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林燕子确实之前都没失手过，这次却因为我的出现而失败了。
她对我的恨可想而知。
我听着她的故事，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林燕子流着眼泪，小声说：「要不是摊上这么个家庭，不是摊上这么个哥哥，我的人生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本来弹着五万多钢琴的人是我，穿着公主裙的人是我，考进名牌大学的也是我。」
「对对对，全世界欠你的。」
「王八蛋，你讲话别阴阳怪气的！」
「是你先阴阳怪气的。」
我靠在柱子上，轻声道：「真要我评价的话，用通俗点的说法，我觉得你们兄妹俩脑子都有病，妹妹是个不懂感恩的人渣，哥哥是个没有脑子的白痴。用更通俗点的说法……我觉得你们很傻逼。」
她睁大眼睛，朝我吐了一口血水。
我没和她计较，因为我觉得这样很脏。
我忽然在想，等刚才那手下回来，看见车上林小虎的尸体，林燕子会有什么反应。
等待的时间很难熬。
直到夜幕降临，我们也没等到那手下带林小虎回来，等夜深后，蒋猴子就开始不断打电话，问那几个人到研究所没，最后才深深地松了口气，说三个人都到了，开始检测 DNA 了。
随后他又在担心林小虎怎么还不来，嘟哝着说最好别出意外。
我饿得饥肠辘辘，但这些人也不给我们吃喝，在他们的眼里，我们已经是死人了。
当第二天到来，蒋猴子就变得格外忙，他一边安排人去交易点见机行事，另一边时不时打电话询问检测结果。
他表现得特别焦急，不知不觉又到了夜晚，而我们也已经被困了一天半。
林燕子已经是彻底地面无血色，本身她的伤口就没什么人管，我看她已经是危在旦夕了。
蒋猴子还在打电话逼问检测结果，我忍不住和他说：「林燕子好像快断气了，你确定不管管吗？」
「他妈的断气就断气！本来就没准备让她活着……」他抓着手机，对我怒吼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我活着，你明白没！」
我不再说话，看来他被那检测速度逼疯了。
他抓着手机来回踱步，咬牙切齿道：「还有半小时就交易了，不是说出钱越多速度越快吗？等个检测怎么就这么难！」
一个手下安慰道：「蒋总，要不到时候拖拖？」
「拖你大爷！你当我惹得起大老板吗？我告诉你，混道上的比起做生意的差远了，人家舍得拿钱要你的命，都不用他亲自出马，你连他的面都见不着，一群要钱不要命的狠人就找上门了！」
「蒋总，我们也有钱啊，实在不行就和他们拼了？」
「快闭嘴吧，你到底知不知道现金过亿的那些人是什么概念啊！」
那手下只能小声嘟哝：「反正一命换一命呗，真要我们的命，大不了和他拼了……」
蒋猴子瞪了他一眼：「要大家的命我还真就没事了，关键是人家只要我一个人的命，你们哪个舍得拿命护我？」
所有手下都沉默了，看来没有人愿意舍命去保护蒋猴子，我忽然发现蒋猴子这人特别清醒，一点也不盲目，小心谨慎到离谱了。
蒋猴子没和手下们生气，只是冷笑一下世态炎凉，还在焦急地抓着手机。
忽然他手机响了，他赶紧接起电话怒吼：「结果到底出来没！」
过了几秒，他面露喜色，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满意地讲完电话，收起了手机，激动道：「对上了，还真是李建光李老板，收货人都死了，我们这下没事了！」
人们听见这话，都纷纷松了口气，一手下忍不住说：「还真是开发商大老板，幸好他已经是个死人，否则我们还真是干不过！」
「咱们这次算是大难不死……」蒋猴子感慨道，「快准备准备，把这俩家伙送去赔罪。到时候给中间人点好处，我也算平安无事了。」
他给那负责送货的打了个电话，说不用给货了，完事大吉。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汽车行驶的声音。
这群人都是吓得一跳，一人赶紧站在高处往窗外看了看：「蒋总，车回来了！」
「看来是林小虎被带回来了，把门打开！」
他们赶紧打开了门，只见真是昨天那台车开回来了，缓缓停在了废弃工厂门口。
车门随之打开，一双满是血迹的脚踩在了地上，林小虎的面容缓缓出现在我们眼前。
所有人都傻了眼。
我也没想到，林小虎竟然还能站着出现在这里。
虚弱的林燕子瞧见了林小虎，她轻声道：「哥……」
她喃喃了一句话，又累得睁不开眼。
林小虎满身血迹：「老板，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蒋猴子顿时非常警惕：「怎么是你回来？他人呢？」
「他已经死了……」林小虎看见了被捆住的林燕子，他喃喃道，「我们兄妹跟你这么多年，到头来这是我们的结局？」
蒋猴子明显面露震惊，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阴冷道：「你一个人来的？快看看有没有带警察来！」
「不用看了！我跟警察没关系！」林小虎一瘸一拐走向了我们，他继续说，「我带燕子走，以后我们桥是桥，路是路，谁也别打扰谁！」
