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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快乐

死后,我成了死神。

翻看生死簿的时候,意外发现了男友的名字。

呦,这小子。

这次换我看你笑话了。

1.

我来到人间时,家里只有顾朝一个人。

当然,如果不是他一个人的话,我多半会爆炸。

女友死后不到三天就另找一个,就算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他!

我正在心里想着,顾朝的手机响了。

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接起来,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

声音淡淡:「喂?」

「……」

「嗯,我等会儿去公司。」

「……」

「给我半小时。」

「……」

「操!你有没有脑子?!在公司的这几年都白待了?还他妈什么都要我教是不?!」顾朝沉沉地吐了口气,能看出来他在强忍怒气。

几秒后,他重归平静:「我马上。」

啪!

挂断电话后,手机被顾朝狠狠摔到角落。

客厅本就杂物多,被手机撞倒了很多东西,嘭啷胡乱作响。

还有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站在一旁愣住,为他的火气。

下意识转头看顾朝。

看到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回了沙发上,背脊弯着,双肘搭在膝盖处。

因为要去公司,所以他将自己收拾得十分妥帖。

西装平整,头发一丝不苟,脸部线条流畅。

我的脑中闪回好多年前的画面。

我和他盘腿相对坐在出租屋内,吸溜着各自面前的泡面……

出租屋的灯光摇晃闪烁,暗黄的光扑棱棱地照在身上。

收回心思。

我走去顾朝的身旁。

隔空戳他的额头,声音不无幸灾乐祸地说:「知道不?你快死啦!和我一样,要死喽!」

「……」

顾朝似乎感应到什么。

一下子抬起头,目光直视前方。

按道理来说,我是灵魂体,他不应该看到的啊……

可顾朝的视线似乎锁在了我身上一样。

嗯……

我试探性地向旁边伸出腿,挪到了他的侧面。

顾朝的视线方向没变。

我松一口气:好嘛,担心什么,怎么可能看到我呢!

意识到这个事实,我心情又放松了,甚至做了生前绝对不敢做的事——

将脚放在沙发垫上。

接着继续嘲笑顾朝:「你看,我踩你的沙发喽!

「我还可以蹭来蹭去!

「刚从外面回来没洗手,我还可以用脏手去碰你!」

我将手向顾朝那边伸过去,想去触碰他的脸,却从虚空穿过。

……

我呆住,安静地收回手。

顾朝创业受了太多苦,如今好不容易喘口气。但他不忘本。

对自己的东西看得非常重。

对于新家置办的一切家具是这样。

公司也是这样。

父母更是这样。

我收回要去触碰他的手,安分地放回膝盖上,喃喃道:「该死,为什么突然想亲你……」

说到这儿,我又恍然摇头:「顾朝,你从来没有主动亲过我。从来、没有。」

最后四个字,我咬了死重死重的语气说道。

2.

顾朝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他的目光深沉,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同我生前的每一分钟。

我猜不透他。

明明是相处了八年的情侣,但我和他之间,总是蒙了一层纱。

顾朝站起身,理理西装前襟,在镜子前整理领带,准备出门。

我站在旁边看他,想起自己从前最喜欢看他穿西装来着……

3.

当时要见一个很重要的客户。

我咬牙给顾朝买了一件 300 块的西装,为了给客户一个好印象。

果然。

好衣更衬人,西装笔挺的面料被顾朝的身材完美撑起。

我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的背后,因为顾朝不给亲,只敢心里胡乱嘟囔着羞人的话。

终于,在顾朝弯腰穿鞋时,我终于逮到机会。

扑上去在他的嘴角处落了一个吻。

对视眼眸流转间,顾朝突然单手扯了下领带,头发因着他的动作变得乱糟糟。

他压了下来。

神色沉重冲动。

但他还是不主动亲我。

顾朝的喉结离我极近,间或利落地滚动一番,我咽了下口水,终究亲了上去。

然后顾朝才会回吻我。

……

那天亲了多长时间我忘了。

但顾朝被总管打了一百个电话催。

「干什么?」

「……就,想亲亲你。」

「自讨苦吃。」

我:「?」

怎么会是苦的呢?

和他的每一寸时光,都是亮着灯的深渊。

4.

又是电话响起,估计是公司的人来催了。

顾朝接起电话,给那边应了几声「嗯」。

声音好冷,和当年被上司催时完全不一样。

一边连声道歉,又一边埋头狠狠亲我,那样的场景,似乎过去了一万年之久……

生死簿上顾朝的姓名重新回到眼前。

我呆愣在原地想了下。

但以我的鬼脑子,始终想不通顾朝会因为什么而死……

他有钱,还帅。

就算我死了,身边的女人不会少;出门有司机接送;他不可能酒驾;他自信非常,总是对未来充满斗志。

他还有公司,有打拼了将近十年的产业,公司的每一寸,都是无数的夜晚和汗水浇灌下的。

这样的顾朝。

我想不通他会怎么死。

顾朝走出去的时候脚尖磕到了门框上。

估计是撞狠了。

我站在客厅,都明晃晃听到一句:「操。」

5.

