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一、
「你有见到过这个女孩吗？」
这是杜杨进店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那个时候我刚开门营业，门口并没有多少来买奶茶的学生，于是我便少有地跟眼前这个人说起话来。
「没有。」我摇摇头。「你是她的朋友？」
「不是。」杜杨摇了摇头，头发乱糟糟的，面容看起来异常憔悴：「我的客户让我帮忙找她。」
「客户？」我有些不解：「是还有专门负责找人的工作吗？」
「嗯。但都是一些小问题，比如有的人在图书馆对某个女孩一见钟情，但因为没有及时上前搭讪，事后回想起来觉得懊悔不已，迫切地想要找到这个女孩。或者有的人因为网上的一张照片，想要求这个人的联系方式什么的。我就是负责接这种单子。嗯……我要一杯红豆奶茶，要热的。」
「热的？」很少有人会在这个逼近三十度的高温天气选择热奶茶，我不得不重问一遍，以防止是客人说错了嘴，或者是我听错了。
「嗯，热的。」杜杨点头，依然是那种有气无力的声音。
「你刚刚说帮别人找人，这种听起来好像很麻烦，你都是怎么做到的？」我一边为他做着热奶茶，一边跟他说着话。
「就是简单的细节查找，再加上部分推理而已。」杜杨说到一半，他的手机震了两下，他拉拢着眼睛将手机举起问我：「扫哪里？我的客户刚给我把钱打过来了。」
「扫这里就行。」我指着桌上贴的二维码，有些好奇：「你就靠帮人查这些，能养活自己吗？方便问一下你帮人查一次要收多少钱吗？」
「还好吧，我花的比较省。」杜杨说着扫了扫桌上的二维码，而后吐出一个数字：「七千一次。」
「这么多？」
「嗯，为了防止有人意图不轨，如果确实是迫切需要，他们也不会在乎这些钱。如果只是玩乐或者想要犯罪，我的收费增加了这些人的犯罪成本，他们也就不会再继续想些什么了。」
「那如果你的客户宁愿花这个大价钱，也要弄到他需要找的人的信息呢？比如是仇家或者什么之类的，那你这样高收费也没办法断绝了啊。」我提出自己的疑问。
「嗯，我会私下花几分钟时间调查一下客户，确定他没问题才会接单子。不过如果我的调查有误，或者这个客户用假身份来联系我，我也有可能查不出来。不过你知道，我这种做法本身就是不被允许的，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存在，只能说风险各担吧，被调查的人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那他们是怎么联系到你的呢？」
「我在各个社交平台会写一些比较有干货内容的帖子，比如怎么在网上找你感兴趣的人，比如心理学的巨大魔力等等……有需要的人看到帖子就会跟我联系，我就会收取报酬来完成对方提出的要求。」杜杨说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像是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的样子。
「你要休息一下吗？现在客人少，你可以坐在那里的沙发上先小睡一会儿。」
「不了。」杜杨摇摇头，又打了个哈欠：「等会我还要去看医生，本来打算都之后再去，没想到今天收到钱了，那就今天过去吧。」
「医生？是哪里不舒服？」
「嗯，眼睛有点问题。」杜杨揉了揉眼睛：「我看不到自己的样子。」
「什么叫……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我更加不解。
「就是我没办法从镜子里看到我的样子，我看到的我，全是怪物的形象。」
「怪物？」
「嗯，就是那种头上长着角，嘴巴很大，面目狰狞的那种。」杜杨一边跟我说着一边在自己脸上比划着，这动作看起来颇为好笑，像是个喜剧演员在夸张地表演，但他一脸严肃的表情却让人一点也笑不出来。
「是一直这样吗？」
「不是，好像是我车祸之后。车祸之后，我看到的我就不是我了，而是怪物的外形。」
「那车祸之前呢？」
「车祸之前的事情我全都记不得了。我叫什么，我长什么样子，我有没有父母，我都不记得了。」杜杨摇摇头，满脸的疲倦：「所以我只能靠这种方式赚钱，希望那个医生能把我治好吧。哦……虽然不记得叫什么，但我还是有名字的，你可以叫我杜杨，这是我的主治医生给我起的名字。」
「杜杨……有什么意义吗？」
「应该没有，医生说反正以后我也能想起来，就随口给我起了个。」
