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相家的长女宁雪静,是京中人人称赞的贵女。
她自小便聪慧,人又长得随了娘亲,螓首蛾眉,巧笑倩兮,是多少王宫贵公子的倾慕对象。
就算娘亲后来又生了个同样聪慧美丽的妹妹,也从未遮盖住她的半分光芒。
她性子活泼,自小便懂得如何讨长辈开心,不过是随着娘亲去了趟宫中女眷的宴会,便被辰贵妃相中,做了雅荣公主的伴读。
雅荣性子和她意外地相投,两人一见如故,很快便成了交心的闺中密友。
她也随着雅荣认识了诸位皇子,加上本就招人喜爱,和雅荣在一起,更是成了他们眼中的另一个妹妹。
她入宫伴读后不久,京中的制香大师云鹤世子,抵不住上门求香的人太多,于是散了消息,可在京中各大家中收徒教授制香技艺。
娘亲为她和若雨都递了帖子。
她其实一向不大爱学这些的,就像若雨对岐黄之术感兴趣,她却无论如何都觉得,有看那无趣医书的时间,倒不如琢磨琢磨琴谱和诗词。
她学制香,不过也是想着云鹤世子的制香技艺卓尔不群,她若能习得一二,以后入宫便可将自己亲手所制的香送给各位娘娘和皇子公主。
得云鹤世子真传所制的香,这可是最拿得出手的礼物了。
为此,她还专门用心备了几个装香的雕花小匣子。
制好香,她将其一个个装进备好的小匣子中,转头却见妹妹若雨只拿了个平平无奇的大匣子,淡然地将香一个个放进去锁起来。
她笑道:「香制好不就是拿来用的?若雨你每次制好都放起来是做什么?」
若雨只是微微红了些脸,看着她桌上的小匣子,问道:「长姐这些香是要送人?」
她点点头,「对啊,明日进宫……皇后娘娘、辰贵妃、雅荣公主、三皇子、四皇子……」她点着匣子,苦恼道,「有些不够送呢……」
她不好意思地问妹妹:「若雨,你制的香,能不能借我几枚?」
在云鹤世子那里学习时,他便总是夸若雨极有制香的天分。
若雨迟疑了下,便打开匣子,自己看着香想了想,只留下三枚,剩下的都给了她。
她惊喜不已:「这些都可以借我吗?」
若雨点点头:「嗯,我也没什么人要送的,父亲娘亲平日也不大爱用香,长姐你若不够送,就拿去。」
她疑惑道:「若雨你那三枚香是要给谁啊?」
若雨耳根微红:「我,先留着吧,以后……给重要的人。」
她觉得若雨真是个好妹妹。
小时候大家总说妹妹和她像,她虽也喜欢自己的妹妹,但有时也会担心妹妹会分走大家对她的宠爱和目光。
可长大后,她却愈发地变得恬静,愈发地不与她争人前的光芒,甚至连进宫伴读都不愿意。
皇后娘娘收了她的香,隔日便招了她和娘亲去凤禧宫,言语中暗示的,不过就是她和太子殿下的婚事。
父亲是当朝丞相,自己是太子妃,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些年,她就是这个凤禧宫的主人。
天之娇女的人生,仿佛本该就这么完美的。
可谁知一场意外,把一切都打乱了。
一次从宫中回府的路上,车至半路,她的车夫和护卫突然都肚疼不已,听说几人中午曾一起买了个老妪的烤玉米,许是那玉米洗得不甚干净。
车夫将马车停在一个巷子口,几人便急匆匆地寻茅厕去了。
几人半天不见回来,她在车中待着着实无聊,就带着婢女阿蓉下了车,想随意走走。
谁知一走便出了事。
四个地痞流氓模样的人路过看到她,因着四下无人,竟然动了色心,劫走了她。
他们将她带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用刀逼着她脱衣服。
一个丞相府的大小姐,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她吓傻了,连连求饶,可那群人根本不为所动。
其中一个流氓不耐烦了,上前一把扯开了她的衣领便往下拉。
她哭得喘不过气来,双手死死地抓着衣服,若是此刻在此被人污了清白,她该怎么办?
