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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鬼藏尸这个事儿,还得先说说我爹。
话说我爷爷和马思琪结婚之后,次年就生了我爹。按照我们家老一辈的传统,也给我爹起了一个奇葩的名字,叫沈杠。果不其然,我爹生下来就会抬扛,一张嘴就咬破了我奶奶的奶头。鉴于我奶奶的淫威,我爷爷没敢对我爹下手。
这件事导致了我爷爷对他的不喜,后来我长大才明白,其实我爷爷对我爹的不喜还有其他方面。不知道从哪代开始,我们家人一直不错,男的眉清目秀玉树临风,女的婀娜多姿明眸皓齿。我爹反其道而行,长得威猛彪悍一脑袋一身的黑毛。我奶奶说我爹像他们家人。确实像,我见过我奶奶那几个兄弟,个个都是彪形大汉,胳膊上腿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毛,胡子能长到额头,喝酒吃饭恨不得用脸盆。很可惜,我爹也是这样。我爷爷看着沈杠惆怅不已,就想和我奶奶多努努力,再生几个,谁知道无论他怎么努力,我奶奶的肚子就是面板一块,怎么都鼓不起来。再加上我爷爷跟着我太爷爷走南闯北学本领,夫妻俩聚少离多,生育子嗣这事儿更是无望。
我爷爷本来以为,我太爷爷和他的这一身本领,以后也没别的人了,只能被我爹继承,然后能不能发扬光大还是两回事。可谁知道我爹对他们这套装神弄鬼的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就知道扛着刀枪棍棒出去跟人家打打杀杀,从小打到大,我爷爷可没少给人家赔礼道歉。而且打架之余,这混小子学习成绩简直惨不忍睹。久而久之,我爷爷觉得这浑小子孺子不可教,再这么下去就完蛋了,没征得他妈的同意,就把他儿子我爹扔到部队去了。我爹在部队当了八年兵,更坚定了他的唯物主义的思想,除了马列毛选,别的什么都不信,这下直接把我爷爷和他的距离拉开了十万八千里。
我爹当兵的那几年,我爷爷也惆怅不已,收了几个徒弟,但不是天资愚钝,就是心术不正,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好的,人家还不愿意学。最后收的小徒弟倒是不错,又听话又聪明,学东西还快。可是学艺几年,不光偷走了我爷爷的全部家产,还把那些珍贵孤本顺走了不少。最让我爷爷受不了的,就是家传的几页黄纸。
那几页黄纸究竟是干什么的,没人知道。据说是我太爷爷当年在裤裆里藏了许多年珍藏下来的,取出来那天,差点把我爷爷熏吐了。
那几张黄纸被偷之后,气的我爷爷差点吐血,从此心灰意懒,再也没收过徒弟。我太爷爷倒是安之若素,随着年纪增大,有事了也不出马,就在家看看纸书抽抽旱烟。还劝我爷爷:「别着急,该来的总会来。」
我太爷爷说完这句话没多久我小叔就来了。我小叔天资聪颖,四岁就会背《千字文》,五岁就会背《太上感应篇》,堪称神童。不过神童一般都命运多舛,我小叔也不例外。
我小叔出生的第一件事,就是刚死他娘,也就是我奶奶。其实我奶奶怀上我小叔的时候已经四十二了,属于大龄产妇当中的大龄。那时候医疗条件还不发达,我奶生我小叔的时候难产,本来要剖腹的,可乡村医院的医生没剖过,不敢下手。等她敢下手的时候我奶奶已经死在病床上了。我奶奶死了,可是我小叔还没生出来。我爷爷已经急了,抱着我奶奶的尸首哇哇大哭。那时候我太爷爷已经快八十了,从家让人骑自行车带了过来。我太爷爷进了诊所,拿起手术刀就把我奶奶肚皮划开了,两手一使劲儿,刺啦一声把我奶奶的肚皮撕开了一个口子,我小叔就这样被提溜了出来。那时候我小叔小脸憋得发紫,鼻口都被秽物封住,我太爷爷一张嘴就给吸开了,手上一使劲,啪的一声打在我小叔的屁股蛋上,我小叔张开大嘴哇哇大哭。
我太爷爷颤颤巍巍把我小叔放到我爷爷怀里说:「这是我从阎王爷那儿抢来的。」做完这些,出了诊所,又让人骑着自行车给带回去了。那一年是一九八五年,乙丑年属牛。
所以你要知道,我小叔是被两个老爷们养大的,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爹娶了老婆。我娘长相甜美,是十里八乡数得着的美女,我爹能娶到我娘还得托我爷爷的福。
八七年我爹从部队转业到了地方警局,性格蛮横惹了不少祸。那时候电视里刚开始播放《变形金刚》,我不到一米七的爷爷常常指着一米九几我爹大骂出口,说我爹是不要脸的擎天柱。我问我爷爷,我爹这么能惹事儿怎么就成了擎天柱了,应该是霸天虎才对。我爷爷说:「那个擎天柱一出来就该有事儿了,你说是不是惹祸精?」
那时候我们家经济条件还很不错,毕竟光靠我爷爷给人家驱邪看病查风水就能挣不少钱,我爹还是转业军人,身材魁梧毛发旺盛,本来以这样的条件我爹是不愁对象的。可是坏就坏在了我爹这个莽撞性格上,听我爹说话就不知道什么是温柔,我爷爷说我爹:「你就不能慢条斯理说个话?」我爹眨巴眨巴牛眼,张嘴震天响:「咋不能?」
我爹刚当上警察那两年,正是闹小偷闹得凶的时候,我爹跟人去反扒,抓到小偷就打,三两拳就能把人打残废。小偷是判了,我爹也被告了。领导看着着急,说沈杠你别抓小偷了,你去刑警队吧。结果我爹刚到刑警队,就把一个强奸杀人犯失手打死了。
多年以后我爹跟我说,他根本不是失手,他就是故意的。我爹说:「抓到那个家伙的时候,还嬉皮笑脸的,跟我说,要是把他放了,他跑出去还得接着干。」但当时已经到了九十年代,老百姓多多少少有了法律意识。你是公安不假,就算那个人强奸杀人了,你能随随便便打死人?我爹说,人家死者的家属不干了,反倒把我爹告了,分局直接革职查办。后来还是我爷爷找了朋友,才把我爹保了出来,但分局呆不了了,下放到乡镇派出所当了个小小的民警。
乡镇派出所也不清闲,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不是丢狗就是少猫,要不就是谁家儿子打爹了。遇到最多的,就是打架斗殴,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二零零四年。
那时候村镇干架,往往都是这一伙和那一伙打,这一家子和那一家子打,这个村和那个村打。这种打架斗殴的事儿是最让人头疼的,危险不说,而且根治不了,今天你给说好了,说不定第二天又打起来了。但打架这些事情对我爹来讲是手到擒来,一米九几的一个壮汉,胳膊比别人大腿还粗,袖子一撸全是毛,说话嗓门又大,一出场极具震撼效果。本来一百几十号人,摆好了家伙要动手了,结果凭空来个壮汉,大家都老实了。所以那一阵子,哪里有大规模的械斗,哪里就有我爹的身影,一出面准解决。但也因此,我爹凶名在外,相亲相了不知道多少次,那些小姑娘见到我爹凶神恶煞的样子本就害怕,一听我爹就是沈杠,恨不得撒腿就跑。据我爷爷说,还有个小姑娘被我爹吓尿裤子的,唉,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
我爹也绝望了。一个壮大小伙子,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愣是没人看得上,这让我爹很受伤。我爷爷也很受伤,唯独我太爷爷,波澜不惊,还说该来的总会来。就这心态,气得我爷爷说不出话来。
我太爷爷这话没说多久,我娘就来了。
这一天,所里正闲,我爹正和三个同事玩扑克贴纸条,贴的一头一脸。玩着正嗨,一个人一脸是血的冲进派出所,说街上杀人了。我爹一听,好家伙,有段日子没大案了,身上都快闲出毛病来了,这一来就是命案,太好了。牌桌一掀,轰隆就冲了出去。剩下的那三个警察面面相觑一番,问报案人:杀人的在哪呢?报案人说就在南街呐,手里拿着一把菜刀,见人就砍,你瞧瞧我这脑袋。值班警察说:「男的女的?」报案人想了想才说:「应该是女的,我见着头发挺长。」
那三个警察听了之后,互相看了看,意思是这还不简单。传上衣服,跟着报案人就出去了。可是一到现场,顿时就震惊住了。只见人山人海,整整围了一圈。人群正中,围了一片很大的地方,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正蹲在场地的中心,面前摆着一把菜刀,两手拿着一块肉啃的正香。最可怕的,那疯子面前除了菜刀,还趴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人。而那疯子手里的肉,还在滴滴嗒嗒往下滴血。
当时那三个警察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他妈是变态杀人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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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哥们儿一合计,人民群众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胁,咱们就别等着了。三人简单的研究了一个方案,准备一人抢刀,另外两人去制住那个疯子。事实上计划实施的很成功,但有一个问题没有预料到,导致了悲惨的结局。
抢刀的那警察身手很敏捷,就在疯子发现之前,一脚就把菜刀踢飞好远。等到疯子发觉的时候,面前的刀早就没了。疯子还在愣神的时候,另外那两个警察早已飞奔而至,一左一右早就控制住了那个疯子,踢飞菜刀的警察配合默契,伸手就去扶地上的遇害者。可还没等他碰到那个遇害者,那个遇害者自己早就站起来了,冲着那警察嘿嘿一笑说:「我就是装死,你们小心啊。」说完话,一溜烟跑了。
那警察有点傻眼,什么叫小心啊?他还没反应过来,耳中就听啊啊两声惨叫,回头一看,自己的两个同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疯子反过来摁到了地上。那警察一看,这是什么情况,第一反应是想把那疯子推开,让两个同事起来。他三两步走到疯子跟前,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见那疯子伸出一只手,一把揪住了自己脖领子,然后就觉得脖领子一紧,自己咕咚一声摔倒在地,直摔得自己眼冒金星。
那警察摔倒之后,就觉得一只脚踩在了自己的背上,两手撑地挣扎着想起来,就听耳中嗨的一声,自己背上一疼,一只脚就跟一座大山一样,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那个受害人说的小心的意思。
那个疯子放倒了三个警察,手脚麻利的把他们抓过来摞成一叠,自己一屁股做到了他们身上,抓着那块滴血的肉又啃了起来。哥仨被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坐在屁股底下,周围围观的人群指指戳戳,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哥仨憋屈极了,最下面那个问上面两个:「哎,沈杠呐?我不是看他先跑出来的吗?」最上面那个有点儿无奈:「那傻逼跑反了,往北跑去了,这会儿估计该到苍山了。」苍山是山东临沂的一个县,现在叫兰陵,对,就是那个「兰陵美酒郁金香」的兰陵。
其实这时候我爹就在人群外面,他确实跑反了。他跑了好远,一看情况不对,都快出镇子了,这才想起一个问题来,没问明白现场在哪儿,只好又跑回所里,问清楚现场这才折过来。
