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在城里买下了一座小宅子,有了落脚点,再慢慢计划以后做什么生意。
我拿着纸和笔在灯下发呆,我们应该做什么呢?开个高端的大饭店?或者开一家时尚的服装店?要不然买下一整条街搞成一个小吃街?
我越想越不靠谱,越想越发愁。
刘铭接过了我手中的笔,笑盈盈道:「愁什么呢?」
我把纸推到刘铭面前,「发愁我们做什么生意最稳妥,不会赔。」
「八闽盛产荔枝,不过荔枝若离本枝,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即使是京城一年也吃不到多少。我们就做荔枝的衍生品,易于保存,不易腐坏的那种。」
被海王一点拨,我突然想起来我在东宫里做的山枣酒,果酒的做法大同小异,那我们就做出荔枝酒卖啊!
我满脸崇拜地望着刘铭,「真有你的,咱们就做荔枝酒。」
「做荔枝酒也没那么容易,先要买下工厂,招些熟练的工人;还要采购大批新鲜的荔枝,最好能长期合作;还要找到把酒卖到各大酒楼,卖到其他城市……」
我这才发现自己总是头脑一热就做出决定,过于没有大局观了。
刘铭去找合适的宅子做工厂,我也亲自去了果园和崔叔谈荔枝的收购问题。
这一次,我要让八闽成为第一个资本主义萌芽的地方!让千年之后的高中生都为这段历史惊叹!
谁知道崔叔看起来憨厚老实,一看我只是个女孩,开始漫天要价,一两二斤的价格未免也太高了。我来之前已经货比三家,自然知道他给我的报价是多么的离谱。
不过逛了一整天的果园,确实只有他们家的荔枝个头最大,吃起来也最甜。
「崔叔,我说一个数,二两银子,十斤,再送个包邮!」
结果崔叔推着我就往果园外走,「你这个小姑娘,大白天就开始说胡话。」
我脚下一个刹车,停在了原地,可怜巴巴地望着崔叔,「崔叔,我买很多行不行,我们签个契约,以后都在你家买,你家的荔枝我全包了。」
我掏出银票,「而且我超有诚意的,绝不赊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崔叔有些犹豫,跑回屋子跟园主商量了好久,才出来告诉我,可以,但必须今天就签订协议,交了钱。
我凭本事砍下了这么多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还没进城门,就看到刘铭来接我,我朝他手舞足蹈。
刘铭迎我上了马车,我坐在马车里锤着酸痛的腿,兴高采烈地汇报着今日的砍价战绩。
刘铭一边夸着我,一边说着他今日的所见所闻。
今日他一共看了五个宅子,其中有两个比较满意,一个离我们住处近,价格也合适,就是房子小了点;另一个离我们住处比较远,但是前身是一条繁华的街市,后身有一条蜿蜒的河流,不仅地理位置绝佳,房子也很大。
我想都没想就说,「第二个,我们要选就选最好的,这一次绝对稳了。」
到了住处后,我刚站起身就摔了下去,腿就像不受控制一般。
随着我的一声惊呼,刘铭拉开帘子看着倒在马车里我,神色也变得焦急,「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事,今天走太多路了,有点累。」
但我心里知道,这具身体曾经坠过马,腿脚是落了些病的,以前只是阴雨天有些疼,没想到现在竟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也是,京城干燥,八闽潮湿,本就不利于我养腿。
刘铭将我横抱起来,回了房间。
我的头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强烈的心跳声,他是在紧张我吗?一定是我想多了,如今我们只是合作伙伴。
我并不是秀儿,他知道的。
将我放到床上,掖好被子后,刘铭便急匆匆地出去给我寻大夫了。我怎么喊都喊不住。
我不是没有感受到自己来到南方之后腿部的变化,可我实在是太怂,如果是一个难以接受的坏结果,还是不要让我知道的好。
刘铭却不听我的,任凭我怎么跟他强调,自己身强体壮,虎虎生威,睡一觉就会好。他就是不听,如今大夫已经坐在我身前为我把脉了。
经过一番望闻问切,老大夫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令妻的腿曾经受过伤,如今初到八闽,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劳累,多多休息就好了。」
听了这话,我才算放下心来,看来身体不舒服就应该马上看医生,讳疾忌医,自己吓自己,实在是愚蠢。
刘铭连声道谢,送走了大夫。
我刚才只顾着听自己的病情,现在才反应过来,老大夫刚才说的是「令妻」。刘铭为什么没有反驳?是没听到?还是根本不在乎,懒得解释?
我正胡思乱想着呢,刘铭进了屋子,替我关好窗户,吹灭了灯火。叮嘱我早些休息后,便退出了房间。
我最近的思绪总是乱糟糟的,很难以一颗平常心与刘铭相处。他嘴上说着已经知道了我不是秀儿,而且仍然对我处处照顾。可他从不喊我的名字。他是不是依然放不下秀儿,还在拿我当一个替代品呢?
