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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所往

甚至不用等那只手的主人出声,我一看这别扭的作风,就知道门外除了向锦不会有别人了。

我哭笑不得地跳下床,走向门口,一把将向锦从门外拉进屋……好,没拉动,这小子的底盘比我想得还要扎实。

被我「虚弱」地这么拽了一下,向锦那生硬的话匣子这才隔着门掰开了:「哝,我刚给你装满了……这串四宫竹都送你了!」

「竹筒竹筒」地叫习惯了,乍一听四宫竹我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这个。」向锦一抖手中的竹筒,满当当的碰撞闷声便从中传出,「你那时老摸我的腰,不就是想要这个嘛。」

没想到这截竹子还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我怎么一下只觉得名不副其实:「它叫四宫竹?除了一个出孔,它哪来的四宫?」

听我一开口就是问这个,门外还别扭的向锦也一怔,下意识顶道:「我怎么知道,你要去问天机宗的人,那帮人起名字的水平一向比他们造机关的水平高得多。」

被这话引得一笑,我伸手拨了两下那串四宫竹,也不接来:「你现在把它送我,是觉得愧疚吗?因为觉得我都是因为给你传输内息才会透支昏迷的?」

门外的向锦不言语了,握着四宫竹的手背上却是迸出些默认的青筋。

我试着将门打开:「如果我和你说,我其实一点也没事,我昏过去也和你没关系,我还为能帮到你感到很高兴,你会感到好受一点吗?」

察觉到我开门的意图,向锦就宛若那遇光则化的雪花,当即「啪!」地扔下手中的四宫竹,「砰!」地将门用力一关时险些夹到我的手。

被他这突然一下吓了一跳,我眨巴眨巴眼睛好气好笑,再去拉门却发现根本拉不动,我试探道:「师弟?你还在外面的对吧?」

没人应我,门还是拉不动。

于是我干脆就这么和向锦耗着,他不松手我也不松手,拉不动我就把整个人挂在门把上,好半晌,向锦那闷闷的声音才隔着门板传来:

「我好受一点又有什么用,如果我打不过别人也救不了别人,我还有什么用。」

心中一触,我挂在门把的手就此松开,曾经被我无数次拿来质问自己的问题如今从向锦口中说出,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与恍然。

满肚子酝酿的大道理到嘴边都成了空,我干脆将头靠在门板上:「师弟,你凑近些,我和你说个秘密。」

犹豫一下,门板外向锦的声音果然近了些,发哑的声音还不情不愿:「什么秘密?」

我道:「你知道我们空空宗的第二条宗规吗?」

我感觉门板在震动,大约是向锦在摇头,便也将脸贴在门上:

「空空宗第二条宗规:耳听。」

「意思是你要把话听进去,我说我没事我就是没事,我说你不需要愧疚你就是不需要愧疚,现在我说你很有用、很厉害,是我引以为傲的师弟,你就是很有用,很厉害,让我引以为傲的师弟,知道了吗?」

门外再次没了声音,好一会我再试着去拉门,门开了,门外也早没了人。

当我抿抿唇正要关门时,就见在月光的照耀下,浅褐色的门板外侧赫然淌着「俩眼睛俩鼻孔」的深色水印,看得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心却是软了一大块。

一人回到房间,我也睡不着,躺在床上有的没的想了很多,飘飘忽忽的目光最终聚焦在床边立着的烛台上。

白羽宗的人大约真的很喜欢蓝色,木质的灯杆不知被什么颜料涂成子夜蓝,胖胖的椭圆灯罩由白纱蒙成,远看就像是夜空上飘着一朵发光的胖云朵。

我起身摘掉灯罩,拿在手里掂量一下,又盯了中央白蜡上的明火一会,接着手指一勾,纤细的火苗便跳热舞似的朝我一扭。

再一勾,向左扭。

再一勾,向右扭。

我试图严肃对待这场实验,奈何我抿起的嘴角却一个劲地上扬,压都压不住。

拜托,大晚上的控制烛火给自己跳热舞真的超酷好吗?