我是个阿飘。

也是个死神。

来到人间就是为了看一个月后就会死掉的男友顾朝的笑话。

顾朝是我的男朋友。

我们谈了八年的恋爱,才打拼出了如今的公司,在大城市里站稳脚跟。

顾朝的性格很极端。

我俩还都在打工时,主管经常会在很晚的时候发工作通知。

这种通知,其他同事都是不怎么理会的。

但顾朝不一样。

他对于任务有超乎常人的必做使命感。

即使是在凌晨,顾朝都会冷不丁地从床上坐起来,将我一个人晾在床上,爬到床角的小桌前办公。

——没钱的时候,我们在废品回收站捡了个二手桌板,拿回来当办公桌。

我半夜转醒,总能看到顾朝背对着我,高大的一个人,蜷在床角。

电脑莹莹的蓝光打在房间。

我沙哑着声音问他:「现在还有工作?」

「嗯。」顾朝头也不回,键盘的打字声放得很轻,「你先睡。」

「……好。」

顾朝从来不赖床,即使前一天工作到了凌晨。

6.

我拖着鬼身子,坐着顾朝的车,一同来到了公司。

躺在顾朝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一觉。

顾朝处理公司的事儿用了三四个小时,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我没地方去,依旧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晚上八点,陡然下起了暴雨。

雨点淅淅沥沥地从天上倒下来,没带伞的行人脱下外套挡雨,情侣挤在一个伞下亲密。

我满不在乎地走在雨幕中。

我最喜欢雨天,这样的天气,睡觉特别舒服。

转身看顾朝,却不期然撞进了他的目光。

此刻的对视,较之前更为真实。

顾朝的眼眸狭长,往常深沉无比的眼眸,此刻却有些空洞。

我知道的,这几年,他背负了太多太多。

我学历不高,没办法在管理方面帮助他。只能在顾朝从公司回来后,给他准备好热腾的饭菜。

我张口想叫他,又意识到他看不到我,更听不到我说话,于是又闭上了嘴。

顾朝也移开了眼睛。

盯着门口的台阶几秒。

接着,他抬步迈下了台阶。

我眼睛瞪大,下雨了,下大雨了!他怎么不打伞直接走进雨里了?

顾朝一直胃不好,是多年来废寝忘食工作的病根。这样回去,晚上胃会疼到痉挛的!

我急急忙忙地冲上前,努力踮起脚,将自己的双手悬撑在顾朝的头顶。

挡雨。

让我帮他挡雨!