或许是因为心事太多,我睡得并不踏实,做了一夜的梦。电锯杀人狂拿着嗡嗡作响的电锯追着我,我只能一瘸一拐地挪动着。那杀人狂倒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享受着我的恐惧……
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出了浑身的冷汗,这一觉睡得格外疲惫。
我坐起身,扶着墙尝试慢慢走路。
刘铭听到了我屋里的声音,问道:「你醒了吗?」
我嗯了一声。
门被打开,刘铭推着一把轮椅进了屋。
「怎么下地了。」刘铭语气有些责怪的意思,将轮椅推到我面前,扶着我坐下。
我摸着轮椅的扶手,这么的光滑,一定经过很多次打磨。
仰起头,刘铭眼下的乌青是那么的显眼。看来这是他熬夜为我做的。
难怪我做了一夜的噩梦,原来是因为听到了锯木声,打磨声。
「刘铭。」我很少叫他的名字。
「嗯?」因为熬夜,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何必要对我这么好呢,你也知道,我不是她。」明明我们做合作伙伴,一起快乐赚钱就好,你总是对我这么好,若我真的动心,又不愿做替身,以后的日子,该有多痛苦啊。
刘铭的手抬起又放下,他叹了口气,轻轻道:「我不会把你当成她的,你不必想这么多。」
他拍了拍手,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进了屋。刘铭说她叫小雨,最近几日她会陪着我,说完便去忙荔枝酒工厂的事了。
我看着小雨稚嫩的脸庞,问她可曾签了卖身契。
小雨摇摇头,回答道:「不曾,那位哥哥只说姐姐最近生病了,需要人陪伴,让我来照顾几日,便给我一笔报酬。我只要白天陪着姐姐就好,晚上还是可以回家睡觉的。」
刘铭确实记住了我的话,不签不平等的卖身契,只签劳动合同。
小雨推我到院子里晒太阳,我闭着眼仰起头感受着阳光。
曾经,我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刘铭的好,因为我不爱他,心中无他,就算沾了秀儿的光也无所谓。可如今,不知我是怎么了,总会很在意。我真的很介意他对我的好只是因为这副秀儿的皮囊。我一个陌生人,何德何能可以让他放弃王爷之位,放弃军功,放弃一切。与我在八闽做一个商人呢?
八闽,兵家不争之地,在这里生活,自然是彻底断送了前程。
生活就像一个巴掌,谁立 flag 谁就挨一个耳光。
我本以为自己有着跨越时空的智慧,干什么事都能成。结果我在养病之际,荔枝酿工厂遇上了难题。
收购的荔枝过多,我们还没有打开销售通道,大把荔枝堆在仓库,而且崔叔送来的荔枝质量良莠不齐,明显就是在坑我。
我急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嘴里长满了溃疡。
都是我的错,我为了砍价,买下太多荔枝。出了京城,没了贵族身份,哪儿还有什么资格伤春悲秋,生存都快成问题了。
刘铭却不气恼,亲自前往果园和崔叔重新签订了协议,具体到荔枝的个头、口感、数量和定金。不过条件就是不能退回这次的荔枝。
又辗转于各大酒楼餐馆,还有烟柳花巷去谈荔枝酿的销售。
我的腿已经完全恢复,自然不能再心安理得地当废物,况且我待在家里还要花钱请人照顾我,那哪行啊。
晚上,刘铭风尘仆仆地回了家,我迎他进了屋,开始说我的解决方案。
「这次荔枝质量良莠不齐,刚好方便我们做市场细分。针对不同的目标客户,生产不同的荔枝酒。质量最好的一批,用来生产妃子饮笑,卖入最好的酒楼;质量居中的一批,生产荔枝酿,卖给普通酒楼;质量最差的,与烈酒混合,做成散酒,卖给码头的劳动人民。」
刘铭点了点头,面色愁容却不改,「这还不够,这次的荔枝实在是太多了,我们酿酒的坛子,工人都不够。荔枝腐坏的时间又太快。」
「还有办法!荔枝衍生品还有许多,荔枝罐头、荔枝果茶、荔枝果干、荔枝酵素……我们也起一个响当当的品牌名,零食专家——三万只松鼠!」
刘铭总算缓和了面容,「过几日,纤云郡主与林三少爷便会回到八闽,你记得去公主府看望他们,带上我们新生产的妃子饮笑。如今八闽的权贵对我们还不了解,这是一个机会。」
哇!刘铭居然还知道广告效应,太厉害了。
虽然遇到了一场不小的危机,好在我们互相扶持,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纤云郡主与林类刚到八闽,我就往公主府递了帖子,约了时间。
拎着几坛上好的妃子饮笑进了公主府。青山公主也是个亲切的老人,不仅平易近人,没什么贵族包袱,还妙语连珠,常常一语制胜,逗得众人哄堂大笑。
我将妃子饮笑好生夸赞了一番,浓浓的荔枝清甜味,淡淡的酒香味,一杯你开胃,二杯你肾不亏,三杯五杯下了肚,保证你的小脸蛋啊,是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黑不溜秋,蓝哇哇的……粉不嘟的就透着那个美啊。
「三哥,你们有任何宴会,都要用我做的荔枝酒哦,我会一生一世免费为你提供的,别忘了我们的名字叫做妃子饮笑,高端荔枝酒品牌。」
见林类答应了,我这才松一口气。虽然我成了平民百姓,还好我有贵族亲戚,这波广告打出去,我的妃子饮笑肯定也会炙手可热。
做生意这事,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还好有刘铭一直陪着我,从采购到生产,乃至最后的销售,要不是刘铭,我恐怕早就赔得倾家荡产了。
八闽的百姓不多,竞争又激烈,只在八闽销售还是难以盈利,要想办法把我们的产品销售出去。
刘铭联系了逆丰镖局的马镖师,可以将货物运送到更富庶的金陵城。
马镖师行走江湖多年,自然有许多朋友,结交了他,不仅能放心地将货物托付给他,还能在金陵找到销售渠道。
「要想结交马镖师,还是要从马夫人入手。」
刘铭这样一说,我秒懂,「我保证完成任务,给马夫人陪得明明白白。」
领了一笔钱,我先是精心挑选了一件彩纱衣,这件衣服薄如蝉翼,阴暗处看只是一件平平无奇的白纱衣,到了阳光下却闪耀着七彩光芒,这样的衣服,哪个女人会不爱?