我将做好的红豆奶茶递给杜杨，他接过奶茶，轻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准备离开，我看着他一脸颓丧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叫住他：「你等一下。」
杜杨站住，缓缓转过头，一脸颓丧又迷茫地看着我。
「我突然想起来件事，最近警方在报纸上刊登说寻找凶手以及被害人，你说你经常靠对方的语言描述就能找到他们想要找的那个人，我就想着，你看这件案子，你要是能提供出来什么线索的话，警方会给你十万元的奖励。你也不用做这种需要冒着风险的事情了。」
「你刚刚说，寻找凶手和被害人？」杜杨似乎感了兴趣，那张除了疲倦没有其他表情的脸上，终于微微皱了皱眉：「为什么会有寻找被害人这么一说？」
「因为被害人失踪了，司机逃逸了。好像是因为被害人打了顺风车，结果再也没有消息，司机也不知所踪。现在被害人是死是活也没人知道。」我给杜杨大致讲述着新闻，转身去报纸栏里翻找着相关的新闻。
「诺，就是这些。」我翻出一沓相关的报纸递给杜杨：「这里边有《今日新闻》、《大众讯息》、《当地新闻》等等的报道，你可以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嗯。」杜杨应着，随手翻看着那一沓报纸，我隔着柜台，看见他那灰暗的眼睛像是突然间被什么给点亮了一般，发着闪闪的光亮。
「我能在你这里呆一会吗？」杜杨突然抬起头，问道。
「啊，嗯，当然可以。」杜杨突然的问话把我吓了一跳，我忙指着供顾客休息的沙发示意他随便坐。
「说起来……」我本不打算打扰杜杨，但因为早上实在没什么顾客，我也就坐到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起来：「你，说你看不见自己的样子，那，你能看到我的样子吗？」
杜杨从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报纸中抬起头来，对着我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开了口说道：「嗯，能，说明你没做过什么错事。」
「错事？」我有些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凡是罪大恶极的人，在我眼里就是怪物样子，我在网上看到的通缉犯的样子，全是怪物的外貌。如果只是小错误，例如失手伤人，那这个人在我眼里就仅仅长了个怪物角。」
「那照你这么说……」
「嗯，我是个罪大恶极之人。可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到目前为止也没有警方，或者亲人来找我。大概我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忘了吧。」杜杨叹了口气，似乎在他看来，宁愿自己被抓起来，也不愿意自己被全世界遗忘。
我听到杜杨这么冷静的讲着这些，心里不禁有些发怵，身子不由得向后挪了挪——
如果杜杨说的是真的，那他很有可能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不过这个世界上很少有像你这样面目清晰的人。比如我找的这个女孩，照片上的她长什么样，我根本看不出来，在我眼里她跟我，其实差不了多少。所以我只能根据她的服饰以及身后的建筑，来圈定寻找范围。然后再找可能见过她的人询问。不过你既然没见过，可能是我的推理出现了什么问题，过段时间我再重新推理一遍圈定范围吧……说起来，你可以给我大致讲讲这个案子吗？」杜杨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依然保持着最初的态度。
「嗯，大概就是一个姑娘，想要去参加朋友的生日会，但因为时间排不上车程，就只能选择打顺风车。结果上了顺风车之后，意识到不太对劲，在微博上发了条求助信息，就没了动静。后来她的朋友家人以及热心网友纷纷报警，结果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其实这件事也不算什么大事，按理说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偏偏这个乘客是个大 v，有大概五百万的粉丝量。一开始大家觉得肯定能找到人，结果查了一个多星期，也没有任何消息，那个司机跟这个大 v 似乎一起失踪了。这件事查来查去，硬是拖了两个星期，网上的舆论越闹越凶，没办法只能进行悬赏，还有极端的粉丝愿意自己在悬赏金额上边自掏腰包，于是悬赏金额就一翻再翻。而对奖赏的要求也越来越低，好像是只要能提供正确的被害人信息或者凶手信息，就能拿到赏金。」