这一刻,她想到了死。
就是死了,也不能便宜这帮流氓。
绝望之际,是四皇子华温玄救了她。
那一刻,她觉得他就像是从天而降般的,将她从无边地狱,拉回了这人间。
他本就习武,几下便将那几个流氓打倒在地,冷静地吩咐手下人将他们移送官府。
他走到瑟瑟发抖的她面前,将自己的披风脱下给她系上,用手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柔声道:「雪静,没事了。」
披风还带着他的温度,宁雪静愣愣地看着他,泪依然止不住地流。
他眸中闪过一丝心疼,轻轻抱住她,抚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她终于忍不住在他怀中痛哭一场。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有的怀抱,是可以让人安心的。
华温玄将她抱回马车,并将她送回了相府。
她才知道,是阿蓉去求救时遇到的四皇子。
回到相府,她沐浴更衣,心绪终于慢慢平静,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想的却是方才华温玄的脸。
她摸了摸方才脸上他为她拭泪时触碰到的皮肤,只觉得脸烫烫的,手好像也烫烫的。
心中似乎涌起了一丝奇怪的情愫,就像是一团火,到处乱窜。
原来戏本中所说的英雄救美,是真的有的。
华温玄离开相府时,她站在花园里等他。
他看到她,眼中闪过惊讶,快步走过来,轻声道:「你刚受了惊吓,怎么不在房中休息?」
她低头行礼:「方才混乱,还未对四殿下道谢,雪静要多谢四殿下相救。」
华温玄笑着扶住她:「怎么救了你,还对我生分起来了,在宫中不是和雅荣一道唤我四哥哥的?」顿了顿,又道:「今日之事,除了相爷和夫人,再不会有别人知道,你放心。」
那一刻,宁雪静觉得自己的脸,好像烧得更厉害了。
再去宫中时,她总会有意无意地寻着华温玄,两人有了共同的秘密,做什么好像也比之前更加默契。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也说不出。
连雅荣都察觉出了不同,一次走在御花园,只问她:「雪静,你最近对四哥,是不是哪里不一样?」
她的声音有点大,走在前面的华温玄闻声回头,刚巧与宁雪静四目相对。
他微微一笑,她愣了愣,也回了个笑,便匆匆低头,脸涨了个通红。
只是,这终究是她内心存着的一丝单恋,像他们这样的人,又怎能决定自己的婚事?
她终究是要嫁给太子的,他也终归会娶宫中安排的其他贵女。
只是慢慢地,这份单恋逐渐变成了对她的一种折磨,她明明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可是心中却有了别的男子,她觉得自己很傻,开始逼着自己去读《女戒》,逼着自己去放下这段明知会无疾而终的单恋。
那段时日,她称病不入宫,其实是为躲着华温玄。她想,她不见他,就一定能快刀斩乱麻,一定能自己扼杀掉自己那些对华温玄胡乱的妄想。
过了一月,雅荣生辰,她不得不入宫,却和华温玄在御花园的假山后相遇。
他神色颓然,看着不怎么好,但还是强笑着和她打招呼,问她身体可好。
她担心地问他怎么了。
他看着她,像是想走近又不敢,只轻声苦笑道:「雪静,一个人若是贪恋了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你说会怎样?」
她心咯噔一下。
他走近了一步,低头道:「这个月,我每夜都睡不好……我知自己本不该妄想,更不应……可我今日见到你,我……」
她怔怔地抬头:「四哥哥?」
他扯出一抹苦笑:「雪静,我心爱的女子,眼看着就要嫁给我的兄弟,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只觉得心中像是沉了一块冰,凉意蔓延到四肢,原来他竟已有了心爱的女子了吗?
半晌,她听到自己结结巴巴道:「不知四哥哥看上的,是,是谁……」
他却突然上前一步,神情痛苦:「雪静,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她愣愣地看着他。
他摇摇头:「雪静,你是不是……要嫁给太子了?」他顿了顿,自嘲道:「也是,谁不想嫁给太子呢?像我这样连母妃都没有的皇子,有什么资格娶到相府之女?」
宁雪静怔怔地看着他,原来他也……喜欢她吗?
