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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

一、

「你好,我叫杜杨,是一名自由撰稿人……」一个清秀的男人敲响了我的门。

「我知道,你是来采访我的吧?想问什么?」我打断他的话,打开门邀请他进来。

杜杨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跟录音笔,「听说你一直在做同一个梦?可以详细说说吗?」

我捂住脸回忆着:「大概半个月前吧,我梦到我被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推下天台,那之后,就一直在重复这个梦。不,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每一次再梦见,那个男人的脸都会更加清晰一些,但相应的,我也越来越接近地面,醒来得一次比一次晚。我很怕哪一天,我真的『摔死』在梦中,再也醒不过来了……」

似乎看我太过激动,杜杨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我安慰道:「这只是梦而已。」

「而已?」我把脸从手掌中抬起:「那你有见过会传染的梦吗?」

「什么?」

「我见过,而且我亲手杀死了上一个做这个梦的人。」

二、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那时我是一名网络公关,说是公关,但其实不过就是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行当,帮人洗白。

许多不了解的人总会觉得这是个颠倒黑白、与奸人为伍的职业,但每个职业都有每个职业的操守,对于每一个来找我洗白的人,我都会慎之又慎。

可是,百密终有一疏,即便我小心再小心,我还是接错了单子酿了大祸。

那个客户是一名培训机构的职员,姓李,人称李导,大概五十多岁,兢兢业业做了三十年,待人温和,深受学员的喜爱。却不想,在他即将退休的年纪,传出了猥亵学员的流言。

事情很简单,他体罚了女学员,女学员不满,回去之后告诉了自己的朋友们,故意说李导猥亵自己,于是这群仗义的伙伴们就披着马甲去他的微博下开骂。事情传来传去,闹来闹去,猥亵这事就传到了家长的耳朵里,因为孩子们都一口咬定就是李导猥亵了,家长们也认为孩子们不会集体撒谎,于是就开始集体声讨李导,有的一怒之下还上报给了机构领导。

俗话说三人成虎,这样的众口铄金,假的也变成了真的。领导为了平息众怒,也就不管李导到底做没做,这个到底是不是谣言,直接决定让他停职一段时间。

说是停职,其实就是变相的辞退。李导兢兢业业做了这么久,却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谣言,不仅丢了饭碗,还闹得名声不保。虽然后来警方介入,查明李导确实是被诬陷,但可惜,因为谣言已经传播开来,李导的名誉彻底受损。无奈之下,他只好找到了我,希望我用网络的力量,帮他向大家澄清。

……

「所以你接了这个李导的单子?」杜杨不再往本子上记录什么,而是颇有兴趣地看着我。

「嗯。」我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那你既然说是因为这个单子出了问题,才导致你一直做噩梦,那这里边是出了什么问题?那个李导不是无辜的?其实他猥亵了那个女孩子?」杜杨微皱着眉头提问道。

「不,李导确实是无辜的。」我摇摇头,努力整理着词句,「我洗白得太用力,造成了极大的舆论,最终导致那个女孩……自杀了。」

「自杀?」杜杨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避开他的视线,低垂着头,压着嗓子继续说:「她在自杀前,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的电话,打来了电话,只给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我终于看见了他,接下来轮到你了。』」

「看见他?她说的什么意思?」杜杨追问。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她的声音冰冷、诡异,丝毫不像是一个小女生该有的声音。她说完之后,我就听到了巨大的撞击声,我想,那应该要么是手机被摔坏的声音,要么是她坠楼的声音……再后来我就开始做那个奇怪的梦。」

「那个女孩坠楼前会不会也做着相同的噩梦?她坠楼前说的那个『他』,会不会就是你在梦中一直看不清脸的男人?」杜杨猜测着,声音扬高了几度,我知道这是感兴趣的标志。

「我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被诅咒了?被那个女孩给诅咒了?」我捂住脸,忍不住地全身发抖。

杜杨见我状态不对,也不急着发问,而是给我递来一杯热水,语气温和:「你累了,先喝点水吧。」

我摇摇头,深吸了几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觉得我做错了,可是,我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那个女孩为什么要诅咒我,明明是她说了谎……」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杜杨将手中的纸杯放在桌子上,沉默良久,开口:「说实话,虽然你的梦听起来很离奇,但我并不是很相信诅咒这种事情。亚里士多德认为,梦反映了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也反映了他的心理问题。不过我想,如果能把这件事解决,你的梦或许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三、