两根手指再并起一勾,一股轻快的风就将灯罩卷到床上,我背着手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势,走出三步,然后猛地转身,右手绕出一个唱戏似的圈直指白蜡:

「破!」

烛火应声而灭。

虽说手势和口令其实都是多余的,关键在意念控制,但我还是觉得这样更帅,并成功被自己方才的帅气身姿给迷得七荤八素。

背着手孤芳自赏了好一会儿,我这才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把蜡烛灭了,但我不会点火。

「……」

背着手站在黑灯瞎火的房间里,假扮「世外高人」的我顿时笑不出来了。

谁晓得这屋里就只有一根蜡烛,也不知这白羽宗的蜡烛是用什么做的,光一根就能把整个房间照亮——而灭一根整个屋子也就暗了。

视力被削弱,听觉因此变得更灵敏,我听见门口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在踟蹰,才放松的神经当即绷紧,我转手将一道风甩向房门,喝道:「谁在外面?」

本想撞开门看清来人的庐山真面目,却忘了这房间的门是朝里拉的,我这「哐!」的一记风反倒把门关得更紧,将一个「缩头乌龟」演绎得淋漓尽致。

「是我,昭儿,师姐你还没睡吗?」

好在门外传来的是黎昭那温婉的声音,丢人也丢不到外家,我瞅瞅床上的灯罩又瞧瞧被我吹灭的灯,只得应景道:「嗯……嗯,我正准备睡呢,师妹你有什么事吗?」

轻轻「啊」了一声,黎昭的声音里似有不舍:「也没什么事,既然师姐准备睡了,那昭儿就不打搅了。」

想到自己昏迷一天应该也把她吓得不清,我过去拉开门……好,又没拉开,房门被我方才那一下撞好像变形了。

我只好从里面敲敲木门:「师妹,你要和我一起睡吗?只是这门好像卡住了,我打不开。」

闻言,门外的黎昭沉默片刻:「师姐,你往后退五步。」

「啊?噢,好。」我依言往后连退五步,接着就听「噔!」的一声巨响,被一脚踹飞的木门奄奄一息地挂在门栓上,而门外是还保持着踹门姿势的黎昭。

看见屋内一脸惊恐的我,黎昭立刻收回腿,两手腼腆地交握在腹前,羞涩的甜笑在月光下如同圣女:「不好意思啊师姐,昭儿不小心脚滑了。」

我:「……啊对对对。」

那边黎昭将折断的木板搬回原位虚挡着门,这边我将床上的灯罩套回烛台,才发现灯罩的背面被划破一道大口子。

我扭头看看闪了腰的木门,再看看手里这开膛破肚的灯罩,总觉得我和黎昭两个是属哈士奇的。

总之明天见到白羽宗宗主先别给见面礼,先赔钱吧。

穿着里衣与黎昭一起钻进被窝,我睡外侧,让黎昭睡里侧。

说来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和黎昭同床共枕了,但与这样一个绝色大美人睡在一起还是叫我难免有些紧张。

也许是受屈兴宁事件的影响,也许出于女儿家的矜持与羞涩,我能明显感觉到黎昭对我和对向锦他们的态度差别,不夸张地说,黎昭几乎把她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我。

而我比起享受这种偏袒,更不想辜负黎昭对我的信任,因而在黎昭面前我总是不自觉地想摆出成熟可靠的师姐架子,想要保护她,不想让她失望。

但仔细回想起来,这一路好像一直都是黎昭在保护我,无论是她温柔的主人格还是她冷酷的副人格,黎昭一直都是一个比我坚强得多得多的女孩。

胡思乱想的工夫,黎昭忽然把她的手轻轻覆在我的手上,柔软的、微凉的,如花瓣一般细腻的手。

我不由得侧头看她,见黎昭正闭着眼,纤长的睫毛仿佛停在眼帘上的黑色蝴蝶,她嘴中哼着的歌渐渐成调——

摇啊摇,摇啊摇,船儿摇到外婆桥。

外婆好,外婆好,外婆对我嘻嘻笑。

摇啊摇,摇啊摇,船儿摇到外婆桥。

外婆说,好宝宝,外婆给我一块糕……

是《外婆桥》。

如水的月光从门缝静悄悄流淌进屋,而少女的轻哼却比月光还叫人感到皎洁,我不禁也闭上眼,眼眶因为这熟悉的旋律而开始发热。

一遍、两遍、三遍。

即使后来黎昭不再哼唱,那轻柔的歌声也融入夜色,吟唱在心中。

她低低说着:「师姐第一次给我唱这首歌的时候,我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啊……」

「我想啊,如果我眼中只有这样温柔的人,那是不是,就感受不到其他人带给我的伤痛了呢。」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细想又觉得无比沉重。