原来她不是单恋,原来痛苦的,不是她一个人。
不,她不想,她一点都不想做太子妃,她只想嫁给他。
一厢情愿变为两情相悦的惊喜,瞬间给了她勇气,她眼角蓄满了泪,走上前道:「四哥哥,我不嫁太子。」
「我嫁你。」
他双眼睁大,似是不可置信般的,紧紧地抱住她。
「雪静,我这一生,什么都不要,有你就够了。」
只是事情却没她想的那样顺利。
他父亲只骂她胡闹,娘亲也劝她要为将来着想。
但她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日日夜夜地跪着,嘴里只有一句话。
「女儿非四皇子不嫁。」
父亲终于没有拗过她,去求了陛下,将她赐婚给了四皇子。
只是她妹妹若雨,也同时被赐婚给了太子。
听闻太子还因此去殿前大闹了一场。
她知道,若雨是因自己才赐婚给太子的,她心中对妹妹,其实也泛起过一丝愧疚。
但能嫁给自己心上人的巨大喜悦盖住了一切。
而且,能嫁给太子,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之事,若雨并不像她已心有所属,她觉得,自己也许无意中帮了妹妹也说不定。
她们二人都会幸福的,一定。
大婚那日,华温玄揭开她的盖头,两人眼中都是无边情意,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被上天眷顾的。
那一夜,她心中想的,都是那句话。
「雪静,我这一生,什么都不要,有你就够了。」
她在心中默默道:「我这一生,有你也够了。」
她将太子妃,甚至未来的皇后之位都给了妹妹,自己只要和华温玄,能长相厮守,便够了。
窗外一声惊雷,已是皇后的宁雪静在凤禧宫的寝殿惊醒。
她睁眼望着黑漆漆的四周,抬手摸摸自己眼角的泪痕,用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早就不是那个相府小姐宁雪静,而是当朝皇后宁氏。
自嘲一笑。
如今已是她宁雪静,入主凤禧宫的第二个年头了。
真没想到,这么些年了,居然还会梦到以前的事啊。
第二日,她坐在凤禧宫的前殿,听太医向她禀告华温玄的病情。
「娘娘,陛下的病……」
跪在地上的太医瑟瑟发抖。
她挥挥手让太医退下,只揉着眉看着凤禧宫里的花发呆。
这些花,还是前皇后留在这里的。
众人皆知,前皇后爱养花,整个凤禧宫,到处都摆满了各色花草。
前太子失踪的同一日,被软禁在皇寺的前皇后也被人救走。
因着玉玺一直未寻到,夺位时又使了蛮境巫医的药,华温玄继位后为安抚前朝,只将前太子的追随者降职或削爵,并未赶尽杀绝,以显自己恩泽天下。
她住进来后,也在宫人的惊诧中,将前皇后的这些花留下来了。
连她自己一开始都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她才想明白,这宫殿太大了,若不摆满花,实在是太空了。
思绪正在缥缈之际,静妃穿着一身明晃晃的宫装来向她请安。
她皱皱眉:「陛下如今身体抱恙,你整日穿得如此艳丽,可是不妥?」
静妃笑嘻嘻地道:「皇后娘娘,臣妾刚从陛下那里出来。陛下见了臣妾,高兴得紧呢,还夸臣妾这身裙装穿着就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说完便随意伸手折了只花在手上把玩,宁雪静的额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倒是皇后娘娘,陛下不过是抱恙,过些时日便好了,娘娘却巴不得阂宫穿素衣,娘娘这心里,是如何想的?」
明明看着是温和美丽的一张脸,此刻却对着她说着无比挑衅的话,她突然在想,她在华温玄面前,也是这样吗?
原来他,其实是喜欢这样的吗?
她和沈樱雯,好像都不是这样的,也怪不得,两人最终都沦为了他夺位的棋子。
但她起码还得了这后位。
看着静妃那刺眼的笑脸,她突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开口问道:「静妃,你……到底是谁?」
静妃眨了眨眼:「嘉宁元年,是娘娘亲自将我选入后宫服侍陛下,娘娘可是忘了?」
宁雪静冷笑道:「是本宫选的你吗?是陛下选的你,若没有你在御花园那一出,陛下又怎么会钦点你进后宫?」
静妃不以为然地笑笑,低头摆弄着兰花指:「臣妾当年不过一个小小宫娥,得上天垂怜,不过一次偶遇便得圣上青眼……」