他来到林燕子身边，用刀子划开了绳索，然后扶起了林燕子，轻声说：「走，哥带你回去。」
「你也配威胁我？」
蒋猴子怒喝一声，忽然把手伸进外套，竟是掏了把枪出来，对准了林小虎。
林小虎擦去脸上的血迹，死死看着枪口：「你要开枪？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现在你要对我开枪？」
「做事要有百分百的把握，你妹妹明显活不成了，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出卖我？小虎，我还真没想到你能活下来，我更想不到你这胆小鬼竟然敢过来。」
「你想不到的事儿太多了，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昨天碰面，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来？」
蒋猴子紧紧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却见林小虎掏出了手机，他轻轻地说：「做事要狠，要有把握，要专门盯着别人的弱点，这些都是你教给我的，所以我用在了你身上。」
手机屏幕里，播放着一段视频。
一对母子被绑在椅子上堵住了嘴，动弹不得。
她们的身旁堆满了打开的汽油桶，而汽油桶里又连着五条麻绳，这五条麻绳蔓延出去，尽头处是三根正在燃烧的大蜡烛。
蒋猴子的脸色顿时变冷了。
「老板，你说过做事要多备几条路，我担心蜡烛熄灭、我担心麻绳不烧、我担心中途断了，所以我准备了五条麻绳。你说能让祸及家人就必须祸及家人，所以我早就盯上了你老婆孩子，你看你教得好不好？」
「你搞错了吧？我至今未婚，哪来的老婆孩子？」
「你骗得了别人，你骗不过我。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我能不知道你的事儿？行，那就当这对母子是无辜的，反正你也不在乎陌生人的死吧？」
蒋猴子的呼吸渐渐急促，他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你想怎么样？」
「放我们走，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会告诉你母子俩在哪儿，等我平安离开了，我会放过他们。你最好祈祷我妹妹能活着，否则我要你老婆孩子陪葬！现在我带她走，你追上来试试。」
他忽然转过身，朝着我的腿劈了一刀。
那一刀劈在了绳索上，他割开绳索，冷冷地说：「你也走。」
我惊愕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
「你开车！」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怎么也不明白林小虎为何会选择我，赶紧爬起了身，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林燕子已经是出气比进气多，她被林小虎抱了起来，小心翼翼抬上了车子。
上了车后，我终于明白林小虎为什么让我开车。
车里不知哪儿来的急救用品和医疗器械，林小虎快速地帮林燕子清创消毒止血，与我说：「开快点，去最近的大医院。」
我开着车，寻思着到底要不要送这俩人去医院，毕竟这俩人都是作恶多端的货色。
「你这么肯定我会送你去医院？」
「我撞的那个摩托车……」
「什么？」
「他当时是独自出来骑车离开，最后他却出现在了医院里。我问过这事儿，他说是你送他去的医院，你是个好人。」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好人最容易欺负？」
「求求你，先送她医院，然后你可以报警，你甚至现在就能报警……」林小虎恳求道，「先送我妹妹去医院，好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顺着山路在开，林小虎查了查地图，告诉我最近的大医院是第五医院。
忽然他免提拨通了电话，那边传来了声音：「你好这里是报警台，需要报警吗？」
「我要自首……」他喃喃道，「我杀了人，我现在去第五医院自首。」
我听着他说话，慢慢加大了油门。
我打开地图，在地图上拨通了第五医院的电话，告诉他们有危重病人正在赶往医院，请他们派出救护车半路迎接。
车子飞快行驶着，林燕子躺在林小虎怀里，她喃喃道：「哥……冷……」
「哥抱着你，不冷，马上就不冷了。」
林小虎抱着林燕子，他快速取出两根采血针，把胶管部位剪断，两根联合在一起，然后扎进了自己的血管里。
我忍不住说：「即使是兄妹，你也要先确定你们血型一样。」
「妹儿调皮，初中时从单杠上摔下来过，送医院去了……」他喃喃道，「当时就用的是我的血，检测过的。」
「你确定自己这些年没得传染病吗？」
「我不确定……我不确定……」
林小虎小心翼翼扎进了林燕子的血管，让她仰躺在自己腿上，轻声说：「没事的，哥不会让你死的。」