连我自己也是「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的坚定信徒,自觉没资格去教育别人,于是我只是默默聆听,感受着手背上渐渐收紧的力道。

夜色即将沉寂之时,黎昭又忽然问:「这首歌,是师姐的外婆给师姐唱的吗?师姐的外婆,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一下有些怔神,许多淡忘的记忆随着这个问题涌上心头,未语先笑:「说出来可能有点毁形象,这首歌虽然是外婆教我的,但实际上她却是一个贪吃又嘴碎的老太婆,既不会对我嘻嘻笑,还只会和我抢糕吃。」

黎昭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样说,师姐你的外婆和我娘亲好像啊,我娘亲也爱和我抢吃的,还说抢来的就是比直接吃来的香。」

我一想,那确实,别人袋子里的一两片薯片总是比自己买的一整包好吃。

哀伤的气氛散去,话题就此打开,我和黎昭躺在床上,聊起彼此的童年。

黎昭说她小时候最怕她娘亲,因为那女人总是阴晴不定,一会笑盈盈一会冷冰冰,有时娇娇弱弱是他爹爹的温柔夫人,有时又霸气十足仿佛爹爹才是她的「夫人」。

听得我暗自咋舌,这样看黎昭的娘亲分明也是个双重人格——双重人格还能遗传的吗?

接着我们又聊到蛊虫,黎昭说她娘亲有只最爱的蛊虫,名叫「佛」,分泌的黏露能治愈任何伤口,从小就陪她玩,叫我不由想起小号体内的太初佛骨,某种程度上它也能治愈任何伤口,只不过要人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罢了。

察觉出我似乎并不排斥蛊虫,黎昭明显松了一口气,说她儿时也曾与邻家同龄人交好过,但一旦对方发现她在养虫子就会立刻畏惧地远离她,她一直担心我也会因此厌恶她。

对此我勉强笑笑道「怎么会」,没说自己其实也就是叶公好龙,嘴上扯淡还好,倘若黎昭真掏出一只虫子,我能当场给她跳一段霹雳舞。

说来说去黎昭三句话里两句半都有她娘亲的影子,我忍不住感叹:「你与你娘亲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谁料听了我这夸奖意味的话,黎昭的情绪却骤然低落下来,她自嘲一笑:「是啊,我原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惜感情再好,也不妨碍她抛下我去云游山水,再多,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我听得一怔,云游山水?

难道黎婉姚还没死?

一抹侥幸立刻闪过我的脑海,虎毒尚且不食子,也许蚀骨宗宗主当年并没有下得去手,也许黎婉姚真的还活着,像黎昭一样改名换姓地活着。

但真相分明又一直摆在我心底:黎昭并不知道她的母亲已经去世,陆堂平煞费苦心为黎昭编织了一个有些残忍但还算美好的梦,为的只是掩盖那更加残忍也毫无余地的现实。

而我,不该打破这场美梦。

在善意的谎言和真相之间,我选择善意的谎言。

夜深了,冬夜漏风的屋子不太保暖,我与黎昭拉着手肩膀越挨越近,房内的谈话声也渐渐小了。

最后,在一曲哼哼唱唱的《外婆桥》中,两个人都睡着了。

……

穿越至今,「早起」二字简直已经烙进我的生物钟,一如既往地在黑夜与白天的交替处醒来在小号,我一睁眼一侧头就见到了我最想见到的人。

他眨三下眼。

我也眨三下眼。

对接成功。

「老师!你看!」

第一时间骄傲地抬起自己光裸的大长腿,我迫不及待与周一行分享自己的喜悦:「我自由了!」

「啊,顾、顾忆!你,裤子,裤子!」

「裤子?什么裤子,我没穿裤子啊。」

「就就就是因为你没穿裤子!」

「芜湖,这就是『小顾乙』嘛,可以啊。」

「顾忆!你、你别,别!」

眼看再逗下去周一行都能当场给我表演一个三百六十五度拧断脖子,前仰后合乐半天的我才端坐起身:「好啦不逗你了,我没看『小顾乙』,人家还是很害羞的,真的,没骗你,我已经坐好了,老师你看我嘛。」