宁雪静不想听她这些话,便打断道:「听闻陛下最近极爱吃你做的甜水汤圆?」
静妃微怔了下。
宁雪静低头喝了口茶:「你做点心的手艺,倒是好得很。听闻竟比御膳房还得圣心,倒不知有甚特殊的方子?」
静妃撇撇嘴:「就是那样做啊,陛下也不只喜欢臣妾的甜水汤圆,以前臣妾做的红豆羹、燕窝粥,陛下都爱喝的,皇后娘娘难不成还想用臣妾的方子去讨好陛下吗……」
宁雪静没作声,等了一会儿,只淡声道:「陛下夜不能眠好久了,太医说是心病,你平日里常与陛下在一处,陛下可与你说过什么?」
静妃愣了下:「后宫不得干政,娘娘又不是不知道……不过近来倒是听陛下说自沈将军之后朝中无可用的武将,还说……」她瞥了眼宁雪静,「还说若是樱妃没有死,许是沈将军定不会告老还乡。若能说服沈将军率兵攻打北梁,陛下哪里用想亲征之事。」
等了一会儿,宁雪静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对上静妃的杏眼:「陛下,有没有和你说过两年前的事?」
静妃撇撇嘴:「娘娘何必从臣妾这里套话,娘娘两年前做过什么?娘娘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咣当一声,宁雪静手上的茶杯冲着静妃便砸了过来。
茶杯直直地擦着静妃的发丝飞过,在身后的墙上砸成碎片。
静妃身子一动未动。
半晌,她起身露齿粲然一笑:「臣妾告退了。」
走出凤禧宫,静妃身边的大宫女担忧道:「娘娘……没事吧?」
静妃勾嘴一笑:「能有什么事?」
宽袖下,手指甲却早已狠狠地在掌心中掐出了血。
殿内,宁雪静扶着额,唤来了人:「再去查查静妃的来路。」
底下的人沉吟了半晌道:「娘娘,之前查了静妃,确实是那个书生苏木之女。」
宁雪静冷笑道:「我方才向她扔茶杯时,她那副样子,分明是丝毫都不慌乱,我倒是不相信,一个落魄书生的女儿,入宫不到两年,就有这副胆识。」
下面之人微微颔首:「属下明白了。」
华温玄的病,据说是心病。
大约半年前起,他便开始夜夜做噩梦。
太医轮番会诊了好几次,也诊不出个所以然。
京中慢慢有了流言,说陛下当年用了蛮境的巫术杀了前太子夺得帝位,怕是太子和那夜宫中丧命的冤魂来找他索命。
华温玄砍了几个传流言的人杀鸡儆猴,如今宫人和朝内皆已不敢再妄议此事,但他仍然夜不能寐,更是常常被噩梦惊醒。
一次连凤禧宫都惊动了,长乐宫的宫女跌跌撞撞地来寻她:「陛下、陛下,一直在凄厉地叫,怎么都都唤不醒……娘娘……娘娘快去看看吧。」
她匆匆披衣赶到时,太医正在施针。
半晌,华温玄缓缓转醒,人似乎还不大清醒,看到宁雪静,只眼神空洞道:「雪静、雪静,六弟……六弟来找我了……」
她皱了皱眉,示意太医退下。
她坐在床边,扶他坐起身,轻声道:「六弟走了好几年了,你不过是做梦罢了。」
华温玄突然拉起了她的手:「雪静,一直陪着我的,就只有你了。」
她看着被他握着的双手,只淡声道:「陛下,如果今夜之事传出去,怕是前朝又会有流言了。」
握着她的双手一僵:「今夜长乐宫的宫人,皇后看着处理吧。」
她点点头:「臣妾做事,陛下放心。」
华温玄突然道:「如果当年樱雯的孩子生下来了,今年有几岁了,三岁?」
她看着他如今被噩梦折磨得塌陷双眼,早就没了当初做皇子时的风采。
她未作声,只是轻轻抽出手,起身为他倒了杯茶。
沈樱雯的孩子,是她设计没有的。
沈樱雯进门时,她本以为,沈氏必然和她一样,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
可出了六皇子之事后,华温玄被先帝起了疑心,褫夺了宫中事务不说,更是直接被禁足在府内。
华温玄那段日子,过得很是颓废。
纵然宁雪静已知是他给自己下了药,让她终生不能有孕,却在看到他颓然的样子时,依然心软了。
那是他们成亲以来除新婚燕尔时,唯独有的,极好的时光。
她居然心中也起了那么一丝丝庆幸,如今的日子,就算有沈樱雯在一旁争风吃醋,他们就这么下去,不再有权力和斗争,也挺好的。
可这一切都在某一天被打破了。
那天,她和华温玄用膳时,偶尔提起了二皇子妃生的两个郡主。
华温玄听罢,却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落筷。
半晌,他眼中闪着精光道:「雪静,你知道吗?皇祖母和父皇常说我们这一辈人丁凋零,只有二哥生了两个丫头,如果,我想如果,你和樱雯能有孕,或许就能解了我的禁足了……」
你和樱雯能有孕?
她定定地看着他,她能不能有孕,他不知道吗?