可是没办法,我眼睁睁地看着雨滴穿过我的手心,手背,再大颗大颗地砸在顾朝的头顶。

「猪,下雨了。」

猪,顾朝一直这样叫我。

「……」我眼底一酸,「知道,我知道!」

「你那边冷不?」

「呜呜呜,我——」我啜泣着要说话。

不等我说话,顾朝的下半句出来了:「最好冻死你。」

感动了一半的我:「……」

「哼!」我咬牙,恨不得扑上去咬一下顾朝的脸。

一辆小车从路上积满水的水坑开过去,水浪瞬间被激起。

我是鬼,倒是溅不脏。

但是顾朝不一样,他的西装上泥点斑驳,这套可贵了……

我肉疼地看着他的衣服。

已经没心思追究刚刚顾朝说的话了。

顾朝倒是很淡定,他将西装脱下来,递给路边正冒雨撑着伞的修鞋匠。

「大叔,用这衣服当皮料吧。」

大叔狐疑地看了眼顾朝,嫌弃道:「这个面料,一洗就破了,我不要,你拿走。」

「叔,信我。拿回去过个水,质量肯定能入您的眼。」

「……行吧。」大叔摇了摇手表示感谢。

顾朝冲他点头。

雨较之前小了些,突如其来的雨总是时间短。

顾朝的头发被淋湿,额前发湿哒哒地搭在眼睛前面。

我步子加快。

和他并排走着,伸手揪了下他的衣角:「你该剪头发了。」

当然,顾朝感受不到我的拉扯,更听不到我说的话。

我又说:「回去记得洗个热水澡,不然明天必感冒!」

顾朝依旧没听到。

我干脆开启话痨模式:「饭要好好吃,你的胃不好,可以请阿姨来管你的一日三餐。」

我:「对了,阿姨的钱可不能少给!也可以加钱让她顺便帮你做家务。」

我:「我觉得那个新来的实习生小美还是挺听话的,刚毕业的大学生,你也别对她太苛刻了。」

……

「还有个事儿,」我舔了下嘴唇,缓缓说道,「你可别谈恋爱了,我不知道你一个月后怎么死的,但如果这样的话,你就更不能耽搁其他姑娘了。」

「我知道,你对我没什么感觉。当初在一起,也是我死皮赖脸赖在你家,我没钱,更没势,长得又一般。你现在让我待在你身边,纯粹只是因为我陪了你这么多年……

「顾朝,我都知道的。」

「猪。」顾朝冷嗤。

我被顾朝突如其来的这个字惊了一下,我第一万零一次质疑他是不是能看到我,能听到我说话。

但下一秒他的行为否定了我的猜测。

只见他指着路边一个同样淋了雨的小狗说:「喂,你怎么这么像我家那只猪?」

那是流浪狗,一只黑白边牧,右眼旁有一条伤口。身上的毛长且乱。经过雨水的打击,更是变得一绺一绺,邋遢得不成样子。

我……

混蛋!

顾朝那个表情,明显是想到第一次见我时的情景了!

6.

我俩的第一次见面是和今晚一样的雨夜。

那时我刚因为交不起房租被上个房东赶出来,大半夜顶着乱糟糟的湿发坐在公园里。

还抱着从老家拿来的被褥枕头。

全都被淋湿了。

路边的麦当劳我不敢进去,因为从我的外貌看,绝对不是一个消费得起那种地方的人。

进去了也只会被赶出来。

我只敢缩在公园里。

最糟糕的是,公园的亭子居然是漏水的,我无处可躲。出了这个凉亭,会被淋得更惨。

正坐在长椅上冷得哆哆嗦嗦时,顾朝出现了。

他穿着不合身的西装,估计比他自己的号大了三四码,总之这个人就这样松松垮垮地出现了。

出现在了当时的我的视线里。

也同样,出现在了我之后的人生里。

顾朝当时看着很开心,走路蹦蹦跳跳的,跳脱的动作和他身上略显稳重的西装相比,显得有些不相称。

特别是当他看到我之后。

我俩的视线对上,顾朝的动作突然停住,他的声音硬邦邦:「谁?」

我们在一起后,他才告诉我,那天他找到了工作,后厨杀鱼,月薪三千。

把他激动坏了。

当时的我特别狼狈:「你、你好?」

「……」顾朝盯着我,冷淡回我,「哦,你好。」

我的衣服都是湿的。

雨夜里特别冷,只能缩在长椅上发抖。

顾朝对我没兴趣,转身就要走。

我从破烂的袖口中抬起头,盯着他的背影。

「我可不可以——」

顾朝听到我的声音,转过身看我,淡淡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住你家。」

「……?」

7.

这个晚上还发生了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事。

顾朝将路边的那只流浪狗收养了。

我追在他身边,看着他穿着被雨浸得紧贴在身上的衬衫,精瘦得肌肉分明。

怀里抱着那条流浪狗。

在宠物医院里跑前跑后为小狗办卡,缴费,与医生沟通。

等到顾朝重新坐回医院的凳子上时,我忍不住开口问他:「你不是讨厌狗吗?」

生前,我曾经想养狗。

结果被顾朝明令禁止。

原因是他不想家里被一条狗搞得脏乱差,顾朝甚至还嫌弃狗狗不会自己铲屎做饭。

我求了他好久,但他就是丝毫不松口。

直到我死的时候,都没有一条属于自己的狗。

回到家后。

顾朝没有第一时间进洗澡间,而是去了厨房。

捣鼓几分钟后。

捧了一碗泡面出来。

一直反对他吃泡面的我简直气炸了。

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站在沙发上冲他吼:「顾朝!你胃不好,还吃方便面?!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顾朝将碗放在餐桌上。

可能是烫到了,他的拇指和食指在自己的耳垂处捻了一下。

又走去客厅将电视打开了。

一瞬间,综艺的浮夸笑声充斥整个家,仍然是顾朝一个人。

哦,还有我这个鬼。

但总算有点人气了。

顾朝估计也是这样觉得,嘴角满意地勾起,等泡面好了,就开始专心吃面。

趁着顾朝吃饭的时候,我跑去了卧室。

在卧室的窗角,找到了那个东西。

亮晶,澄澈,截切得当的戒指。

两枚。

我买的。

顾朝创业成功后,给我的零花钱就没少过,他从来都是任我取、任我买。

但前些年的苦日子实在过怕了。

顾朝给我的钱我都只会花个日用,奢侈品基本不会碰。

而这两枚纯银戒指……

是我买的。

用我自己的钱,起早贪黑打工的钱买的戒指。

即使给不了太多,但也想尽全力爱他。

与他待在一起的机会是我争取来的,多年前的那个雨夜,我硬着头皮住进了他的家。

又成了他的恋人。

以我的学识见识,根本配不上顾朝,我一直知道。

他一定很看不起我吧。

一个没皮没脸要和他住一起的女孩。

所以从来不主动亲我。

但不管怎样,我们度过了八年的时光,而我们的关系,始终存在一个缺陷。

我,我想成为他的妻子。

顾朝的、妻子。

8.