听我这么说,把头当陀螺转的周一行这才僵僵扭回头,红着脸抿着唇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连责备都不舍得有,活似一个被流氓调戏的乖乖小媳妇。

至此我总算明白周白鹭为何那么喜欢逗周一行了,因为这也太有成就感了。

单方面愉快的热场结束后,我又和周一行倾诉了下昨天唐玺给我喂迷魂汤背黑锅的倒霉事,感叹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的确爽到爆。

光是复述当时的场面,我就又不禁感到一阵叫人起鸡皮疙瘩的激情澎湃,手里捏着扫帚的周一行也听得聚精会神,喃喃道:「万人之上啊……」

我又逗他:「怎么,老师你心动了?」

唬得周一行连忙回神急急摆手:「没没没,这话不能乱说的!」

再瞧我一脸坏笑,周一行才晓得我这又是在戏弄他,平淡的眉眼登时展开些无奈,好脾气地陪我玩闹:「如果说要当皇帝,还是顾忆你这个大衍宗宗主更名正言顺些吧——假如让我当皇帝,只怕我这个小透明坐在龙椅上别人都看不见我。」

光是想象出那个画面,周一行穿着龙袍一脸苦笑地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而下面一群大臣跟睁眼瞎似的念叨「陛下?陛下?陛下您在哪儿啊?」我就不由得笑出声。

「算了算了,一个国师我就够呛了,那皇帝谁爱当谁当。」笑归笑,正经事也不能耽搁,我问道,「老师,既然唐玺大赦天下,那黎子秋是不是就可以被放出来了啊?」

「道理上是可以……」听我提起黎子秋,周一行攥着扫帚一对黑眸躲来躲去,显然又想找机会蒙混过关。

「第三次了啊。」我摇摇三根手指,跟周一行算旧账,「每次我一提黎子秋你就这副模样,他身上到底有什么故事?难不成他与你有什么纠葛?」

见这次他是躲不掉了,周一行皱着眉苦笑一声:「不是与我,还是与顾忆你……也罢,你现在的承受能力应该比开始强多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顾忆,你觉不觉得,黎子秋有些怪?」

这话简直是说进我的心坎儿里,第一次见到黎子秋时我就觉得这人怪得不行,明明漂亮得像个瓷人,材质上却又比陶瓷抗揍多了,我大力点头:「我挺觉得的,他怎么了吗?」

过了冬至天就亮得越来越早,周一行仰头望了眼有发白迹象的天,也不敢再多啰嗦,深吸一口气直接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他死了。」

「当年黎子秋背叛师门,作为惩罚,唐玺将他制成了活死人。」

直接被这炸弹炸得头昏脑涨,我有些懵:「死了……活死人?」

周一行点头,语气沉重:「那时我还没有穿越来,这些事也都是记载在原来那个周一行的日记里的:唐玺当年给顾乙下了太初佛骨,黎子秋实在不忍顾乙每月这般痛苦,私下里就与蚀骨宗宗主黎骁做交易,答应作其内奸,以此换取除拿唐玺的心脏为药引之外的解蛊之法。」

「然而这一切其实都是唐玺布下的陷阱,黎骁压根就不知道什么解蛊之法,与黎子秋做了交易后转身就跟唐玺告了密,于是黎子秋叛宗叛国二罪并罚,唐玺完全有理由直接杀了黎子秋,但最后却只是用蚀骨宗的引魂蛊将黎子秋制成如僵尸一般无知无觉,智力等同五岁儿童的『活死人』。」

活死人,活着却与死人无异。

光听这名字我就觉得不寒而栗。

黎子秋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都是为了顾乙……而如今真正的顾乙已死,他最终也没能救下他。