过了这日,华温玄在沈樱雯房中的日子,便多了起来。
果然,过了一阵子,沈樱雯便诊出了有孕。
她作为正妃,自然要去祝贺的。
宁雪静自己也不知,沈樱雯算比她幸运,还是不幸。
可她看着沈樱雯半躺在华温玄怀中的幸福模样,还是忍不住腹部一阵翻涌。
出了沈樱雯的院子,她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是血。
她突然好恨,为何同样是棋子,沈樱雯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她却不可以。
自己是不是从那时变的,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让沈樱雯的孩子生出来。
她表面上隐忍着沈樱雯的无理取闹和各种刁难,在府中和宫中都做到了让人称一句贤良淑德和宽容大度。
在行宫时,她和华温玄说了自己的计划。
华温玄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你说,要用樱雯的孩子去……」
她看出了他的迟疑,这让她更加生气,只道:「如此一石二鸟的机会,殿下居然要放弃吗?」
「殿下还要不要那个位子了?这个孩子,难道殿下还真要生下来?沈樱雯可是沈将军的独女,若是以后殿下真登上那个位子,殿下就不怕……再者,听说沈将军性子顽固,忠心得很,即便现在沈樱雯嫁给了殿下,殿下就相信到时候沈将军定会帮你吗?他最喜欢的,可是太子。」
华温玄没有说话。
她走近拉起他的手:「殿下,只有让沈将军认为,是太子妃让樱雯没的孩子,怕是以后才会助殿下一臂之力。」
华温玄沉吟良久,道:「雪静,太子妃是你的妹妹,你真下得去手?」
她只平静道:「妾身自嫁给殿下,便和殿下一心同体,心中想的,不过是怎样助殿下罢了。」
他终是同意了她的计划。
只是她未曾料到,若雨那晚,没有去北殿。
但是借此除了沈樱雯的孩子,她也觉得心中舒畅了不少。
沈樱雯小产后,大病了一场,人没了昔日的风采,也再没提过那个孩子。
她觉得这一场,她扳倒了沈氏,起码不算输。
直至一日,已为樱妃的她带着人证物证到了凤禧宫,她才知沈樱雯原来从未忘记过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也从未放弃过寻找害她孩子的仇人。
「害我孩儿的原来真的是你,宁雪静,你手上沾了这么多鲜血,就不怕遭报应吗?」
她只笑了笑,等了这么些时日,终于可以给她最后一击:「你以为,当年若没有陛下的同意,我做得成?」
沈樱雯瞬间脸色煞白。
那日后,她便派人监视着樱妃宫中的一举一动。
樱妃称病,让人撤了她的牌子,每日只待在自己宫内不再出来。
宁雪静只觉得有些奇怪。
她本以为,以沈樱雯的性格,如今知道了真相,应当提着剑来杀她才对。
可她忘了,人是会变的,就像她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宁雪静,沈樱雯,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沈樱雯了。
一日,一个小盒子被送到她手中,她打开,里面是三枚药。
下面跪着的人说,有人在设法往樱妃宫中送这药。
她看着这药,突然就明白了。
拿着药去了樱妃宫中,她屏退众人,看着榻上脸色蜡黄的沈樱雯,冷笑道:「玩假死?」
沈樱雯只看着她不语。
她继续笑道:「当年若雨拿这药给我父亲用,扰了我布好的局,如今居然还敢在我眼皮下面故技重施?沈樱雯,你信不信光是和前太子勾结这一点,就能让陛下杀了你?」
沈樱雯淡声道:「那就杀了我吧。」
宁雪静愣在原地。
沈樱雯看了看她,继续道:「你说得没错,这是假死药,但其实如今真死假死又有什么区别,我只是不愿意再同你们在一处了,真死我能得了解脱,假死我能重新开始,都挺好的,你随意吧。」
宁雪静只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将药扔给沈樱雯,转身道:「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沈樱雯愣了下,却轻轻笑道:「那可不一定。」
她将樱妃宫中监视的人都撤走了。
没几日,樱妃殁了。
沈樱雯或许是自由了,可是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自由呢?
华温玄这做噩梦的病,也各种法子都试过,总是不见好。
难道还真如太医说的,是心病?
想到这里,宁雪静嘴角溢出一丝嘲笑,他那样的人,原来也有心吗?
思绪回笼,她起身走出凤禧宫。
谁知在御花园却遇到了进宫的雅荣。
雅荣一年前,已嫁给了朝中的大臣吴幸。
吴家六代为官,吴幸年纪轻轻,但为人能干,在朝中也极有威望。
他曾在刑部供职,也做过前太子的幕僚,后来华温玄夺得帝位后,也随众臣一道归顺了新帝。
但华温玄仍一直提防着他,找了个由头撤了他刑部的职,如今他身为驸马,只做着个无关紧要的文职。
吴幸以前,时常在朝中公然顶撞华温玄,气得华温玄几次都要杀了他。
不杀他,完全是因为雅荣公主手中握着先帝的免死金牌,只要她是他妻子一天,吴幸就是安全的。
而娶了雅荣后,吴幸似乎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刚硬了。
雅荣见了她,略微点了点头:「我来看看四哥。」
宁雪静也点点头。
