高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对他笑,感谢他替她拿行李。
「希望傅总说到做到。」
傅斯言内心松了口气,幸好她没发现。
但就在转身的那一刻,他猛地想起,自己手上戴着的,还是她当年送自己的那块表。
他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她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不想拆穿他,不想打破现在的生活。
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涌上来,但他已经没有纸巾留给自己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