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嘶哑的声音响起,阴郁的少年如同对待珍宝般小心翼翼虚抱住少女,将头埋在少女颈窝,漆黑碎发中间那双星辰般的双眸中溢满温柔。
后面几步远,草丛中,我苟苟祟祟蹲在那里,一脸崩溃。
我:哦豁!我穿书了!
1.
我叫李鹤,倒霉蛋一个。
就在刚刚,我确认了我穿的哪本书——《糖果味晴天》。
一本救赎偏执治愈甜宠文。
对,没错。
内容虐到离谱的小说,作者就是这么标的标签。
而我,扮演的角色是降智恶毒女配——李鹤。
记得当初看文时我记得我还噼里啪啦写了五百字小作文,怒斥这个搞校园暴力棒打鸳鸯的女配。
一朝穿越,没想到小丑竟是我自己。
这女配之后的下场是被男主送进了监狱,在那里度过余生。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我内心的悲痛,我的脑袋里闪回出一段原书的片段。
「她艰难挪动轮椅,在劳动休息间隙便习惯性抬头仰望天空。有时会见到落日,红彤彤染遍天际。就如同十多年前一样。
天空仍旧是那个冰棍汽水味晴朗天空,她却已截然不同,她失去尊严,失去自由,失去向往。
当恶念褪去,大地裸露只剩下道德荒原。
「该干活了,」狱友推动轮椅,铁门阻断光线,「你在想什么?」
忏悔祷文在心尖流转百遍,她缓缓闭上眼睛,哑声轻轻道:「没想什么。」」
我抽了抽嘴角,这个片段是原文的番外,为了平息众人对这个恶毒女配的愤怒,专门花笔墨描写女配出狱之后多么的惨,多么的可怜。
一想到这是我未来的结局……
泪目了家人们。
2.
话说现在是在小说的哪个时间位点呢?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消息,瞬间明了。
群中都在热烈的讨论即将到来的单方面群殴。
这是所有欺凌的开始,在女配撞见自己厌恶的少年喜欢上了一个单纯善良的少女。
呵呵(我):计划有变,散了散了啊。
老子第二!:啊?老大为什么?
A 中扛把子:对呀对呀,我们都埋伏好了!
呵呵:(微笑)
老子第二!:好的老大!没问题老大!
终于阻止了接下来的流血事件,可歌可泣,我至少少进了一回局子。
那么问题来了,我要怎么回去?
我蹲在草丛里看他们忘我的拥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3.
我叫李鹤,现在是小说中的恶毒女配李鹤鹤。
蹲在草丛中喂蚊子这一段时间中,我复盘了我之前看的这本小说的所有重要剧情。
恶毒女配李鹤鹤制造的所以丧心病狂得悲剧都还没有发生,在今晚结束前她还只是一个比较有问题的不良少女。
在今天第一次对男主单方面群殴之后,她的性格会越来越恶劣,并且在某个时间点朝着反社会人格策马狂奔。
校园暴力、欺凌包括但不限于这些令人发指的行为都会一一上演。
从小生活在红旗下的我瑟瑟发抖。
这……
不招惹男女主……
应该问题就……不大吧?
4.
问题很大。
因为我被轻而易举的发现了。
「还要在这里藏多长时间?」
冷到骨头缝的声音轻飘飘地从我头顶传来,他垂眸看我,碎发下黝黑深潭般双眸淬着冰渣。
我艰难的撑起身,但腿已经完全麻了,晃荡几下摔了个狗啃泥。
我绝望地在内心哀嚎一声,十分期望连夜扛着飞船回火星。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东西贴在了我的脖子上,让我猛地打了一激灵。
刀。
我立刻做出了判断。
这玩意和我打交道有点年头了。
「我知道你打了什么主意,我告诉你李鹤鹤,一切事冲着我来。」
「你动她,我会和你拼命。」
少年语调沉郁,已经有了几分故事后期那个大佬的影子。
「拼命?你有资格和我拼命吗?」
讥讽的话语不由自主从口中说出,我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慢悠悠站起来,一把挥下少年手中的水果刀。
我带着诡异的笑容,将刀丢在地上,踩着它:「陆沉州,你这条命都不应该留在这世界,你明白吗?」
陆沉州本就白皙的脸颊又苍白几分。
我的语言是像一柄锋利的剑,将虚张声势的威胁全部捅破。他后退几步,垂下眼睑,纤长浓密的睫毛像展翅欲飞的蝴蝶,不安地颤抖着。
「对不起。」他垂眸说道,狼狈异常。
这本小说中,身为男主的陆沉州经历了一段悲惨的童年时光,这导致他在成年之后的手段算得上是强硬、蛮横。对于其他人的苦难毫无同情,也满不在乎,游离在法律的灰色地段。
而现在……
陆沉州尚未被磨难消磨掉道德和同理心,他还只是一个比较孤僻偏执的普通少年,喜怒尚能从脸上窥见端倪。
「对不起?对不起可救不回我死去的舅舅!」
身体中那个未知灵魂更加愤怒,手高高扬起,手机便重重砸在少年额角,花里胡哨手机壳的尖锐犄角刺入苍白皮肤。
血液流淌下来,鲜红与苍白交汇成残忍的图画。
妈耶,看着都疼。
我有些懵。
而陆沉州纹丝不动,抿着嘴直挺挺站立着,任血液染红睫毛、唇角、脖颈。
本来处于看戏状态的我感觉到那股力量突然消失,身体又可以控制了。
我面对少年犯了难。
论如何在不 ooc 的情况下妥善解决这件事。
怎么净给社恐出难题。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气息,用平静的目光看向陆沉州:「你走吧,我先不动她,但咱们俩的账,在 A 中慢慢算。」
紧接着,又有一段剧情闪回。
「善恶、因果、业障。
李鹤鹤整宿整宿都在地狱中煎熬,一闭眼便能见到那灵堂白布飘扬,灵堂中央遗像宣告此人已结束一生。
她更不能接受,罪魁祸首竟心安理得享受生命。
恶念生根发芽,怒火升腾为报复欲望燃尽理智。」
……
我有些愣神。
这应该是李鹤鹤的心理描写。
那么死的人是谁?
她又要包报复谁?
5.
思考归思考,当我我望着陆沉州萧瑟的背影时,内心道了八百个歉,就差没给他磕头谢罪了。
「对不起对不起大兄弟,我不能当场崩人设啊对不起!!」
「为什么给他道歉,他配吗?」
脑子里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响起,「还有,你是谁,为什么能操纵我的身体。」
我:格式化了,但没有完全格式化。
「问你呢,说话!」
她好像并不能感受到我内心的想法,见我不说话瞬间语气提升了八度,吵的我脑袋大了一圈。
我不怀疑如果她在我面前手指都能捣在我脸上,气焰嚣张又咄咄逼人,想来一定是个飞扬跋扈蛮横不讲理的小姑娘。
「乖,别吵别吵。」
我苦恼地揉揉太阳穴,能感受到她就在我脑海中某个地方呆着,但似乎力量并不强大,刚刚占据这具身体似乎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气力,现在正虚弱地蜷缩在角落。
但这并不妨碍她语言的虚张声势。
现在事情更加复杂了。
「我现在也不知道,莫名其妙被塞在了这具身体里。」我慢悠悠地在脑海中回复她,看了看暗沉下来的天空,问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你家在哪?」
李鹤鹤十分诧异我奇怪的脑回路,哑然一段时间,才蹦出来一个字:「啥?」
「你家在哪?现在咱们要回家了。」
我拾起手机,幸好手机还能用,上面已经明晃晃地显示现在已经八点了。
小说中李鹤鹤是走读生,因为本来就是个混日子的学生,晚自习也从来不上。
六点下课,要是在我的家庭里这么晚还不回来,爸妈早就该担心了。
「不是吧阿姨,这才几点谁回家啊?」
阿……阿姨?
