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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引导的的群众

一、

「我希望你能让那个人去死。」这是我多年之后再见到杜杨时,说的第一句话。

杜杨是我之前的好友跟室友,同时也是我现在的律师。

杜杨年纪轻轻便打赢过好几宗大案,现在已经是律师界小有名气的人物,若不是我跟他有旧日的交情,可能即便砸钱也请不到他。

而我这一次之所以请杜杨当我的律师,是因为我遇上了一件恶意杀人案。

几天前,我的未婚夫在回家的路上,被一个大学生开车撞伤。但若仅仅是撞伤也就罢了,可那个大学生不仅没有停车救人,反而在未婚夫身上来回碾压数次,最后还将他拖行数十米远。

且不说我见到尸体时的震惊,单单听一听这样的死法,对于我来说,便已经残忍得过头。

「想让凶手被判死刑,按理说是不可能的。」杜杨看着自己手头的资料习惯性地摸着下巴,「这案子看起来虽重,但凶手罪不至死,更何况他还是主动自首,远达不到被判死刑的地步。」

我咬着嘴唇瞪着杜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冷静地再一次重复自己的话:「那个死者,可是我的未婚夫!」

「嗯,我知道。」杜杨点点头,继续翻动着手头的资料,「首先,这个案子本身就不算重,而且这个大学生呢,家里又跟法官有些渊源,我们国家的审判进程是由法官主导的,所以不管于情还是于理,这个案子都判不了多少年的。」

我几乎绝望得想哭,可因为跟杜杨约定好,在和他聊天期间绝不能有任何过激的情绪,因此我不得不强压住心头的难过,「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嗯……倒是有一个办法。」杜杨抬眼看着我,他的这句话似乎一下子给了我力量,我也跟着睁大了双眼。

「什么办法?」

「舆论。」

「舆论?」我重复,但却明显带着疑问。

「之前有个震惊全国的杀室友案,男性追求者追不到女方,一怒之下便将她从十八层楼扔下。按理说这样的犯罪怎么也不会被判死刑,可却因为舆论的发酵,最终凶手被判了死刑。」杜杨翻动着手中的资料,「所以你可以试着用舆论来引导刑法。」

二、

杜杨是一个没有什么感情起伏的人,他更多的时候是全身心投入在自己感兴趣的事里,即便是当初得知女友自杀的消息,他也没有任何剧烈的反应,只是变得沉默了许多。

他在参加完女友的葬礼后,很冷静地辞掉了刑警的工作,转而去考了司考,当了律师。

我曾问他,为什么要去当律师?本以为他会给我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却不想他只是说了句:「为了小白。」

为了小白?是小白希望他能离职当律师?还是他想通过当律师来为小白伸张正义?

我追问他:「为了小白什么?」

杜杨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呓语般地开口:「复仇。」

复仇?复什么仇?

我想不明白,我只知道,虽然他总认为充沛的感情只会浪费时间、干扰思绪,但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将情绪深藏心底,不愿意表达出来。

不过我在找他帮忙时,还是会按照他的要求,尽量隐藏起自己的情绪,给他能冷静思考的空间。

「舆论有那么大的能力吗?」我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小的舆论可以影响个人,让人抑郁、自杀,大的舆论则可以影响国家,更改法令、修改政策。」杜杨的眼神略微暗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过往,但转瞬即逝。

「但这种法律判决,也能这么轻易被影响吗?」

「当然。我说过了我国的法律审判进程是由法官主导的。别忘了之前扶老太太案,见义勇为的少年却被判为故意推翻老人,而给出推翻理由的则是法官,他说,你既然没有推翻老太太,那为什么要扶她?」杜杨耸耸肩,有些哭笑不得,「后来这个案子被传到网上,大家一片声讨,这个法官也被撤职。所以说,虽然案子进程由法官主导,但法官也时刻受着舆论影响。很多时候,当舆论兴起,法官会选择一个能够安抚民心的判决。」