「这件事是发生在当地吗？」杜杨开口问道。
「嗯，没错，就是当地的一个姑娘想要去邻近的 H 市，从这里开车大概也就五六个小时的样子。」
「嗯……」杜杨思索起来，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边等电话边对我说道：「可以把你的手机借我下吗？我想看看那个女孩的微博。」
我点点头，把微博页面打开至女孩的主页，递到杜杨的手边，此刻他的电话也正好被接通。
「喂，我想了解一下前几天关于顺风车失踪的司机跟女乘客这个案子，你可以给我找一些相关材料给我吗？嗯……发我邮箱就好。」
「你刚刚是，打给了谁？」我知道自己的问话太不礼貌，但是我又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取得比报纸上更多的相关材料。
「警局的人。」杜杨开口，依然认真地研究着翻看着我的手机，时不时还拿起自己的手机对着我手机的某个页面拍照。
「警局？」我越发不解起来，这个杜杨不刚刚还说自己十恶不赦吗？为什么他能肆无忌惮地要求警局的人给他送材料？
似乎意识到我的困惑，杜杨又开了口：「我之前协助他们破过一个小案子，算是认识一点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比起杜杨回复我的话，我更好奇他是怎么意识到我的想法的。
「嗯……其实就是很简单的推理，刚刚我说到自己可能十恶不赦的时候，你向后挪了挪，后来你听到我提到警局，身子向前移动了一些，这是你对我说的事情感兴趣的标志。为什么我只是说『警局的人』这四个字你就能感兴趣，这说明你更加好奇我是怎么跟他们有关系的，联系最初你在意的点，说明你在纠结，为什么我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还会跟警局那边有联系，正常情况下我应该躲着他们才对……是这样吗？」杜杨谈起自己的推理，就像是变了个人似得，一下子滔滔不绝起来。
「这只是小儿科了，一个擅长观察别人的人也能看出来。」我嘴硬道。
「嗯……」杜杨抽着下巴，看了我半晌，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一般，又开了口：「那个女孩很喜欢红豆奶茶吧？」
「什么？」
「在我进来点奶茶的时候，你不正在想你喜欢的姑娘吗？」
「你怎么知道？」我试图让自己的脑子跟上杜杨。
「我在进来之前，你虽然在打扫收拾，但是脸上却一直挂着笑，这说明你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当然也有可能是你心情比较好。」杜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到你面前点奶茶，手指在菜单上移动，移到红豆奶茶那一栏，你的眼睛明显闪了一下，就像是那种看到自己喜欢的食物那样的眼神。但是我点了你却没有丝毫惊讶，你这么喜欢闲聊，从你一开始跟我说的话就可以看出来，可是你却没有问我为什么和你一样喜欢这款奶茶。反而是递到我手上的时候下意识地摩擦了下你的小拇指。我根据刚刚对你的观察来看，这个动作并不是你的习惯性动作，如果这个动作不是你的，那就说明你在下意识模仿某个人。你不喜欢红豆奶茶，却表现出喜欢，不是你的习惯性动作，你却表现出来……红豆奶茶、摩擦小拇指……这些行为如果全指向一个女性的话，那这个女性应该就是你喜欢的人，我点红豆奶茶让你想起了她，你下意识地微笑，并下意识地模仿她的行为。」
「你你你你……你也太神了吧。」我惊呼，确实，在杜杨进来之前我脑子里还想着女友，看到他点了杯红豆奶茶，本想调侃说他跟自己女友的口味相似，但想了想觉得突然这么说可能会有点不礼貌，于是便没有开口。没想到，他居然一眼就看穿了我。
我眨了眨眼，不禁对眼前这个人越发的感兴趣起来。
二、
「这个人是网红吗？」杜杨浏览着被害人的微博，问道。
「嗯，粉丝这么多，应该是网红没错了。」我点点头，继续补充道：「这个人的微博团队营销的痕迹太重了，我觉得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在悬赏刚出来之后，就有不少人想要从她的微博下手，结果翻完了几千条的微博，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