两个曾经交心的闺中密友,如今见面,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雅荣曾在她封后那日,冲到凤禧宫,质问她如何可以这般心狠手辣。
她哆哆嗦嗦地说:「宫中这么多人,这么多人,你们怎么下得去手?宁雪静,你看到宫墙上的血了吗?你看到了吗?!」
两人自那以后,除了雅荣跪下求她赐婚吴幸之事,基本再无话可说。
半晌,宁雪静问:「吴幸……近来对你如何?」
雅荣无所谓地笑笑:「他不喜欢我,这不是赐婚那日你对我说的吗?」
宁雪静叹了口气:「所以你又是何苦?吴幸对你寡情,你还要用金牌护着他。」
雅荣没说话,只是偏头看着御花园柳树上新抽的嫩芽,半晌道:「苦或不苦,只有身在其中才知,你呢?费尽心机坐上后位,如今心中可是甜的?」
宁雪静淡声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位子。」
雅荣转脸看着她,神情淡漠:「是吗?如若当初你没有扮作你妹妹的样子冲到四哥和五哥的比剑之处,如若你们没有用了那种见得不得人的法子杀进宫中……」
宁雪静打断她:「雅荣!」
她走近,低声道:「你知道你四哥不让宫中提这个事的。」
雅荣定定地看着她。
「雪静,我求你将我赐婚吴幸,是为了救他,不管他喜不喜欢我,我都用父皇的免死金牌保住了他的命,可你呢?你如今是皇后没错,可你想要的就是这个?」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的是什么,宁雪静,你知道吗?」
「他做的噩梦,都是你给他的,当初他本有个机会堂堂正正地和五哥比一场,你却毁了那场比试。」
宁雪京冷笑道:「堂堂正正?自古夺位之争,从来成王败寇。没有我,你四哥他得了这个皇位吗?」
雅荣扯出一个刺眼的笑,宁雪静突然觉得,她笑得和静妃很像。
「所以,你就那么想当皇后?」
她转身离去:「吴幸今日入宫觐见,我要去寻他一块回去了。」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过是不想输给你妹妹,就像四哥不想输给五哥一样。只是你越是这样,就越赢不了她。」
宁雪静之前总觉得,雅荣很傻。
傻到非要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可今日,她却突然觉得,好像看不透的,只有她一人。
宣明殿门口,吴幸已等了一个多时辰。
如今他是驸马,在朝中不过领个闲职,甚至其实没有进宫面圣的必要,华温玄每次叫他来,其实更多的不过是找个由头折辱他一番罢了。
门开了,却是静妃走了出来。
「吴大人安好。」静妃微微行了个礼就要走,只是在和吴幸擦肩而过时,却不知怎的,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吴幸本能地伸手去扶。
一张小纸条被塞进了他手中。
吴幸只愣了一瞬,便撤了手,后退一步,保持了臣子和后宫妃嫔应有的距离。
静妃笑了下:「谢吴大人。」
吴幸作揖:「举手之劳。」
静妃嘴角勾起一抹笑,便要离开。
只是走了几步,她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回头问:「吴大人,其实本宫很好奇,像吴大人这样刚正不阿的人,可有什么心愿?」
吴幸愣了下:「大齐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自是下官的心愿。」
说罢,吴幸又道:「不知静妃娘娘有何高见?」
静妃笑笑:「我一介妇人,哪有什么高见?不过倒是希望自己死后,可以和所爱之人葬于一处,尘事未了的情缘,若能来世再续上,那必然极好的。」
吴幸颔首:「陛下……极宠爱娘娘的,娘娘的心愿,定可以达成。」
她倒是难得的神情落寞,苦笑道:「这本就是奢望,且不说皇家规矩森严,怕就算到了那一天,本宫也没那个资格。」
吴幸没再说话。
回府路上,雅荣问他:「今日四哥可有难为你?」
他摇摇头,如今的他,已不再揣着一身傲骨不放,已懂得了如何在现在的朝堂上虚与委蛇。
他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内,打开那个已被他手中汗水浸透的纸条。
上面只有四个字:「时机已到。」
吴幸死死拽着纸条,脑中浮现的,是他与静妃第一次相见的情形。
那也是在宣明殿门口,吴幸等待召见时,见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从里面走出,见到他时,杏眼中居然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他一向对宫闱之事不感兴趣,也是偶尔听到过,华温玄对这个静妃,似乎很是宠幸。
正低头想着,却见一方帕子掉落脚边,他迟疑弯腰捡起,却在看到帕子的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抬头看去,面前之人笑的宛若天之明月:「吴大人可念旧?」
又过了些时日,一日静妃午后正在小憩,一个宫女来传话,说陛下想吃静妃娘娘做的豆沙糕。
静妃看了宫女许久,笑道:「你挺面生。」
宫女颤声道:「奴、奴婢第一天在长乐宫服侍……」
说罢便不敢抬头,等了好一会儿,上面才传来静妃的声音:「知道了,我现在去做,你在外面等一下,一会儿给陛下送去吧。」
静妃做糕点,一向不让宫人在场。
她细细地做好糕点上的雕花,想了想,还是从袖中掏出一个胭脂盒。
打开盒底,里面是一层细细的灰色粉末,她用指甲沾了一点点粉,轻轻地撒在糕点上。