心神被这悲剧意味浓厚的故事拉成一条一碰就「嗡嗡」哀鸣的弦,才重获自由的脚腕在这一刻仿佛又被许多无形的镣铐锁住,一股股寒意从那些镣铐直钻进我的神经。

对黎骁那种连亲生女儿都能手刃的冷血之人,我也问不出「黎子秋不是他亲生儿子吗?他为什么要出卖自己的儿子?」的话,满心只觉得皇家无情,而人性更是比深渊还难以直视的可怕存在。

再联想唐玺之前对黎子秋的种种恶劣态度,我实在不解:「可,可黎子秋到底是唐玺的大师兄……就算感情不深,唐玺也不至于那样针对黎子秋,甚至下手如此狠毒吧?」

周一行缓缓摇摇头:「这个日记里没有明说,但我想,原因可能有两点。」

「哪两点?」

「第一点,黎子秋是顾乙收的第一个徒弟,也是被顾乙从小带大的孩子,顾乙与黎子秋之间的感情远比唐玺的长久,顾乙自然也更亲近大徒儿,唐玺吃醋,因此对大师兄怀恨在心。」

眉头因为这个理由而皱成疙瘩,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它的存在即合理。

即使顾乙身死,占据他身体的我受其残留记忆影响头一个想起的名字就是「黎子秋」,足可见顾乙待黎子秋的特殊,占有欲如唐玺那个小变态,他因此感到不平衡甚至起杀心也是很有可能的。

但要叫我相信唐玺仅仅只因为一句「吃醋」就如此大动干戈,逼得人家父子反目生不如死,那实在是我小看了唐玺的心性与城府。

「至于第二点……」

直言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对周一行来说显然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宛若在高原长途跋涉,周一行说得吃力,脸色也如高原雪山般苍白:

「就是我怀疑……黎子秋很可能也看过原来那个周一行的日记,甚至,他手中握着的秘密比那本日记中记载的还要多——而那些秘密,足以推翻现在龙椅上的唐玺。」

绷紧的弦至此被弹出最震撼也最响亮的一声嗡鸣,我呆愣愣地消化着,脑袋里不断回响着一句话:

这就解释得通了。

再回到大号时,天刚蒙蒙亮。

我稍稍一动身边的黎昭就醒了,睡眼蒙眬的少女侧着身对我甜甜一笑,一句「早上好师姐」瞬间驱散了我在小号那儿笼上的厚重阴霾。

我与黎昭都没有涂脂抹粉的习惯,拿水洗了把脸就算是收拾好了,两人一起到屋前的空地上热身,抓紧一切时间提升自己。

纵使现在的我完全可以明目张胆地借用顾乙的力量一步登天,但深悟「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不属于自己」道理的我同样不敢懈怠,做好了随时失去这个强大外挂的准备。

放下身为穿越者的傲慢,放下拥有金手指的自得,放下懒惰懈怠侥幸心,捡起脚踏实地,捡起自己。

这点上必须承认,我顾忆虽说缺点毛病一箩筐,但好歹还有一个难得的优点:

知错就改。

「呼哧呼哧」的深蹲做到五十九个就腿软得站不起身了,顽强拒绝了黎昭的搀扶帮助,正在地上阴暗爬行的我冷不丁仰头撞见前来送饭的桑乐天,差点把这个娃娃脸正太连人带早饭一起吓得飞出山路。

白羽宗的每个弟子房里都至少有一个侍童,饮食也都是各房自供自销,我们几个外来客半夜跟土匪似的杀上山,自然没来及分配侍童伺候烧饭。

桑乐天正是想到这点,才特意让他房里的侍童多做六份早点,先着就给我这个「病号」送来,哪料我这个「弱女子」大清早不睡觉在地上乱爬不说,他心仪的姑娘也正在我屋里。

才被吓到发白的脸在瞧见黎昭的刹那又充气似的涨得通红,桑乐天那小子情窦初开得实在扎眼,结结巴巴端着的白粥也大多喂给了土地公公:

