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李浩铭好不容易才挣脱开了我的束缚，或者说是我主动放弃的，因为我也不想他被闷死了。
他起来之后，就倒在地上一直呕吐，仿佛要把苦水都给吐出来了。
在场的人们都是冷冷观望，没有人会同情李浩铭的遭遇，那泼粪的哥们忍不住哈哈大笑：「该！这就是你应得的报应，你和你爸都是人渣！」
一个债主忍不住对李浩铭说：「你爹呢？他跑哪儿去了？他欠的债必须还！」
「是啊！快说你爹在哪儿！」
李浩铭躺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我不知道……我听不懂……」
我紧皱起眉头，这家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我冷冷地说：「据我所知，李建光现在已经在准备偷渡离开，他要是再这样拖下去，真让李建光逃出国了。」
债主们一下急了：「那怎么办啊！我们总不能动手打他吧！我们又没法严刑逼供！」
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此时那位散发着英雄光芒的男人忽然开口：「再不说就继续喂他吃屎！喂人吃屎难道也犯法？顶多拘留几天吧！」
「话可不能乱说啊，你懂法律吗？」
「我不懂，我们可以上网查一下。」
此时人群里一个斯斯文文的人出来了，他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说：「我是律师，李建光很多案子都是我帮忙处理的，但他也欠我律师费没给。」
债主们顿时狂喜，连忙问他：「你是律师那你快说，喂他吃屎犯法不？」
律师说：「可能涉嫌侮辱罪，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债主们面如死灰，宛如这世道暗无天日。
律师顿了顿，又说：「但侮辱罪不是公诉案件，而是自诉案件，他如果不去告，那就是民不告、官不究。前提是这屎没毒，万一把他毒出事了，会变成公诉案件。」
一位债主立马说：「老子不怕！这家伙不是要去坐牢了吗？李浩铭，老子今天就喂你吃屎了，你要是敢提起自诉，我的家人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们！」
他立即拿起瓢走向李浩铭，怒骂道：「你吃够没？要是不说你爹在哪儿，老子还喂你吃！你家欠我家两千万，老子就是进去蹲三年也值得！」
律师忽然推了推金丝眼镜：「只要认罪态度良好，不可能真蹲三年……反正我没看见你的所作所为，我当不了人证。」
「我也没看见！」
「谁瞧见了？我没瞧见！」
那债主一下子就来劲了，又把李浩铭的脑袋往桶里按，可李浩铭偏偏打死也不肯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在场的混乱渐渐有些平静了，只有那孙泰的母亲还在哭着，陪人一起把自己老伴送上了车，那大爷几近昏迷，我明白这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打击，世间最悲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我不能保留这个秘密。
警车停在了我们身边，苏清河带人下了车，看见这里的混乱，他皱眉道：「这怎么回事？」
「警察！警察你要做主……呕……」李浩铭边吐边跑向苏清河，「他们让我吃屎……他们打人作恶……把他们都抓起来！」
「你先离我远点，别碰着我。」
苏清河往后退了两步，而我耸肩道：「我只是把真相都说了出来，在坟墓里的是孙泰，不是李建光。他们父子俩想玩一手人死债清，被我识破了……」
「张梓明，你上车和我说话。」
苏清河对我招招手，我低头哦了一声，李浩铭焦急地说：「给他上手铐啊！他动手打我，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我要告他！」
「先顾好你自己吧，我们这次过来的主要目标是你……」苏清河冰冷道，「李浩铭，你因为涉嫌非法资产转移被捕了，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他拿出手铐想铐住李浩铭，又看着这家伙一身是粪，停顿住了。
他回头喊：「小常！」
「苏队我在！」
那小常赶紧跑出了人群，苏清河把手铐递给了他：「把李浩铭铐起来。」
小常呆呆看着李浩铭，他弱弱地说：「苏队，我在你眼里只能干这点事儿是吗？我才刚出院呢！」
「少废话，让你在医院多待几天，是你自己不乐意要跑出来。」
小常只能委屈铐上了李浩铭，又提来一桶水给他洗洗，苏清河搭着我的肩膀，上了他的车。
坐上来后，车上放着根美式金条，我饶有兴致地看着金条，感慨道：「苏警官，我这下算是立大功了吧？我揭开了李建光的手段……」
「他那手段警察早就知道了……」苏清河淡淡地说，「张梓明，你是真以为警察没你聪明吗？我们看到尸体的时候就察觉不对劲，让法医取了好几份样本。」
「啊？」
「焦尸烧得太离谱，按照群众们给出的线索，从案发到所谓的李建光死亡，燃烧时间不足以让尸体烧成那样。当时我们和法医就觉得不对劲，所以即使不用你查，我们也能查出尸体其实是孙泰。」
我呆呆地说：「所以李建光这招……」