想了想,又取了些,撒在糕点四周。
傍晚,静妃一人半躺在院中的榻上,看着天上云卷云舒,自言自语道:「今夜不知是不是要变天呢?」
旁边服侍的姑姑不禁笑道:「娘娘怎么每天都盼着变天?这大晴天的不好吗?」
她只摇头笑笑。
不一会儿,便有凤禧宫的来传话,皇后娘娘请静妃去一趟。
她默了许久,只仰头朝天露出一个笑容。
进了凤禧宫,静妃一眼就看到了桌上被切成一块块的豆沙糕。
宁雪静坐在上首,悠悠道:「今日去陛下那里,陛下却不在,正巧一个宫女端着个豆沙糕,说是静妃娘娘给陛下送来的。本宫看这糕点做得精致,便想着也尝尝妹妹的手艺……」
静妃自顾自地坐在下首的金丝楠木椅上,漫不经心地边玩手指边听。
宁雪静起身,慢慢走到桌边,手指捏起一小块糕:「谁知本宫吃了一块便感觉浑身不适,又想着这糕本是给陛下吃的,便召了太医过来查验,你猜查到了什么?」
静妃懒洋洋道:「既是娘娘查的,臣妾如何能知。」
宁雪静气得捏碎了一块糕:「你不知?你不知?难道这糕点上的花魇之毒,不是你下的?你倒是藏得巧妙,整个太医院,竟也只有一人瞧出了这个花魇之毒。」
「今日我终于明白,陛下为何噩梦连连,你一直在陛下的吃食中下花魇,对不对?」
静妃默了会儿,没有任何惊慌,语气似平日聊天般淡定:「今日我是手抖下得多了些,要不然……」她笑笑,「怕是他们永远都发现不了。」
宁雪静浑身一滞:「你到底是谁?」
静妃笑道:「我这人,无其他所长,做得好的,也就是这些糕点甜食一类的了,」她顿了顿,微微仰头,像是回忆起什么好的事情,「以前六皇子也总夸我,说我手艺好……他每天,也都是要吃一次我做的糕点的。」
宁雪静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静妃:「你,你是……不可能……思烟、思烟已经死了……」
「为何不可能?」静妃微微笑着走近,一把抓住宁雪静颤抖的手,「思烟确实已经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具帮六皇子复仇的行尸走肉罢了。」
谁知道她为了这场复仇做过些什么?
她为了换张脸,躺在冷冰冰的石床上,忍着利刃划在脸上的剧痛,几次晕过去又醒过来。
支撑她活下来的,不过都是记忆中的,那个已经逝去的男子。
帮她换脸之人看着躺在石床上,满脸包着纱布的她,叹气道:「你上次来我这里,是要了药,说要忘却前尘旧事,这次居然是要换张脸……你的人生,到底是有多不幸?」
花魇之毒,并不是致命的毒,却是最难防的毒。
此毒可溶于水,从发肤入骨髓,亦可下在吃食中,无色无味,很难被察觉。
每日若在吃食中下极微小之量,日积月累,中毒者便会夜夜噩梦缠身,无药可解。
宁雪静狠声道:「若还想要命,就把解药拿出来,我还可保你一命。」
静妃笑道:「解药?娘娘还不知吧,花魇之毒已深入他五脏六腑了,如今,谁也无法将他从噩梦中救出。」
她目光冰冷:「华温玄,这辈子,就算活着,也会日日夜夜受噩梦折磨,永远无法解脱了。」
宁雪静浑身冰冷:「陛下虽不知你身份,但你入宫来,是如何宠你的,你就这么下得去手?」
静妃只淡声道:「他宠的不是我。」
宁雪静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只觉得她疯了。
静妃若没有疯,那便是她宁雪静疯了。
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你到底对华家有什么仇恨?要接连对他们下杀手?」
静妃目光中闪着刀光,竟笑道:「我对他们有恨?我对他们下杀手?」
她起身走到宁雪静身边,一字一句道:「宁雪静,你听好,不是我对他们下杀手,是华温玄他,对我先下的杀手。」
「他当年利用失忆的我,让我以为自己是林辰在的女儿,怀着复仇之心进入六皇子府,利用我杀害自己的亲兄弟,是何其狠毒,我又何其无辜?如今我不过是给他每日的吃食中下了微微一些花魇,为的,不过是让他想起他自己做的这些事,让他夜夜被噩梦折磨。」
她眼角落下泪珠:「我不会杀他,他不配简单地去死,他只配活着,夜夜被噩梦折磨。」
宁雪静看着静妃,她的眼睛猩红,含着狠毒,却也蓄满了泪。
殿门口有人匆匆进来,神情严肃,在她耳边低语了一番。
她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也累了。
宁雪静让掌事姑姑端进来了早就准备好的一碗毒药和一把匕首。
「选一样吧,你已没有活着的机会了。」
静妃走到那碗毒药前,摇头笑道:「我既改头换面进了宫,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只是……」她手微微颤抖,细细摩挲着碗沿,「不知我下去了,他是不是会原谅我?他会不会……不想见到我。」
往昔桩桩件件浮上心头。
「思烟,你做的糕点真好吃,以后每日都做给我吃好不好?」
「思烟,我会向父皇禀明,我要娶你。」
「思烟,母妃想要我去争皇位,其实我更想助四哥,四哥从小没了母妃,也一向比我上进,我倒是觉得,那个位置,他或许比我更合适。」
「思烟,我怕是好不了了,我京城那几处铺子都给你……等我不在了,你就离开这里吧。」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
那个一直护着她,爱着她的六皇子,一直都不知道,杀他的人,就是她。
她端起毒药一饮而尽,笑着哭道:「你应该还不会原谅我吧,也好,你就恨我吧,记着我,下辈子我再还给你,我一定会还给你。」
只是如今她整张脸都变了,下辈子再见,他还能认出她吗?