「不一定。」杜杨摇了摇头：「被营销出来的微博有几种情况，一种是，不存在这个所谓的博主，这个博主就是背后的一群团队。还有一种就是，会有一个人站出来与这个博主形象相对应，让大家觉得这个博主是有血有肉的。」
「嗯……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微博的情况是属于你说的第二种，被害人就是这个代表人物！」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可又感觉自己好像又什么都没明白：「知道这些又怎么样呢？」
「如果有个代表人物，那这个代表人物肯定会在微博上不经意地透露出自己的一些私人信息。而且，既然这个被害人，她可以自由地在微博上发出『救命』这种话，那就说明这个微博很大程度上使用权是归她的。不然她又怎么能随心所欲地发出这种意义不明的信息？不怕掉粉吗？」
「所以你想从她的微博入手找？可真的能找到吗？之前那么多人都参与了。」我有些明白杜杨的意思，但又觉得杜杨的想法似乎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之所以大家觉得被害人的微博没什么信息，那是因为她不经常在上边发布一些私人信息。但是一个人说话次数过多，总会透露出一些蛛丝马迹出来。比如你看，她微博的发送时间。她原创微博多是一些科普或是搬运的东西，主要搬运外网的一些或灵异或感人或传奇的故事，定位应该是讲故事类型的博主。你仔细观察这些时间，就会发现几乎都是整点或是整分，像是三点、四点发布的，或是三点三十分发布，四点四十分发布……」
听到杜杨这么说，我突然有些疑惑：「嗯？你是怎么知道她是几点几分发布的？明明过了这天，第二天就不会显示发布时间，只会显示发布的日期了。」
「这要感谢评论区那些喜欢截图抢第一的网友了。有些狂热粉丝喜欢在第一时间截图发评论区，告诉博主自己是第一，恰恰是这些截图，告诉了我她的发微博频率。」
「哦……」我点点头，调侃道：「你比大多数网友强在看得很仔细。」
「是的吧。」杜杨咧了咧嘴，扯出一个很假的笑容：「但是，某些原创微博却不是按着这个时间来的，而且她的微博后缀变成了手机型号。」
「这说明这个时候变成了她本人操作了！」我猛然反应过来，抢答道。
「对，所以我把凡是有手机型号后缀的微博内容全都挑选出来，顺便把一些能看得到时间的、且时间非整点整分的微博也挑了出来。」
「有收获吗？」我听着杜杨的说法在手机上翻看着符合要求的微博，然而大多都是一些转发博，除此之外，要么就是一些美食照，要么就是一些定位的旅行微博。「好像，没什么有用的。」我摇了摇头，脸上依然是一片迷茫。
「不，信息是，她是学生，还是当地附近一所师范学校的学生，就那所距离这里不到三百米的大学。」
？？？
我满脸疑惑地看着杜杨，愣了半天才意识到问话：「你是怎么知道的？哪条微博有说了？」
「她发微博的时间。」杜杨把自己的手机移到我的面前，那上面是他刚刚对着我手机拍的照片。「你看，这几条微博是她自己发的，根据评论区的提示，我们把她自己发微博的时间做个图表，就会发现，发送时间最多的是在晚上九点之后，白天时间最多的是在十点之后，下午则是三点之后。」杜杨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掏出纸笔，画着图表。
「嗯……所以呢？」我看着他画的图，还是不解。
「所以，当我们把一天 24 个小时划分成 24 个小格子，再把这个女孩的空闲时间填充进格子里，比如十点，她空闲，那我们就把十点的这个格子涂黑……」杜杨边说边在纸上涂涂画画，最终涂出来了个像是日程表的东西：「你觉得这像什么？」
「嗯……」我看着这些被涂黑的格子，想了想开口：「社会闲散人员？」
听我这么一说，杜杨一直阴郁的脸上终于闪过一抹喜色，他轻笑出声然后解释道：「你这么说也没错，不过要多方面结合起来。你再看她发的照片。你看这张美食照左下角有店的名字，还有这张，拍到了店里的装潢……」
「这个不就是 xx 咖啡店吗？」我看着这些照片，突然惊呼出声：「这是我一朋友开的，他的店当时装修我还参与了呢，很特别。店就开在这附近。」
「嗯……我查了。」杜杨调开地图界面，在上边圈花着：「这是你朋友的店，这是那家她吃甜品的店，这个是她去抓娃娃的店……」
「全在这儿附近！」我突然看着杜杨圈画的地图，一下子明白了：「她没有分享位置所发出来的图片，全是在这周围。所以，这附近就是她经常活动的地方，她很有可能是在这附近居住。可是这里没有居住区啊，全是商业区跟大学园。哦……所以你就根据这些推断出她是大学生？」