「那……要怎么做?」我燃起了希望。

「要想产生舆论,首先要制造舆论,也就是话题点。」杜杨拿起笔在资料上圈画着,「这个案子如果照正常的叙述方式,是无法引起公众注意的,所以要修改一些细节。」

「什么细节?」

「双方的背景及人设,以及话题的议论点。」杜杨用笔点着我未婚夫的资料,「他的资料需要修改一些,既能让大多数网友产生共鸣与代入感,又能让他们产生同情心。」

「那就……写成农村出身,经过自己的奋斗成为精英?」

听我这么一说,杜杨摇了摇头道:「如今的网络,尤其是微博,多以年轻人为主,他们大多是学生、毕业生、实习生。所以首先,你的未婚夫得是一个学生。其次,随着农村城市化的发展,以及网络上洗脑式骂街文的盛行,人们开始对农村产生偏见,他们会认为农村人思想固化,人穷且坏。」

「我明白了,我的未婚夫应该是一个十八线城市出身的人,家境普通,虽没钱没权但也足以温饱。」我点头,「这跟他的真实情况差不多。」

「这也跟大多数网民的情况差不多。」杜杨瞥了我一眼,继续开口道,「背景相似便可以让大家产生共鸣,但要想让大家产生同情心,则要说他有多优秀。人们会对天才、名人心生嫉妒,但一旦他们逝世,人们则会反过来悼念他们,并感慨他们早逝的可惜。」

「所以我的未婚夫是一个研究生,已经取得了许多成就,甚至收到了海外企业的工作邀请?」

「嗯,最好改成『拒绝了海外企业的工作邀请』,别忘了,对于各国国人来说,最容易激起群众情绪的便是爱国情怀。生活在一个国家,便会被教育热爱这个国家,单看某些爱国题材电影的极高票房,便可以推测出爱国情怀已经在人们心中扎了根。」

「这样真的行吗?」我不禁有些忐忑,「如果被网友知道是假的……」

「并不假。」杜杨打断我,说道,「你的未婚夫本身就是一个研究生,而且他确实很优秀,这些全部属实。拒绝海外就职邀请这件事,只要不说太具体,谁又能知道是不是真的呢?」杜杨抬眼看着我,嘴角慢慢上扬,「你做记者这么久,居然还不清楚如何去用部分真实的信息去引导舆论?」

我咬咬嘴唇没有接话,杜杨继续开口:「心理学家勒庞在他的群体心理中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群体的智力十分低下,人一旦处于群体之中智力便会被迅速拉低,他们失去思考能力,只会跟着站队。既然他们不会思考,媒体人就应该帮助他们思考,这是你们的职责,不是吗?」

「嗯。」我点点头,「如果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让那个人去死,我想我知道该怎么说了。」

三、

我按照杜杨的说法,将这件事在网上报道了出来:

荆风大学的数学系学生,路靖远,深夜驾车回校撞伤行人,事后不仅未将伤者送往医院,更是开车将行人碾压数次,并拖行数十米。

据了解,死者名叫李鑫,名津大学研究生,成绩优异,为人和善,在校期间便收到了海外企业的就职信……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这篇报道在网上并没有惊起什么浪花,反倒是被阴谋论者推上了顶峰。

他们说:「被害者李鑫被撞伤后,想要碰瓷敲诈,并威胁路靖远,如果不给钱的话就将他告上法庭,判为无期。不懂法的路靖远没有办法,只好开车逃逸,却将刹车与油门弄混,导致在被害人身上碾压数次。」

他们还说:「被害人李鑫是故意撞到车上去的,目的就是碰瓷,却没想到把自己的命给碰没了。」

……

这样的声音一出来,原本对碰瓷敲诈就极度仇恨的网友,更是一边倒地声讨被害者。

我几乎气红了眼,如果愤怒可以穿过网络,我想我的愤怒一定早将那些造谣者通通杀死。

「没什么好生气的,这些都已经被对方买通了。」杜杨坐在沙发里,怡然自得地喝着咖啡,「两方在网络上引导舆论,就像是在打一场有准备时间的辩论赛,或者说,这是一场心理博弈,中间被反转很正常。」