「嗯，普通人总以为自己能和司法对抗，纯属是电视剧看多了。所以记住不要犯罪，不管在你自己眼里作案手法有多巧妙，在科学查案面前，你的手法啥也不是。」
「那我岂不是等于没立功？而且我一直在给你们添乱？」
「不，你立功了，而且是头等大功。」
苏清河给我递来一根烟，他甚至还体贴地帮我点燃了，他笑着说：「若不是因为你，我们怎么能拿到蒋猴子的那些罪证？这次不止是把他的案子和李建光的案子联合在一起，还能把他的作案团伙，以及一大批人都挖出来。张梓明，你从小案子牵扯出大案子，还拿回关键性的证据，我向你致以最高的敬意。」
我听着苏清河的话，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有些酸酸的。
我开口说话，声音却有些呜咽：「谢谢……」
他问我：「你怎么哭了？」
「我从来没办成过什么事，你是第一个夸我把事情办好的人……」我揉着眼睛，「真的，我不管做什么都是一事无成，毫无意义地活在这个世上，只会拖累别人。」
「你办得很好，你是个很优秀的人。虽然我不赞同你盗窃，但我理解你当时的所作所为。我会在文件上实话实说，争取对你宽大处理，强调你立下的功劳，也会强调你及时归还盗窃财物。」
「我什么时候及时归还财物了？」
他一愣：「陈濛和我说，你当时把钱给了她，而她第一时间就去还给李建光家属，不是吗？」
「啊？」
「难道你当时不打算归还财物？你是打算让她藏起来？」
「还的还的，我当时确实是这样和陈濛说的，我怎么可能不还？我就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苏清河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最后说：「算了，财物已经第一时间归还，你也存在巨大立功，而且一直有自首倾向，我会站在对你有利的立场去写报告。现在我亲自送你去警察局，鉴于你的表现，手铐就不戴了，你也该好好歇息了，别再折腾那么多事。」
此时苏清河拿起了那块金条，收进了自己的口袋，发动起车子。
我忍不住问：「那金条……你自己留着？」
「怎么了？」
「这算不算贪污……」
苏清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自己托人买的，发票都还在，你仔细看看这金条，哪有你上交的那么大克重？」
他把金条递给我看，我才发现这金条只有 50 克，比起我上交的那些，根本就是小儿科。
我啧啧道：「原来警察也会理财。」
苏清河开着车说：「不是理财，我打算请金匠融了，打成长命锁。最好的兄弟很快要当爸爸了，到时候他小孩肯定要认我做干爹。本来想着要当干爹了，每天吃饭都香，睡觉也甜，谁知道出了你这档子事，天天叫我头疼。」
我感慨道：「得花你不少钱吧？」
「半年的存款。」
「你可真大方。」
他抓着方向盘，忽然笑了：「一世人，两兄弟。」
我靠在车窗上，静静看着外面倒退的景色。
我没忍住问：「能抓到李建光吗？」
「不好说，就算他真是要偷渡，我们暂时也不知道他从哪个方向逃……」他头疼道，「只能从李浩铭身上下手了，他们应该会残留点蛛丝马迹。」
「万一李浩铭不说呢？」
「他不说，我们也要想办法查出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忽然问：「所以我会被判几年？」
苏清河立即沉默了，他思索一会儿，最后说：「不知道，交给法官来判。」
「你能估个数吗？」
「你要做的是放宽心态，好好配合警方。」
我呢喃道：「盗窃金额特别巨大，判十年以上刑期。存在自首倾向、归还财物、重大立功，也许我还要坐五六年的牢？」
「这些交给法官去判，你自己不要瞎想，我会帮你争取。而且你在监狱里好好表现，还能提前出来。」
我说：「我还有事要报告，孙泰家的抽屉里有个赌场的会员卡，当时我不知道这线索有什么用，现在想来是李建光冒充他的身份开卡，或者是李建光让他开的卡……这对破案有帮助吗？」
「有，这是洗钱……」苏清河说，「很多赌场是跨国企业，通过赌场洗钱，在不同的国家提取筹码。看来李建光转移资产的方式不止是金条，他不止走一条路，就是怕计划夭折，逃到国外没钱花。你小子又立一功，我马上让人去查。」
我感慨道：「我当时还以为孙泰又赌博了呢，没敢和他爸妈说，没想到发现个赌场卡都能立功。孙泰可惜了，明明浪子回头，最后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只是感慨一下，我可没有赞同他帮李建光犯罪的事！」
「你功劳不少了，孙泰确实可怜。」
我忽然问：「苏警官，如果我还能立几个大功，甚至帮警察找到李建光，我还能继续减刑吗？」
苏清河猛地踩下了刹车：「你想说什么？」
「我们不知道李建光要从哪儿偷渡，但是蒋猴子知道，他肯定不会见警察，但有可能会见我。」
「我不能再让你冒险，你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求你再让我冒险一次……」我恳切道，「这次我不会是单独行动，可以让警方和我一起去，只是给我点时间好吗？苏警官，我也有深爱的人，我也想早点出来陪她，我想堂堂正正做人……你也不想让李建光抓住机会逃到国外吧？」
苏清河沉思一会儿，最后说：「我亲自带队保护你，如果情况不对你立即跑，不能给自己惹麻烦，明白吗？」