趴在角落里端详了好久地上的戒指。

站起身的时候,我不禁感慨。

如果不是那天早上赶着上班,在出门前不小心把戒指盒打翻在地的话。

以我现在的形态,戒指在盒子里,我恐怕看都不能看。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顾朝走进卧室了,我下意识转头,发现他正看着我的方向。

我瞄了他一眼,又转回脑袋。

继续盯着戒指看。

——反正他又看不到我,不需要让什么。

如果……那我现在就可以戴在手上了吧?

想到这,我的心情低落下来。

怎么就死了呢?

明明我的人生刚刚步入正轨。

身后有人靠近,气息温暖,亦是我永远无法忘记的归属感,穷困时给了我们这个小家无限支撑的他。

他穿过我虚幻的身影,手臂前伸,越过我,另一只手向前拉,并做出拉拽的动作。

我望向前方,一整个滞住。

眼睛已经不知道放在哪儿了。

戒指?

不,那一点都不重要。

嘶啦——

顾朝拉开了放在我面前的小柜子,并从里面抽出贴身衣物,攥在手里。

我也同步捏住自己的手。

指尖用力地要掐进手心。

……

半分钟后,顾朝的身子远离。

来拿换洗衣物,应该是要去洗澡了。

我蹲在原地定了会儿神,后知后觉地,酸涩上涌,泪水充盈眼眶。

什么啊……

好没出息,不就是被抱了一下。

以前不是天天被抱吗?

有什么好激动的。

心里是这么想,但还是哭出来了。

作为鬼的形态,哭的话楼上楼下也不会被吵到。

于是我开始放声大哭了。

至少在我听来,是很惨很惨的哭声,好像受了很大很大的委屈似的。

在我哭了一分钟时,刚刚进了洗澡间的顾朝出来了,出来得比较匆忙,脚底的拖鞋都跑掉了一只。

顾朝的腰间围着浴巾,人鱼线之上腹肌点满。我看着,哭声停了一会儿。

——被震撼的。

死了之后让我看到这种画面,折磨谁呢这是!

顾朝也不知道是忘了什么东西。

反正他单围着浴巾坐到了床上,随着他坐下的动作,床垫塌陷一个小坑。

顾朝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什么神情。

不是要取东西吗?

我歪头想了想。

略略收了哭声,抽噎着嗓子走到他的面前。

张开双手,轻声:「顾朝。」

没指望他回答。

我轻手轻脚地,爬到了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稳稳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顾朝,我过得可不好了。

「顾朝,你是不是过得还挺好的?

「顾朝,一个月后你会来见我吗?」

窝在顾朝的怀里,我的心底妥帖极了。

真是的。

生前不敢做的事儿,通通在死后完成了。

穿鞋踩沙发。

不等顾朝同意就挂到他的身上。

当面骂他吃泡面。

……

但还有一个遗憾。

对于那两枚戒指,我的计划就是让顾朝不经意间发现,给他一个惊喜。

可现在戒指掉进了窗边的角落,一个很刁钻的位置。

他肯定发现不了了……

哎。

顾朝一动不动,我以为他坐着睡着了。

顾朝伸出手臂随手抄起床头的手机,单手向后放,压在床垫上。

腰背向后弓弯着。

另一手拿着手机在刷。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的心思更甚。

干脆就着他的姿势,身子也向下倒,直到侧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腹。

在那抹我极为熟悉的味道下,闭上了眼睛。

作为鬼魂,我不会有困意。

但还是莫名地……

抱着顾朝睡着了。

还做了个梦。梦里顾朝对我特别温柔,会主动吻我,抱我时紧到身心都被禁锢住。

我爱死了梦里的他。

可当我睁眼时,顾朝还是他自己。

冷冰冰的眉眼,心被早年的生活打压。即使现在挣得钱很多很多,但那个因为三千块月薪而开心地跑去公园的顾朝再也找不到了。

9.

睡到一半,我被顾朝的动静吵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

视线便触及了顾朝紧拧着的眉毛。

还有搭在小腹上的手,正缓慢地压肚子,打圈揉着。

晚上淋了雨,围着浴巾出来上身没穿衣服,现在躺在床上还不盖被子。

他不胃疼谁疼!