「两方?你的意思是路靖远那方现在也在操控舆论?」

「不然这么多奇怪的恶评你要怎么解释?」杜杨抿了一口咖啡,解释道,「很不巧,他们此次的律师我恰好了解过,这个人对网络舆论这方面并不擅长,更不巧的是,这名律师还总是自以为是、心高气傲。」

「所以呢?」

「所以打蛇要打七寸,我们现在直接从对方的软肋下手,将战场从法庭转移到网络。对方律师对网络不够了解,但依他的性子肯定会想当然地下手,所以这种买水军的手段,多半出自路靖远的律师没错了。」

「可是,现在这样要怎么反击?」我皱着眉头坐立难安,却看到杜杨一脸志在必得的样子,不禁微微放下心问,「你预料到这种情景了?」

「想要引导舆论,就要先激起舆论。」杜杨喝光杯子里的咖啡,淡淡开口道,「我让你那么说,就是为了引得对方提早出牌,激起舆论。」

杜杨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们最初的目的就是制造话题,激起舆论。

「那现在舆论算是激起了吗?」

「不算。对方只花了小钱,买了些水军,等把他们逼得买了热搜,才算是激起了舆论。」杜杨习惯性地摸着下巴,目光锐利,「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让对方溃败,这才是用兵之道。」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等事态发酵两天,自然会有明白人来你这边站队。因为无论于情还是于理,即便对方是碰瓷敲诈,车主也没有资格去将被害者碾死。更何况,刹车跟油门分不清,关车子的前进与后退什么事?控制车子前进后退的,可是车挡。」杜杨看着相关新闻,开口,「之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明白人站到你这边,对方一定会沟通大 V 去对网络进行引导,一旦对方找到大 V,就一定会有这个大 V 的对手公司为了利益而互踩,不说多,只要两个大 V 能够开始隔空骂战,这个事件的热度就上去了。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

网上的大 V 分属于不同的营销公司,他们常会为了各自的利益而互撕,当然有时候互撕只是为了增加热度。

对于营销号来说,热度就是一切,有了粉丝与转发量才能接广告,接广告则意味着经济来源,热度则决定着他们能否有经济来源。所以,若是说网上最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便是营销号,尤其是没有内容设定的营销号。

营销号各有不同的内容设定,有的营销号负责搬运国外信息,有的营销号负责拍搞笑视频,有的营销号负责星座分析,有的营销号则负责写段子发日常……他们各有分工,受众也各有不同。

但在这些营销号中,也有没有固定内容分类的营销号,而这类营销号则是最期待出现热门话题的那批。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最赖以为生的流量内容便是热门话题。

因此,一旦出现热门话题,他们会迅速根据自己的账号人物设定而进行站队,蹭热度,并引导舆论。而往往,热门话题会为这些账号带来大量的关注,而热门话题也往往靠着他们的转发才能获得大量的关注。

故而,营销号与热门话题往往密不可分。

随着舆论的发酵,营销号们开始蠢蠢欲动,评论下水军的出现反而引起了人们的厌恶。

但其实,若是没有水军,这条新闻注定会被淹没于网络的热潮之中,恰恰因为对方买了水军,这条新闻反而在网上引起了剧烈的讨论。
「热度差不多该往上升一升了。」杜杨看着几条新闻下大家的评论,挑挑眉,「你让你未婚夫的父母或者谁,开个微博,在网上控诉一下这件事。不需要太过理性,只要足够气愤、足够煽情就行。」

「煽情?」

「当事人的家属来插手,热度会更容易上升一些。不过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对方肯定会集中火力攻击。对了,你可以趁势再报道一下,把这件事的恶劣程度具体说一下。」

「恶劣程度?要说到什么程度?」我有些不解。

「能让网友说『握草』的程度。」

四、

在之后的几天,对方抓住「碰瓷敲诈」这点,在网上大肆宣扬。不过可惜因为未婚夫的姐姐站出来,告诉大家,李鑫在毕业前已经收到了国内大企业的 offer,所以根本不可能去碰瓷。