我靠。
「赶紧说,不然我就跑过去给刚刚那个小伙子跳小苹果。」
李鹤鹤:「坐五路公交车三站到京北路下车。」
我伴随着脑中李鹤鹤演奏的叽叽喳喳的背景音乐走向公交站牌,被强压下的茫然无措又升腾起来。
我随手摸了摸口袋,只有一包包装精致的女士香烟。
「你钱在哪啊?」
「钱?大姐,都多少年了你就不能用手机支付吗?」李鹤鹤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来,「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你在我身体里的目的!什么时候滚蛋走!赶紧离开我的身体!」
我只是按照自己的习惯想到了钱,倒忘了现在这是一个前卫叛逆的小姑娘。
于是我捏了捏手中的女士香烟,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6.
李鹤鹤瞬间认怂,叠声喊我:「好姐姐,好姐姐,这是国外带的一盒够我一周零花钱,你可别动。」
5 路公交车稳稳停在面前,我用指纹解锁手机,熟练在微信中找到公交卡,刷卡上车。
公交车上没有多少人,有安静听歌的青年,有低声哄着孩子的年轻母亲,也有晚归回家难掩疲态的上班族。
李鹤鹤也曾经是这平凡人潮中的普通学生,但心理却在短短高中三年越发扭曲,从简简单单的画课桌,到语言攻击,又到实打实的殴打,群殴。
再到最后的下毒、谋杀。
原文那一个片段又到底是谁去世了?
我究竟需要做一些什么?
全文却没有着重描写她的过去。
毕竟只是一个促进男女主感情的工具人恶毒女配,之所以能有不少的戏份也不过是为了增加她的凶狠阴毒,衬托出女主单纯可爱。
所以面对这种扑朔迷离的场面,我有些手足无措。
但绝对和这个看起来有些张扬的小姑娘有关。
我想到后期她丧尽天良的手段,和那个泪流满面跪在灵堂许久的少女似乎相差甚远。
「李鹤鹤。」我在脑海中呼唤安静如鸡的李鹤鹤。
「干嘛。」
李鹤鹤不耐烦地回答。
心头郁结展开,我看着窗外风景迅速向后退去,像是过往种种皆于此刻袅然消散于烟,内心打定了主意。
于是,我轻快地讲出来听起来像老神棍才能说的话,对她保证:「相遇即是缘,我帮你一把。」
这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扶大厦之将倾的豪迈感。
李鹤鹤倒是不领情,十分不屑地说道:「……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08.
下了车站,跟随着李鹤鹤的指引,我很快到了小区门口。
门卫似乎很熟悉我的面孔,飞快撇了我一眼,还没等我用手机刷卡便开了门。
「谢谢。」
我习惯性说了一句。
门卫的眼神仿佛看见了几万头哥斯拉策马狂奔,连表情管理都出现了 bug,手一滑他手中的手机便和大地来了一个亲密接触,趁着他弯腰捡手机的间隙,我飞快离开了事发。
「看来你的威名远扬啊。」
李鹤鹤:「知道我威名远扬就行,但我这辈子都没今天这么丢人过。」
门外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盛夏的夜间飞虫很多,但这里暖黄色路灯旁却没有几只,草坪上花团锦簇,像是误入诗人精心雕琢的后花园。
「别墅区?看起来真不错。」我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四处张望。
李鹤鹤瞬间觉得虚荣心受到满足,语气也趾高气昂起来:「切,这么大惊小怪,你没来过这种小区?」
我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用词:「我没来过,我有同事会来,不过来了准没好事。」
「同事?你是干什么的?」
李鹤鹤十分敏锐地问道。
7.
「你猜?」
「猜个屁我最讨厌别人让我猜了,爱说不说!」李鹤鹤又炸了毛,分贝升高,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
顺着布满鹅卵石的小路,我朝着李鹤鹤所说的方位行进。
天空是柔软的暗蓝色天鹅绒质地,苍穹上四散着碎钻。
微凉的晚风带来远方的烟火气息,烧烤的香气混合着草香,这是夏天独有的味道,。
走到别墅门前,我发现里面灯火通明。
李鹤鹤却低声嘀咕:「奇怪啊,我爸妈没说要回来。」
「不会是小偷吧?」
我止住了脚步。
李鹤鹤没好气道:「拜托,这里是 A 市顶级的别墅区,安保怎么可能这么垃圾,应该是我们家的保姆今天过来打扫卫生了吧。」
我这才又走向大门,刷了指纹,大铁门一侧的小门便缓缓打开,但同时我还是拿出手机,放在了紧急呼叫上。
还没走到家门口,便瞥见许多啤酒罐被放置在阴暗的角落。
如果如李鹤鹤所说,她的父母基本上不回家,而她时常早出晚归,有时会去自己的朋友家借住。
出大问题。
我「嘶」了一声,想起来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原文中曾经提及过,李鹤鹤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是受过创伤,心里状况也因此有几分扭曲,表现出来的具体状况包括但不限于精神恍惚、暴躁、自毁倾向。
那么,难道我来的,就是这个时间点?
我退了几步,这个猜想如果是真的话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是……
「走啊 ,带你看看什么叫做奢华。」李鹤鹤倒是自我调整的非常快,已经融入了导游的角色,开始催促我,十分兴致勃勃。
别墅的大门也打开了,一名胖乎乎的中年女人飞快迎了上来,仔细一看头上还出了一层薄汗。
李鹤鹤明显舒了一口气:「我就说嘛,这是我家的保姆,叫什么来着?啊对,邱阿姨。」
「小鹤啊,今天怎么回来了?」邱阿姨也说话了,声音拉长,眼睛微眯,带着几分打探的意味。
因为个人职业的原因,我对环境的变化与个人微表情都比较留意。
当看到邱阿姨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定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这的确是在她遭遇厄运的关键时间点。
那么进而可以推测,我来到这个世界,可能就是担任一个『救火队长』的角色。
又是一道剧情闪回,它让我知道我所来的地方没有错误。
我的猜测也可能是正确的。
「她从未如此接近死亡,视网膜上黑色斑点逐渐扩大,世界变为暗红色。耳边肮脏声音逐渐被耳鸣遮盖,轰鸣声震耳欲聋。
不知已经历多久,她也不知道还要继续遭受多久折磨才能够等到解脱。
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人发觉,她仿佛被世界所遗弃。
她从一开始乞求有人能够想起她,无论是谁都可以,能救她出深渊。
到后来她只想死掉。
你可千万别让我活下来啊。
她咧嘴,扯起一个巨大的弧度。
凌虐她的人吓了一哆嗦,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甩了她几个耳光,她又重重垂下头去,了无声息。」
8.