「这些信息并不够，各种特殊原因都有可能。比如她是在这里旅行，或者说没有一次性把自己存的照片发完等等都有可能，况且她从来不在微博上露脸，就算去问你那个开店的朋友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真正有用的，确定她是大学生身份的，是这个。」杜杨滑动自己的手机页面，跳转到一个不知名的小微博里。
「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在前期，也就是最早的几条原创微博里有互动。大多数网友坚持不到最早期的微博，所以会遗漏掉这些信息也很正常。她们两个应该是好朋友。她们两个聊天比较频繁的，是在这个女生的微博下，被害人可能知道自己是网红，刻意删掉了很多与她的对话信息。」杜杨翻动着微博，开了口：「就在这个人的微博里，她说到了被害人在师范类大学这个关键信息。」
「嗯……可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挠挠头：「这个姑娘是哪个学校的，跟她现在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问题就在这儿，她那所学校附近，是不允许出现顺风车这类的，因为学校对学生安全十分注重，只允许出租车停在学校附近。」
「等等，你的意思是，她坐的不是顺风车？」我皱起了眉头：「那万一她是在其他地方打的顺风车呢？不是在学校附近呢？」
「不，你看，虽然她的朋友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什么动静，但是你看被害人在发求救微博的前一天，跟粉丝互动里说了『晚上要学习，明天早上要出去找朋友』这样的话。」杜杨正说着，他的手机又是一震，我被震动声吓了一跳，他冲着我有些抱歉的笑笑，道：「是邮件。」
「邮件？」
「嗯……就是关于案件的一些细节信息。」杜杨打开邮件，迅速地浏览一遍，开口道：「这上面也提到了疑问点，被害人前一天晚上确实在学校，监控里显示她第二天早上坐上一辆黑色的轿车离开……」
「那个轿车就是顺风车？」
「不，上面说学校附近确实不允许顺风车出现，黑车也不允许，无论日夜，学校跟警察查的都很严，对于每一辆停在学校附近的车，他们都会进行询问。」
「那这个车是什么？」我不解：「私家车？哦，还有，既然有监控，那应该有查到这个车的车牌吧？那不是很简单吗？」
「问题就在这里。」杜杨的眉头扭到了一起，一只手的手指不断摩擦着另只手的小指：「这辆车的主人是，被害人的家长。」
三、
「什么？」我不敢置信地盯着杜杨，试图在短时间内理清思绪：「你的意思是，被害人被她的家人给拐跑了？不对啊，既然这样，她的家人又怎么会报警呢？这不是贼喊抓贼吗？还有，她家人为什么要拐走她？还是说有人把他们家的车偷走了？」
我的思绪乱成一团：怎么凶手就突然变成了被害人的家属？
「其实警方的思路也是到这里就断了。警方通过被害人家属了解到她所在的学校，并调取监控，却发现这辆车属于被害人的家属。但询问家属，他们却说把这辆车送给了自己的女儿。在女儿拿到驾照，并通过实习期之后，也就是最近，她才把这辆车开到学校。」
「那就是说，这个被害人，是把车借给了谁，然后这个人开着被害人的车送被害人去某个地方。所以被害人其实是被熟人给拐走的？但为什么她要说是顺风车呢？她为什么要在微博上说自己坐上了顺风车，还要喊救命呢？她为什么要撒谎？」我更加不解，这个案子越发得扑朔迷离起来，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案子会拖了那么久都没有眉目，因为这个被害人从一开始就在说谎。
「你别急，我们现在收集到了更多的信息，还不至于陷入僵局……」杜杨似乎受不了我胡言乱语的样子，轻声安慰我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又叹了口气，摇摇头让自己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抽出身来：「算了算了，我去继续鼓捣我的店去了，等一会该有学生来买奶茶了。」
我站起身，打算不再参与这场推理游戏，却在离开的一瞬间，看见了杜杨手机上的照片。
「等等，这个人是谁？被害人？」我忙把杜杨的手机抢过来，仔细看着照片。
「嗯。」
「她……她……」我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让我看的那张照片，记得吗？她跟那张照片长得一模一样！」
「嗯？」杜杨的眉毛又皱成一团，思索着什么：「我现在在想，那个让我找她的人，到底是谁？」