但因为双方信息都太过主观,道路监控录像又无法在网上公布,因此双方的互撕除了增加热度,并没有争辩出什么结果。

大家只是在忙着站队,眼见风向要慢慢偏向被害者时,却不想突然有个大 V 发了话,他说自己对被害人进行调查后发现,被害者李鑫之所以深夜回家,是因为他去了某个宾馆,然而这个李鑫却已经有了未婚妻,可那天晚上跟他共同出入宾馆的女人却不是他的未婚妻。不仅如此,他的未婚妻更是某家新闻的编辑。

这话说得半隐半露,但威力却不容小觑,就像是一枚石子,用力砸进了波涛暗涌的湖面。

有了未婚妻,却跟其他女性出入宾馆;为这件事最卖力报道的新闻社,却是由李鑫的未婚妻主编。这里的隐藏信息不言而喻。

我看着这条微博,愤怒到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李鑫他那天是去参加研讨会,那个女人是他的老师!」我几乎发疯,若不是拼命克制,我多半会在杜杨的面前嘶吼出来。

「不用生气。他只是在转移注意力。」相比起我,杜杨倒是显得异常冷静,「如果你回应了,你们就会陷入李鑫到底那天晚上干了什么这件事上,可是他到底做了什么本身就与案情无关。而且你要用什么身份去辩驳?新闻社的记者加主编?滥用职权,误导读者?」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慌成一团,「我们是不是要输了?」

「恰恰相反。」杜杨挑挑眉,一脸的志在必得,「人们通常在一种情况下会选择转移话题,那就是逃避问题。因为不想回答,或者无法回答上问题,才会去选择转移话题。他们手上没牌了,而我们则还有张王牌。」

「王牌?」

「群众心理说过,起义参与者大多是底层人民,因为他们对当权者有所不满。」杜杨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翻着微博开口解释,这话弄得我一头雾水,只好点着头胡乱应着。

「这种心理根深蒂固,无钱无权者有着严重的仇富与仇权心理。」杜杨见我不明其意,便开口解释道,「大多数人都有一种想要被关注的心理。名人们享有大量的关注度,因此人们会对名人心生崇拜。但名人们一旦跌下神坛,普通人则会依靠踩踏他们,从而吸引他人的关注,获得心理上的满足感。所以说,虽然现在网络上大家会对富豪们叫爸爸,但一旦这些富豪犯错跌下云端,踩他们的人将会不计其数。所以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意思是有名有权有钱者不能轻易犯错?或者是犯错了也不能被大家知道?」

听我这么一说,杜杨叹了口气:「我们的设定里边还有一个大料没有爆出来,那就是凶手路靖远的背景。」

「背景?他就是个普通大学生……我知道了!你是说跟对我未婚夫一样,给他塑造一个背景,用部分真话来引导舆论!」听杜杨这么一说,我便立刻明白过来,「这就是你说的王牌?」

「为什么一个大学生可以开得起车?且不管他的车值不值钱,单这一点,就能告诉大家他是个富二代。为什么一个大学生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杀人?这说明他是个官二代。如果你再告诉大家路靖远这个人在学校里表现极差,甚至有什么违纪现象,那个关于他紧张而碾压被害者的说法便会自动被网友解读为,想为他洗白的借口……」

富二代、官二代……果然这两个词一出来便会给人一种不学无术的感觉。但我知道,这个路靖远不过是个小康家庭,父母只是当地的普通公务员。之所以认识法官,则是因为他的爷爷曾跟这个法官有过几面之缘,他们家跟这个法官可能连认识都谈不上。

我突然有些犹豫,虽然我不知道事件最终会发展到何种地步,但我知道杜杨,凡是他想要做到的事情,他一定会想法设法做到。

「……他,会死吗?」我突然有些犹豫,李鑫已经死了,我到底应不应该为了他而让那个大学生赔上自己的性命?我这样做,是不是跟杀人犯没有任何区别?