对于一个满是骄傲的姑娘来说,经历那样的事情的确对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这也肯定是之后性情大变手段残忍的原因。
既然如此,那我就将隐患曝露在阳光之下,彻彻底底解决这件事情。
我往后瞥了一眼,铁门门锁闪着红光,意料之中的落了锁。
「怎么,这是我的家,我想回就回,有什么问题吗?」我模仿李鹤鹤的语气,不耐烦地回答。
李鹤鹤在我脑海里面啧啧称奇:「妈耶,奥斯卡金像奖非你莫属。」
邱阿姨的笑容僵了几秒,很快反应过来,手扯着我便往别墅走:「吃饭没啊,阿姨给你做饭。」
嘴角下弯,是隐忍动怒的姿态。
我下意识地进行分析,不动声色地往外扯扯我的手,但她用的力气很大,一时竟然扯不开。
走进别墅,金灿灿的装潢透露出有钱的气息,差点闪瞎我的眼。
邱阿姨走到我身后把别墅门关上,然后一溜烟进了厨房。
「……奢华,真奢华。」我在心里瞠目结舌。
李鹤鹤得意洋洋:「哎嘿嘿,那可不,我的品味你永远可以信任。」
「不过……」我环视一周,心下有了结论。
「不过啥?」
我轻轻地笑起来:「考你个问题,这个家里现在有几个人?」
李鹤鹤无语道:「你在考傻子啊,肯定是三个……如果咱俩同体的话是两个。」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你这么说我感觉四周凉飕飕的。」
「我刚刚闻到了饭菜的香气,还有炸鸡啤酒,一个中年女人应该不吃这些东西吧?」
「应该吧,」顺着我的思路,李鹤鹤沉思半晌,音量高了八度,「卧槽?!你什么意思?」
我低头拿出手机,拨打了 110。
「喂,你好警察叔叔,我要报警,静北路遇晔园 32 栋——」
我故意将事态说的严重了点,语气带着慌张惊恐,却重点明确,条理清晰。
非法入室,独居女孩。
每一条都能叩动警察的神经。
「我们马上出警,请不要慌乱,尽最大程度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不是吧大姐,你进来之前就知道了?」李鹤鹤用五味杂陈的语言问道,「那你是进来干嘛啊?」
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我抬头望去。
两个男人狞笑着从二楼下来,一个中年人,另外一个是一个小年轻,二人如出一辙的流里流气。
「卧槽这你不赶紧跑啊——」
李鹤鹤腔调变成了土拔鼠,尾音都带着颤抖,我不由自主想象到《呐喊》那副名画。
「现在肯定出不去了,」我活动活动手臂,顺手抄起桌子上的花瓶,「好好看好好学。」
李鹤鹤:「?」
李鹤鹤有些崩溃:「学个屁啊我的亲姐姐之前在草丛里你被陆沉州手上的刀都吓成什么样你现在逞什么强啊啊啊——」
9.
陈白羽正在临近地点做一个失踪案的笔录,便听到自己工作机响起了铃声。
是队长打来了电话。
独居女孩,非法入室。
他心头一震,联想到自己正在跟进的失踪案,便将笔记本收好,跟目击者约定好下次寻访的时间,便火急火燎回到车上。
正在车上抽烟的搭档一瞅,掐了烟笑着问道:「怎么回事,今天时间这么短?都问好了吗?」
「这件事情先放一放,遇晔园 32 号,先去这里。」他将手机上的通知递给搭档,搭档扫了一眼,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点点头迅速开车离开。
在路上,陈白羽突然想起来:「遇晔园?我这个名字很像听谁提起过,是不是咱单位谁住在那里?」
「不是吧小同志,像干咱们这行的谁能住在那里,应该是什么时候去那里抓过人,所以提起过吧?」霍知嗤笑一声,又将窗户开大了一点,烟味很快就消散干净,「咱们被那一帮人可看作扫把星的存在,一去准没好事。」
陈白羽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
警察已经通过指挥中心联系了物业,保安们先一步在 32 号别墅处找了锁匠进行开锁作业。
陈白羽二人是警察中最先到达现场。
陈白羽出示了警察证,便询问开锁进度。
一个小保安抹了一把汗:「这个锁是很高级哩,难开,多半还得要一段时间。」
灯火通明,突然一声清脆的声响从里面传来,他心一紧,便喊着保安们从下面搭成人墙,他三下五除二攀了上去。
小保安瞪大眼睛:「我滴亲乖乖啊,这警察还会仙术嘞,这么高嘞墙他噌的一下就出溜上去了。」
霍知又掏出一根烟,闻言笑了一声:「这不是仙术,是在警校积累的好体能。」
陈白羽用巧劲从高高的墙上翻滚下来,连身上的灰都来不及拍打便从里面打开了大门,随后迅速转身跑向别墅一侧的窗户处。
他掏出警棍,用尽全力打碎了了玻璃,也顾不得会不会划伤,便翻了进去。
「都不许动!」
伴随着喊话,他手持警棍来到了客厅。
在金碧辉煌充满暴发户气息的客厅里,红发少女一脚踹在中年男人的肚子上,旁边还有抱着流血脑袋呻吟的小年轻,中年女人抱着小年轻大哭。
场面陷入诡异的寂静,红发少女缓缓收回了脚,拧过头看来。而那小年轻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就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朝着陈白羽喊:「警察叔叔救命啊——」
他不知所措地握了握手中的警棍,沉默半晌,不确定地问:「你……你们谁报的警?」
我慢条斯理叉着腰,坦然接受更改剧情之后的下一次原文闪回。
10.
「她老了,事情许多已泛着毛边,朦朦胧胧不在真切。
有时候她能见到鹿,见到树林。
似乎在这方寸之地生活太久,她甚至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回忆时时刻刻萦绕着忏悔罪过的祷文,整宿折磨她的精神。
总会看到她还在十六岁时,怀着戾气对待世间万物,将他人尊严碾碎狠狠踩于脚下。
再眨眼后,场景变换,似乎又是那个雨夜。风声尖锐遮盖自己翻动草坪的声音,也掩埋掉一切罪恶。
亡魂被安置在秋千一角,之后这片土地在葱茏年月中开出花来,白森森在寂静中盛放。
再转眼,自己不过二十多岁,徜徉在疯狂欲望之中。
自知处于泥泞中,她没来由无比怨恨那个只生活在光亮中的少女。
为什么自己经历那么多痛苦,她却拥有世界上所有她羡慕的东西。
杀了她。
不知为何,她那时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蓦然云开,阳光璀璨洋洋洒洒铺满阴暗的土地。
她又眨了一下眼睛。
俊朗青年身着警服,背光端正坐着,担忧看着自己,轻声安抚语气坚定:「你经历了什么,我会帮你的,不要害怕。」
她开始颤抖,不想看接下来那惨剧。
景色却事与愿违。
倒在血泊之中,他眼睛却没有闭上,带着担忧神色望向她,那是一双漂亮的琥珀色双眸,能让人联想到阳光。
似乎不放心她。
即便岁月更迭,她却经常想起这个场景,天地无声一切静默。似是在记忆中搭建的一方墓园,时刻提醒自己背负着何种罪孽。
她害了一个拥有光明未来的人。
垂眸所见,便是银白色手铐。
她听着陆沉州的指责,想起当年那个一直道歉的少年。
时间带来苦难,降临于身,无人可逃。
抬头,暗沉色屋顶阻挡住天空。她想,这可能是一个和记忆中相同的午后。
那时,她像风一样自由。
终于,她将遥遥望去。
几步路的距离似永远无法跨越的沟壑,她和那个男人端坐于两端。与如今叱咤风云的男人对视,她却毫不畏惧。
——
「我还杀了人,一家三口。」
李鹤鹤抬起头,对法官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她本来眼睛就很大,目不转睛看人时有一种真诚感。但在这时,法官却从黑白分明的双眸中见到了地狱。
「下面,进行宣判——」」
11.
嘶。
我晃了晃脑袋,十分确认,如果我没有来这里阻止这一件事情的发生,那么她一只脚已经迈入了罪恶的深渊。
但不会有这个剧情了。
嗯,不愧是我。
我在心里喊了几声李鹤鹤,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吓到了,她静若鹌鹑,一声不发。
「你……你们谁报的警?」
拿着警棍的俊朗小哥显然陷入了自我怀疑,琥珀色漂亮眸子在我们四人身上游移,不确定地开口问道。
随后一堆人呼啦啦闯进别墅,见到这一幕也十分默契的沉默下来。
「我,我报的警。」我举起血淋淋的右手,因为飞溅的花瓶渣也划伤了我自己。
这时候一大队警察从四面八方赶来,其中领头的一个中年警察,领导模样,眉头紧锁神态威严。
领导拍了拍年轻警察的肩膀,吩咐道:「别愣着了,先带回所里。」
「是!」
年轻警察收了警棍,给领导敬了个礼便带着人手忙活起来。
领导看见我,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
「是鹤鹤吗?哎呀,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我:「?」
「你认识他?」我在脑海里疯狂 call 李鹤鹤。
李鹤鹤闷声开口:「我不知道啊,没印象。」
领导见我难掩困惑神色,笑了笑:「哎呀,我是你张叔叔啊,当年我还抱过你呢!」
出现了,万用金句!