我爹分开人群,正看到三个同事被那个女疯子坐在屁股底下。他心想就算这是个疯子,我也不能对她动手,毕竟她是个女人。我爹抱着这样的想法就和那个女疯子讲起了道理,那女疯子当然不理我爹。自顾自的吃着肉,看都不看我爹一眼。我爹心想这小疯子还挺倔强,就说:「你把我同事放了吧,我们刚才打扑克,他们赢了我好多把,我还没赢回来。」那女疯子下边的仨哥们都快疯了,最上面的那哥们儿说道:「这时候你跟个疯子讲个什么道理,赶紧放倒她就我们出来,你是真不知道这娘们儿多重。」
我爹说:「放倒她?她是个女的。」我爹说完这些,还想跟那个女的讲道理,但是看到她手里吃的是生肉,就跟她说:「你这人怎么吃生肉呐,会拉肚子的。」说完就伸手去拿那疯子手里的肉。那疯子滋啦滋啦吃的正欢,忽然看到一只手过来抢肉,那还得了,伸手也去抓我爹的脖领子,本来以为我爹也会跟那几个瓤货一样,被她一把拉倒。谁知道拉了几下没拉动,那疯子咦了一声,也不管那三个哥们儿了,站起身就去抱我爹。
我爹被那女疯子拽了几下脖领子,也不知道这女的要干嘛,忽然见这女的来抱自己,顿时慌了。从小到大,除了我奶奶,他还从来没被女人抱过。我爹一慌,就伸手去推那个女疯子,一边推一边说:「你不要过来。」路边那些看热闹的群众,一见我爹被这女的吓成这样,顿时哄堂大笑。我爹更不好意思了,蒲扇大的一只手摁在那女疯子肩膀上,问道:「你到底要干嘛呀?」那围观的老百姓嗷嗷叫唤起来:「你看不出来她要抱你,让她抱一下,让她抱一下……」我爹五大三粗,但是脸皮却薄,羞得满脸通红。不过我爹一脸的青黑胡渣子,脸红这种事根本反应不出来。
就在我爹犹豫的时候,那女的淬不及防的抱住了我爹的胳膊,嗨的一声,来了一个过肩摔,把我爹重重摔倒在街道上。围观的老百姓一见,瞠目结舌之余又是哄堂大笑。在部队我爹是尖兵,都没吃过这个亏,心里那个气呀。嘿呀一声,我爹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土也不拍,也不管那个疯子是不是女的了,俩人直接当街就干开了。
就这一回,我爹服了,从来没见过这么有劲儿的女人,不光是女人,男人也没个这么有劲儿的。两个人在街上扭打翻滚,互有输赢。打了几十个回合,派出所那几个哥们儿又带着不少帮手回来了,拿着手铐就把那个女疯子拷了。可就算是铐了手铐,七八个汉子,就是没闹过那个女疯子,最后还是我爹说了话:「你还挺有劲儿,咱们到所里再比划比划。」
那女疯子听了我爹话,竟然同意了,跟着我爹回了派出所,两人就在派出所后院又比划了一下午。到了晚上,那个女疯子的父亲找来了,一看到女儿这样,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说她女儿得了癔症。派出所的人说既然这样,那就把人领回去吧。那老头画押签字,去后院领他闺女。可是来到后院,只见一个浑身是毛的怪物,正和他闺女在后院玩摔跤呐,把老头吓了一跳。
我爹一见人家父亲来了,也不好再跟人家闺女动手,穿了衣服就要走。谁知道那个女疯子死活不让我爹走,还要练。那老头伸手去拉,结果被亲闺女一个炮捶干掉了三颗牙齿,飞出老远,摔的五迷三道。老头爬起来之后嗷嗷大哭,亲闺女也不要了,抹着眼泪走了。所里警察劝:「你闺女带走啊。」老头捂着呼呼淌血的嘴,一边漏风一边说:「不要了,不敢要,我怕带回家把我打死。」
天黑的时候我爹下了班要回家,那女疯子不让我爹走。我爹说:「咱们俩非亲非故,你可不能这么跟着我。」那女疯子根本不理我爹这一套,就是拉着我爹,还要比划。我爹跟这女疯子比划了一天,身上伤痕累累不说,累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我爹也无奈了,问那女疯子:「你饿不饿?」那女疯子想了想,点点头。我爹说:「咱们吃饭去,吃完饭睡一觉,明天再比划行不?」女疯子一听吃饭高兴坏了,从怀里掏出一块生肉次啦撕成两半,递给我爹一块。我爹说:「这生肉,怎么吃啊?」
那女疯子听了我爹的话,歪头想了想,把生肉凑到嘴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咬了起来。我爹明白了,这女疯子以为自己不会吃肉,教自己呢。那所长也正要下班,看到我爹和那女疯子在那比划吃肉,就对我爹说:「沈杠啊,把这闺女关在咱们这也不是事儿,你家三大爷不是会看病吗,带回去给三大爷看看,说不定还治好了呢。」我爹一听也是这个理儿,就骑着自行车把女疯子带了回来。
我爷爷正在家听戏呐,邻居家二奶奶冲过来说:「他三叔,你家沈杠带回个女娃娃。」我爷爷正听到嗨处,听了我二奶奶的话,差点从躺椅上摔下来。赶紧出门迎看,这一看我爷爷看出问题来了。还没等我爹把自行车停好,我爷爷就冲了过去,咬破中指在那个女疯子眉心一点,大喊一声「去」。可我爷爷这一手没用,被那姑娘一脚踹出去老远,捂着肚子半天爬不起来。
我爹看女疯子这么一脚把他爹干飞老远,狠狠给女疯子竖了个大拇指。我爷爷没被女疯子一脚踹晕,看到我爹的这个动作,活生生给气晕了。醒过来好几天没理我爹。好在那天我太爷爷刚好来老宅子有事儿,听见外头动静,拄着拐出来,悄无声息的来到女疯子背后,轻轻拍了拍女疯子肩膀。女疯子一愣神,看了我太爷爷一眼,眼睛一眨,晕了过去。
我爹好不容易带回来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还没进家门呐,就被我太爷爷给整晕了,当时就分外恼火。可他敢跟我爷爷拗,面对我太爷爷大气不敢出,我太爷爷降得住他。
我太爷爷看我爹脸色不善,张嘴就骂:「傻货,把人扶好。」我爹见我太爷爷先发制人,也不敢言语,就伸手搂住那女疯子,把她抱回屋里去了。进了屋,我太爷爷才把我爷爷救治过来。我爷爷醒来第一件事本来是要练我爹一顿,可进了屋,撩开女疯子蓬乱的头发一看,哎哟,好一个俊俏的姑娘,由此消了气。
后来,这女疯子在我家养了两个多月,顺理成章就成了我娘。最让我爹惋惜的是,我娘身体好了之后,那两膀子不输他的力气,消失的无影无踪,成了活脱脱的一个小女人。后来我爷爷跟我说,我娘当时被一个很厉害的妖物附了身。我问我爷爷是什么妖物,我爷爷说,猪妖。我不明白,猪妖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我爷爷说我不懂。
从那时候开始,我小叔才回归了一个儿童正常的生活。到了第二年,我出生之后,我小叔还跟我一起吃我娘的奶水。虽然一路长起来,我小叔还是喊我娘嫂子,但在感情上来说,无异于亲生母亲。所以我小叔出了红衣小女孩那件事的时候,我娘哭得死去活来。
后来又发生了几件类似的事情,只是有我太爷爷在,每次都化险为夷。我问过我小叔,我小叔说,我太爷爷告诉他,他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本就极易沾染阴物。
不过从那事情之后,我小叔就再也不去上学了,在家跟我太爷爷学东西,一直到我太爷爷去世。我太爷爷离世之前,让我小叔给占一卦,看看自己的命数。我小叔占过之后说:「不过九十八。」那时候我太爷爷已经九十七了。当时我爷爷也在场,听了我小叔的话,呵斥我小叔:「别瞎说,你爷爷要是活不到一百,我跟你姓。」后来我太爷爷走的时候还真就是九十八,离生日还差七天。
我太爷爷去世之后,我爷爷伤心了好一阵子,家里的大小事他都不管,搬到了我太爷爷住的那个小院子。我爹怎么劝都没用,我爷爷就是不回去,理由是我太爷爷留下的小猫小狗小鸡小鸭没人照顾。我爹说:「那来咱们家看病驱邪的那些人咋办?」我爷爷说:「都由着云笺去看。」
其实那时候我小叔在当地已经很有名气了,在有些地方名气甚至比我爷爷还大。在有些事情的处理上,我小叔更胜我爷爷一筹。那时候我小叔还不到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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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个地方很小,一个镇子十八个村,一个县城二十二个镇子。一个人再出名,能出到哪里去?所以我小叔虽然出名,但也是了了。一年到头大部分的时间很是空闲,种种花养养草,看电视的工夫倒是比看书多。而且穷乡僻壤的,来找我小叔看病驱邪的,也多是上了岁数的——年轻人谁信这个。而且看的病,多是发烧感冒的一些小事儿。很多时候我小叔都劝那些人,你这孩子就是普通的感冒,去医院拿点药就行了。
但也有一些人不听劝,我小叔就给治治,大多数就是捏了墙根的一点土,敷到耳朵后边,再吹两口气,我小叔就让抱回去:「明天出太阳就退烧了。」还有一些孩子,干瘦干瘦的,吃多少都不胖。我小叔就给割手掌,两个手掌割两个小口子,然后挤出一点白色的东西。大人把孩子领回去,没几天就胖起来了。
我问小叔什么原理,他说是中医。
也有真撞了邪的,带过来就是好好的人儿,一见到我小叔就不得了了,有的发狂,有的鬼哭狼嚎,还有吓得屁滚尿流。我小叔就好言相劝,说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要是这个人真冲撞了你,你提出要求来,我让人家满足。那些被得了癔症的,被附身的,大多数都是好聚好散,规规矩矩的给我小叔磕个头就走了。那些东西磕过头之后,被附身的那些人,咕咚摔倒在地,醒来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有几个朦朦胧胧记得发生的事情,说外面的事情都知道,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遇到一些不听话的,我小叔就不劝了,直接抓过来就打,要么脸上搧几巴掌,或者身上打上几拳,也有打的狠得,给揍得头破血流。基本上那些家伙被打之后,也都会老老实实的认怂,然后说上几句好话,什么「有眼不识泰山」之类的。我心里就笑,不挨顿揍你还真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但是这些家伙基本上不会是无缘无故来的,都会有一些事情。要么是自家好不容挖了一个窝,结果被那家人给拆了。要么就是自家孩子被那家人抓住,剁吧剁吧吃了。也有自身被杀的。这时候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伙就会提要求,要么是恢复住宅,要么是好好安葬,还有的会有一些过分的要求。但基本上这些要求都会被满足,人和这些东西以后也都会井水不犯河水。
以上这些事情都是一些小事情,我小叔给治好之后,这些家主都会给点自家种的蔬菜水果,自家鸡鸭下的蛋。大方一些的会给一些粮食,或者几只鸡,一只羊。我小叔都会却之不恭,也不会跟人家讲价,也不会嫌弃人家给的少。毕竟这是规矩,这规矩从我太爷爷那时候就传了下来。
不过那些活物,我小叔都会留下来,送到我爷爷那里养着,逢年过节,我家也不买,就去抓几只。做好了肉,我小叔和我爷爷也不吃,还会给这些被杀的生灵念往生咒。我爹就特别瞧不起他们,嘴上喊得震天响:「吃块肉,瞧把你俩心疼的。」
我爷爷和我小叔也知道我爹是莽夫,都不搭理他。
但是每年,都会有几档子特别麻烦的事情,这时候光是好言相劝和动拳头是不行的,我小叔就得动真格的了。我特别喜欢看我小叔动真格的,神神叨叨特别有意思。而且我小叔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态度非常恭谨认真,手上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手势,都带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加上我小叔颜值逆天,整个事情下来,真是说出不来的赏心悦目。
后来我问我小叔,他这套东西算啥,到底是道术呢?还是巫术?或者像是东北那些的跳大神?