若是认不出了,也好。
那日吴幸问她有什么心愿,她说想与所爱之人葬于一处。
怕终是,难能实现了吧。
体内痛苦加剧,她强撑着,转头对宁雪静道:「你知道陛下到底为什么宠我吗?」
宁雪静看着她,目光空洞,淡声道:「不重要了。」
静妃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还是笑着道:「因为他说在御花园……在那群打我的宫人手下……救下我时,我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人。」
她用手撑着桌子,笑得瘆人:「你猜那个人……是你,还是樱妃?」
窗外电闪雷鸣。
宁雪静备着的,是最烈的毒药。
看着静妃慢慢滑落在地,心中并没有自己想象的快意。
她突然想起雅荣那日质问她的话。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的是什么?宁雪静,你知道吗?」
她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雅荣曾说她变了,她也知道自己变了。
「你就那么想当皇后?」
这句话,若雨问过她,华堇年问过她,雅荣问过她。
曾几何时,她一点都不想当皇后,她想的,不过是和所爱之人,就这么相知相爱相守,就够了。
就够了啊。
一个宫人匆匆前来,声音颤抖:「娘娘,长乐宫已经被前太子的人围住了,陛下、陛下……」
「知道了。」她看着地上躺着的静妃,只抬头道,「凤禧宫也不用守着了,你们逃命去吧。」
她自己换上了封后大典的那身明黄色宫装。
黎明时分,她等来了一个人。
沈樱雯一身红色戎装,持剑站在凤禧宫前殿门口。
凤禧宫的宫人,听到消息的,大多四处逃散了,有几个忠心护主的,也被沈樱雯带来的人一剑封喉。
两人目光对峙,宁雪静脸上无半分波澜。
她突然笑道:「当初我便不应放你走。」
沈樱雯抿抿嘴,走进来,示意身后的护卫关上殿门。
如今殿内,只有她二人。
宁雪静看着沈樱雯,她早已不是那日那个心灰意冷、脸上无半分血色的女子,如今一身戎装的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当年在骑射场上意气风发的女子,比着宫装的那个她,实在要好看太多。
沈樱雯走到她面前,只说了三个字:「你走吧。」
宁雪静愣了下,随意绽放了一个笑容:「怎么?你难道不是来杀我的?」
「当初你知道我是想假死出宫,本有机会置我于死地,但却没有对我痛下杀手,放了我一条生路。今日这遭,便当我报答你了。」
宁雪静朗声笑了起来:「你就不怕我哪天和你今日一样,卷土归来,再杀了你?」
沈樱雯不为所动,只看着她的双眼,淡声道:「不可能的。」
她眼中的笃定刺激到了宁雪静,她突然声音提高,激动道:「沈樱雯,你怎么都没有长进?你曾经在这宫中吃的暗亏还少吗?如今你还要放我?知不知道什么叫放虎归山?你们可是把我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位上拉下来了,你觉得如果我活着,会善罢甘休?你就不怕给你的主子留下后患?」
半晌,沈樱雯轻声道:「宁雪静,你不过是,想借我的手杀了你。」
「我不会杀你的,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也不会杀你,你毕竟是她的姐姐。」
宁雪静苦笑道:「姐姐?」
她转头看向窗外的苍穹,喃喃道:「我已经快忘了,我还有个妹妹。」
默了一会儿,沈樱雯道:「你忘了也好,记得也罢,以后想死也好,去常伴青灯也罢,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今日过后,我和你,便两清了。」
窗外雷声轰隆,沈樱雯转身离开。
嘉宁二年五月,前太子华堇年攻入齐国皇宫,皇后宁雪静不知所踪。
同月,沈樱雯任北疆副统帅,随父赴北疆上任,成为大齐历史上第一位女将军。
吴幸殓了林思烟,禀明新帝,将其以六皇子妃规格,与六皇子合葬于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