「……那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卧槽,他这是指望我从一两岁就开始记事儿,我是神童吗我?」李鹤鹤无语的吐槽,「大姐破案了,这应该是我……舅舅的同事。」
我老老实实带着腼腆的笑容说了声:「张叔叔好。」
「哎呦,好好好,老李的外甥女真的乖,身手也相当不错啊,」张叔叔威严的神色不见了,笑得不见眼,见到我的伤口又喊道:「白羽!先过来帮小姑娘包扎一下!」
李鹤鹤也在我脑海里面吐槽道:「是相当不错,啥位置都打,我看着都胯下一凉。」
我:「你懂什么,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啊?好的。」被喊做白羽的年轻警察又飞快折返回来,手中多了一个急救箱。
「等一会儿需要跟我们回一趟派出所做个笔录,时间不会很长。」张叔叔说道,望向我的目光充满慈祥,也蕴含着几分担忧。
「好的张叔叔,嘶——」酒精涂在我伤口上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得不说,即便以前受过很多伤,也无法习惯这种疼痛,更何况自己现在在其他人的身体里。
被称作白羽的青年当即手法又轻柔了一些。
12.
张叔叔看起来很忙,又接了好几个电话,只能对我歉意一笑:「鹤鹤,我还有事,我们所里见。」
「好的,张叔叔再见。」我保持对待长辈应有的甜甜微笑,礼貌地向张叔叔道别。
李鹤鹤:「呕,你好虚伪。」
我:「你懂什么 这叫过年生存技能。」
「再见,陈白羽,你可要照顾好鹤鹤啊。」
陈白羽目光流转,隐隐约约带着笑意:「好的队长。」
当人走远,陈白羽才开口问到,又似乎怕吓到我,语气十分温柔:「你是李墨书队长的外甥女吗?」
「是的,」我似乎能从他身上打听到关于李鹤鹤舅舅的事情,于是紧接着问了一句「你认识他吗?」
「认识,他是我的偶像。」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笑道,眉眼弯弯,目光莹莹,如一弯春水映梨花,晃得让人挪不开眼。
「好了,先和我走一趟吧。」
回过神来,他已经收拾好急救箱。
「好的。」
我动了动手臂,端详自己被包扎的那只手。
陈白羽包扎起来,手法熟练,动作迅速,而且本人也十分帅气,给人的感觉如春风过境,基本上直接五星好评。
唯一不好一点就是……
我看着绷带上打的这大大的蝴蝶结,无语哽咽。
多大的人了还绑蝴蝶结……
到派出所的时候,我看到墙上挂着张叔叔的照片,低下写着名字:「张建忠。」
他身旁还有一个空荡荡的照相框,似乎曾经也有一张照片放在他身边。
张叔叔风风火火赶来,留了我的电话后又风风火火地离开。
录完笔录回来已经十一点了,是陈白羽和另外一个看起来痞里痞气的警察将我送回来的。
「哥哥,加个微信吧。」我用没有打绷带的手晃晃花里胡哨的手机,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为了防止之后李鹤鹤的性格策马奔腾,我觉得十分急需一个一身正气刚正不阿的警察叔叔来镇镇宅。
陈白羽打开车门的动作有半刻停顿,旋即笑道:「好啊,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
「没问题,我还怕会打扰到你呢。」
13.
我忙不迭应承下来,顺利获得了陈白羽的微信号码,他的头像是一只带着警帽的大白鸽,微信名字就叫白羽。
「不打扰,」陈白羽笑着摇摇头,「通过了,这么晚你赶紧回去吧。」
「好的警察叔叔,再见警察叔叔。」我挥挥手,一溜烟回了家。
陈白羽目送我进了家,从后视镜盯了会儿自己,似乎有些困惑:「这就又从哥哥变成叔叔了,我才毕业一年,很老吗?」
霍知抽出一根烟,上下打量自己的搭档,装模作样思考一阵子之后表示认同:「So old.」
「可去你的吧,」他笑骂,揉了揉太阳穴,「这个小姑娘是李队长的外甥女。」
「我知道,但李队长天天念叨他外甥女又乖又可爱,这小姑娘脚踢北山猛虎拳打西海蛟龙,一头红发还化着惨不忍睹的妆,真的一点都不沾边。」
霍知抽了口烟,对老一辈的眼神产生了些许担忧。
陈白羽不自觉扬起一个微笑,咳嗽一声反驳霍知:「别这么说,人家小姑娘很可爱。」
「啥?」霍知抽了抽嘴角,想起下午队长也说这小姑娘可爱,重重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怕的滤镜。」
14.
我看着一地狼藉,放弃了今晚收拾的念头。
当进入卫生间洗漱时,我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镜子中映着我的身影。
一头张扬的红发像土地上野蛮生长的野草,烟熏妆画的如同熬了夜的大熊猫,又大又厚的烈焰红唇在这张青涩的脸上也显得不伦不类。
我被这个景象震惊了,张了张嘴终于找回了声音:「卧槽!」
一想到顶着一脑袋红头发过了一下午,我就尴尬到脚趾扣地。
李鹤鹤得意地说:「怎么样,最新潮流,我化的是不是很好看?」
虽然我不忍心批驳李鹤鹤,但这小孩审美也得好好修正修正了。
认认真真卸了妆洗完脸,一张娇俏的面容展现在眼前。
少女的眼睛很大,双眸黑白分明,和书中描写的一样,目不转睛看着人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真诚感。
就是因为这种感觉,欺骗了女主很多回。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的身心都十分疲惫。倒是李鹤鹤精神抖擞,一直在我耳边叽叽喳喳。
李鹤鹤听起来十分兴奋,放低声音悄悄对我说:「虽然你的手段不太行,但杀伤力挺大的呀,你怎么练的,不会之前是一个杀手吧?」
闻言,我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回复道:「放心,正经守法好公民。」
李鹤鹤:「哦。」
语气听起来十分失望。
我有点睡不着觉,便捧着热水坐在卧室的阳台上看着天。
蔚蓝穹顶下悬挂着三三两两璀璨星辰,点亮了夜的孤寂。
我听见低低的一声:「谢谢。」
「嗯?」我喝了口水掩盖住唇角的微笑,「刚刚风有点大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不说!听不见就算了!」小孩突然炸了毛。
我绷不住,笑声从喉咙中逃逸出来,赶紧给她顺毛:「好了好了我听见了,不客气,我说了要帮你。」
李鹤鹤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作为感谢,你可不可以和我讲讲你舅舅的故事?」
沉默很长时间,我杯中热水也要凉透。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应时,她终于说话了。
「他是我的亲人,也是唯一真正爱我的人。」
「她从初中开始基本上借住在舅舅家。
即便舅舅大部分时间都回来的很晚 但那仍旧是她平生最快乐的时光。
他会抽空替她开家长会,会带她去游乐园,也会给她买许多父母不让吃的东西,会讲许多不那么有意思的老笑话。
他是一个善良、幽默、又随和的男人。
就是头发经常乱的像个鸟窝,胡子好几天不刮,看上去邋里邋遢。
从一开始对他的抗拒,到慢慢接受,再到最后的崇拜。舅舅奉行的是和自己父母完全不一样的行为准则,这种准则在几年相处中潜移默化改变她许多。
李鹤鹤指着电视剧中的警察,信誓旦旦开口:「我以后也要当警察!」
舅舅正在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微弯双眸嚯了一声:「你个小丫头片子,好好学习才有机会当上警察。」
夕阳染红街道,猩红刺目,就如同那日舅舅身下的鲜血一样。
他是为了救那个被家暴的男孩子,因此被男孩的父亲从背后捅了十几刀。
男孩就站立在阴影处低垂着头,长长的头发遮盖住面容,看不真切。
「对不起。」
男孩说。
对不起有什么用?