「应该是粉丝吧？或者是想要拿到赏金的有心者。毕竟你的收费跟奖金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我觉得杜杨的思路好像跑远了，便试着想要将他拉回来：「比起这些，我觉得更应该调查一下跟她关系比较近的人，查查谁能用她的车。或者查查沿途的监控，看看这辆车在哪消失的，就在哪里进行搜索？」
「不可能是粉丝，也不可能是那些为了奖金的好事者，你不要忘了，这个博主，她可是从来都没有曝光过自己的照片。可是拜托我找人的这个人，却给了我这么一张照片。」杜杨撇了撇嘴，低下头，一个劲儿地摆弄着手机，边摆弄边回答我的问题：「查她的社会关系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她是个网红，社会关系比较复杂，从这里下手并不容易。再说查监控的事情，资料上面显示，这辆车并没有进入高速路，也就是说，它可能驶进了高速路下的村庄，想从那里抄小路走。但是警方按这条思路搜索，并没有什么收获。」
「哎……」我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看来这奖金还真不是谁都能拿的。可怜了这个姑娘马上就有新作品问世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情况？」杜杨从手机屏幕中抽出身来，抬起头看着我：「整件事，其实就是一场巨大的谎言。」
四、
「什么？」我的手猛地一抖，差点将手机给扔了出去。
「我刚刚研究了下地图，发现从这个女生的学校，到她所说的朋友聚会的地方，中间的路程并不是监控所拍到的那条路。也就是说，司机临时改了道，带着女生往荒郊野外跑。」
「嗯，对，是这样没错，然后女生就在微博上面发了求助信息。」我点点头，接下杜杨的话。
「按理说一个发现自己有危险的女生第一时间想到的不会是发微博，而应该是联系亲密的人。当然，也有可能这个女孩子下意识觉得网友比亲密的人更可靠也不一定。」杜杨耸耸肩，颇有些调侃的意味：「其次就是行车路线，我刚刚查了地图，如果从高速路下边的小村庄绕行，只要出来小村庄，就一定会被外边的监控记录下来，然而这个车却像是失踪了一般，既没有从这里出来，也没有在村子里各处被找到。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这辆车去哪里了？」
「嗯……这辆车凭空消失了？」我胡乱猜着，最终乖乖摇了摇头。
「说明这辆车被藏起来了。」杜杨摸着下巴继续说道：「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司机与被害人一起失踪，连同车也消失不见，这说明就在这个地方，被人给藏起来了。」
「被人给藏起来？也就是说，这个女孩子可能还在那个小村子里某个地方住着？」
「嗯哼。」杜杨调皮得应声，然后又开口：「你猜那个托我找人的这个人，我戳穿了他的马甲之后，你猜他是谁？」
「是谁？」
「他是那个被害人身后营销团队里的一员。他的微博名叫 ming，有意思的是，我查了他在社交网上的状态，发现他在女孩失踪后，就再也没有更新过社交状态。就像是他也失踪了一般。然而，这个人的同事，却丝毫没有提到这事，就仿佛这个人只是去出差一般。」
「所以你的意思是……」
「整件事，其实就是一场巨大的营销，为了给这个所谓的受害者制造热度，为她即将上市的新书制作热点。」
我不用看，就知道此刻我一定满脸震惊，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从震惊变为钦佩的平静。此刻的杜杨已经给警方打着电话告知真相，并要求他们到村子的里进行仔细的搜查。
「杜杨……」我打断正在打电话的杜杨，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你觉得这个主意会是谁给他们出的？」
杜杨停止了打电话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良久，他开口：「我猜这个人是……我。」
我抬起眼，直视着他的眼睛，笑道：「那你现在，看到的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正常的模样了？」
杜杨愣愣地看着我，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波澜，像是死水一般的平静：「嗯，我在你的瞳孔里，看到了我自己的样子。现在的我，已经变成了人类的样子。」