「把刚才那台路虎给我，我带你们去找蒋猴子。」
「好，你先把这个穿上。」
他从后座拿来了一件黑色背心递给我，我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竟然是防弹衣。
苏清河说：「这是防弹防刺服，我帮你换上。」
我有些感动，也有些惊讶，忍不住感慨：「我这普通老百姓，竟然也有穿防弹衣的一天。」
他帮我把防弹衣穿得整整齐齐，然后又用我自己的衣服盖住了。
路虎车也被他调来，苏清河跟我问清了地点，他趴在车窗旁，很严肃地和我讲：「已经有警力前往，蒋猴子如果真在那废弃工厂，那他肯定跑不掉。你切切记住，不要给自己惹麻烦，他不配合你就撤，明白了吗？」
「苏警官，我明白，你记得让人监听我电话，我会和蒋猴子联络。」
他呆呆看着我，呢喃道：「我真不想让你去。」
「我套话肯定比警察方便……」我笑呵呵地说，「我跟你说，我老婆很漂亮，我真不想在监狱里蹲五六年，那张脸我怎么看也看不够。」
「我懂，我女朋友也很漂亮。」
「好了好了，我出发了。」
我启动了路虎车，往废弃工厂的方向开去，然后拿起手机，给蒋猴子打去了电话。
过一会儿后那边才接通，传来了蒋猴子警惕的声音：「喂？」
「是我，你没能弄死的张梓明……」我淡淡地说，「蒋猴子，你现在是不是特讨厌听见我的声音？」
「去你妈的！」
「别着急骂人，我想跟你谈个交易。」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如果是能让你活命的交易呢？」
他沉默了。
我平淡道：「十分钟后，还是那废弃工厂见，就这样。」
我挂断电话，驱车前往。
当我来到废弃工厂，心情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一步是生，一步是死。
我说不清自己为何如此冒险，也许是对陈濛的渴望，也许是苏清河的那一句夸赞。
我这失败的一辈子……终于也是有价值的。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废弃工厂。
蒋猴子还在，他坐在一个木箱子上，身旁站着他的那群小弟，冷冷地与我说：「你还敢回来？」
「我当然敢回来。」
他问：「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我走到他的面前，也搬了个木箱子坐下，很认真地和他说：「蒋猴子，先让我诚实地告诉你，你老婆孩子没事，你的那些账本资料我都交给警察了，你玩完了。」
「你他妈到底懂不懂什么是谈判！」
蒋猴子顿时大怒，突然掏出了枪对准我。
我看着黑黝黝的枪口，认真地说：「你要听我说完吗？」
「草，你说！」
「我们一开始没搞错，那大客户真是李建光。」
「啥？你还想糊弄我？」
我原原本本将李建光的事儿告诉了他，蒋猴子听得满脸震惊，他呢喃道：「所以只有那手指是李建光自己的，死者是孙泰？」
「对，我们都被李建光给耍了。」
「他妈的！」
「现在你真完了，白道有警察在追查你，黑道有大客户和中间人不会放过你。蒋猴子，你完全没了退路，但你还有条活路。」
「什么活路？」
我说：「李建光犯下了杀人案，还妄图转移资产偷渡国外，现在警察都在找他的下落，但他有可能马上就偷渡到国外，甚至有可能已经在路上了。我们不知道他的路线和接应人，但你知道。」
蒋猴子一听大怒，他突然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按在了地上，用枪口顶住我的脑袋，怒骂道：「王八蛋，你是叫我做个胆小怕事的反骨仔？」
「李建光犯下命案，手段残忍，他会迎接死刑！你不是希望大客户死吗？你要是帮警察抓住他，大客户就真死了，那中间人难道会为了一个死人来报复你？」
「我……」
「你坐牢反而才是最安全的，进去交代一切，争取立功减刑。是你说的，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现在我问你，面对警察的追捕和暗中的追杀，你有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蒋猴子沉默片刻，最后说：「没有。」
我抬起头看着他：「自首交代一切，反而才有最大的活命机会。你的案子牵扯很深，能出卖的人那么多，还不够判你死缓？」
他旁边的那些小弟，都是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大哥。
蒋猴子深吸一口气，最后苦笑道：「老子做事从来都是小心翼翼，追求百分百把握，今天却沦落到了这个地步，造化弄人……行，那我今天也不谨慎了，我也任性一次。」
「你想怎么任性？」
他拿出一枚硬币，轻声说：「抛硬币，如果是字面，我听你的。如果是花面，我先宰了你，然后再自杀，这样我儿子才能平安。做反骨仔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到如今我怕不怕死，真的没那么重要了，倒不如用自己换儿子的安全。」
他将硬币抛向天空，也不伸手去接。
哐当一声，硬币掉落在地上，弹跳了几下，终于慢慢平稳。
我睁大眼睛，死死地看着那枚硬币。
是花面。
蒋猴子叹了口气：「天意如此，你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