我憋着气坐起来,自上而下看着他,又将目光转向床头叠好的被子。

——顾朝有强迫症,家里的一切都会收拾得齐齐整整。

我试探着将手伸到被子上。

意料之中地,虚空穿过。

……

不死心地又试了几次。

依旧不行。

好吧,我收回了手。

没法给他盖被子了。

即使在睡梦中,顾朝依旧皱眉,似乎梦里有什么阻碍他、惹恼他的大事。

既然顾朝自己不盖被子,我都是个死人了,谁还要管他!

我盘腿坐在顾朝旁边,咬牙想着。

车流声大部分被玻璃阻挡在了窗外,窗帘被拉得很严实,一点都看不出去。

卧室内没开灯。

只有刚刚顾朝推开门跑出来的洗澡间亮着灯,稍微照亮了房间。

叮铃铃——

手机响起来。

安静的环境下,我一个醒着的都被吓了一跳,顾朝更是瞬间睁开了眼睛。

接起电话:「喂?」

「顾朝,姚姚明天头七,你准备好了没?」

「……」顾朝沉默一瞬,接着道,「没有。」

我坐在一旁能清晰听到电话的声音。

电话那头是我的好朋友林清。

林清是北大的。

她大三时在校外勤工俭学,遇见了也在咖啡店打工的我。

我俩虽然学历、知识背景完全不同,却意外地聊得投机,处成了好朋友。

「靠,你 tm 在开玩笑吗?姚姚的事你一点都不上心?」林清简直气炸了,说话仿佛在放鞭炮。

我坐在旁边抿了抿唇。

顾朝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沉默着接了林清的训话。

「她不会想让我去的。」他语气平稳道。

「……」

听到这句,林清一时间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憋出来一句:「死渣男,姚姚的真心喂了狗!」

电话被挂了。

顾朝缓缓吐出一口气,又躺倒在了床上。

夜晚静谧,我对着床头发了会儿呆。

在旁边将顾朝和林清的对话完完整整地听了下来,我近乎惨烈地想——

对啊,这就是顾朝。

我们俩的感情,从不平等。

我敢斩钉截铁地说,我薛姚姚爱他,一定比他爱我多。

爱意可以展现在很多方面。

为了照顾他的胃,我每日三餐准时准点地送,有时顾朝应酬凌晨回来,我就等到凌晨。

他可能在酒桌上吃过饭了。

皱着眉问我为什么不去睡觉。

我每次都特委屈,因为都是为了等他啊……

在一起八年,他将保护措施做得很好。

有几次我甚至缠着他,说我想和你有个孩子。

但是不可以。

他总会摇摇头,依旧会扯开包装。

既然女方已经愿意,那为什么还要坚守那道线?

我不懂。

而这个疑惑的唯一解。

就是顾朝不想和我要孩子。

他不愿意一个……顾朝和薛姚姚的孩子存在。

——顾朝根本不爱我。

八年前的那个求他收留的雨夜,我就应该将这句话吸烟刻肺。

最后看了眼顾朝,看着他用手肘遮住自己的眼睛。露出的肌肉紧实,早已不是少年模样。

他是多金的总裁,未来无限可能的有钱人。

记得我?

不会的。

我皱了下鼻子,从床上爬起来,站定在地板上。

在这个我和他共同装饰的卧室内,处处都留下记忆的房间内,软装华丽的家具旁。

无端想起刚开始的出租屋。

泡面两杯,一男一女,对望相笑。

顾朝:「昨天被老板辞了,你还有多少钱?」

「三百吧……」我问他,「你呢?」

「我卡里有 500。」

「下个月的房租不用愁了。」

说到这儿,我俩都笑开。

顾朝:「我明天再去找工作。」

我:「我还是把超市理货员的岗位接了吧,一个月有一千块呢。」

……

站在八年时间的尽头,我笑着说:「顾朝,你最好别来我的头七。」

走出房间前。

影影绰绰的声音入了耳,似乎是睡着的低语,轻轻响在夜色中:

「……猪。」

10.

带着复杂的心情,我回了地府。

刚一进去,一群小鬼就围了上来。

纷纷来问去了趟人间的感受怎么样。

叽叽喳喳的。

我笑骂:「我可是死神哎。你们凑上来,是要再死一次吗?」

掌管生死簿的判官走过来,笑得很是幸灾乐祸:「姚妹,知道你的顾朝怎么死的吗?」

「嗯?」我抬头看他。

难不成判官知道他怎么死的?