「我们从头开始整理,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帮那个李导洗白的?我想知道你用的方法,以及在洗白过程中,各方的反应状态。」杜杨端坐着,眼睛炯炯,见我有些犹豫,杜杨调侃式地一笑道,「我只是觉得通过联系各方的反应,更容易判断出真相,或者说更容易推测出真相。哦,我之前也做过一段时间的新媒体,对这个稍微了解一点,说不定可以帮你。」

「嗯……」我犹豫半晌,咽了口唾沫,开了口,「掀起舆论,想办法让这件事在网上引起争论。」

「你做了什么?买了大 V,让他们发文章?」

「没有,现在的大 V 都很精明,如果他们发了假新闻,转发过了一定的量是要负责任的。所以他们宁愿转发,也不愿意直发。」

杜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问:「那你是怎么增加曝光度的?」

「文案。」我抬起头,认真地给杜杨分析着,「我抓取了最近曝光度比较高的新闻,它们的关键词分别有:两性、男女朋友、留学生、熊孩子、明星……」

「等等等等……」杜杨转着手中的水笔,「你找这些关键词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这些都是爆点!你看那些公众号,他们写的东西关键词也无非这几种。一篇新闻,说是讨好公众,倒不如说是讨好这些公众号,因为只有能引起他们的讨论、争议,甚至互骂,这新闻才能获得最大程度的曝光。」说到专业的内容,我不由得激动起来。

「那你是怎么做的?」

「首先看受众,既然是打算在微博上引起重视,那么根据微博里转发量高的微博内容,可以分析出他们的受众主要为女性,且为年轻女性。再根据受众,分析出他们最喜欢的内容类型。女孩子嘛,能引起她们兴趣的无非三种,上层人士的丑闻、不切实际的幻想、泛滥的同情心。」

「嗯……我记得之前转发量很高的有一个戴安娜的新闻,这确实属于上层丑闻,而且戴安娜很可怜,也确实激发了人们的同情心……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是指那种男朋友给女朋友买一大堆口红包包这种事?」

「差不多。」我点点头,「所以,李导的这件事,我把内容重新编了一下。」我开口,「在我的笔下,李导是一名兢兢业业认真负责的好职工,诬陷他的学员呢,因为李导恨铁不成钢,当着学员的面批评她迟到,而被记恨在心。于是学员为了报复李导,便编造了这样的谣言,而学员的家长正好是当地的要员,他们利用权势,让李导离开学校,无法在当地立足。」

「熊孩子、仇富仇权、同情心……」杜杨赞同式地点点头,「这些确实能引起不小的争论。」

「还不够,引起舆论的新闻事件一定要有个目的,比如是还被害人一个公道,还是给被害人赔钱,又或者是其他。在目的的辅助下,大家才有攻击目标,而这个目的,常常更能体现被害者的可怜。」

「那在你的笔下,李导的目的是……」

「希望能够重新回去工作。」我开口,「这是为了体现出李导受学员爱戴的一面,也是为了给李导立一个完美的受害者人设。」

「不错。」杜杨点点头,继续问道,「你除了让他在自己微博里发你写的这个文案,你还做了什么?」

「在大 V 热门微博下用评论的方式简述这件事,找水军顶上去,先让大家眼熟,引起大家的兴趣。」

「就这样?」

「不,我还找人大量转发曾经报道李导猥亵的新闻,在转发评论中辟谣,矛头直指新闻社,痛骂新闻社的不负责任,报道假新闻。毕竟现在的网友都觉得有些自媒体不负责任,喜欢乱报道,这样一来,在那么多的争议点上就又多了几条,新闻媒体、键盘侠,公众号们也可以去写一些《一条假新闻是如何毁掉一个人的》《不明真相的键盘侠们是如何毁掉一个人》……诸如此类的内容。」

我顺手拿起桌子上已经放凉的水,喝了一口总结道:「想要备受关注,首先要学会制造话题与矛盾。」

「噗……」看着一脸严肃的我,杜杨突然轻笑出声,我有些不满地看向杜杨,他笑着摆摆手道:「我发现你一说起工作相关的事,你就像变了一个人。早这样精神饱满地跟我对话多好。」

听杜杨这么一说,我又垂下了头,声音恢复了低沉:「我很喜欢我的工作,可是我却因为这个工作害死了人。」

「我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真相是什么,网上的舆论却已经发酵开来。有人指责现在的熊孩子越来越多,逼走了一批批的敬业者;也有人批评媒体,说他们整天报道假新闻;还有人狂骂键盘侠,说他们将一个好人生生毁掉……当然也有人阴谋论地指责李导,认为如果不是他过于严厉,怎么可能会被学员造谣,他一定虐待、体罚过孩子;甚至有人猜测这其中说不定存在着禁忌情仇……