我小叔说,这些东西传到现在,没办法说哪一个是独立存在的体系,他这套术法经过他考证,主要集合了崂山道法、茅山术,还有一些巫术,关于占卜,还是传统的六爻。不过我小叔补充说,所有的术都是皮毛,最主要的还是修行,修行到了一定程度,这些什么法啦术啦,都是不起眼的小儿科。毕竟人间大道,还是要探寻终极的秘密。我问我小叔,什么是终极的秘密。我小叔说:「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一听他这两个问题,脑袋马上大了起来。
鬼藏尸这件事情,就是我小叔解决的一件棘手事情,这件事情还和我爹调查的一件杀人案有关。
那是我接触的第一个比较麻烦的事情,所以我印象比较深。那一年我才刚上四年级,我们全家正在追《橘子红了》。每看到伤心处我娘都会嚎啕大哭,很扰我们的兴致。后来又放《风云雄霸天下》和《太极宗师》,我和小叔最爱看,毕竟那一年我小叔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虽然也是每天研读学习,但玩心也重的很。
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我做完作业,跟我小叔正在看电视,我爹开个普桑就回了家。那年我爹已经是乡派出所的副所长了,按我爷爷的话说,就他那脑子,咋升上去的?我爹荣盛副所长之后,所里给他配了一辆普桑,一开就嘟嘟冒黑烟的那种。
那天随着我爹回来的,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我倒认识,是我爹的同事,叫冯宪国,脑门秃了半截,我爹叫他秃子,我喊他秃子叔。那年街头抓我娘那件事里就有他一个。随着秃子叔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的,老拿眼睛看我爹,还总吃吃吃的笑。笑的我爹特别不好意思。但是那女的看到我小叔之后,就不看我爹了。我小叔见多识广,脸皮比我爹厚。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个女的不正常。
我爹就叫我小叔:「云笺,有件事情麻烦你一下。」那时候我爹也经历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唯物主义观念已经开始动摇,所里发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还要求教我爷爷,后来我爷爷归隐之后,就开始求教我小叔。
我和小叔看电视看的正嗨,被我爹的高嗓门打断,很是不爽。不爽归不爽,但我不敢跟我爹对着干,他战斗力太猛。我小叔也不跟我爹对着干,关键是我小叔他谁都不得罪,狡诈的很。
我小叔应了一声,啪嗒关了电视。秃子叔跟我小叔打过招呼,又摸摸我的头,问我成绩怎么样。我爹谦虚的说:「这王八蛋能考及格就不错了。」
我小叔及时化解了我的尴尬,问秃子叔:「大哥过来了,快坐快坐,有啥事儿?」
秃子叔确实尴尬,坐下之后才说:「这是我亲妹妹,最近有点儿麻烦,想找你给看看。」
我小叔还没开始看,麻烦就出现了。那女当着四个老爷们儿面开始脱衣服。我秃子叔一看,哎哟一声,一把摁住了那女的手:「秀芹,秀芹,这是别人家,可不能。」
那女的被自家哥哥止住动作,也不生气,反而莞尔一笑,问自家大哥:「这是谁家啊?」说着话,拉着自家大哥的手就往自己胸脯上放。我秃子叔更尴尬了,连忙往回抽手。可是手刚抽开,那女的又开始解扣子,一边解扣子一边斜眼看我小叔。我小叔也不避讳她,面色平静的看着那个女的。那女的解开几颗扣子,又被我秃子叔摁住,那女的又拉过我秃子叔的手往胸脯上放。这场面看得我都尴尬了,简直比不会三位数乘除法还尴尬。本来我爹还想上去制止,幸好我娘在这时候出现,一把拉过那女的手,柔声说道:「妹子,遇到啥事了,怎么委屈成这样?」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那女的拉进里屋去了。
我娘在安慰人这方面是简直是小能手。就因为这,在处理事情上,成了我小叔最得力的助手。
那个女的被我娘拉进里屋之后,我秃子叔这才把事情顺利的说出来。
原来,这女的是我秃子叔的亲妹妹,叫冯秀芹,今年刚二十五岁。三年前,冯秀芹嫁了人,丈夫是高中教师。冯秀芹长相俊美,丈夫工作稳定,夫妻二人一年前还刚生了个儿子。这冯秀芹性格温柔,手脚勤快,婆媳之间关系也很融洽。这一家子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可以称得上是幸福美满。然而,就在一星期前,冯秀芹的丈夫,也就是我秃子叔的妹夫,忽然遭人杀害。得知丈夫被杀之后,冯秀芹没哭没闹,忽然就成了这样,平常一个人在家没事,但是一见到男人,就开始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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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秀芹的老公姓刘,叫刘兆民。刘兆民被杀之后,一大家子伤心欲绝,忙着给刘兆民料理后事,刚开始冯秀芹发个疯闹个事儿,刘家那边还管管。到了后来,刘家人被烦扰的不行,也不理这个儿媳妇了。冯秀芹见天跑出去,满大街脱裤子玩,饿了就抢东西吃。满大街的人都知道这是刘家的儿媳妇,也都知道这是冯秃子的妹子。孩子们都在后面拿着石头追着打,大家街坊,先是哄孩子,后来久了就不管了,给打的头破血流那是常事。刘家人见到儿媳妇这样,更是不堪其扰,索性再不理会。
婆家人不理会不打紧,娘家人实在是看不过去,这才把冯秀芹接到家里。接到家里快两个月了,也去医院看过,什么大仙儿大神的,也花了不少钱,根本没用。没办法,只好天天关在屋里。最开始关在东屋,屋里整得干干净净的,可没等几天,被褥也给撕烂了,那房子里里外外全是屎尿,没事拿个屎橛子墙上画小人。这一下,连娘家人都受不了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关到羊圈里。有一次我爹去我秃子叔家喝酒,这冯秀芹一见我爹,一点儿也不犹豫,当场就脱了裤子,给我爹整了一嘴的口水,那叫一个尴尬。我爹也认识冯秀芹,就说:「以前秀芹不是好好的吗?」问起缘由,秃子叔这才告诉我爹。
我爹知道刘兆民的案子,这死的可是人民教师,县局盯着呐。
杀人凶手姓周,叫周大鹏,第三天就抓住了。周大鹏对于自己杀人的事情供认不讳,还跟警察说,就算是警察不来,他也会去投案自首,之所以迟迟未去,只是想把女儿和老母亲的后事给料理妥当。案件审理的很顺当,口供和案件的情况也很吻合。可是就在要定罪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受害人的尸体找不到了。
刘兆民被杀的时候应该在夜里一点左右,地方是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那所高中的教职工宿舍就是二层小楼,未婚的两人一间,已婚的单独一间。刘兆民一周回家一趟,平常就住在学校。刘兆民被杀之后,当时并没有人发现,而是第二天上午,学生发现老师没来上课,去办公室去找。办公室的老师也都没看到刘兆民,就让那个学生去宿舍找找。
那学生小跑着去了宿舍,一推开门,就见满屋子血。那学生哪见过这个架势,吓坏了,跌跌撞撞跑了出来,脸色煞白,好久说不出来话。办公室的几个老师一见事情不对,跟着学生去看,这才发现刘兆民死了多时。报警之后,警察查看了现场,尸体就被运走了。
审理完周大鹏,分局的人再去殡仪馆检查尸体上的伤口,却发现存放尸体的柜子空了。几个人一调监控,吓了一跳。监控显示的时间是夜里两点多,尸体自己走出了殡仪馆。几个人赶回到分局,把事情详细汇报,几人又从新审理了周大鹏。周大鹏面色不改:「人就是我杀的,这还有什么可疑惑的吗?你们该判的判,该枪毙枪毙,我一点儿都不后悔。」几个警察有点儿无奈,又录了一次口供,除了在时间上有点儿差别之外,别的和第一次口供没有多大差池。分局人傻了眼,和周大鹏再次确定了几次,周大鹏不耐烦了:「你们是怎么回事?我都说是我杀的了,你们怎么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问来问去,难道?死人跑了?」周大鹏一看几个人表情,顿时乐了,「死人真跑了?」
我爹后来听到这件事情,也觉得不可思议,但那是分局的人亲口告诉我爹的。后来这件案子就一直拖拉下来,因为找不到尸体就没法定罪,又没有目击证人。按照周大鹏的说法,凶器就放在刘兆民宿舍的桌子上,可警察去查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凶器。我爹分局的那个朋友说,这下可就完蛋了。我爹问那个朋友,说是不是人没死?那人一摆手:「妈的,身体里的血都淌完了,你说说怎么不死?」
我和我小叔听到这里听的津津有味,可我俩有一个共同的疑问,我嘴快,一下就问出来:「那个周大鹏为什么要杀刘兆民?」
我爹大大咧咧告诉我俩,根据周大鹏的交待,自己姑娘跳楼死了,刘兆民这个当班主任难咎其责。据周大鹏说,自家闺女叫周小云。但是周小云究竟为什么跳的楼,周大鹏说他这个当父亲的也不知道。分局的人听了周大鹏的供述有点无奈,但是他们见过比这个杀人理由更简单的,甚至有些没有理由,就是看对方不顺眼,吵吵两句,提刀就杀了。
不过分局的人去学校调查的时候,据有知情的同学说,周小云怀了孕,孩子是刘兆民的。不过这种事情大部分是道听途说,当不得准。毕竟两个当事人都死了,再去追究下去没有太大的意义。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找到刘兆民的尸体,赶紧结案。不然无论是死者家属,还是上面,都不好交代。
不过那到底是尸体还是别的什么,分局的几个大哥,心里七上八下的。难道真的没死?可是这都找了一个多月了,还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我和小叔听到这里对视了一眼,这个事情有点意思。可是这时候我爹发现了一个问题,他儿子还是一个四年级的小屁孩,不该听这些事情,一声大喝,把我撵走了。
他们三个人在院子里又聊了一会儿有的没的,秃子叔说:「云笺,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你想想办法,就算是没治好也不怨你。要是治好了……」
秃子叔说到这里却被我小叔一句话打断:「要是治好了,那是她的福分。」我小叔怕秃子叔嘴上没把门,说治好了把秀芹姑嫁给他。
秃子叔一听,重重一点头:「行了云笺,我啥都不说了。」
我小叔做法很简单,和电影里那些身穿道袍舞刀弄剑的相比,简直就是粗陋,我都不好意思说。不是画个符烧成灰兑水,就是扇两巴掌完事,要么扎针。我还见过拿我爹裤衩往人头上套的,搞笑的很。不过这次,我小叔闹的阵仗有点大。
当时我正在屋里假装做作业,我小叔喊我,我一听高兴坏了。我从屋里出来,丫丢给我一根木棍,让我在空地上画圆圈。这里得说说那根木棍,从我太爷爷传到我小叔手里,传了三代,盘的乌黑发亮,一头烧黑了。烧黑的原因是当年抄家的时候,我祖爷爷死死的护着木棍。抄家的还以为是什么宝贝,抄回去发现没鸟用,就扔在生产队当烧火棍。六三年之后,我太爷爷平反,给生产队烧火,这才偷了回来。
换回来之后跟宝贝似的,吃饭睡觉都恨不得搂着。事实上就是如此,我爷爷说,这玩意当年要是能跟那几张纸一样放裤裆,我太爷爷绝对毫不犹豫放裤裆里。那些年,我太爷爷一直拿这玩意儿当拐棍,我没当回事,到我小叔手里,我才感觉到这棍儿的牛逼。我问我小叔这棍儿的来历,我小叔说这是天上王母娘娘的蟠桃树枝做的——这蛋,真敢扯。
我用他的烧火棍,在地上画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圆圈。小圆圈画完,把我小叔气够呛。他问我:「你画饼玩呢?」我擦了小圆圈,又给他画了大圆圈。大圆圈画完,我觉得不够圆,想擦了重新画,被他制止住。丫拄着拐往里撒了一些大米黄豆之类的。我心说你王八蛋拄拐不是一样画吗,非得找我,画小了你还不满意。我小叔当然不知道我想的什么。撒完粮食,又找了一只红冠子大公鸡,扔到圆圈里头。还别说,这鸡挺有意思,在圆圈里吃粮食,就是不出圈。
做完这些,就叫我娘把冯秀芹拉出来。那冯秀芹衣衫规整的从屋里出来,一见我小叔还是吃吃吃的笑,一边笑要脱裤子。我娘一把拽住:「他大姐,裤子不能脱,脱褂子。」我秀芹姑媚眼如丝看了我娘一眼,解褂子上的扣子。我小叔不看她,却架不住我爹看的两眼发直,半张着嘴,就差流口水了。我娘一脚踢在我爹小腿上,疼得我爹呲牙咧嘴。踢完我爹,我娘带着我秀芹姑来到圆圈这儿。
到了圆圈的边上,冯秀芹说什么都不肯进去。刚开始还战战兢兢的,好像很害怕一样,到了后来简直就是歇斯底里,赖在地上撒泼打滚。到底是我亲娘,跟我爹都敢正面刚,一个熊抱,把冯秀芹抱到了半空,直接扔到了圆圈中。那冯秀芹一进圆圈,瞬间就老实了,怯生生的站在圆圈中跟个刚出阁的小媳妇一般,脸上也不笑了,扣子也不解了。
我小叔拄着拐,靠近圆圈问道:「你是冯秀芹吗?」
那圆圈中的冯秀芹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然后再摇摇头。
我小叔从我手里拿过烧火棍,在圆圈边缘敲打了几下,打的火花四溅,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敲完圆圈,我小叔问道:「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冯秀芹?」
圆圈中的冯秀芹终于缓缓摇了摇头。
我小叔那神情我见的多了,就跟警察审犯人似的。我小叔问道:「那我再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圆圈中的冯秀芹呆了一下,然后想了想,竟然开口说话了:「我,我不知道。」
我小叔就差脑瓜子上扣个大檐帽了,一脸嘚瑟:「要不要我给你提个醒。」说着话,拿着手里的木棍狠狠的在圆圈上敲了几下,把那个圆圈再次敲的火花四溅。我看的奇怪,这就是一个地上画的圆圈,我小叔手里拿的就是普通的木棍,一打就噼里啪啦冒火花,有什么科学道理吗?我好奇心起,找我小叔要小棍,也想敲敲,我小叔白了我一眼:「严肃点,办正事呢。」说完这话,我小叔拿小棍指着我秀芹姑,「快说。」
我秀芹姑扭扭捏捏的,看那样,还不想说,我小叔抓起一把粮食就要往我秀芹姑身上撒。我秀芹姑吓得哇哇叫,喊道:「我叫周小云,我叫周小云。」
周小云?我秃子叔和我听了冯秀芹的话都大吃一惊,我爹连忙问道:「你是周小云?」冯秀芹抬起眼皮,看了我爹一眼,在圆圈里点点头。我爹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那你这算什么?」我爹不会说话,其实他的意思是,你跑到人家的身体里来是怎么做到的,这不符合科学常识嘛。