她狠狠推了男孩一把,却已经没有了骂人的力气,只是不知所措站在急救室门口,盯着灯亮起,最后熄灭。
15.
「我们尽力了。」医生说。
也在那一天,她被许久未见的父母以爱之名赶回了那栋孤寂的大宅之中。
父母办完事情,打了声招呼便又离开。
她低着头,将自己与父母的对话数写进小小的笔记本中。
五句话。
母亲说:「当年让他进公司他不进……唉。其实我就预感会有这么一天。」
父亲说:「别难过了。」
母亲说:「鹤鹤,不许在这里呆了,回家。」
父亲说:「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听不见你妈妈的话?」
可是,我想在这里陪陪舅舅,他陪了我这么长时间,见我头都不回就离开,会伤心的……
母亲说:「鹤鹤,听话。」
听话听话听话!
眼泪掉在笔记本上,晕染开一个又一个字迹。
她去父母的房间,翻出了一包香烟,点燃它,看它慢慢燃尽。
烟雾升腾,她的表情变得平静。
紧接着,是第二支。」
第二天醒来,我艰难张开似灌了铅的眼皮,一动不动盯了会儿不熟悉的天花板,才想起来我已经穿越到一本小说中,还在一个恶毒女配的身体里。
昨晚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我做了一个十分奇怪的梦。
梦中我拿着一本册子,将一行字划去。
上面写着许多东西,但我现在醒来后就只记得一句话。
「改变陆沉州第一个命运转折点。」
好家伙,我是来这里当急救人员的吗,救完这个救那个。
不过陆沉州第一个命运转折点是什么来着?
我仔细回想小说片段,剧情也十分及时地在脑海中闪回。
「阴天,天空黑着脸,有雷声隐隐约约穿透厚重的幕布在城市上空响起,夏日总是天气多变。
是个周末,陆沉州和往常一样,用一周中午吃馒头节约下来的钱中的两块钱来坐公交车。
然后步行几公里,穿越破旧的高楼大厦,穿过嬉笑怒骂的人群,路过喝醉酒撒泼的醉汉,路过所有灯火通明。
在城市末端一幢风雨飘摇的建筑中,走过黑暗的楼道。
五楼是他的家。
母亲不会开灯,她会蜷缩在阴暗的角落,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客厅。
和两年前一样。
那个警察死在那个地方,死在父亲手中,血液飞溅,溅在他脸上。
他闭上眼就能看见警察的音容笑貌,他资助他能够上学,得到受教育的权利。
「妈,我回来了。」他敲敲门,没有得到回应。
他又敲了敲门。
没人应答。
兴许是睡着了吧……
他想,从门口的缝中掏出备用钥匙,打开房门。」
嘶,就原文来说,应该是他的母亲去世了。
至于时间问题,需要先去学校,见到陆沉舟再说。
李鹤鹤似乎也感受到我醒来,连忙开了口:「你没事吧?昨晚你突然昏了过去。」
「没事,可能是刚来有些不适应。」我揉着脑袋起身,头昏眼花,从灵魂深处升起的一股疲惫感。
这一定不是无缘无故而来的,可能就和我改变剧情这件事有关。
垃圾桶里有几个烟头,想必是李鹤鹤昨晚拿到了身体的主导权后抽的。
我张了张嘴,却没把规劝的话说出来。
我没什么立场去制止她,毕竟我才是鸠占鹊巢那个人。
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我翻了翻通讯录,也没有找到班主任的电话。
「你班主任的电话呢?」
「你干嘛?」李鹤鹤瞬间支棱起来。
16.
「请假啊。」我一脸诧异。
李鹤鹤对我的行为嗤之以鼻:「我从来不请假的,想不去就不去,反正那老头子又请不来家长,之后也就默许我爱来不来了。」
「那真不巧,」我收回手机,「你遇上了我。」
李鹤鹤:「我是 A 中校霸好吗大姐,你见过哪个校霸天天学习的?!」
面对李鹤鹤的愤怒,我四两拨千斤:「不冲突。」
我把自己收拾妥当,换了一身衣柜中还算正常的衣服,短袖牛仔裤白色运动鞋,便准备出门了。
李鹤鹤:「大姐你要去哪?」
「上学。」我说的理所当然。
李鹤鹤对这个决定相当不满意,当即哼了一下不再搭理我。
当然,上学前肯定要把头发染回去。
李鹤鹤对此又炸毛了:「我警告你不许动我头发!」
「等之后一切过去了你再把头发染回来啊乖。」我心平气和安抚暴躁的李鹤鹤,并对托尼老师说染回黑色。
李鹤鹤半天没吱声,最后问了一句:「一切过去?你会走吗?」
「怎么,舍不得我?」我在内心调笑道。
李鹤鹤闷声闷气道:「爱走不走,巴不得你走。」
染完头发后,我才觉得镜中的女孩顺眼了许多,柔顺的黑色长发,给这个少女增添几分乖巧可爱,怎么看都不像是之后丧心病狂的恶毒女配。
本来就不应该是被作者界定的平面人物。
我想,我要给你一个平静的未来。
A 中,高二七班。
众目睽睽之下我出现在门口,此时铃声敲响,正好下课。
人流自觉避过我,从我面前分叉,又在身后汇为一整条河流,只有我似乎是被排除在外的人。
「老大你来的正好,走,吃饭去!」一个金毛从后门绕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李鹤鹤负责任充当普及背景板:「张晓,我的小弟之一。」
「不了,谢谢。」
我板着脸,拒绝了一行人的邀请。
张晓也不做过多纠缠,顺着我的目光看着坐在角落的少年,了然一笑靠过来:「好嘞大哥,如果嫌自己打不够解气,之后找小弟几个。」
我眼皮跳了跳,懒得跟他辩解。
陆沉州家庭情况并不好,中午也并不跟同学们一起去食堂吃饭,而是拿出早上在食堂买的馒头,一边做题一边啃馒头。
长期营养不良导致他身形瘦弱,体质多病,也因此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心理的扭曲。
17.
少年蹙着眉,似乎在认真思索问题的答案,并没有发现我越来越近。
倒是李鹤鹤先咋呼起来:「不是啊大姐你干嘛?」
我揉揉太阳穴,决定先忽略她:「陆沉州。」
少年微垂的双目猛然抬起,像是收到了突然惊吓的猫,凌厉美目扫过来,浑身上下紧绷起来,背挺得笔直。他的额头上还有那一个伤口,连纱布都没有包,鲜红色已经结痂。
我顿时内心的愧疚感又快要溢出。
他没有说话,苍白双唇紧紧抿成冰冷的弧度。
我道:「商量个事,出去说呗。」
如果我没有记错,他母亲是在期中考试左右突发急症死去。
当他周日回家时,母亲的尸体已经开始发臭。
至于具体细节,我记得不是特别清楚。这些得靠陆沉州自己。
陆沉州没有动,紧紧捏住笔,指关节都泛着白。
「不然我不能保证会对她做点什么。」
我带着笑容,斜斜靠在门边。
看来我真的有当恶毒女配的潜力。
少年静默半晌,蓦地起身,朝门外走去。
李鹤鹤气急败坏,在我脑袋里骂骂咧咧:「你瞅瞅天天板个脸给谁看,不知道还以为我欠他一条命!」
我也跟着出了门,还得安慰炸毛的李鹤鹤:「乖啦,每个人都有难处,你之后就知道了。」
「难处?」李鹤鹤对此嗤之以鼻。
「嗯。」
我跟在少年身后,他的影子在身后,像是镌刻于灵魂深处的负担,稍稍压弯了他的脊梁。
路上静默无声,我跟随他的脚步前进。
小说中许多细节我都已经回想不起来了,按道理说是刚刚看过的小说,不应该记得这么模糊。
不过知道大概走向,我仍旧是手握金手指的人,问题不大。
我对此自信满满。
转弯,上楼,这里是教学楼的天台。
云在天空的怀抱中慵懒的躺着,一望无际的碧蓝在远方与城市接壤。
这是只有在学校时才会遇见的美景。
「说吧。」少年声音微哑,在风声中显得格外凉薄。
「什么时候期中考试?」我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微皱起剑眉,并没有问什么,只是说:「后天。」
我噎了一下,顿时瞪大了眼「什么时候啊?你再说一遍?」
「后天。」
「shift。」
李鹤鹤:「大妈,是 shit。」
我:要你瓜。
18.