「这些人就像是被引导的群羊,被带领着往一个设定好的方向走去。只是,我不知道他们是朝着我引导的方向走去,还是朝那个李导设计好的方向走去。」

……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见杜杨半晌没有说话,抬起头看向他,却发现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手机。

「你在听我说话吗?」我有些不满地问。

「嗯,我在听。」杜杨点点头,「我刚刚在网上搜了一下你说的这件事,我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个人,是谁?」杜杨将手机屏幕转向我,那是一个刚注册不久的账号,主页虽然没有什么内容,但却在评论里曝光了那个女学员的个人信息、姓名、住址、电话……

我皱起眉头看着这个账号,那个账号的头像异常眼熟,似乎我在哪里看到过……我仔细回想,良久,颤抖着嘴唇开口:「这个是……李导的小号。」

如何人肉出一个人的相关信息,大概是许多好奇心重的网友最感兴趣的话题。除了技术性的查找,还有一种最简单的,那便是被身边人曝光了相关信息。

这个身边人可能是你的同学、朋友,也有可能是你的教员。

我看着这个账号,倒吸了一大口凉气。这个李导,在舆论被掀起之时,竟然利用自己的小号曝光了女学员的信息,诱导网友去对这个不过七八岁的女孩子进行人身攻击。

「我有一个问题。」杜杨拿回手机开口道,「七八岁的小女孩,知道猥亵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我是说,七八岁的小女孩,被猥亵时,知道自己被猥亵吗?还有,她为什么会选择大胆地将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朋友们?况且,如果这个女孩子真的想要用猥亵这个罪名报复李导,她完全可以选择其他更好、更难以洗白的方法,比如在和李导待在一起时喊救命什么的。所以我在想,这个女孩子仅仅只是因为被体罚而去诬蔑李导吗?」杜杨猜测着,想了想又问我,「你在这个女孩死后,有收到过其他信息吗?」

「嗯。」我点点头,有些萎靡,「收到过几条辱骂我的信息,还有一条求我不要再给李导洗白的信息……也不知道我的手机号码是怎么暴露的。」

「不管是怎么暴露的,你的手机号码肯定是从李导那里流出来的。方便的话,你可以给我一下李导的个人信息吗?我想再调查一下他,顺便可以的话,能让我看看你手机里的短信吗?」

四、

两天后,杜杨再次推开这扇心理咨询室的房门。他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我,激动地晃着手中的笔记本电脑:「错了错了,全错了。」

「错了?什么错了?」我抬起头,看到心理医生没来,就知道这次是杜杨和我的对话时间。

杜杨咽了口唾沫,稳定好情绪开口:「我怀疑这个李导是真的对学员做了什么。」

「什么意思?你是说他没有被造谣?可是警方已经查证过了呀。」我有些发蒙。

「不,他是对另一个学员做了什么,却被这个女学员给造了谣。」杜杨将电脑屏幕转向我,「你知道社会工程学吗?我在社工库里查找了他的个人信息,发现他浏览过一些非法网站……」

「非法……什么意思?」

「他取向特殊……」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睁大眼睛看着杜杨,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杜杨盯着我,继续开口:「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你收到过求你不要再给李导洗白的信息。」

「所……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才是……」我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哽咽,后边的话不敢讲也不敢想。

杜杨看向我,他那双眼睛里有着无数的情绪,我却全都看不见,我只能看见他的头点了一下又一下。

所以,梦见怪物的,不是那个被猥亵的女学员,而是那个给我发信息,求我不要再给李导洗白的男学员。

那个女孩,只是用自己的嘴巴,讲出来那个男孩所遭受的一切。可惜,最后她却承担了她不应该承担的结果。

我鼻子突然一酸,眼泪差点涌了出来:「所以说,李导是一个恶人,而我,一直是在给恶人洗白,对吗?」

杜杨抿了抿嘴,开口:「没关系,还是有弥补的机会。舆论是可以被引导的,引导者想让公众看见什么,真相就是什么。而群体,本身就是摇摆易变的,若想要控制他们,只需要靠那些能够诱惑他们的暗示便能起作用。」

听杜杨这么说,似乎他已经有了主意。我想起他之前说自己也做过新媒体相关的工作,心中顿时有了希望:「你有办法吗?」

杜杨见我红了眼,伸手递给我一张纸巾,苦笑道:「这事不怪你,别太自责。」

「那之后该怎么办?现在网上都已经开始站队了,李导是好人这个观念已经先入为主了,再怎么反击,力度也不会有刚开始那么大了。」

杜杨摩挲着下巴:「勒庞曾经说过,群众的感情总是趋向一个极端,会在一个小小的暗示之后,变成他们的共识,直到最后被催化成一个既定的事实。」杜杨看向一脸茫然的我,问,「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嗯……群众喜欢站队?」