冯秀芹被问得一脸懵逼,两只眼睛眨巴眨巴,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秃子叔先是有些不解,征询了我爹和小叔的意见后,这才相信是真的,想了想问道:「你既然是周小云,那你来到我妹妹身体里来干嘛?」
冯秀芹又眨巴眨巴眼睛,脸上的茫然慢慢的不见了,忽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看着我秃子叔说道:「你妹妹?呵呵,你妹妹呀?我到你妹妹身体里面来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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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秃子叔听到这,声音高了八度,哎了一声:「周小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是我妹妹的身体,你凭什么到她身体里面来玩?」
冯秀芹听了秃子叔的话就笑,笑的很大声,笑完之后就开始喝斥秃子叔,语气很严厉,说:「凭什么你妹妹的身体我就不能来了?」这话把我秃子叔问住了。我秃子叔狡辩说:「我妹妹的身体跟你有啥关系?」
冯秀芹哈哈大笑:「我爱去谁的身体,去谁的身体,你管的着吗?」我一听,这说的没毛病。我秃子叔还想说什么,我小叔连忙制止,俩人再这么争执下去没完没了。我小叔指着秀芹姑说:「抓紧,老实交代,一会儿别怪我不客气了。」被我小叔这么一训斥,圈子里的秀芹姑这才老实,问我秃子叔知道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秃子叔被问的一愣:「谁的?」
冯秀芹咯咯一笑:「哎呀当然是我老公的了?要不然你以为是谁的?」
秃子叔脑子反应慢点,就说:「你老公的,跟我妹妹也没关系啊。」
冯秀芹哈哈大笑:「我老公是谁你还不知道吗?」
秃子叔挠挠秃脑袋:「你老公是谁我怎么知道?」
冯秀芹又哈哈大笑:「你当然不知道,他一口一个宝贝的叫我,却亲手把我从楼上推了下来。再也没有对我这么好的人了,哈哈哈……」她越说越激动,那模样看着我都害怕,又指着秃子叔说:「你们都向着他,你们全都向着他,我爹也向着他,说什么一个老师不可能干这种事。还有你妹妹,你妹妹知道我怀了孩子,可你知道你妹妹怎么说的?你妹妹说,兆民决不会动你一根手指,瞧你长的那样。就算是兆民犯了错,那也是你勾引的。你们既然都说是我的错,我就问他,到底是不是我的错?结果你猜他是怎么说。他说我哪有什么错,错的是他,是他爱我太深。这个男人真会说话,我背过身擦眼泪,他一把把我推了下去。我死的不明不白,我爹就我一个闺女,我奶奶就我一个孙女。我给我爹托梦,说我死的可怜。你们说,我爹杀他有错吗?」
冯秀芹的一番话,说的所有人心里七上八下,要是事情真的是这么回事,那可就麻烦了。我秃子叔还想说什么,我小叔连忙制止住他,说:「阴阳有界,各有各的命,大哥你别再问了。」
我爹不懂我小叔的行规,说:「云笺你就让你秃子哥问问,说不定能找出来刘兆民在哪儿。」
我小叔摆摆手:「那个等等再说,先把这事儿解决了。」说完,我小叔就劝冯秀芹,「你父亲也替你报了仇了,你怎么还回来?是不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
冯秀芹哼哼两声说:「也没有什么未了的事情,就是想让那个人家破人亡。」
我小叔说:「他杀了你,自会受到惩罚,况且你父亲已经把他杀了。」
冯秀芹哼了两声:「不行,我一定要让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然难消我心头恶气。」
我小叔一听这周小云的语气,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是没得商量喽?」
冯秀芹怒气冲冲的看着我小叔:「那还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你要是被人推下楼去,摔得脑袋开花,你还跟谁商量商量?」
我小叔无奈了摇了摇头,说道:「行了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你赶紧走吧,你要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那个冯秀芹斜眼看着我小叔:「你要怎么不客气?」
那时候我小叔年轻气盛,脾气也大,听到冯秀芹的话,真的开始不客气,拿着棍子就往冯秀芹身上打去。那个圈子本来就不大,冯秀芹刚开始还硬挨两下,挨完这两下之后,就开始鬼哭狼嚎起来,左右闪躲跟我小叔兜圈子。我画的圈子太大,我小叔拄着拐,走路不流畅,打了几下就够不着了,气哼哼的喊我娘:「嫂子,给我端二斤米来。」我娘答应一声,手脚麻利的进了屋,端了一盆米就跑了出来。
我小叔接过米来,默默念了几句什么。我小叔念叨的时候,眼睛微阂,手上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就差大喝一声「熊的力量」了。默默叨叨念完,抓起米,就往圈子里撒。那圈子中本来就有许多粮食,还有一只大公鸡。那冯秀芹站在圆圈中都是尽量避开粮食,还有那个气势汹汹的大公鸡。我小叔突然把大米撒进去,噼里啪啦溅了冯秀芹一身。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些米击打到冯秀芹身上,竟然爆发出噼里啪啦小鞭炮声。而冯秀芹身上被那些米打到,似乎是很难忍受,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哀嚎,听着惨烈的很。
我小叔虽然是年轻气盛,但也是被那周小云气昏了头,眼中看着圆圈里嘶声裂肺的冯秀芹,慢慢的就有些心软,便开口劝道:「你从这女人身体里出来不就行了?都已经死了一回了,何必再受这些委屈?」
那冯秀芹委屈的看着我小叔问道:「要说是委屈,我这点委屈算什么?可怜我爹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我就这么死了,想想我爹,他得心疼成什么样?再想想我肚子中没出生的孩子,跟着我一起死了了,更是可怜。再想想我的老奶奶,得知我的死讯,也跟着一命呜呼了。你说我这点委屈算什么?」
我小叔听了那周小云的话,顿时半晌说不出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人生苦短,你都受了如此苦难了,何必再纠缠于此?只要你出来,我可以帮你超度超度,来生投胎投个好人家。」
那冯秀芹听了我小叔的话,蹲在地上垂着头,闷声道:「你说的这么好听,我怎么信你?」
我小叔说:「我在这里安身立命,超度过的男鬼女鬼不知道有多少了,我怎么会骗你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
冯秀芹想了想说:「我就信你一回,不过,超度不超度的倒是无所谓,我从这个女人身上出来,你就放了我就行。」
我小叔点点头:「你都出来了,我自然会放你。」
冯秀芹也跟着点点头:「那你说话算话。」说完话,冯秀芹身子一歪,仿佛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走一般,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我小叔抬眼看了一眼圈内,把手里的棍子递给我:「在圆圈北方画个小门。」我接过棍子,在圆圈北方随便的画了两个××。那两个×还没画完,我就感觉我身边忽然刮过一道凉风。那风过之处,冷飕飕的,吹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秃子叔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躺在地上的冯秀芹问道:「兄弟,我妹妹没事了?」
我小叔点点头说:「嗯,没事了,你扶她出来吧。」
我秃子叔哎了一声,起身来到圆圈之内,把冯秀芹抱了出去。本来我娘还想让我秃子叔把冯秀芹抱到里屋床上躺着,可是还没等我秃子叔答应,他怀里的冯秀芹突然呜哇一声睁开了双眼。我离冯秀芹很近,看得很清楚,那双眼睛的眼神,凶狠毒辣,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眼神。我小叔反应快,对我秃子叔喊道:「快扔。」我小叔反应再快,也已经晚了。
那冯秀芹身子在我秃子叔怀里一扭,张开大嘴就往我秃子叔脖子上咬去。我秃子叔再怎么说,也是多年的老警察,下意识一躲,冯秀芹重重的咬在了我秃子叔的肩膀上。就这一下子,把我秃子叔疼得嗷的一声,撒手把冯秀芹扔了出去。
本来这一下子我以为冯秀芹会摔的不轻,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冯秀芹身子还没沾地,在那空中一翻,两手两脚像猫一样摁在地上,一点儿声息都没有发出。就在其他人还在发愣的时候,出于职业本能,我爹身子一晃,向地上的冯秀芹扑去。
我爹身形胖大,那两膀子力气可是没得说,就这,刚挨到冯秀芹身边,就见冯秀芹两脚一并,把我爹踢了一个大跟头。我爹还没爬起来,就听墙外一声清脆的嗓音喊道「走」。那地上的冯秀芹四肢在地上一撑,嗖的一声上了我家墙头,朝着呼喊的声音方向奔去,三两下之后,消失在了几人视线之中。
我提溜着我小叔的小木棍,愣了一会儿,还想出门去追,结果被我小叔一把拉住:「快去看秃子叔。」
这时秃子叔正站在我爹旁边,被咬的那个肩膀低垂,已经殷红一片。秃子叔呲牙咧嘴,看来疼得不轻。我爹这时候刚爬起来,赶紧喊我娘去拿剪刀和酒。我娘手忙脚乱的跑进屋,拿了剪刀和白酒出来。我爹破开我秃子叔肩旁上的衣服,入眼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我爹用白酒给冲洗的时候,我秃子叔再次嗷的一声大吼,震得一个村的狗跟着汪汪叫。我爹用酒给冲完,我小叔拿过一张黄裱纸,迎着风点燃,烧成灰后,敷在秃子叔肩膀,本来还汩汩流着的血,一下子就止住了。
止住血之后,我秃子叔活动了一下肩膀,哎了一声说:「不疼了。」
我爹大嗓门震天响:「这还用说,上回我割包皮崩了线,就是云笺给治好的,功能比以前还强大了……」
我娘听我爹越说越不像话,再次狠狠一脚踢在我爹小腿骨上,疼得我爹呲牙咧嘴。我娘才不管我爹的模样,就问我小叔:「刚才跑出去的,是秀芹吗?」我小叔知道我娘的意思,刚才跑得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小叔想了想之后才说:「那应该是周小云的孩子。」
「孩子?」我秃子叔不太明白我小叔的意思,皱着眉头问道。
我小叔点点头:「对,是个鬼婴。刚才是我疏忽,我本来以为放了里面的周小云就可以了,竟然忘记了周小云怀孕的事情。看来,这个周小云怨气太重,把肚子里的婴儿也给影响到了,这下可就麻烦了。」
我秃子叔听了我小叔的话,眼睛直勾勾的问道:「怎么个麻烦法?」
我小叔看了看我秃子叔,想了一会儿才说道:「秃子哥,要是不出意外,再过几天,我秀芹姐可能就不是我秀芹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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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没事的时候,我爹给我讲过不少诡异的事件,都是派出所出警时遇到的。什么半夜有人报警,说在楼梯道里走了一宿,就是找不到门;什么犯人奸杀之后阳痿;什么凶手鬼上身;什么找不到尸体,受害人给家属做梦等等。这么想来,我秃子叔也遇到过不少这种事。所以他明白我小叔说得意思,马上紧张的问道:「那怎么办?」
我小叔看着我秃子叔紧张的模样,安慰他说道:「秃子叔,这件事情本就是因为我的疏忽引起的,你放心,我怎么放走她的,今晚上我怎么帮你把她抓回来。」
我娘唉了一声:「哎哟,云笺啊,人家这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眼见一会儿就天黑了,你还是……」我娘的意思是你还是别去了,可是看我秃子叔在,不好说出口。自从三年级,我小叔出了那件事情之后,我娘对我小叔那个爱之深,哎哟,感觉我都不是亲生的一样。有什么好吃的,首先想到的是我小叔,我动一口都不行。我身上的就没穿过新衣服,所有的衣服都是我小叔穿剩下来的。
最可气的,就连袜子都是我小叔穿剩了的。我们家要是穷的揭不开锅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娘三天两头上街买个衣服买双鞋,我要个东西就完蛋了,我娘哭丧个脸:「哎哟,你以后还要上学,上完中学上大学,上完大学找工作,咱们以后还要盖房子,盖好房子还要给你娶媳妇,你娶完媳妇还要生孩子,你孩子还要上学……这不都是钱吗?」得了,我什么都不说了。
我小叔展颜一笑,说道:「嫂子,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自有办法。」
我娘听了我小叔的话,点点头:「行了,我做饭去,杀只鸡,给你秃子叔补补。」
我娘杀鸡的时候,我小叔特别交代,把圈子里那只大公鸡杀了,而且鸡血别扔,倒在碗里给他用。我娘杀完公鸡,倒出来一碗鸡血。我小叔接过碗来,那个小棍子就在鸡血里面搅和了半天,搅和完之后,又扔进去一些粉末。后来我才知道,那些粉末都是朱砂。含了朱砂的鸡血,竟然变为明晃晃的一碗红水,一点儿都不粘稠。
我小叔让我帮忙,用那碗红水在一块黄布上画画儿玩。我按照他的方法一口气一个,画了许许多多长短不一的鬼头。只是画这些鬼头的时候,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喘气,差点憋死。在那块黄布上画完鬼头,我小叔还让我撒了一泡尿在健力宝瓶子里。
做完这一切,我小叔收拾了一些东西在书包里,然后又装了一袋大米让我背着,我们俩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
本来我娘见到我小叔带我出去不放心,正好我爷爷回来,问明了我小叔要做的事情,指着院门说:「快去快去,就这两个小鬼,你俩去都是浪费。」我娘这才不说话。
出了院门,我有点儿兴奋,我问我小叔:「叔,咱俩真去抓鬼啊?」
我小叔嘿嘿一笑:「那还有假?」