见我这样子,判官甩手:「看我干吗?我是在问你!」

「……」

我摇头:「不知道不知道。别再问我顾朝怎么样了,都是死了的人了,在乎阳间事干吗呢!」

听了我这番话,判官也赞许地点点头。

挥手将我身边的小鬼赶走。

「事实上啊,之前顾朝的命格明明还有五十年呢!他有五十年的活头!」判官凑到我身边,「就那天,对,就你来的那天,突然一下子,他的名字就出现在一个月之后的生死簿上了。」

说到后面,他深沉地摸摸胡子:「本判官也感觉很奇怪啊……」

「……」

地府的轻松气氛缓解了我不虞的心情。

刚才判官的话没怎么往心里去,此时正盯着他的巨长的胡子看。

瞅准时机——

「哎!姚妹!你这丫头片子!」

身后,判官吃痛的声音传来,脚步声响起,正咋咋呼呼地朝我追过来。

我扭头扮了个鬼脸。

「薛姚姚!!」

11.

头七这天。

我坐在殿上,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众好东西。

其中有北大门口,我兼职过的那家咖啡店的杯子。

手里拿着杯子,我欣慰地想着,林清真不愧是我的好朋友。

那家兼职的咖啡店,承载了我们太多美好回忆了。

但可惜的是,咖啡杯是空的。

烧了店里的杯子,但不可能将咖啡也烧过来。

我摇头表示失望。

尽量乐观地压过心底里对朋友的思念。

判官坐在一旁,捋着胡子和我搭话:「这一晃,姚妹来地府都七天了。」

「嗯。」我将杯子放回桌子上。

在桌面搜寻了会儿,最终视线锁定了一张照片。

照片?

我从角落抽出那张照片。

上面是一只毛发很乱的边牧,黑白花色,右眼角处有一条疤。

嗯?

疤……

我腾地一下坐直,突然的动作反而吓到了一旁的判官。

他咋呼着骂我:「还有老人家在旁边呢!注意点儿!」

「抱歉抱歉,一时激动……」我转头随口跟他道歉。

然后重新转到手中的照片上——

边牧右眼角的疤。

长达三厘米。

就是那天晚上,顾朝在雨夜中收养并送去宠物医院的小狗。

看照片上边牧的成色已然不错,眸中重返光彩。虽然还趴在笼子里,但伤势估计恢复得可以。

我为这只可爱的小狗欣慰。

这张照片稍微抚慰了我生前想要养小狗的愿望。

而更让我惊讶的……

小狗的事情,只有我和顾朝知道,那么这张照片,必是他寄来,不,烧来的。

「真是的……」

我心里轻嗤,不是说不会来祭拜我吗?那天还扯了什么我如果在,就一定不会让他去的狗屁理由。

那怎么还是去了?

还烧了一张小狗的照片给我。

把顾朝的事儿在鬼脑子里稍微过了一下,我就放下了。

算了。

他为什么来祭拜我,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小子唯一值得称赞的一点,就是他给我烧来了我喜欢的狗狗的照片。

边牧啊!

12.

这天,我正坐在殿上和判官扯皮。

「今年地府业绩咋样?」

作为死神,还是要稍微了解一下过去的业务的。

「就那样吧。」判官又抓一把自己引以为傲的胡子,「我活得够久,看的也够多。人呐,总逃不过生老病死。勉强能维持地府运作就成。」

我对于老头这番言论深以为然。

活着的时候觉得受苦,人生庸庸碌碌,真等死了,特别是像我这种因为意外没命的,心里难免有未酬壮志的失落感。

气氛有些正经了,这可不是我和老头的交流方式。

我惯常喜欢用插科打诨的方式岔开话题。

「老头,你自己一个人待了这么多年,就没想着找个——」

「呸呸呸!」

还没等我说完,判官就已经吹胡子瞪眼了,估计平时这话没少被说。

我举双手投降:「行了,行了,开个玩笑呗。」

判官:「坏丫头。」

人都没了,乖给谁看呢?

我无所谓的耸了下肩。

「姚姐,人间那边有个自杀的,需要你去接应一下!」地府外有小鬼在喊。

「哎,来了!」

我随手扔掉瓜子,拍拍衣服站起来。

跟随小鬼去了人间。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呦!」

「啧啧啧。」

「求求你们救救我们顾总,这……公司不能没有他啊!!」

前方传来似曾相识的女声。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谁。

但小鬼带我来的地方是个我格外熟悉的地方。

熟悉到什么程度呢?

我生前天天睡这儿——就是我和顾朝的小区。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对于地府来说,自杀和其他任何方式的死亡都不一样。

自杀意味着没有求生意志。

那么就算将它接应到地府也没什么意义,一个行尸走肉、没有梦想的鬼,留着也没用。

于是呢。

自杀的鬼,会由死神亲自超度到忘川河,自杀的魂魄在那里走一圈,生前的痛苦记忆没了,或者说是所有记忆都会被删除。

然后就会自动投生到下一世。

在心里默背一遍判官前几天教给我的《死神手册》。

我被小鬼带着。

进了熟悉的楼。

上了熟悉的楼层。

站在了熟悉的房门前。

此时门前已经围了一圈人了,我有些懵。

谁啊,谁找死找到顾朝家里去了?