「你有家里电话没?」我立刻掏出手机,抬头问道。
陆沉州黝黑双眸盯着我,俊逸的脸上些许困惑,沉默半晌才说出口来:「我们家……没有电话。」
李鹤鹤:「卧槽。」
这是我未曾设想的道路,我没想到作者会这么狠,连固定电话都不给陆沉州家里装。
转念一想,为了塑造一个陆沉州阴暗偏执的性格,作者把他爸写成精神不正常的家暴狂,把他妈设置成抑郁症病弱女。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在家里不按电话,穷的叮当响也算不上什么了。
毕竟这才能和之后黑白通吃,冷血无情的商业大佬形成鲜明对比。
但要是我是陆沉州,我什么都不要,死我也得拉着作者一起死。
在这种家庭背景下,小孩能长到现在还没歪,也算不错了。
「陆沉州,你期中考试能不能不考?」我试探着问他,毕竟如果想要说服他母亲,还是陆沉州上会比较有效。
他背过身不看我,我能看到他的校服洗的泛白,却干干净净。半晌,才听到他回答:「李鹤鹤,我和你不一样。期中考试之后是半期奖学金,我必须得考到全级前三。」
这样……才能给妈妈买药。
我叹了口气,还是得让我来,急救先锋小李又有忙活的了:「行吧,那第二件事,帮我补个课吧。」
陆沉州:「?」
李鹤鹤:「?」
19.
与陆沉州告别后,李鹤鹤就开始在我脑袋里面撒泼,大声嚷嚷:「你干嘛!我和他势不两立你不知道?!老女人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我想学习。」我面不改色扯着瞎话,垮起了脸,发出呜呜的哭声,「鹤鹤啊,你不知道我家里穷,从来没有上过学,我好不容易得到这次机会,只是想体验一下上学的感觉。」
李鹤鹤犹豫了:「这……」
我见此立马又放了一把火:「放心,我听课不是你听课,理论上不是你对陆沉州妥协,呜呜,我知道你是校霸,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李鹤鹤烦躁起来:「好了好了吵死了行行行你学你学反正又不是我学,随你的便!」
「啊,谢谢鹤鹤,鹤鹤最好了!」我语气十分惊喜。
李鹤鹤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闷声说:「我才不好呢。」
至于陆沉州的事……
看来我又得逃课了。
我心情沉重的叹了口气,想好好学习可真不容易。
连午饭都没吃,我直接从后门翻出学校。
李鹤鹤:「大姐你不是要好好学习吗?」
我:「突然感到了疲惫,想念家里柔软的床。」
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也想学习。
至于陆沉州家的地址——
我想了想,向陈白羽寻求帮助。
「喂,白羽哥哥,我是李鹤鹤。」
电流隐约传来,些微失真的声音仍旧带着温柔:「嗯,我知道,怎么了鹤鹤。」
「你知道我叔叔生前经常资助的那个学生家在哪吗,我叔叔之前想送给他家的东西,我想今天给他带过去。」
嘈杂的背景音里有其他警员粗声粗气的吆喝和讨论,还有人奔跑的声音。
陈白羽那头传来了翻动纸张的声音,他语调认真:「啊,我记得你叔叔说过,是在晨光路尽头,有一栋老旧居民楼,我把详细地址发给你。」
「好,谢谢白羽哥哥。」
「不客气。」陈白羽顿了顿,犹疑片刻,「鹤鹤,那里比较……乱,我一会儿也去那办点事情,我们一起去吧。」
「不用了哥哥,我一个人可以。」
我怕陈白羽影响我发挥,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谁在那!」
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从离栏杆不远的地方传来。
李鹤鹤:「艹,我们年级主任快跑快跑!」
「啊哥先不说了啊!」我连忙挂了电话,一转头便看到一个地中海中年人怒气冲冲跑来,我立马拔腿就跑。
20.
我在公交车站旁喘着粗气:「我这辈子都没有被班主任抓到逃课过。」
李鹤鹤:「现在你经历了,让你平凡的生活多姿多彩,不客气我叫雷锋。」
「不过,话说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去他家,你想知道什么,你又知道什么?」少女平静的开口,似乎在一天的思考中获得了答案,「你知道未来,对吗?」
「你知道未来的我,是什么样子吗?」
那日阳光倾斜,浓浓烈烈拥抱大地,升腾起灼热,我凝视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保持沉默。
再次苏醒时,我精神十分萎靡,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到了一栋破旧的建筑前。
「你醒了?」李鹤鹤发出声来,安安静静让出了身体的控制权,「对不起,我不应该问的。」
「没关系。」我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
我没有想到我决定说出一些关于那本小说的事情时,一种尖锐的刺痛席卷我的精神,我竟然昏厥过去了。
像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说出高于这个世界意志的事情。
日了狗了。
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陈白羽发来了陆沉州的地址,李鹤鹤按照地址来到这里。
破败、脏乱、萎靡。
这里像是光鲜亮丽城市中最隐晦的伤疤,被掩盖厌弃,风中不是饭菜的香气,而是不知名混杂在一起的臭味。
有女人与男人的调笑和粗喘。
世界的背面毫不掩盖,赤裸裸地展示在风声中。
李鹤鹤说:「我没想到城市之中还有这样的地方,我原路返回耽搁了一点时间,买了一瓶防狼喷雾,以防万一。」
「你做的很对。」
我猛然发现她似乎成长起来。
我曾经想象过陆沉州的生活环境,却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的混乱不堪。
但事不宜迟,我来不及犹豫,皱着眉进入这漆黑的楼道。
即便是下午,阳光仍然找不进这幢房子,也未曾真正照进这一片被人所遗弃的地区。
我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加快脚步上楼。
在三楼,大门敞开,一个女人门口抽着烟,见有人上来,才缓缓抬起头来,用浑浊的眼睛盯着我,又挪开视线。
一个男人从门内提着裤子出来,一张钞票丢在地上。
色眯眯的眼神在我身上流连,我恶心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继续往上前进。
五楼,我按照地址敲了敲陆沉州家的门。
没有声响。
21.
我心下一紧,又敲了敲门。
没有声音,只有我敲门的声响在楼道中回荡。
不会已经——
我咬住嘴唇,让疼痛使我混乱的思绪沉静下来,要想想有什么办法进去——
钥匙!
我记得他们家有把备用钥匙!