我小跑跟在我小叔身后,又问我小叔:「那咱们怎么知道那两个鬼去哪儿了?」
我小叔头也不回的说:「我自有办法。」
我俩走了一会儿,出了村庄,只见我小叔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黄纸,三两下折成了一个小鸟,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吾奉金口坐法台,六丁六甲随我来,勒令,走你。」
我小叔念完这个,就见那纸折的小鸟小翅膀一扑楞,跟个真鸟似的,在空中转了一圈,朝着一个方向就飞了过去。后来我求小叔教我,可我这天资不是一般愚钝,学了一百多遍都没会。
我一看那小鸟飞的方向,就是原来老学校后边树林所在的地方。那时候老学校早就废弃了,没人管没人问的。但是后面的那片树林被人承包了,但是大致的情况和以前差不多。只是多了两座房子几个大棚,有村里的老人在大棚里面养了几百只草鸡,也是一项经济收入。
我小叔一见小鸟飞去的方向,招呼我一声:「走。」随着这一声,我随着小叔跟在小纸鸟身后,越追越远,没一会儿,进了学校后的树林中。
我和小叔进到树林的时候,就觉得天光一暗,整个树林就觉得凉风习习。那小纸鸟在树林里歪歪扭扭的扇着翅膀,还在往里面飞,一直飞到了树林最里面那个养鸡的大棚才停下来。此时已经是夏天,大棚都已经掀了起来,数不清的母鸡在大棚周围叽叽咯咯的踱步。
我跟着小叔来到大棚外一看,只见一地狼藉,许多母鸡尸体躺在地上,鸡毛鸡血散落的到处都是。我小叔查看了一番,来到那两间屋子外面,一边往外掏东西一边喊:「周小云,我知道你俩在里面,赶紧出来,省的咱们大动干戈。」
小叔一边说话,一边把那个半人高的木棍递给我,让我绕着屋子画圈。我接过棍子,嗤嗤拉拉的画了起来。圆圈还没画完,就听一个老太婆的声音在屋子里面哭喊:「你一定要斩尽杀绝吗?」
我小叔嗯了一声:「斩尽杀绝?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
那个声音在里面说:「现在外面是大太阳,你要我出来不就是送死吗?」
我小叔说:「那你再等一会儿出来也不晚,一会儿天就黑了?」
那个声音说:「我什么时候想出来都可以,管你什么事情。」那个声音一说完,我小叔就听一声野兽嘶吼一般的声音,那小屋的木门嗵的一声被撞开了。我小叔早有准备,手上拿着那块黄布一兜,就听一阵轻响,刺啦一声,冒起一阵青烟。那青烟夹带火光之中,一个黑影一闪而逝。我小叔咕哝一句,竟然没抓住。
不过虽然没抓住那家伙,这一下应该也不轻松。就见那冯秀芹蹿回破房,哼哼唧唧的,就跟小狗受了委屈一般。冯秀芹蹿回房子的一瞬间,那门砰的一声,关的严丝合缝。没一会儿,就听那老人说道:「丧尽天良,竟然把我孩子伤成这样。」
「丧尽天良?大姐你这话说的真有意思。」我小叔一边说话,一边检查着黄布。后来我才知道,我小叔怕黄布坏了,到时候影响威力。
我小叔说完这话,那个老太婆一边哭哭噎噎,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声音时高时低,听那语调,一会儿伤心,一会儿怨恨。我小叔也不管她,一边督促我赶紧往圆圈里撒粮食,他一边绕着房子写符,一边把健力宝瓶子里的童子尿洒在四周。
我小叔督促我做这些的时候,我问我小叔:「咱们杀进去就完了,折腾这些干嘛?」
我小叔瞪了我一眼:「里面黑咕隆咚的,万一你有点啥事儿怎么办?再说了,咱们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等他们上钩岂不是更好?」我小叔说着话,手上不停,没一会儿工夫,外面布置的妥妥当当。做完这些,他从书包里又拿出来一捆红麻绳,七绕八绕的栓在房门周围。
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其实挺费工夫。最主要的,就是我小叔拄着拐,行动不利索,丫一残疾人。忙活完,天边的太阳变做黄灿灿一个鸭蛋黄,眼看着就要坠入云层。而东方的天空上,一轮白茫茫的圆月印在了天空上。
我小叔紧赶紧的刺激屋里的老太婆,可老太婆没啥回音,屋子里也没个什么动静。我小叔眉头紧皱,对我小声说:「万一等会儿有啥事儿,你先跑。」我小叔说这话的时候,还专门掏出一张符挂我脖子上。可事实证明,在变态面前,一张符作用不大——纵然这个变态是个鬼女人。
还没等我有啥回应,一个老头拄个拐棍从树林外颤巍巍走了进来。要不是认识老头,我还以为这又是个鬼。老头倒不姓沈,姓柳,按照辈分我得喊大爷。我小叔占了便宜,喊他大哥。我小叔一见老柳到来,眉头拧了起来。
我小叔拧眉头的原因很简单,老柳在村里出了名的不讲理,我小叔万万没想到,这鸡棚是他家的。我小叔连问大哥你来干啥来了。老柳听了我小叔的问话,也没回答,直勾勾盯着大棚里死的七零八落的母鸡,抢天呼地起来。
事后才知道,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老柳见老伴儿还没回来心里担心,所以过来看看。可这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坏了事儿了。老柳一见棚里的死鸡,不分青红皂白,胡搅蛮缠开了。那个劲儿,把我小叔烦得不行,我一肚子火,要不是觉得打不过他,早就动手了。老柳胡搅蛮缠了一会儿,又看到自家屋门口被缠的乱七八糟,以为我俩淘气,把他老伴关里面了,三两下给扯了个干净,还说要跟我爷爷告状。
老柳不敢跟我爹告状,因为我爹不讲理。
老柳拆红线的时候,我小叔无论说什么怎么说,人家就是不为所动,还哭着喊着让赔鸡。这个老东西。
老柳拆了门口红绳,就要去拉门。我小叔死活不能让他开门,可老柳来了脾气,说我们杀了他的鸡,还欺负了他老伴儿了,自家门都不让开了。越是不让他开,他越要开。里面那个被周小云附身的老太婆也在里头附和,沙哑着嗓子哭哭啼啼。老柳听了老伴儿的哭声,更是着急,狠狠给我小叔来了一腿,一脚把我小叔踢个趔趄。借这个机会,砰的一声推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老柳还没见到老伴儿,就见屋里嗖的一声,两个影子一前一后冲了出来。那速度,百公里起步三秒五。那俩人转眼进了树林,不见了踪影。老柳被那两人加速度一带,重重摔倒在地,拐棍扔出好远,沾了一身的鸡屎,半天爬不起来。
我小叔也不管老柳,叫我名字一声,追。随着这一声追,那小纸鸟又是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一路往着东南,树林更深处飞了过去。
要说那树林,现在还在,早些年是生产队和知青一块栽的树,都是阔叶大杨树。不像是现在,那个时候树林里都是十几二十年老树,最细的也得有怀抱粗。白天阳光照进来都有些费劲,夏天天气热的时候小孩们都喜欢到树林里避暑。
不过到了晚上可就没人敢去了,老人都说树林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我问过爷爷,爷爷告诉我,那树林早些年是战场,淮海战役的时候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当时生产队和知青栽树的时候,可挖出不少东西,都是腐烂的枪托生锈的刺刀之类。我爷爷还说,早些年那些去赶夜猫子集的人路过这里,还能听见树林里有冲锋号的声音。
我爷爷说的这些都无从考证了,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就是沿着那片树林一直走下去,可以通到万人林。我们小的时候在树林玩,经常能看到腐烂的人骨。还看到过不知道被谁丢弃的死孩子,小小的身子包裹在破烂的棉絮里,头脸发黑。
说到死孩子,我还和小伙伴一起用土疙瘩砸过,结果当天晚上就做噩梦了。那个死孩子趴在床头恶狠狠的问我,为什么要打他。那时候我不过七八岁,我娘说,那晚我魂就被吓跑了,发了高烧,还是我爷爷给我叫回来的。
到现在那个梦我都记得,那孩子虽然看不见脸,但能感觉到非常凶恶,而且一身的土腥味儿。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加上脑袋顶上的树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我心里是越来越害怕。好在天上升起来一轮明晃晃的月亮,在月光照耀下,我才没有那么害怕。可我小叔一个劲儿的追赶小纸鸟,我也不愿意认怂。我要是表露出来一点害怕的意思,以后还不知道会被他怎么消遣呢。
别看那小纸鸟飞的不急不缓,可我和小叔在地上追着,连个路都没有,又是坑又是枯枝树叶,深一脚浅一脚,累的要命。而冯秀芹和被附身的老太太根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这么漫无目的的追,也不知道要追到什么时候,心里更是烦躁的厉害。
我问我小叔,咱们这么追下去,要追到什么时候啊。
我小叔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前面的小纸鸟:「快到了快到了。」虽然他这么说,但我觉得丫的就是在敷衍我。就在我想打退堂鼓的时候,那小鸟速度眼看着慢了下来,没多大一会儿,小翅膀一滞,一脑袋栽到了地上。那鸟摔到地上的时候我还担心,这鸟是不是摔死了。我小叔骂我,傻蛋,这是纸鸟。
我小叔一见小鸟不飞了,脚步也停了下来。往四周看了看,招呼我一声,让我靠他近点。
我靠近他身边,他开始吆喝,周小云,我知道你在这儿。我小叔喊完这句话,轻轻把我拉在身后,把那根破木棍从身后拽了出来,紧紧的攥在手里。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除了眼前影影倬倬的杨树,什么都看不见。而头顶上的风,吹的树叶子哗啦哗啦响,再加上远处传来不知道什么声音,那感觉,真是吓人。要不是怕我小叔笑话我,我都想尿裤子了。
7
小时候没少看港片,特别是僵尸电影,什么《僵尸先生》《一眉道人》,觉得那些僵尸吓人是吓人,但除了力气大一点,笨的实在可以。在以后的岁月中,我和小叔经历了很多可怕的事情,就没发现哪个鬼呀怪呀的是笨蛋的。我小叔说,要是鬼怪都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我得省多少麻烦。
就像那晚,我和小叔站在阴森恐怖的树林中,耳中听着呼呼的风声和头顶上杨树叶噼里啪啦的拍打声,紧张的要命。我扶着我小叔的腿,问他:「小叔,你怕不怕。」我小叔都不带犹豫的:「不怕。」我说:「不怕你腿抖什么?」我小叔说:「我才没抖呢,是你抖的吧。」
本来我还想跟小叔逗个嘴,可我话还没说出来,就觉得身后一阵发凉,一双手慢慢的摸到了我脖子上。我心中一惊,坏了。本来想喊我小叔,可就在一瞬间,那双手紧紧扼住了我的喉咙,我舌头一下伸出嘴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我小叔还在消遣我:「你不是说你胆子大吗?现在你抖个什么劲儿。」
这时候我心中着急,伸手去掰我脖间的双手,可那双手力气比我大多了,我怎么都掰不开。而且那双手越掐越紧,掐的我眼前一阵发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再也看不到《风云》大结局了。
那是我第一次被掐,那种感觉,到现在都忘不了。后来在网上看到一个问题,说是上吊上到半截不想死了,是不是可以拽着绳子把自己拉起来。还有人说要试试,我奉劝大家一定不要尝试,因为一定是拉不起来的。上吊致死,并不紧紧是窒息而亡,还有可能把脖子勒断,也可能是大动脉缺血脑缺氧。
当然,被掐当然是缺氧。被掐到后边,我完全放弃了抵抗,就觉得看不到电视剧大结局有些可惜。就在我要放弃的这一瞬间,我就觉得胸口一热,身上不知道从哪里多出来一股力气。有了这股力气,我脑袋也不晕了,眼前也不黑了,手上一使劲儿,拽着掐我的那家伙的胳膊,就把他摔到前面来了。那家伙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下,被我摔到地上,还愣了一下。就这一下,被我小叔发现了。
我小叔本来还在那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呢,那家伙落地的一瞬间,发出噗通一声声响。我小叔哟呵一声,这才发现我这边出了变故,反应倒也迅速,拿出那块黄布,一下把那家伙罩住了。
那家伙凶悍的不得了,被黄布罩住还不停的挣扎。我小叔大喊:「摁住!摁住!」我手忙脚乱的爬过来,一下扑在黄布上,这才把那家伙狠狠的摁在地上。我小叔趁着这个工夫,从书包里拿出一根竹签,狠狠往黄布里插去。竹签插下去,就听呃的一声,黄布下那家伙停止了动作。
我松开那家伙,一屁股坐到地上,本来想双手撑地,没想到胳膊发软,一下没撑住,仰面躺到了地上。躺到地上,我还想爬起来,却发现身上一丝一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除了能喘口气儿,基本动弹不得。事后才知道,这种感觉叫脱力。
后来我小叔告诉我,这不仅是脱力,他给我的那个符,是六神六甲护身符。遇到危险,自然会有六神六甲附身来救。这道符威力甚大,只是我是个小孩子,没有发挥这道符的最大优势。而且小孩子筋骨弱,经不起神灵附身,所以就附了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了。要是再附一会儿,估计屎都得累出来。
幸好当时附身时间短,我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一点儿力气。不过那件事情之后的一个多星期,我浑身上下,那叫一个酸爽,不要说胳膊大腿,上茅坑拉个屎,屁股蛋都疼。这种感觉,十几年后,我在健身房练完腿才又真切的感受过。
其实当时我小叔也吓得够呛,只是他不愿意承认。后来他实在是无法狡辩,他才说,他担心我被掐死没法跟家里交待。
再说被罩在黄布里面的家伙,本来我和我小叔都以为是冯秀芹的,我小叔还得意了一会儿。没想到拉开黄布,才发现是老柳。此时的老柳双眼翻白,嘴里一个劲儿的嗬嗬出气,话也说不出来。我小叔和我对望了一眼,我们在彼此的眼神里都看出来了两个字——我操。
老柳这反应,明显也是被附体了。我小叔在左手掌心胡逼画了一圈什么,一掌拍在老柳额头,老柳呃的一声,吐出一口浓浓的痰,狠狠咳嗽了几声才说:「哎哟,憋死我了。」
我小叔一见是老柳,明显一愣。那老柳一见我小叔,也是明显一愣。两个人愣了一会儿,我小叔偷偷把老柳腰眼上的竹签拔掉,老柳才颤巍巍扶着树站起来,看了看四周,问道:「哎,我怎么到这儿来了呢?」老柳这话说的我差点气死,刚两分钟前你差点掐死我,现在又说怎么到这儿来了,装傻呢?本来我想发一通脾气,没想到还没张嘴,心里想到刚才和死神摸了摸手的感觉,眼泪就下来了。