我顶着灵魂体穿过围观的人群。

又笑着推开走在我前面的小鬼,缓缓露出躺在地上的人的面容。

嗯……

「顾……」

剩下的那个字如鲠在喉,咽不下说不出,卡了一百斤鱼刺的难受感。

我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在视线触及地上那个人的正脸时。

「怎么、会呢?」我的声音磕磕巴巴。

但还在竭力维持脸上的笑容。

顾朝?

我去捏旁边围观的人的手,试图通过什么事情来证明眼前这件事的荒唐性。

不可能存在性。

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有人在骗我吧?

或者是判官老头逗我的把戏?

对,这小老头最爱搞些欺负我的事儿,当初就是他把生死簿摊开在我面前的。

还大剌剌指着顾朝的名字,幸灾乐祸地说:「看呐,你男朋友一个月后就没啦!」

等等。

一个月。

我的心狠狠颤抖一下,今天,就是我死后的一个月整。

扑通!

与此同时,想要去抓住什么的手,也意料之中地从围观的人身上穿过。

他们都看不到我。

我是死神。

他们都不会看到我。

一旁的小鬼见我这副模样,表情拧在一起,伸手要来拉我:「姚姐?」

「……」

「姚姐?」

「小鬼。」

「哎哎哎,我在呢!」

「如果,我说如果,」我扬起笑,我知道,肯定难看死了,眉毛鼻子都挤在一起的难看,「我不收顾朝的魂魄,会怎么样?」

「……」小鬼被我的话问住了,过了好半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那他会变成恶鬼。」

「恶鬼?」这块的知识判官还没给我讲到。

「嗯。」

小鬼在地府待得比较久,懂得也多:「恶鬼,就是不被死神收的鬼魂。他们的心思会变性,在人间四处飘荡,无人管束,成为覆在人类身上坏事做尽的恶鬼。地府的成立,就是为了减少恶鬼的产生。」

听完小鬼的话,我沉沉地吸了口气:「我操。」

「什、什么?」小鬼听不懂人间的脏话。

我没时间给他解释这几个字。

而是转头看顾朝,他旁边依旧围着许多人,有抢救的医生,还有扑棱棱流泪的女孩。

这个女孩……

我想起来了。

是顾朝的助理,公司的实习生小美。

我来人间那天,还叮嘱顾朝好好对待人家小女孩,别骂得太狠了。

想到这,我伸手去摸顾朝的脸。

谢天谢地,他死了,也是鬼魂了,我可以摸到他了。

这个认知让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顾朝,你怎么死了啊?

「真的死了?

「我还以为是判官那个老糊涂记错了呢。

「你才二十八呀,你怎么没命了?

「那么大的公司,还有你在三环买的别墅,怎么?你都不住了?」

我指着周围一圈人苦笑:「这些不都是咱们八年前梦寐以求的中产阶级吗?怎么刚够到这个坎,你就没了?

「顾朝。

「顾朝。

「顾朝啊。

「……顾朝!!!!!」

我的音量陡然增大,喊声近乎撕心裂肺,我只觉得气管痛得要裂开,心脏剧痛,双腿脱力,浑身飘也似的。

这样的感觉。

就和我正常过马路,结果被严重超速酒驾闯红灯的私家车,撞到并被甩飞十米高的那天一样疼。

那次是身体疼,这次,是心疼。

痛到撕裂。

「姚姚……」

头顶有呼唤,是我熟悉的声音。

我抬头。

从婆娑的泪眼中外望,看到了让我爱恨交加的他。

顾朝的魂魄已然离体。

此刻正安静立在一旁。

「小伙子怎么就想不开呢。」大妈的声音响在旁边。

顾朝与我的视线撞上,眼底无波无澜,似乎他什么事都没做,只是单纯睡了一觉。

我僵硬地说:「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换了个地方生活罢了。」顾朝没所谓地耸肩。

「不,你是自杀。自杀,自杀你懂吗?!」

一次吃进去一整罐,一百多片安眠药,被助理小美发现时,身旁还放着喝空的烈酒。

顾朝应该是前一天晚上喝了过量安眠药的,今天发现时,早已断了呼吸。

这是自杀!!

我的拳头捏紧,用尽全力朝顾朝砸过去:「你混蛋!」

我薛姚姚想生,但不能生。

他呢?