正当我手忙脚乱准备找钥匙时,门支呀一声开了个小缝,从缝隙中我能看到面目沧桑的女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我。
我差点吓得心肌梗死。
乖乖,恐怖片都不敢这么拍。
昏黄的灯光下,我盯着洁净的白瓷杯。
还有一个格格不入的白瓷杯在餐桌上放着,里面空空荡荡。
这和其它泛着破旧朴素的家具形成了鲜明对比,阳光被窗帘紧紧阻挡在外,这里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炎热的夏天使这里又潮又热,让人十分不适。不过看样子有人经常打扫,所以一切即便年代久远,仍有种有条不紊的沉静。
「我记得你,」女人说,她坐在了沙发的另一侧,与我隔了一个茶几,「我对不起他。」
「您记得我?」我微微吃了一惊。
女人目光遥远,似乎会想起了一些事情,过了一会才想起来我,开口道:「他倒下时,手机屏幕亮着,是和你的合影。」
李鹤鹤喃喃:「我的舅舅。」
「那是我的舅舅,」我低声说,「我失去了我最爱的亲人。」
「是啊,那么好的一个人死去了,却让我这种废人苟延残喘在这里。」她叹了口气,眼中有了泪光。
这是她这几年经久不散的梦魇,每每一闭眼就总能想到她的丈夫拿着刀面目狰狞,一刀一刀捅在男人身上。
然后丈夫拿着刀在她面前,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拽过去,让她好好看看男人是怎么死的。
她已经撑不下去了。
前路漫漫,暗淡无光。
「李鹤鹤,你恨她吗。」我问。
我无法在未经李鹤鹤允许之前说出宽慰的话,因为这同样会深深伤害这个还未从伤痛中走出来的少女。
李鹤鹤似乎也在凝视这个饱经沧桑的女人,女人嘴唇青紫,双目无神,身上有无数伤疤,最严重的一道从她的脖颈之上划到锁骨处,她沉默,并且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22.
终于,她道:「或许是我钻牛角尖了。」
「我以为他们理所当然把奉献的人所遗忘,但没想到竟然已经成了她心中的梦魇,虽然有些不道德,但我感到轻松和释然。他们没有遗忘我的舅舅。」
她语气沉稳。
但与此同时,精神上汹涌而来的疲惫感差点使我站不稳。
但我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我认为舅舅在天之灵,不希望看见自己舍命护住的母子这样生活,我现在也是沉州的同学,我们相处得很……很好,我也希望有什么能够帮助您的。」
等了许久听不到回应,发现她已经半阖双眼。
她说:「这是我的罪,告诉阿州,妈妈爱他,但妈妈坚持不下去了,你快走吧。」
我感到呼吸也似乎有些不适,胸腔起伏,奋力呼吸。
不是吧大哥,你拿煤气自杀啊?
……这 tm 是个言情甜宠小说啊喂,怎么我一来就直奔悬疑小说去了?!
我这个恶毒女配实在是不好当啊。
脑海中我在哀嚎,但这并不耽搁我一边奔向大门,一边飞快拨打 120。
门在这时候被敲响,我打开门,是陈白羽。
青年即便在昏暗的楼道下,却仍旧让我想到了干净温暖的阳光,他微蹙眉心站在门口。
天神下凡。
我突然想到这一个词。
我连忙打开门,「白羽哥……」
话还没说完,我倒是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意识的末端,是一个薰衣草皂香味的怀抱。
不得不说,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感谢您所做的贡献。」
「结局已经改写,您将于一周后回家。」
「谨代表拯救恶毒配角组,向您表达由衷地敬意与祝福。」
我看着面前的本子,最后一行字迹被抹去,转而浮现的是三句话。
「我上窜下蹦忙得跟陀螺一样,你可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我瞪着死鱼眼,面无表情的问。
「大千世界,森罗万象,位面有穷,故事无限。您经历的这一切,可以当它是虚无缥缈下泡沫梦境,或是灵魂遨游的奇幻世界,一切以您为准。」
「所以到底是啥,你搁这搁这呢?」我抽搐嘴角,对这种似是而非故弄玄虚的回答表示抗议。
「再见。」
本子「唰」的一下消失了,逃之夭夭。
剩我一个人在空白世界,无语哽咽。
我憋了半天,终于骂了一句:「你大爷!」
23.
我苏醒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洁白的天花板。
第二眼,是在一旁趴着正熟睡的青年。
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陈白羽似乎在梦境中仍旧有什么烦心事,眉心皱褶。
世界寂静,我能听到窗外飞鸟拍动翅膀正飞向云端,树叶在风中歌唱,赞颂自由美好的生命。
快要回家了。
我心情很好的往被窝深处蜷缩,在心中哼起了小曲。
「难听死了,」李鹤鹤不耐烦的说,说完又哼哼唧唧补充了一句,「算了,只是有一点好听。」
我笑着说:「你懂什么,这叫艺术。」
「我就听你瞎扯。」李鹤鹤也笑了。
「这世界很美好的。」我又说。
「你放屁。」她反驳。
「你才在放屁,小姑娘天天骂骂咧咧干嘛……」我意识又模糊起来,陷入了沉睡。
另一边,因为抢救及时,陆沉州的母亲已经脱离了危险。
我出院那天,陆沉州找到我,十分认真给我道了个歉:「对不起。」
我交出了身体的控制权,将少女推到台前。
少女走路的姿势一下子同手同脚,看起来十分滑稽:「没、没关系。」
我听着李鹤鹤在脑海中怒骂我,悄咪咪憋着笑。
「你之前说的话,我能够重新问一遍吗?」陆沉州认真看着李鹤鹤,本来暗沉沉的黑色眸子中似乎有了光芒,「我可以帮你补习吗?」
少年脊梁笔直,即便这么多磨难也未曾磨灭他的骄傲。
现在,他微微弯腰,摆出聆听的姿势。
虽然他们的关系并未十分亲近,但是这已经是破冰的第一步。
少女停下脚步,仔细打量陆沉舟,终于笑了起来,似乎与自己之前的执念和解,最后脑袋扭到一边:「勉为其难。」
李鹤鹤在脑海中跟我讲:「反正之后是你听课啊,听见没?」
「唉,我可真不容易。」我装模作样唉声叹气。
我就要走了。
我想李鹤鹤是有预感的。
我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从几个小时,到十几个小时。
她虽然一直不说,但我知道每当我醒来时她便把身体的掌控权交给我,说让我去一些自己想去的地方。
我带她去了一次游乐园。
她很开心,说我是第二个带她去游乐场的。在那里,她坐了四次过山车。
「你醒啦?」李鹤鹤刚做完一道题,立刻兴奋的问我,「我带你去一家新开的奶茶店,里面的东西听说超级好喝!」
「去不了啦,」我勉强提起精神,「你还记得之前你问我未来的你怎么样吗?」
她沉默了。
「现在告诉你哦,未来的你十分快乐,自由,有一个你爱的并且爱你的人,幸福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轻声说。
「谢谢你,」她哑着嗓子,似乎有些哽咽,「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我闭上眼睛,少女浓烈的悲伤也是对我的微笑,我如释重负,与这个世界挥手作别。
番外一: 李鹤鹤
是夜,深夜一点。
干她这一行的,深夜运送犯人已经是家常便饭。她点燃一支烟夹在手里,静静的看着烟雾缭绕。
李鹤鹤很久不抽烟了,至于过了多久,她倒是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一个璀璨的盛夏,那一个夏天她的青春绽放开花。
如今她变得沉默、冷硬、坚韧。十几年的岁月使她变成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人,但她没有后悔,在洪流中守护着无数于苦难中挣扎的人们。
而现在她的生活,也是她未曾设想过的道路。她和父母对峙,她和学习死磕,她终于接过舅舅手中的火炬,朝未来走去。
身披风雪,日夜兼程。
「李队,人交接好了。」
同事挥了挥手上一沓文件,见她点头便先坐进车中。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一道流星划破夜空。
透过烟雾,她看到监狱大门一侧的小门打开,一位老妪缓缓推着轮椅出来。
老妪抱着一个白布包,眉目祥和却又异常熟悉。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老妪缓缓抬起头,与她对视。
熟悉的感觉使灵魂战栗,这时电话突然响起。
再抬头时,眼前一空无一人。
「喂,鹤鹤,回来了吗?」陈白羽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李鹤鹤心不在焉哼了一声:「交接手续办完了,马上回来。」
她又仔细搜索了一遍无果后便掐灭烟,坐回车中。
困倦袭来,她扭头看着窗外。
闲暇时间,她总会幻听,听见李鹤又用不紧不慢的语调在调侃她。
十多年来,李鹤鹤总有那么几天会梦见突兀闯入她世界的那个女生,也曾经在幻想中描摹她的样貌。李鹤走后,她没有再把头发染回来,黑短发潦里潦草长在头上。
她前半生经历了两次刻骨铭心的离别,第一次是父母出国工作,相见遥遥无期,当时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思念。
第二次是舅舅盖着白布,无声息躺在洁白的床上。当时她明白了又一次认识到离别,她再也触碰不到舅舅,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以为自己从此百毒不侵。
直到第三次离别,那人匆匆的来又匆匆离开。她觉得这其实不算离别,她们总会再次相遇,总有一刻会再次心灵相通。
她一点都不想她。
只是……
她走之前,自己没和她说再见。
舅舅曾经说过,对一个人说「再见」,那么无论遭遇多少磨难和辗转,总会在某个柳暗花明的时刻见这人正站在灯火阑珊之处,与你再次相见。
所以,只是想和她……说声再见。
李鹤鹤看到了年轻时期的自己,但却身着警服身姿挺拔靠着警车。
怎么会是她呢?