当时天色已晚,面对面站着都有些看不清了,我小叔和老柳明显没有看到我泪流满面的样子。我小叔问老柳:「你跟着我们过来的?」老柳哎呀道:「我不知道啊,你们前后脚跑了,我本想过来的,可我记得我没出屋啊。」
我小叔问他:「大哥,你觉得现在身体咋样?」
老柳单手扶树,挪了挪身子才说:「就是觉得累,想睡一会儿。」
我小叔说:「你这是撞邪了。」
老柳说:「撞邪?」
我小叔眼神真挚的盯着老柳,本来要说什么,可是盯了老柳一会儿,我小叔眼神变得直勾勾的。老柳本来被我小叔盯的挺不好意思,可是看了我小叔两眼才知道我小叔没有看他,而是看的他后背。
老柳一激灵,转过身去,顺着我小叔的眼光看过去,也不说话了。我默默流泪呢,心里委屈的不得了,看见我小叔不说话,还觉得我小叔是不是看上老柳了。可俩人不知道看见了啥,表情太奇怪了,我顺着他俩的眼光看过去,也说不出来话了。
当时虽说刚到晚上,但好歹是夏天,风中还是带了暑气的。可看到眼前的情形,我身上也是一阵阵的发凉,哭都忘了。要说那晚看见的东西,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虽说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大片杨树林,但是树林间的土地并不是平整的。为了方便干旱季节浇灌,留了许多深浅不一的淌水沟。现在天气干旱,淌水沟里也没有水。此时在我们不远处的淌水沟中,整整齐齐趴了一排士兵。
我们那个地方,三十里外的县城就有军队驻扎。特别是到了夏天,经常有成群结队的军车来来往往的经过,部队上的人我从小就见过不少。可是从来还没有士兵到我们村子里来的,更不用说大半夜跑到树林中趴到小沟里。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在演习?
一有这个想法,我就跟小叔求证一下,就说道:「他们……」可是这两个字刚说完,我小叔就跟我来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当时我正奇怪,这时候头顶的风使劲儿刮了起来,随着杨树摇曳,天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露了出来。随着月光照在那些人身上,我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因为我看的清清楚楚,那趴在沟里的战士,穿的军装不是现代军装。
不光不是现代军装,他们腿上还绑着绑腿。不光腿上绑着绑腿,他们身上的衣服我在电视里没少见过,特别是在电影《大决战》里。而那些趴在排水沟里人,身上的军装破破烂烂的,说是褴褛都不为过。
最可怕的,并不是他们的衣服,而是那些人。他们趴在水渠里,肩膀上顶着的脑袋,根本就没有多少肉,有的牙床都没了,就剩下两排白森森的牙齿。还有那握着枪的手,好多都骨头都露出来了。有一些衣不遮体的,都能看见肋巴骨。不是皮包骨头的肋巴骨,是真的肋巴骨。
看到这副情形,我和小叔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老柳,本来都以为能在对方眼里看到答案,可这种事情都是第一次见,谁都没经验,到这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办了。照事后我小叔的话说,总不能凑上去看看,或者打个招呼,兄弟几个忙着呢,你们见到两个被附身的女人没?
这时候,退也不敢退,万一发出点动静,被这一伙人发现了怎么办?都说不上是不是人。
关键时刻还是我小叔,悄摸的拉着我和老柳,三个人一起蹲了下来。我不知道当时老柳是什么感受,反正我是吓得说不出话来了。相比现在看到的事情,我觉得刚才老柳差点掐死我都不算事儿。蹲下之后,我小叔对着我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其实那时候,都不用我小叔说,谁都不敢说话。
我们仨蹲下之后,接着头顶朦朦胧胧的月光,向那一群家伙。那群家伙静静的趴着,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要不是有几个时不时的变换个姿势,挠个痒痒什么的,我们都觉得这群家伙就是尸体。
不知道等了多久,我瞪着这群人都快瞪困了的时候,脑袋上忽然一暗。我抬头一看,原来不知道从哪儿飘过来一块云,遮住了月亮。就这一暗之下,就见不远处那群家伙忽然大喊一声:「冲锋。」随着这一声大喊,我耳中就听得一阵冲锋号的声音,无数的呐喊声从我们身边周围响起。
就这一下,我们三个的周围呼的站起来许多朦朦胧胧的身影。那些身影因为起来的太快,带起了一阵阵凉风,在黑暗中弓着身子往前冲去。虽然当时是在夜晚,那些身影也都默不作声,但所有身影步调一致,无端带着一股无法抹煞的萧杀之气。就这股气息,压得我一屁股坐到地上,透不过气来。我小叔也不好受,老柳就更糟了,要不是我小叔紧紧的捂住他的嘴,估计他早就叫喊了。
在冲锋号中,无数的身影从我们身边冲过,也不知道冲了多长时间。反正等那群腐烂的家伙和无数的身影冲的没影了,我身上出了一身的汗。我小叔和老柳也好不到哪去,都是一屁股坐到地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休息了好大一会儿,我小叔才扶着树站起来,招呼我和老柳:「趁着还不晚,咱们赶紧走。」
我本想站起来,可没想到两腿发软,使了好大劲儿,却一屁股摔倒在地。最后还是我小叔拉了我一把才把我拉起来,可就在我小叔把我拉起来的一瞬间,一张脸出现在了我小叔身后。我招呼小叔一声:「小心。」我小叔听了我的招呼下意识一朵。不过就这一躲,和秃子叔一样,躲开了致命的地方。那张脸张开大嘴狠狠的咬在我小叔的肩膀上。
我小叔肩膀吃疼,嘴上哎哟一声,手上却把那个烂棍子掏出来了,一回手狠狠抽在身后的那个人身上。那人被这么一抽,发出一声野兽嘶吼,远远跃了开去。我两腿发软,想去帮小叔忙,可这时候也使不上劲儿。我小叔一手持棍,指着不远处四肢着地的那个家伙,另一只手揭开衣服查看了一眼伤口。
查看完伤口,我小叔骂道:「卑鄙。」
我小叔刚骂完,一个声音哏哏哏笑了起来:「卑鄙?白天你是怎么抓住我的?」随着这句话,一个老人拄着拐棍从一棵大树下转了出来。虽然当时天光黑暗,但老柳还是喊了一声:「老太婆。」
虽然老柳凭着声音认出来这时他老伴儿,但老柳也不是笨蛋,他也知道站在那里的并不是他老伴儿那么简单。老柳叫完,天上的那朵云飘走了。云开见月,借着天上的月光,终于看清我们对面站着的正是老柳的老伴儿,而四肢着地的,则是冯秀芹。
老柳的老伴儿还好,那冯秀芹就乱了套了。衣服也破了,衣服里面白花花的皮肉也露了出来,头发凌乱的不成样子,脸上到处都抹得脏兮兮的,看那样子,估计是一脸的鸡血。最主要的是那双眼睛,阴狠毒辣,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小叔,仿佛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
我小叔拉上衣服,指着老太婆说道:「周小云,别看我现在这个样,你还真不一定动得了我。」
那老太婆又是哏哏一笑:「动不了你?我动你干嘛?我要让我孩子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老太婆这话没说完,地上的冯秀芹在地上一跃而起,向着我小叔就冲了我来。我小叔早有准备,手上棍子狠狠向冯秀芹抽去。谁知道我小叔竟然抽了个空,那冯秀芹在空中转了个身,扑向了老柳,在老柳身上咬了一口又折了回去。冯秀芹一口咬的应该挺狠,疼得老柳呲牙咧嘴,嘴里嘶哈嘶哈直冒凉气。
我小叔被冯秀芹这么一耍,气坏了,当场就要骂人,不过我小叔涵养很好,硬生生把骂人的话憋了回去。本来我还以为我小叔有什么奸计,谁知道我小叔把手里的棍子一扔,说道:「有种你冲我来。」
老太婆嗯了一声,说道:「好,那你等着。」老太婆说这话的时候,那个冯秀芹早就把撕下的那块肉吃了下去,正伸舌头舔嘴角呢。听了老太婆的话,脚下又是一使劲儿,向我小叔冲去。眼看冯秀芹就要冲到我小叔身边,我小叔两手一扬,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块黄布就出现在他手里,猛地向冯秀芹兜去。谁知道那个冯秀芹似乎早有防备,身子在地上一转,竟然直直向我冲了过来。
8
不是说我怂,不过那个时候,我确实浑身没力气,腿软脚软,当时能站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眼看冯秀芹向我冲来,我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想做点什么,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更不要说身体能有什么反应。
本来我还想着小叔能救我,可能这种事儿我小叔也是第一次遇到,而且冯秀芹速度确实太快,眼看就要冲到我跟前了,我小叔手中拿着黄布还站在那犯傻呢。我心里忽然响起一个念头,这一回真的就看不成《风云》大结局了。抱着这样的心态,心想大结局都看不到,死就死吧。我都看见冯秀芹张开嘴,露出来她的白牙。我还想这牙咬人得挺疼呢。
最后这个念头正想着,还没想完呢,我耳中就听到一声鞭炮响,身在空中的冯秀芹忽然身子一软,擦过我的身旁,落到了地上。一晚上,生命被威胁了两回,我也真是受不了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不愿意起来。看到冯秀芹落地,我小叔这才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拿着黄布跑过来把冯秀芹严严实实的盖住,又来看我。小叔来到我身边,我心中再也受不了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就在我哭的痛快的时候,几个身穿灰色军装的人快步跑了过来,看了我们几个一眼,问道:「同志,你们没事吧。」
我擦了擦眼泪,抬头一看,差点没喊出来。只见来人,就是趴在淌水沟中那群人中的几个。刚才因为里的比较远,分辨不出来具体哪个是哪个,只记得他们身上军装的样子。我看着他们不敢说话,我小叔也紧张的很。那群人中,一个半边脸都烂没了的人说道:「老乡们不要害怕,我们是人民解放军。刚才看到有野兽伤人,那一枪,就是我开的。」
这人这么一说,我才想明白,原来刚才那个响声,不是鞭炮,而是枪声。原来是这人救了我。想到这里,看这人腐烂了半边的脸也不是那么害怕了。这人说完,一个鼻子烂没了的战士伸出只剩白骨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说道:「不要怕,咱们马上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什么都不要怕。」这人的手摸在我脑袋上,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这人身上土腥味真重。
我小叔忽然说:「刚才你们不是冲锋去了吗?」
那个烂了半边脸的人说:「是的,不过战斗已经胜利了。」
那时候说不清楚我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一切都诡异的不得了,脑中说不上空白,但也是浆糊一团,硬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来还想说说感谢的话,可话还没说,树林的不远处又响起了号声。听那声音,似乎在召唤队伍集结。那几人听到号声,急忙站了起来,烂了半边脸的说道:「要集合了,我们该走了,你们小心。」说着话,几个人一起往树林深处走去。我小叔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个烂了半边脸的落在最后,回头喊了一句:「沈高娃。」
那天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小叔专门问起来我爷爷认识不认识一个叫沈高娃的人。我爷爷告诉我小叔,沈高娃本是我家佃户的孩子,跟我太爷爷前后脚生的,后来据说参军去了,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我小叔把林中的事情跟我爷爷说了,我爷爷激动的不得了,连说执念执念。说完这个,我爷爷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打完没几天一辆奥迪车停到了我家门前,奥迪车上下来两个和尚,一老一少。
两个和尚在我们家住下后,三天两头去树林里打坐念经。我还跟着去玩过,两个和尚念经真是专业,一念就是一天,不吃不喝。和尚念经念了一个多月,念完经就走了。自从和尚走后,再也没人在那片树林里听到过冲锋号的声音。
又过了几年,我问我爷爷这件事情,我爷爷说,我们那晚遇到的,是死去的军队。但是那军队不是普通的军队,是当年淮海战役时候的解放军。那些军人虽然战死了,但是军魂还在。那两个和尚,是京城广济寺来的,专门被我爷爷请来给这些军魂超度的。
再说那天晚上,那几个死去的解放军走了之后。我小叔把冯秀芹用黄布裹着,摁在地上揍了一顿,揍的鬼哭狼嚎。不过那冯秀芹硬气的很,挨完揍,还不断的对我小叔呲牙咧嘴,跟小狗似的。
我小叔见她这副样子,顿时笑道:「你都被我抓在手里了,怎么脾气还这么大。」我小叔说完,又在她脸上扇了几巴掌。冯秀芹被搧之后,更是凶相毕露,不断的挣扎。但是越是挣扎,那黄布包裹的越紧,最后那冯秀芹竟然难过的哀鸣起来,然后一声一声的哭号,就跟小婴儿哭泣一般。
我小叔也不管他哭号,又踢了几脚,向林子里喊:「你这个女人可真是狠心,竟然让自己的孩子出来送死,自己躲着苟且偷生。行,我就替你超度他。」说着话,拿出书包里的健力宝瓶子,拧开瓶盖就要往那冯秀芹头上浇去。那老太婆从树后出来大喊一声:「住手。」
随着那一声住手,老太婆颤颤巍巍的来到我们几人近前,看着我小叔说:「我只要出来,你就把我儿子放了?」
我小叔点点头:「那是自然,只是你不能随便跑,你出来之后要到我这个东西上来。」我小叔说完话,从兜里拿出来一个小木头人,只见那个小木头人黑漆漆的,但是头脸雕刻的惟妙惟肖,凑近看去就跟一个真人一个模样。
那老太婆一见那小人顿时大惊失色:「不行,绝对不行。」
我小叔呵呵一笑:「刚才你还说我赶尽杀绝,现在我救你一命,你怎么反倒不同意了。」
那个老太婆说:「你让我做你的小鬼,还不如让我死了的好。」
我小叔说:「那好,你就死了吧,连你的儿子一并死了才好。我倒是无所谓,你们母子爱怎么样都可以。」
那个老太婆咬牙切齿一阵,这才点了点头:「那我进去你那里之后,你能保证放了我儿子吗?