事业正是黄金期,人生正当时,怎么可以这样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紧咬着后槽牙,问他:「……为什么?」

究竟因为什么,要放弃生命?

我不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他留恋的。

事业,钱,地位。

这些他毕生追求的东西。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脸。

可别跟我提什么工作太累。

我认识的顾朝,对于工作永远百折不挠,他不可能放弃自己打拼了大半辈子的事业。

顾朝丝毫没被我吓住,表情放缓,甚至轻松地扬眉:「就不想活了。」

「就这样?」

「昂。」他欣然点头。

我:「……混蛋!!!」

又是一个拳头朝他砸过去,这次对准了他的脸。

但这次顾朝不任由我打了。

他抓住我的手,勾着笑用手捏住:「走吧,死神,带我回地府。」

「……」

「姚姚?」

「你去不了地府。」

顾朝的笑容猛然顿在脸上,嘴角压下,他反问:「为什么不能去?」

我想努力压下心中的苦楚。

但酸涩依旧倒灌喉咙,自眼眶流出,「你不能去地府。」

「为什么?」顾朝依旧问。

「……」

沉默的氛围围绕我们身侧。

此时一切的声音都隔绝在外了,只有顾朝,和我。

属于灵魂的一切。

13.

「薛姚姚。」

「在。」我轻声回答。

忘川河的水泛着青灰,波光倒映天际,粼粼的波浪翻滚,走过这里,会忘却一切烦恼,一切忧愁,包括一切记忆。

——这是自杀的灵魂必须走的路。

「我要从这儿走?」

「……嗯。」我只能回答单音节,说多了,哽咽就藏不住了。

顾朝的问题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他带着谨慎反问。

「我……我没有遗憾的事情,我想去地府。」

「可你是自杀。」

「带我走,我不渡忘川河。」

「你是自杀。」

「薛姚姚。」

「你是自杀。」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

我的回答堵在嘴边,片刻后,还是将回答说出来了:「顾朝,你是自杀。」

心中的悲哀无处可藏。

我不知要说什么,抑或是做什么。

顾朝死了。

顾朝的灵魂要渡忘川。

顾朝会永远离开我。

我和他八年了,此一去,便是永生永世的别离。

「顾朝,再见。」我努力维持平静。

不去抱他,不去拉他。

作为死神,我不能弃人间的规矩于不顾。

若顾朝的鬼魂进化为恶鬼,后果不是我一个人能承担的。

「薛姚姚。」

「啊?」

顾朝站在原地,眼底有些红,我爱进骨子里的眉眼,还有无数次拥抱我的臂膀,都狠狠剜着我的心。

他说:「这一个月,我很想你。」

我说:「好。」

他说:「路边捡到的那只边牧,已经找到收养的家庭了,他过得很好。」

我:「好。」

此时我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不对劲。

他又说:「其实你离开后,我很少吃泡面,只是想让你心疼。」

我:「好。」

顾朝:「我再没骂过小美,还把她提拔成了我的助理。」

「……」我抬手打断他的话,「等等,这些话,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

没等我问出口,顾朝笑着,眼底带着浓郁的笑意,混着遗憾,夹着满足。

满天星河的见证下,缥缈的河川倒映下——

他对着我的方向,庄重地许下誓言:

「新婚快乐,老婆。」

「……」

此音刚落,他的身形微动,牵着我的腰,将我带到他的身前。

吻在了我的额角。

「还没跟你说过……」

顾朝的声音停住,再开口时,语气中带着不好意思。

「猪,我真的很爱你。」

「……」我依旧呆着。

顾朝放开我,我们的身体分开一定距离。他的眸中闪烁着心疼的神色,禁不住似的,又吻了下我的唇角。

「还有,去看我给你的照片的背面。」

他转身。

脚底抬起。

一步一挪。

他跳下了忘川。

他的手自我脸颊上移开时。

我的眼睛触及他指节上的一颗闪亮亮的东西。

环状,银色,晶晶地泛着光。

……

戒指。

那是薛姚姚买给顾朝和她自己的戒指。

14.

回了地府后,我疯了似的去找顾朝烧给我的照片。

那张边牧的照片。

此时已经顾不上这是顾朝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我来不及找剪刀,直接用手撕开了照片后面贴着的塑料膜。

出乎所料,照片背面是红色。

红色的底,盛着黑色的字。

从端正程度来看,写字人显然尽了全部心力,一笔一划,遒劲有力。

上面写着——

「猪,戒指用火熔化不了,等等我,我会亲自带给你。」

半小时前的忘川河畔。

我在顾朝刚刚站过的位置的地上。

找到了另外一枚戒指。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戒指刻着字。

GC&YY、生生世世。

顾朝和姚姚,生生世世。

顾朝,愿我们可以来生再见。

作者:偶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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