「黎、黎姑娘!我我我来给你们送早……」

有了上回的教训,桑乐天不敢再直勾勾盯着黎昭看,而他四处乱飘的目光与话最终一起定格在了左边彻底散架的木门上,昨晚这里发生过什么简直一目了然。

桑乐天的神色登时一凝,显出几分肃杀来:「昨晚有人破门而入?那是谁干的!」

才做完一百个深蹲的黎昭抹了把额头上晶莹的汗,面无表情道:「我干的。」

桑乐天立刻又堆起一脸红彤彤的傻笑:「噢噢噢那干得漂亮!」

我:「……」

没救了这个恋爱脑。

总之白粥是彻底没得喝了,好在这会儿的我累得想吐,干脆歇了直立行走的念头,一屁股瘫坐在地,边揉小腿边拉着因为撒了早点而自责出两泡泪的桑乐天聊天。

或者说,是趁机探听向锦的黑历史。

兴许是我笑得太过邪恶,桑乐天对着我和黎昭两个红着眼又红着脸,磕磕巴巴只说了些不黑不白的历史——

比如向锦是个炼丹天才,奈何他从小就不好医学,反而喜欢舞枪弄棒,甚至自创地拿丹药当暗器,小时候还曾因为乱拿九鼎还灵丹砸人而被大师兄教训过好几次。

乱拿九鼎还灵丹砸人?

电光石火间,我脑海中突然闪过自己与向锦初遇的画面,一点点慢动作回放后,我分明看见差点刺中我心口的那柄长剑就是被向锦扔出的一道金点给打飞的……

等等,金点?

还是九鼎还灵丹。

「……」

我不禁单手扶额,这个败家子喂!

接着桑乐天又讲了讲向锦离家的原因,不是我预想中的什么「原生家庭不幸」「为理想反抗父辈压迫」,简单来说,原因就两个字:

贪玩。

向锦不想学医,白羽宗宗主安钏海也由他胡闹,但白羽宗祖规不能破,没有云泽玉就是不能出山,因而向锦长这么大从未踏出过山中一步,后来安钏海被他缠得实在无法,只得答应让大弟子常语翰偷偷带他下山玩,结果一下山,向锦就跟那脱了缰的野马,撒欢儿地直接跑没了影……

从单手扶额变成了双手捂脸,我实在没脸承认这丢脸玩意儿就是我昨晚口口声声说的「引以为傲的师弟」。

越说向锦的黑历史越痛快,桑乐天正眉飞色舞地起劲,突然他捂着头「哎呦!」一声叫唤,紧挨着向锦那又羞又恼的嚷声就远远传来:

「背后说人坏话,算什么男子汉!」

循声望去,换上一身墨蓝色长袍的向锦俨然一副矜贵小公子模样,而跟在他身后的戴长轩和糟老头两人若不是一个笑得比一个放肆,完全可以当成是他的私人保镖。

几个大步迈到跟前,向锦手里掂着砸人的几个石子,立着眉绯着脸地第一时间瞪我:「你……」

「欸。」不等他开口,我先举起双手,「我可不是男子汉,所以我在背后听你的坏话应该没事吧。」

被我钻了这个漏洞,向锦到嘴边的话又堵了回去,一对剑眉倒叉腰似的挑起,随手抛掉手中的石子后才恶狠狠吐出一句:「笨蛋师姐!」

我欣然点头接受,笨蛋就笨蛋,好赖他也是笨蛋的师弟。

然而再听第二声第三声「哎!」「哎呦!」连环响起,向锦扔出去的那些个石子显然是又不小心砸到了其他无辜路人。

「安!顺!」

其中一人咬牙切齿的吼声嘹亮如山歌。

吼得向锦下意识回头,我也不由得瞪大眼眸,清亮的眸中有戴长轩,有糟老头,有黎昭,有他们的目光,也有他们的笑容。

安顺——向锦。

两个同样寓意美好但期待截然不同的名字,都属于这个站在我眼前的少年。

事实上不止是他。

我猛然反应过来。

戴长轩,卫轩。

向锦,安顺。

黎昭,陆昭芸。

还有我,顾忆,顾乙。

我惊讶地发现,我们空空宗的弟子似乎都有两个名字,而不同的名字也同样象征着不同的命运。

原来不止我有双身。

瞳孔与心跳因为这个新奇的发现而同时收缩,我噙着奇妙到叫人莫名痒痒的笑在心中又咀嚼了一遍。

我有双身,原来有双身的人也不止有我。

而我们都有前路。

所以就这么继续走下去吧。

从此地胜利启程,迈向洒满晨曦的前路!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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