「也可以这么理解。虽然有了『李导是好人』这么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但并不代表没办法反杀,你可以找找持反对意见人的看法。」

「反对意见……」我在手机里搜索着关键词,「基本上都是说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会拿这种事来造谣之类的,还有人说要提供证据,仅凭一张嘴,太过片面……」

「好,那咱们就按着这个思路来,公众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们看什么。」

「要怎么做?给监控视频吗?不是内部人员,没有机构的允许,监控视频也不可能让公布出来啊,再说之前警方介入时,肯定已经查过了,我觉得可能监控里边,估计……没问题。」

「为什么一定是监控?」杜杨有些好笑地反驳我,「录音、视频都可以,你可以诱导他们,让这群小孩子说被李导动手动脚过,或者也可以找医院开的证明,反正这是事实,也不用伪造什么资料,证据更显真实。」杜杨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一方面给出所有公众想要的证据,另一方面让那个女学员的家长出来写一篇感人至深的稿子,以受害人的角度来哭诉自己的女儿鼓起勇气说出真相,却被众人批判,最终跳楼自杀。这样,理性逻辑与感性文章一起带队,反转还是有机会的。」

「可是……现在还能查出来吗?如果那个李导只是动手动脚怎么给开证明?如果其他孩子的家长不愿意让孩子接受录音或视频,你说的这个证据又要怎么给?」

杜杨似乎被我过于激动的情绪吓到了,愣了两秒,朝我咧了咧嘴,摆出「放心」的表情:「他们会同意的,因为不仅仅是那个女孩,连一些家长的个人信息,也已经被曝光了。」想了想,杜杨又补充一句,「都是被李导用小号放上去的。」

我不敢相信地咬紧牙:「他这是泄露个人隐私!他连职业操守都没有吗?!」

「引导网络暴力的人哪有什么职业操守?既然都打算以暴制暴了,不过是在比谁更会带动群众罢了。」

我无力地垂下了头,想了想,努力把话题集中到对策上去,询问道:「那医院的证据呢,该怎么办?」

「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伪造,一种是说谎。伪造的话,如果被网友看出来,反而是自掘坟墓。说谎的话……所谓三人成虎,小孩子说谎,家长也会选择相信,等到孩子们跟家长的口径一致,网友们便会认为他们说的便是事实。」

「我……努力联系他们试试。那你呢?」

「我?我当然是做最重要的活了。」杜杨笑得狡黠,像是恶作剧即将得逞,「有一个心理学例子是这样说的,如果在选举中,选民是工人,那么候选人则一定要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工人们的雇主,这样才会获得最多的选票,同时,在与对手竞争时,一定要用断言、重复、传染等方法极力打压对手。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些毒鸡汤、毫不避讳骂别人是贱人的文章能大火的原因。」

「那你是要给谁写文章?」

「当然是造谣学员的家长,毕竟真相太过复杂,公众不会喜欢这么复杂的真相,倒不如让那个女孩子的家长告诉大家,这件事不是造谣,完全属实。所以真正的故事走向就变成:当这个女孩子鼓起勇气说出来,大家团结一致把李导弄垮时,却没想到李导买了大量的水军,在网上指责学员指责家长,买各种热门,把自己包装成受害者的模样,只是为了把当初揭穿他恶行的孩子和家长们,一起推向深渊。」杜杨在电脑上敲击着关键字,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作为证据的最关键一点,不是孩子们的视频,而是李导的小号。毕竟大家都喜欢一个完美受害人的形象,当人们发现李导还在暗地里发布家长隐私之时,这个完美受害人的形象便会荡然无存。当人们对受害者的信任一旦缺失,网上的风向自然会变。」

我睁大眼睛,愣了半晌,脑子才跟上了杜杨的节奏:「那你要怎么做?」

「这段时间我会去买些水军。」

「要让他们指责李导吗?」

「不,恰恰相反。」杜杨挑挑眉毛,「我要让他们去痛骂那些不跟李导站一队的人。」

「为什么?」我满头问号,「这样不是就让支持他的人更多了吗?」

「你知道有句话说,粉丝行为偶像买单吗?在一个明星曝光度还不够时,如果出现许多脑残粉,反而会引起大家对这个偶像的厌恶。这也是同理,极端的拥护者越多,反而越容易引起大众反感,等到反转一出来,大家反而会觉得喜闻乐见。」