杜杨见我这么一问,沉默了几秒,开口:「法律本身就不是为了惩罚而存在的,它只是为了维护社会秩序、规范人们的行为。因此杀人者可以仅被判几年或者十几年的有期,恶劣杀人行为也能由死刑减为无期……在法律看来,每个做错事的人都应该有改正的机会,可是,法律却没有考虑到受害者。」

「所以,你才会选择离职吗?」

杜杨点点头:「当警察太累,经常有破不了的悬案,什么幼女被杀案啊,破不了案领导骂,自己心里也跟着难受。而且就算抓了犯人还不能让他们统统被判死刑,累死累活抓了他们,几年后他们又被放,还容易被报复。所以贪生怕死的我就离职当律师了。」杜杨说得异常轻松,似乎在刻意隐藏着他的情绪。

「那小白呢?她为什么会……」

「因为我,她被人恶意报复,才会想不开去自杀。」杜杨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过往。

我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杜杨刚离职不久,我问他为什么要选择当律师时他的回答。他说他是为了复仇。

复仇……是想要报复那个伤害小白的凶手吗?可是这关做律师什么事?还是说他打算以律师的身份进行报复?

我摇摇几乎乱成一团的脑袋,不禁觉得多半是自己多想了。那时的杜杨一定是被愤怒冲昏了脑袋。

我正想得出神,杜杨拿起桌上的手机猛地扔给我,他说:「去吧,去发王牌的信息吧。」

我盯着手机,手心开始冒汗,我恍惚觉得自己此刻拿的不是手机,而是一把铡刀。当我点下发送那一刻,这把铡刀便会砍向路靖远的脖颈。

「不打算继续了?」看我有些犹豫,杜杨便猜到了我的想法,「你想清楚,如果你不继续,随着舆论的发酵,被舆论伤害的人就会变成你和你的未婚夫李鑫,以及李鑫的姐姐。」

李鑫的姐姐?

杜杨这么一提醒,我忙搜索着李鑫姐姐的微博,却见微博评论中已经是骂声一片。我突然有些心寒: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么恶毒的人?为了钱,不仅替凶手说话,甚至还要给死者泼脏水。

这些评论就像是火苗,一点一点重新燃起我心中的愤怒。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回答:「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写容。」

路靖远的背景信息就像是一枚炸弹,将网络炸起了轩然大波。在这之前的所有碎片式信息全被网友拼到一起,再加上网友的自我脑补,这件案子则变成:

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加官二代,深夜参加完聚会开着豪车回学校,因为喝了酒,所以故意找小道行驶,躲避着可能查酒驾的交警。

而被害者李鑫则是刚参加完学术研讨,匆匆往学校赶。喝得醉醺醺的富二代没看清人,打错了方向盘,朝着正常骑车的李鑫撞了过去。

撞了人的路靖远立刻清醒过来,下车查看李鑫伤势,却见李鑫努力想要看清自己的车牌号。路靖远生怕被人看到,慌乱之中心生恶意,上车故意将李鑫数次碾压,却不想李鑫的手抓在车门之上,以至于最终被拖行数十米。

而身为官二代的路靖远回去之后,意识到自己的父母会帮自己逃避法律的制裁,因此大摇大摆在学校生活了两天。却不想最后事情败露,于是为了弥补,慌忙跑去自首……

这样的故事,经过营销号的脑补、引导,网上瞬间群情激愤,大家在感慨李鑫这样一个栋梁之才早逝之时,更多的是将矛头直指路靖远。
一个不学无术的官二代,滥用权力,将一个大好青年活活碾死。不仅如此,在案件发生之后,甚至造谣说被害人是故意碰瓷。

虎狼之心,令人唾弃。

网上的舆论被引向高潮,对于路靖远的声讨铺天盖地,甚至有激愤的群众跑到他的家门外叫骂。

……

即便对方努力地想要回击,买了大 V、买了话题,但一切却只会被网友们看作是欲盖弥彰。

杜杨看着网上纷飞的舆论,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这场战争,在他们决定反击的那一刻,便注定失败。」

几个月后,法庭迫于压力,判路靖远为死刑,并驳回了他们的上诉。

一个本不会被如此重判的人,就这样被送上了断头台。

五、

我原以为路靖远死后我会有大快人心的感觉,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舆论杀死了他,而我却是舆论的引导者,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隐藏在网络后的杀人凶手。

在我给杜杨支付律师费的那一天,杜杨却消失了,不仅如此,他还把我与他唯一的联系,手机号码也给注销了。

我以为他只是不太愿意接受我的感谢,可是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注销电话?