我笑着点点头，拍了拍杜杨的肩膀：「看来治疗很成功嘛。」
五、
杜杨是我的病人，也是警方的关注对象。
网红案发生之后，警方经过调查，认为这个案子太过蹊跷，案件进度难以展开。但网上舆论一片，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无奈之下，只好出了悬赏。
杜杨，就是在这个时候，因车祸被送到了医院，也被送到了我们的视野之中。
他在出车祸前，专门负责网络营销，是营销团队的骨干力量。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警方还是想办法调查了一下他，却没想到，发现他跟网红案中的网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就是那个网红背后营销团队的主力。
但是整件事太过复杂，大家谁也不好轻易下结论。于是我便提出了这样的治疗法：让杜杨自己分析自己设计的事件。
……
我打了一个响指，杜杨如梦初醒，我穿着白大褂站在他的面前，向他解释：「这是一种新型治疗的方法，先将你催眠，给你的记忆里增添一些其他的记忆，比如你以搜索他人为生，比如你跟警方有着很好的关系……拉长你车祸后的时间线。之后我在这个治疗室内再进行情景扮演，假装自己是个奶茶店老板，而你因为半催眠状态，也误以为自己是在奶茶店里。还记得你说的摩擦小指的动作吗？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动作其实是你的下意识动作。我模仿你，是想让你更快地进入对自己分析的状态。至于红豆奶茶，那是因为我这里，只有一杯红豆奶茶，我暗示着你点了在这个情景中的红豆奶茶。」
「很巧妙。」杜杨浅浅一笑，并没有像其他病人那般，有什么巨大的情绪起伏，反而像是释然一般笑道：「我刚刚想起了那个拜托我找人的客户信息。」
「哦？」
「这个人是我，那个 ming，就是我。我拜托我。你们故意顶着一个假身份，然后把这个假身份覆盖在我的信息的上边。其实还是想让我对我自己进行分析。」
我微笑着：「那你现在想起来了整件事吗？」
「嗯，小雯，也就是这个网红，她的这件事，是我让她这么做的。因为她的新书马上就要上市了，她希望能让自己成为热点话题，于是我便为她设计了这么一场失踪案。」杜杨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那辆车是她的，但我为了增加案件难度，故意借走了她的这辆车，并用这辆车带着她离开。之后我们便停留在那个村子里。村子里有户人家，是公司里某个同事的亲戚，我们利用关系，也给他不少钱财，让他们把小雯和车藏起来，并为我们保密。我本意是打算回去继续上班，把舆论引向高潮。却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
「看来你的眼睛好了，记忆也跟着好了。」我笑着点点头，对这次的治疗十分满意。
「嗯……我之前看到自己是个怪物，是因为我才是整件事的幕后主导。看不到小雯，则是因为她是我的傀儡。我们做的这些事情虽然不算十恶不赦，但却扭曲至极。」杜杨深吸一口气，道：「你放心，我回去之后会换个工作。在这之前，我会告诉警方事情的所有真相。」
「嗯，那就好。」我点点头。
不久后，杜杨便康复出院，网红案也告一段落，这场闹剧终于收了尾，最终案件的部分真相被发布在网上，粉丝们纷纷表示受到了欺骗，大声声讨着营销公司与这个网红。
只是，他们又怎么知道，只告诉他们部分的真相，其实也是在欺骗着他们。
乌合之众，永远是被愚弄的对象。
六、
杜杨在离开那天，盯着我良久，给我说了句意义不明的话：「医生，我在你的治疗中慢慢变成了人类的模样，为什么你却慢慢变得不像人类了？」
「你什么意思？你的眼睛不是好了吗？」我有些不明所以。
「在我好的一瞬间，我看见，你的额上长出了角。至于为什么，我想大概是因为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是小雯吧？」
我咧嘴一笑，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如果小雯在网上被攻击得太过分，谁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不过，至少现在很平静，不是吗？
爱情总是让人疯狂，就像是那杯红豆奶茶。就算她不来，就算我不喝，我也总会在我的办公室里放着一杯红豆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