我小叔说:「不一定,但是你要先进来再说。」
那个老太婆听了我小叔的话,嘴里默默叨叨好久,这才骂道:「你真是个恶魔。」说着话,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一个黑影一闪,进了我小叔手里的那个娃娃里。
我小叔看了看那个娃娃,微微一笑,拿出来一个黄布口袋,把那个娃娃装了起来。然后从书包里又拿出了一个娃娃,跟那个老太婆说道:「行了,别装了,赶紧出来吧。」我心里不明白小叔的意思,那个周小云什么的不是已经进去了吗?我小叔嘿嘿一笑,又拿出那个健力宝瓶子,要拧瓶盖:「那好吧,既然你这样,也不要怪我做绝。」
我小叔瓶盖还没拿下来,那个老太婆慢慢爬了起来,脸上阴晴不定的说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小叔哈哈一笑:「你真是幼稚的厉害,我都被你骗了一回了,怎么会在上你第二次当。你难道忘了,你爹要给你和你奶奶料理后事?连你自己都说,你死了,你奶奶也跟着共赴黄泉的。而且,上这老柳身的是谁,还用我说吗?我猜测一下,方才进到我这小木偶里的,是你奶奶,我说的对吧。」
那个老太婆听了我小叔的话,顿时气的哇哇大叫,大吼一声:「我要跟你拼了。」可是那老太婆还没走两步,我小叔哎了一声,作势又要往那冯秀芹身上浇尿:「别离我太近啊,不然我就把你儿子杀了啊。」
老太婆看我小叔那样,一个劲儿的喘粗气,胸口一起一伏。我小叔见到那老太婆这个样,似乎有些心软,苦口婆心的说道:「你说你都死了,还要上人身,口口声声说什么让人家破人亡。就算是刘兆民杀了你那又怎么样,那他也让周大鹏杀了呀。事情都闹到这种程度,你还要跟我不拉倒,你说你是怎么想的?我看你呀,是让仇恨冲昏了头脑。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样闹下去,万一不小心让我杀了,你孩子和你奶奶落在我手里,你就不怕我折磨死他们?」我小叔说到这里住了口,眼巴巴的看着老太婆。
那个老太婆呼呼的喘着粗气:「可是,我们被你养在木偶中,那又算什么?指不定哪天你心里不高兴,把我们灭了,那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我小叔有些无可奈何:「你这些知识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我真是服了。噢,我一个修道的,莫名其妙灭了三个鬼魂,我就不怕遭报应吗?我把你们收在这里的目的,是要帮你们超度,什么时候超度完了,我再放你们走,这叫积阴德。就你们现在这副样子,地府能收你们吗?就算地府收了你们,你们三个能不能过三途河还是个事儿。」
那个老太婆愣了一下,问道:「你真有这么好心?」
我小叔手里拿着一健力宝童子尿,无奈的说道:「我都说了,我是修道的,我总要积阴德的。算了,你爱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们就地杀了,省得我跟你废话把我气死。反正你们现在是上身在先,按照道理,我杀了你们也算是积阴德。」我小叔说完,指着地上被黄布裹着的冯秀芹喊道:「沈浪,过来,把这个小王八蛋打一顿。」我听了小叔的话,拎着小棍作势就要打,其实当时我哪里还有力气,就是假装个样子。还没动手,就听那个老太婆大喝一声:「等等。」我小叔有些不解的看着老太婆,「嗯?你还有什么事情?」
那个老太婆想了想问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我小叔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是心太软了,你问吧,问完了我再杀。」
那个老太婆说道:「你说的三途河,是不是很难过?」
我小叔拄着拐翻着白眼道:「是啊,相当难过了。」
老太婆又问:「那一个杀了好多女孩子的人,能不能过得去?」
我小叔嗤了一声:「那样的人想过三途河,简直是做梦。我跟你说吧,那样的人不仅过不了三途河,而且掉到河水里还要受尽苦难,被蛇蚁虫鱼啃骨噬髓不说,还要受尽烈火铁狗刀山火海之苦,哎哟,那个凄惨哟……」
我小叔说完,就听那个老太婆说道:「好了我明白了,我愿意跟你走。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我小叔有些不耐烦的道:「哎呀,你真烦啊,好吧,什么条件,你说吧。」
老太婆说:「你能救救我父亲吗?」
我小叔有些不乐意:「毕竟他杀了人了,我怎么救他?」
老太婆说:「杀人的不是他,是我娘上了他的身杀的人,那个刘兆民的尸体,也是我娘上身带走的。」我小叔听到这里傻了眼,心想他们这里面的关系可真是挺复杂的。那个老太婆说完话,看了看我小叔的表情才说,「刘兆民不仅仅杀了我,还杀了三个女孩子,那三个女孩子的尸体我都知道在什么地方。」
我小叔听完老太婆的话,想了想这才点点头:「行,我尽量帮你。」
老太婆听完我小叔的话,这才说道:「谢谢你。」老太婆说完话,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然后一道灰影从老太婆身上走了出来。那冯秀芹见到灰影,顿时咯咯咯一个劲儿的笑了起来,嘴里呜呜哇哇的喊着什么。灰影蹲在地上,摸了摸冯秀芹的脸说道:「算了,还是跟妈妈走吧。」那个冯秀芹又是咯咯咯的笑,嗯嗯了几声。虽然起身想走,但是因为身体被黄布束缚,却怎么都出不来。
我小叔见此,收了黄布,就见那冯秀芹身体一颤,一个小小的灰影,从冯秀芹身体里飘出来,飘到了那个大的灰影身边。那个大灰影拉着那个飘过来的小灰影,亲昵的抱在了怀里,然后两个灰影向我小叔手上的小木偶一起飘了过去。那两个灰影进入到那个小木偶之后,我小叔不敢怠慢,掏出一个黄布袋,把小木偶装了进去。
这时候天上又飘来一朵云,把月亮遮住了光辉。我小叔一屁股坐到地上,跟我说:「累死我了。」我也跟着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躺下,脑中想到那几个解放军的样子,心中也不怎么害怕,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我爹和我秃子叔带人找到了树林,才把我们接回去。但是回到家里之后,我大病一场,在家里休息了半个多月才好。我小叔也好不到哪里去,肩膀留了一道伤疤。老柳更惨,从那天开始,天黑就不敢再出门了。老柳的老伴儿也是,树林里的鸡场也不管了,老两口见天出去烧香拜佛。
那天之后,我小叔开始了养小鬼的勾当,每天往那两个小木偶上滴血,一滴就是好几年。有几次,我娘夜里起来上厕所,看到我小叔屋里传出来女人和小孩嬉笑的声音,我娘偷偷查看,只见一个只有单薄影子的女人在和我小叔聊天,地上还有一个小婴儿爬来爬去,把我老娘吓坏了。不过那几年也有好处,就是我的成绩飞涨,都是那个女鬼周小云给辅导的。那几年里,我小叔这小鬼养的,自己越来越精神,身体不见一点儿虚弱,反倒是强壮了不少。
后来我听我爹谈起过周大鹏,说是刘兆民的尸体还是没找到,实在没办法定罪,关了一年多的时间,最后还是放了。刘家人闹的不成样子,后来知道周大鹏被放了,竟然纠结了许多同村青年,去分局闹事,听说警车都给砸了。最后没办法,只好把主要责任人抓了,关了大半年,终于消停了。
在这件事情中,我秃子叔和我爹成了最大受益者,根据周小云的线索,真找到了三具尸体,破获了三起失踪案。不过最后检查的结果让大家大吃一惊,这三个失踪的女孩子,和周小云一样,都是刘兆民的学生。最后分局的领导压了下去,说嫌疑人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就不要多生枝节了。
我秀芹姑经历过那件事情之后,在床上养了两三个月才好。身体好了之后,最后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听说后来又嫁了人。再次见到我秀芹姑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年之后的事了。
见到我秀芹姑,我吃了一惊,我秀芹姑还和几年前一样年轻漂亮,人一点儿都不见老。我秀芹姑见到我很高兴,说我救过他的命。还拿出来好多东西给我吃,我很不好意思。当然,我秀芹姑那次到我家来也是有事找我小叔。当时我家正在盖新房,我小叔到河底跟我爷爷住去了,我就带着我秀芹姑去找我小叔。
到河底的时候,我小叔正穿着大裤衩,坐在树荫下逗猫。我小叔见到秀芹姑也很高兴,打过招呼之后搬了个小板凳让我秀芹姑坐下。我秀芹姑跟我小叔客套了一会儿,我小叔问道:「秀芹姐,你找我是不是有事?」
我秀芹姑说:「确实是有事,但是这件事很奇怪,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我小叔说:「没事,你直接说就是,别有什么顾忌的。」我秀芹姑得了我小叔的鼓励,这才说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要从我秀芹姑的现任丈夫说起。我秀芹姑现在嫁的地方在我们县的南边,叫张湾,靠近大运河。张湾整个村的人都姓张,她丈夫也不例外。她丈夫叫张全安,是个卡车司机,经常出车,一年在家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
张全安倒是个本分人,稳重和善,知冷知热,对秀芹姑和秀芹姑的孩子也很好。可张全安有一个毛病,就是爱打呼噜。但秀芹姑也能理解,一个一米七八的汉子,体重二百斤,打个呼噜不算啥毛病。但是最近一段时间,这个张全安又添了新的毛病,就是说梦话。本来说梦话也没什么,哪个人睡觉还不说两句梦话呐?可是这个张全安说梦话却不一样,一说就是一宿,关键还不是他自己的声音说的,是两个女人,一粗一细两个嗓门,叽里咕噜的,好像是吵架。
最开始,张全安回来的一两趟,我秀芹姑到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到了后来回来的那几次,我秀芹姑这才害怕。因为我秀芹姑听得清楚,那两个女人讨论的,是怎么杀人的事情,而要杀的,就是我秀芹姑的丈夫张全安。张全安醒来之后,我秀芹姑问他,是不是最近出车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全安想了又想,说没发生什么事情啊。我秀芹姑又问张全安:「那你最近是不是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
张全安挠挠脑袋想了想说:「倒是没觉得不舒服,不过我耳朵可能有点儿幻听,老听到两个女人在我耳边跟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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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秀芹姑一听之下大惊失色,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带着张全安去医院,前前后后检查一遍,医生说道:「除了有点脂肪肝,其他一切正常。不过呢,最近我们医院推出了一款男性福音,可以提高持久力的,价钱合理……」我秀芹姑赶紧拉着跃跃欲试的张全安走了。