大概是女人的直觉,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我想办法联系上杜杨的朋友,询问他关于杜杨的女友小白的事情,我问他:「当年,小白为什么要自杀?」

杜杨的朋友犹豫回避了许久,才终于告诉我真相,他说,当年有凶手为了报复杜杨,玷污了小白,不仅如此,凶手怕被指证,最后竟挖去小白的双眼。没等杜杨抓住凶手,小白便心灰意冷跳楼自杀了。

「那凶手呢?最后被抓住了吗?」我忙问。

朋友点头:「抓住了,而且杜杨还费了好大劲让他被判了无期。不过实际执行后,减刑再加上假释,这个凶手也不过被判了十五年。」

我突然想起杜杨之前说的那番话「法律没有考虑到受害者」,这个受害者,说的大概就是他自己吧?

我叹气,没想到在我怀疑杜杨冷血无情之时,他竟遭受着比我还要痛苦的回忆:「这么算的话,再过几年,这个凶手就要被放出来了吧?」

「放不出来了。」朋友摇摇头,「我听说最近有人拿证据举报那个凶手有漏罪,说他之前杀害过幼女什么的,因此他的案子会重审。不过照现在的舆论形式,前段时间有好几宗比路靖远案更重的案子都被判了死刑,估计这个害死小白的凶手也会被判死刑。」

杀害幼女……

我突然想起杜杨在给我抱怨之前工作时,曾提到过这件案子,说一直未被侦破。可为什么会在最近被人提起?为什么恰好在舆论风口,伤害小白的凶手会因漏罪而被重审?

这里边似乎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偏偏我却毫无头绪。

就在我紧锁眉头思考之时,我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咖啡店里。

是杜杨!

我忙冲着杜杨挥手微笑,看见我,杜杨拿着咖啡坐到我俩旁边,招呼道:「你们都在啊!」

「还说呢,你电话怎么打不通?我还没给你律师费呢!」我有些不满道。

「钱就不用了,我已经转行了。电话里存的都是客户跟同行的电话,就干脆注销扔掉了。毕竟我身为律师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我要去做我喜欢做的事情了。」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杜杨表现得十分轻松。

「你还有律师任务啊?」我调侃。

「是啊,我要把每一个案子的谜底都揭开。」

杜杨还是跟以往那般,说的话永远让人听不明白。

「对了杜杨,你知道伤害小白的那个凶手被重审了吗?」朋友插话道。

「嗯,我知道,是我让这个案子重审的,重审结果是死刑。」杜杨捧着咖啡,云淡风轻地说着。

杜杨的话让我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之前杜杨说自己为什么要去当律师的话:

为了小白……复仇……

为了给小白复仇!

我此刻竟有了一个合理却也大胆的猜测:小白死后,杜杨就有了报复的想法。他先是隐瞒了幼女被害案的证据,选择离职去当律师,就是为了等一个案子,一个能激起舆论,并给重罪者判以死刑的案子。在这之后杜杨便会借助舆论的力量,递上伤害小白凶手的其他证据,证明他不仅仅伤害了小白,还杀害了幼女,以求重审并处以死刑。

而我之所以能够那么顺利地请到杜杨,不是因为我们昔日的好友情,而是因为这是他寻找数年的案子。

可是,为什么当初杜杨不把幼女案的证据递上去?这个凶手犯了这么多罪,就不会被判死刑吗?为什么要弄得这么麻烦?

等等……

如果幼女案的凶手和小白案的凶手并不是同一人呢?

有些证据会随着时间消失,无法消失的证据却足以指控另一个人是凶手。

杜杨除了等待案子的出现,还在等待某些证据的消失……

我不知道我的猜测是否正确,我只知道此刻我的耳边隐约传来了杜杨的话语,他说:「我在很久之前探望过伤害小白的凶手,那时我告诉他,即便他在牢里,我也有一百种方法杀死他。当初他不信,我觉得他现在应该相信了。」

我扭头看向杜杨,此刻的他,正笑意如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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