有些想笑,她一身泥泞踽踽独行,又有何时可以站在阳光之下。
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果然消失。
又是幻觉。
她想。
她不知道该去那,只是吃力的推着轮椅继续向前。
风中,似乎有谁在唱歌。
番外二:原女主
明之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回了十年前。
明之:?
还有这好事?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对爸妈说:「我决定好了,咱们还是走吧。」
上辈子她似笼中雀般被饲养,死于那病态偏执的爱中,死前她想,兴许被那李鹤鹤杀死,倒会比这样自由得多。
自小时起,她的梦想便是星辰大海,是历历万山,而不是如菟丝花般依靠于男人生活。
但她逃不出去,逃不出那个偏执男人的掌心。
没想到神明眷顾于她,竟然真的给她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明爸气笑了:「你昨天不是还哭着喊着不要转学,说什么有一个特别需要你的朋友?」
明之回想起男人苍白艳丽的面庞,打了一个冷颤,急急忙忙否定道:「没有,我瞎说的!什么时候走,现在立刻马上?」
明妈好笑地敲了敲明之的脑袋:「那可要过几天了,怎么有这么着急?」
明之想微笑,又笑不出来,最后带着叹息说:「醍醐灌顶,想明白了一些事。」
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再次和李鹤鹤相遇,是她做调查记者的第四年。
许多农村女人都被以极低的价格”包身”,被皮卡车运到一家公厂里,美其名曰「打工」,为家里减少负担。
但即便警方几次去探查,都没有查出来端倪。
她决定回到 A 市,深入调查这一个工厂。
「明之,你疯了?」老沈把文件一摔,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知道女性本来在社会中就处于弱势,如果进去了你出不来怎么办?男记者都不敢进去,谁给你的胆子?」
「不许做!听见没!这是我们对你的保护!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得罪许多人了?」
「让我做吧,」明之将文件拾起来,「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这条命是我捡来的,在有限的时光里,我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价值的人,我希望能帮到所有去要帮助的群体,不管怎么说,相信我的能力。」
那是一双蕴含坚定和沉稳的眼睛。
老陈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也曾经为了调查、揭穿社会的阴暗面,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调查记者少,女性调查记者更少。
他曾经以为,这个并不适合女性做。
但现在他突然明白,不是不适合女性担任,而是不适合懦弱、愚笨、意志不坚定的人做。
她是优秀的调查记者,骨子里与生俱来带着冒险与勇气。
最后,老陈叹了口气:「你准备好了,那就去吧。」
终于逃离了黑工厂,她凭着顽强的意志力揪着路过的好心人说:「送我去……警察局……」
醒来时,是一张冷峻英气的面容。
这让她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上一世那个女人笑的娇艳无辜又狠辣异常,面对着法官说:「我还杀人了。」
「你安全了,放心。」
李鹤鹤垂眸拍了拍明之的肩膀,她已经在旁边守了几个小时,在此期间也了解了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是一个调查记者.为了调查几家剥削女性的黑工厂,不惜自己乔身打扮潜入这里。
她也因为几起女性死亡案件正密切注意这几家工厂,迫切等待这个记者的证据。
「我叫李鹤鹤,a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三支队副支队长。」
一切似乎都发生了变化。
明之轻轻颤动睫毛,望着身姿挺拔的女性,在心里默默地问上辈子的李鹤鹤。
你是否会想到,平行世界的你,生活在灿烂的阳光下,不遗余力的与黑暗做着斗争。
端详这只充满老茧手,她浅浅淡淡地笑了,握住了它。
这象征着什么?
象征着与执念、过去和解。
这双手和想象中一样,温暖有力。
「我叫明之,很高兴认识你,或者说,好久不见。」
番外三:最好的我们
李鹤鹤觉得,明之和陆沉州之间有情况。
可能是刑警队队长的直觉,他们中间流动着……嗯……奇怪的感觉。
至于到底是什么感觉——她也不知道。
李鹤鹤虽然在工作上雷厉风行,但私下生活中还是一副小年轻的样子,不着调,啥都想干,啥也不在乎。
陆沉州比自己脑子好使不是一星半点,学了医,天天吊着眼把她从头数落到脚,然后以再这么造自己的身体铁定活不过五十岁的结论。
龟毛脾气,早晚有人收了他。
李鹤鹤内心腹诽,但表面上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垂头丧气站在一边,刑侦界有名头的人物在陆沉州面前跟个听话的小弟一样。
「鹤鹤。」他带着慈祥(?)的微笑,温柔地呼唤他。
「大哥你有话直说!我再也不喝酒了!我也早就戒烟了!我没有任务绝对不熬夜不半夜三更街边撸串了!」
李鹤鹤头皮发麻,差点一个滑铲给陆沉州跪下。
「李鹤鹤你长本事了啊?」
「?」
「咳咳,你朋友,明记者……嗯,最近有空吗?」男人别扭地移开视线道,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
李鹤鹤愣了半晌,然后嘴角疯狂上扬,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所以说收他的人在这等着呢!
她和明之在之前的案子中相识,相交甚欢,便处成了朋友。
「哟呦呦,这是谁啊,我记得谁之前说对女人提不起——呜呜呜呜!」
「咳,好久不见,明记者,还有陈队,好久不见。」
明之和陈白羽一前一后进来,陈白羽打了个招呼,好笑的看着被捂住嘴的李鹤鹤:「鹤鹤,别捣乱,你的报告写了吗?」
「呜呜!(没有!)」
「快去写吧,」陈白羽总能准确无误地知道李鹤鹤要表达什么,温柔地将她从魔爪中解救出来:「那我们就不打扰二位了。」
陆沉州带着几分矫揉造作(李鹤鹤写)的矜持,只是点了点头。
明之也不忸怩,回答:「好的,陈队再见,鹤鹤再见。」
「再见。」
「明知再见。」李鹤鹤想着自己还没有写的工作报告,蔫了吧唧告别,牵着陈白羽的衣袖离开了。
这个世界,陆沉州变了很多。
明之看着男人俊朗的面庞越来越红,心情不错地笑起来,这样的他,更加吸引人。
「要去吃饭吗,边吃边说。」她道。
「嗯!」陆沉州连忙点点头,又觉得自己不够矜持,抿抿嘴,补充了一句,「……咳,我是说,荣幸之至。」
(全文完)
作者:子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