出了医院,我秀芹姑经人介绍,带着张全安到了一个老天爷那里。那个老天爷是个男的,听了我秀芹姑的描述,掐着手指头左摇右晃了十多分钟,说张全安冲撞了天上的童子,必须买猪头羊头各一个,公鸡一只,水果若干,在某某路口,少多少多少纸钱,向两位童子赔罪。
说完这些,那个老天爷又是翻白眼又是吐唾沫的,跳了一段之后,又画了一张符,说这张符是张天师亲手画的,要我秀芹姑拿九百九十九块钱来请,请完这符,前面的事情都可以免了。我秀芹姑听的就觉得不靠谱,那个中间人还一个劲儿催促抓紧请,请完就好了,谁还想受那个罪。就在我秀芹姑犹疑不定的时候,那个老天爷忽然翻了白眼,一口鲜血喷出来,趴倒在地人事不省。
我秀芹姑吓了一跳,怕这个老天爷碰瓷,拉着张全安逃之夭夭。出了老天爷府地,又带着张全安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灵姑那里。还没看,那个灵姑吓了一跳,只说治不好,连拉带拽给撵了出来。
我秀芹姑有点无奈,又带着张全安,找了那边镇上的一个神婆。那个神婆主要是看水的,烧了符纸,看了水,结果莫名其妙挨了两巴掌,也不知道谁打的。神婆慌了,退了钱,赶紧让我秀芹姑和张全安走。我秀芹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想问神婆两句,那个神婆说张全安得罪了大神,她根本惹不起,求秀芹姑夫妻俩饶了她吧。
我秀芹姑一看这些民间的旁门左道不行,那只有求助名门正派。只好带着张全安去了市区的一间道观。那道观倒是不大,前后三进,但人倒是不少,到处香火缭绕,功德箱里也塞了不少纸币。我秀芹姑觉得来对了地方,专门往功德箱里面塞了一张红票子。
塞完钱,来到客堂,说是找这里的大师父。那客堂中的小道士翻了个白眼说:「师父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吗?」说着话咚咚咚敲了几下桌子,然后指着旁边的一个箱子说:「捐一点功德钱吧。」我秀芹姑无奈,只好又捐了一百块钱。那个小道士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然后才说,「你跟我来。」
我秀芹姑跟着小道士来到道观后院,还没进门,就听里面吼道:「哈哈,一对二,三带一,要得起吗,要不起我就走喽,顺子三到勾。哎,我去,不对呀,你怎么还有炸?」我秀芹姑一听,得了,也不进去了,拎着张全安就出了道观。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我秀芹姑有些迷茫,这要去哪儿。我秀芹姑正犯愁呐,一个声音在在我秀芹姑耳边响起:「阿弥陀佛,施主请财神吗?」我秀芹姑一抬头,哟,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在看着自己。我秀芹姑正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指着和尚鼻子就骂:「骗子,一群骗子。」
「你说云笺兄弟,到底能不能有点正经的。我家男人就是有点儿小毛病,怎么一个一个都看不了?」秀芹姑跟我小叔发了一通牢骚,把自己气得够呛。
我小叔劝道:「秀芹姐,你别生气,就这个事儿,没必要较真。不过话说回来,秀芹姐,咱们最主要还是把事办了。你这找了一圈儿,都带着姐夫,怎么到我这来,就把姐夫丢了?」
我秀芹姑叹了口气说道:「什么把他丢了,他来到这还能闲着,跟你秃子哥喝酒呐。从晌午来,一直喝到现在还没喝完。我说去看看你,结果你秃子哥高兴了,说你赶紧去吧,正好我跟全安兄弟多喝两杯。你瞧瞧,我倒成碍事的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院子外面喊道:「我来看看,谁成碍事的了?」我回头一看,秃子叔带着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歪歪扭扭走了过来。
秃子叔这几年倒是没少来我家,有事没事都要来坐坐,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找我小叔唠嗑,唠的都是所里发生的一些琐事。我小叔听我秃子叔说话也不恼,有时候还给出个主意什么的。有一回,我秃子叔说到一个凶杀案,我小叔还给打卦看了一下,说照准南方去查,一定可以查得到。我秃子叔听了我小叔的话,一直往南查,结果就在海南把疑犯抓到了。为此,我秃子叔又立了一功,光是奖金就拿了不少。
跟在我秃子叔后面的是个高壮的中年男人,不用说,这就是张全安。就他那张憨厚的大脸就把他出卖了。此时的张全安,醉醺醺的,手里正往外掏着烟。我秃子叔赶紧制止住张全安要散烟的举动,自己从怀里拿出一盒中华,拆开后,抽出两根递给刚从屋里出来的我爷爷,然后毕恭毕敬的又给点上。我爷爷抽上眼,喷了一口烟雾说:「你们玩儿,我去家里看看。」说完也不跟别人打招呼,转身带着狗就走了。
张全安只好悻悻的把烟递给我小叔,我小叔客客气气的拒绝了。
我小叔招呼他们坐下,俩人坐下之后,我秀芹姑说:「云笺,你给你姐夫看看,我就不说谢了,我命都是你救回来的。」
我小叔又客气了两句这才端详起张全安来,端详了一阵子之后,我小叔才问道:「姐夫咱们也不是外人,你得跟我说实话,最近你跑车,是不是出了啥事?」
本来我小叔看张全安的时候,张全安就紧张的够呛,现在我小叔开口一问,张全安反倒更紧张了,坐直了身子,手里拿着烟吸了一口,歪头看天想了一会儿才说:「你要说出啥事,还真没啥事,老板钱也照给,一路上车也没啥大毛病。跑了几趟远途,挂了蹭了的小情况也没有,就是路上抛了一回锚。真要说别的啥事儿,还真没有。」
其实当时看张全安那样,就不像在说谎,不光是我,包括我小叔,都觉得这张全安都是个极为厚道的人。我秀芹姑也说:「我都问过他好几回了,他也都说没遇到什么事儿。」
我小叔听了秀芹姑的话,摇摇头说:「不对,你肯定遇上事儿了,但是可能这件事情很小,你不记得了。」
张全安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天,大脑袋晃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个:「我还是想不起来有啥事儿。」
就在这时,旁边的秃子叔说道:「哎,刚喝酒的时候你不还说,前段时间撞到个什么东西吗?」
张全安一听秃子叔的提醒,这才一拍巴掌说道:「确实有这么回事,往沈阳运了一批板材,回来的时候,经过河北,撞死了一对小狐狸。说来这件事情也怪,那对狐狸就站在路中间,怎么摁喇叭他都不躲。当时是夜里,发现那俩狐狸的时候已经离的很近了,本来想避开的,可当时是在高速上,车速太快,根本避不开。我也没减速,就撞过去了。后来到服务区一看,车前一摊血。当时我心想撞个狐狸能咋地,后来就没管。好像就从那次开始,我这耳朵里好像就多了俩小人儿,没事儿就在耳朵里叨叨两句,不过叨叨的是啥我也听不明白。我一直以为是耳鸣,谁知道他奶奶的不是……」张全安说到这里还想说下去,却被我秀芹姑一巴掌拍在胳膊上打断:「在云笺兄弟面前说话注意点,别什么奶奶娘娘的。」
我小叔笑笑说:「没事,都是自家人。」又问张全安,「那后来你又走过那条道没?」
张全安咧着大嘴,嗨嗨咳了两声说道:「我倒是没走过,但是原来撞狐狸的那辆车走过,车翻沟里了……」
我小叔问道:「车翻了?」
张全安打了一个饱嗝说道:「车翻了,不过人没事。也没有超速,车况也良好。据司机说,正开着车,莫名其妙路上就多了一个黑影,就跟人似得,下意识躲了一下,结果车就侧翻了。幸好当时司机反应比较快,车是滑着出去的,撞到护栏,人受了一点轻伤。」
我小叔想了想问道:「是不是那趟车应该你去的?」
张全安咦了一声:「哎,你咋知道哩。」
我小叔看着张全安一脸懵懂的样子,有点儿无奈的说道:「你呀,这是惹了大祸了。行了,我也不说什么了,咱们关系还不错,我帮你问问,是不是还有缓和余地。」
张全安腆着一张大脸:「哎,你问,你问谁啊?」
我小叔笑了,有心逗逗他:「当然是问你耳朵里面那俩小人儿了。」
张全安还是不明白:「我耳朵里小人儿,你咋问?不会是骗人的吧。」
张全安说完这话,我小叔顿时有点不高兴了,看了看秃子叔和秀芹姑,然后说道:「你这事儿,还挺麻烦的,我也管不了了,你们找别人去吧。」我小叔说完话起身进了屋。
我秀芹姑一愣,啪的一声拍到大腿上,指着张全安骂道:「你这个没出息的猪脑袋,云笺骗你干啥,就你这样浑身上下攒不出来二两米的人,你有啥好骗的?」我秀芹姑骂完张全安,又去拍门求情,可是无论怎么拍门,我小叔就是不理。没有办法,我秃子叔只好敲了敲门说:「云笺啊,全安他不是那个意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咱哥俩这些年的面子上,就当是帮你秃子哥解个心事。」
我秃子叔话都说到这份上,我小叔也没办法,好在这时候张全安也明白过来了,也赶紧上前说好话:「云笺兄弟,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嘴一出溜,真是对不住啊,云笺兄弟。云笺大哥,你救救我……」
张全安话还没说完,我小叔就开了门,看着张全安哭笑不得,消遣了张全安两句之后,让他进了屋。进屋之后,我小叔就关上了门,没一会儿屋里就传出来一声惊呼。我听这声音,明显是张全安的。惊呼之后,又是啪啪啪清脆的几巴掌。我秃子叔和秀芹姑在外面面面相觑。
啪啪几声脆响之后,然后就响起了一阵喝斥之声。那喝斥的声音是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声,语速极快,我们在外面根本就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呵斥声中,偶尔会响起几声张全安唯唯诺诺的声音,还有我小叔温和劝阻声。过了有一刻钟的时间,我小叔开了门,率先走了出来。过了一会儿,哭丧着脸的张全安才出来,一脸的青紫。我秀芹姑连忙上去拉住张全安,本来还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小叔也不解释,只对张全安说:「你赶紧去办吧,现在去还不晚。人家也说了条件,千万不要疏忽了。」
后来我才知道,张全安随着我小叔进了屋里,不知道从哪里就冒出来一胖一瘦两个女人,对着张全安一阵乱扇。胖女人说张全安撞死了她的儿子,瘦女人说张全安撞死了她的孙子,一定要让张全安一命换一命。张全安吓坏了,后来在我小叔的劝解下,这才罢了。但是那两个女人开出了条件,说一定得让张全安去撞死狐狸的那个地方祭拜她们的儿孙,而且一定得供奉她俩的牌位。
我问我小叔,这事情就这么简单就结束了。我小叔说:「那你还想咋地,狐狸有灵,那也是狐狸啊。」不过后来我小叔告诫我,以后要是开车了,一定要在车上带几包纸钱什么的。我问他为什么。我小叔说,这路啊,一般都是在荒郊野外,那些地方都是鬼狐精怪的地盘。不说别的,从人家地盘上经过,花点买路钱不冤。当时我已经上了高二,但是并没有理解我小叔说的意思,直到第二年我参加完高考,发生了一件大事,我才明白,小叔并没有危言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