林燕子已经是意识模糊，她喃喃道：「哥，疼……」
「疼就好，疼着别睡。」
林小虎摸着妹妹的脑袋，他说话有些呜咽，又轻轻哭了起来：「都是哥不好，没让你享过福，老带着你做坏事。你好好的，你还要嫁人生个娃娃，你还要长命百岁。」
「冷……」
林燕子说话的声音愈发虚弱，林小虎把她抱在怀里，哆哆嗦嗦着说：「不冷，有哥抱着就不冷……哥在呢。」
他猛地抬起头，对我恳求道：「求求你，再开快点儿。」
「已经很快了，山路上开六十码，再快我们都要死在车祸里……」我说，「别太相信我的车技，我有驾照不代表我车技好，我很穷买不起车。」
「是我们对不起你，我就求你再快一点。」
「我已经很快了，我没在报复你，决定你们惩罚的只能是法律，而不是我。」
山路两边的树木飞快倒退，距离城区越来越近，林小虎不断说话哄着林燕子，那针管在他胳膊里就没拔出来过，他的声音也是渐渐虚弱了一些。
但林燕子已经不回应了。
她原先还喊着冷，声音却一点比一点小，最终归于沉默。
林小虎不断拍着她的脸，呢喃道：「妹儿，妹儿……你和哥说说话。」
他伸出手，探着林燕子的脉搏。
慢慢地，他说话带着哭腔：「妹儿，说话啊……哥还想听你讲几句。」
林燕子始终没回应林小虎。
他抱起妹妹，紧紧地贴在一起，抽泣着。
前方传来了救护车的声响，我飞快打着双闪，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林小虎抱着林燕子下了车，扑向了救护车。
医生与护士也是飞快下车，连忙把林燕子抬上了车，但那医生马上发现了不对劲，他们给林燕子接上 12 导联心电图机，检查呼吸和瞳孔，同时做着心肺复苏。
林小虎坐在道路上，傻傻地看着他们。
然而，那医生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林小虎喃喃道：「你说急救车不把人拉往医院，究竟是真的没机会，还是怕救不活家属索赔？」
我说：「应该是前者吧，谁愿意看着可以救活的生命不救呢？」
「也许我太黑暗，所以把别人也想得黑暗了。」
此时那医生下了车，来到我们的身旁，他很遗憾地说：「联系警察吧，然后让警察来处理。」
我本以为林小虎会发狂，会抓着医生，要他们无论如何都得救活林燕子，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到了林燕子的身边，将她的尸体抱在了怀里，然后好似很累很累地抬起头，对医生说：「谢谢，麻烦你了……我等警察来。」
我问他：「你怎么躲过一劫？」
「我被车撞了，本来一时间没力气反抗，谁知道一直有警察跟踪我。」
我忽然想起了苏清河，就是他让人暗中跟踪林小虎。
「警察们见出事了，立马行动，我因此捡回一条命，他们都以为我起不来了，而我也是在装，等他们按住那小子的时候，我偷偷拿起块石头，砸破了警车的挡风玻璃，忍着痛上车跑了。真的很痛……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支撑到现在，脑子里都是妹妹。」
我小声说：「那对母子……」
「他们没事，蜡烛我出发前就吹灭了，汽油桶里装的也不是汽油。他们在通海路 185 号，屋里还放了个账本，还有一些银行账户、电话簿，全都是蒋猴子这些年见不得人的证据。」
「我还以为你要害那母子。」
「我做事的时候，心里想着妹妹，第一次不认同祸及家人了。你拿上账本给警察，蒋猴子杀了我妹妹，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确定要把这份功劳给我？如果给你自己，好好配合警察做污点证人，说不定能逃过死刑。」
他低下头看着林燕子的脸，忽然苦笑：「还是死刑比较好……能拜托你个事儿吗？」
「什么？」
「要是我死了，他们把我和妹妹葬在一起，你能把我挖出来吗？」
「为什么？」
「其实我看得出她不喜欢我，怕她泉下有知心里膈应，下辈子还是不当她哥哥了。行了你走吧，一会儿警察来了，你可就走不掉了。」
「嗯。」
我起了身走向车子，忽然停住了脚，回头和他说：「其实真算起来，不是蒋猴子杀了你妹妹。」
他抱着林燕子，轻声道：「我知道……是我们自己害死了自己，如果真有来生，下辈子不犯法了，平平安安当个普通人。」
「说好了，这辈子去偿命，下辈子别犯罪了。」
「说好了，等你出狱，记得把我骨灰挖出来。」
我转过身坐进车，缓缓踩下了油门。
我食言过太多次，答应过别人的事儿，我都没能办成过。没给陈濛幸福，没给爸爸妈妈尽孝，恐怕和林小虎的这个承诺，我也做不到了。
我开着车，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刚才林小虎闯进废弃工厂时，林燕子的模样。
虚弱的她瞧见了林小虎，轻声道：「哥……」
她喃喃了一句话，又累得睁不开眼。
那句话说得太小声，唯独就我听见了。
「哥……对不起。」
我想，他们下辈子还是能做兄妹的，只是估计真的不会再犯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