杜杨的话让我不由得安心下来,我只知道他心思缜密,善于把握人心,却没想到他居然能面面俱到到如此。

杜杨见我不说话,自顾自地补充着:「等会儿我会把他用小号发布家长信息的证据一一列出,做成长微博。之后在我那篇指责李导的公关文写好之后,要麻烦你联系女孩家长,让他们发出来。文章被女孩家长发出来之后,我就会把这些证据,匿名发表在某个曝光度足够高的平台,到时候可要记得给我转评赞。」

听杜杨这么一说,这段时间紧绷的神经像是突然放松下来,我咧了咧嘴角,用力扯出好看的弧度:「谢谢……」

杜杨摆摆手:「别,我还要谢谢你给我提供书稿的素材。」

我咬咬嘴唇看着杜杨,沉默良久问:「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帮你吗?」杜杨扬了扬眉毛,「除了想让你早点恢复,还有可能就是,我之前作为一个媒体人应有的正义感吧。群众不应该被流量轻易引导,大家更有权利看到真相,不是吗?」

五、

我突然觉得杜杨天才得可怕,随着他的这些讯息被逐一放出,公众们全都纷纷倒戈,那些之前力挺李导的人,也全变了态度。

公众号的文章不断更新,一篇篇指责键盘侠的文章争相涌出,更多的则是指责那些企图掩盖真相的恶人。

大家一边说着「当受害者们鼓起勇气说出真相时,却被那些键盘侠恶意指责,他们的心里该是多么的难过」,一边纷纷跑去李导的微博下进行声讨。

也有那些最初说着反对意见的人站出来,得意洋洋地告诉大家,其实自己早就看出来会是这样的结局。大家握着自以为的真相,对李导进行着一场场的网络暴力,只是大家却永远不知道真正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不过真相是什么已经无所谓了,毕竟大家找到了真正的恶人,让恶人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这样就足够了。

随着事件的解决,我的噩梦也消失了,那个面容不清的男人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

在最后一次心理治疗中,我拜托心理医生转告杜杨,我已经完全康复了,接下来我打算去那个女孩子的坟前看望她,之后我会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心理医生笑着跟我说再见,他说我是他这里恢复得最好的患者。

是吗?是吧。一个本来没有任何心理疾病的人,当然会恢复得很好。

 

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这个奇怪的梦境,不过是我从各个小说中拼凑出来的。

我想这一切,应该从半个月前说起,不,应该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我回了一趟阔别已久的家乡,去看望自己的姐姐。在回家的途中,我看见了那个李导,他满头银发,笑容慈祥地跟自己的妻子坐在大石头上。

在那一刻,我突然通红了双眼,心里有一团怒火即将喷出:他这样的人,凭什么能这样幸福?

我和姐姐寒暄着,姐姐说:「那个李导,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儿子昊昊现在也去了他那个机构……」

我心不在焉地笑着,眼神却看向在一旁和昊昊一起玩耍的女孩,我从她闪烁的目光中看出了她对昊昊的喜欢。

在那一刻,我想,我报复的机会来了。

我告诉她,昊昊被李导欺负了,没办法告诉家长,希望她能将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毕竟,只有女孩子遭受了这样的事,才会得到重视。

大概是太过喜欢,这个女孩居然真的按我说的去做。事情闹大了,李导声名狼藉,可我没想到,他居然找了公关为他洗白。

我不是一个好公关,我不知道面对这样声势浩大的洗白我应该怎么做。无奈之下,我想到了杜杨,一个曾在新媒体行业叱咤过,却不知为何突然去当了自由撰稿人的媒体人。

或许,当一个人在事业上有了成就,他就开始想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文化人吧。

我知道杜杨最近在收集奇怪的梦境,于是我找到了和他熟悉的心理医生。面对我这样的患者,这个医生作为杜杨的朋友肯定会通知他。

而我,只需要编好故事,耐心地等待,等待着杜杨帮我翻盘。

果然,我赢了。那个男人,成了被万众唾弃的对象。

……

是的,我欺骗了所有人,包括我的姐姐,因为昊昊去的那个机构,也是我推荐的。

而这一切不过都是我复仇的计划,我在报十八年前的仇。即便李导早已改邪归正,但在我心里,他永远不能够被原谅。

我是李导的学员,不幸的是,李导是个心理变态的恶魔。

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噩梦,如果有,那便是从我小时候,便出现在我梦中的、李导的扭曲的笑脸。

我想,大概我也是个恶魔吧,为了复仇,不择手段。

不过还好,在我不幸的十几年里,以及未来可能依旧不幸的日子里,有了唯一的幸运,那便是,我遇到了杜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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