进了逆丰镖局,初见马夫人,倒让我惊了一下。马镖师那样的硬汉,夫人却颇有温婉气质。
我送了她彩纱衣,又拉着她研究妆容,古代的妆容虽说很有韵味,但以我的审美接受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马夫人本就是一张樱桃小口,怎么能还化花瓣唇,当然要涂全唇。整张脸脂粉气太浓,要减淡一些妆容,但是马夫人肤白,容易显得没有气色,胭脂还是要涂一点的。
发型嘛,来个野一点的,敦煌壁画中仙女们都是飞天髻,那我也给马夫人来个飞天髻。
陪着马夫人不仅吃遍了八闽美食,逛遍了戏院茶楼,还一起聊天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经过小半个月的相处,我们也终于成为了半个闺蜜。
我高高兴兴地回府汇报这个消息时,才得知,马镖师早就出发了,再过半个月都该回来了,刘铭也跟着去了。
我顿时觉得灰心,本以为自己大有用处,没想到屁用不顶。最终还是由刘铭解决了问题。他让我去结交马夫人,其实就是给我找个轻松的事干,让我玩完之后还以为自己立了大功。
刘铭从金陵风尘仆仆地归来时,还给我带了几匹丝绸。
我接过丝绸,却没有什么兴致,「我还以为我去结交马夫人,真的能帮到你,没想到还是让你独自解决这件事。」
刘铭笑道:「怎么会呢,马镖师惧内,你这次结交,功劳大了,以后会展现出来的。」
生意终于迈上了正规。
我们雇了许多人帮忙照看生意,我也渐渐从忙碌的生活中脱身。
小雨从这里吃到了甜头,便时不时地想来打打杂,赚些零花钱。我看小雨还是个孩子,也不忍心让她做什么重活,只让她每日去城门口的听云楼将说书先生讲的东西记下来,再复述给我听。
听云楼里说的都是些国家大事,我把它当成古代版新闻联播。
小雨每跟我复述一次,便能赚到五文钱。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古代的信息传播之慢,前几天听云楼说的还是海王大败匈奴,凯旋而归。
昨天说的是海王辞官云游四海去了,做了真正的逍遥主儿。
我正在记账,小雨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开始摇头晃脑道:「皇上的原配妻子病逝于东宫,皇上发了国丧,并下令三年之内不再选秀。」
我停了手上的动作,这个刘堂,给了我和离书,恢复我的自由身,让我可以任意婚配,自己却三年不选秀。他放过了我,却放不过自己。
小雨看我有些失神,唤了我一声。
我这才回过神来,递给小雨五文钱,她拿了钱,这才开开心心地出去玩了。
公主府里,我和三哥坐在凉亭下发呆。
「想不到你真的把生意做起来了,我离京的时候,皇上和爹都给了我许多钱,叫我接济你呢。」
我这才回过神,「什么?那你岂不是独吞了?」
「你如今家大业大,哥哥替你放着。」林类这人,惯会耍赖,估计还在记仇给纤云郡主挑礼物时,我选了一马车的物拾。
「三哥,你如今年岁也不大,就来到八闽养老,断了仕途,你甘心吗?」
林类坐直了身体,认真道:「从前不懂,如今懂了,人各有志。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路。我虽不能保家卫国,却能护纤云一世长安。」
我面无表情吞了这碗狗粮,打了个响指,「嫂嫂快出来吧,这个回答你可否满意。」
纤云郡主从凉亭的柱子后现身,看都没看我一眼,便扑进了林类怀里。
我皱起眉头,好,我走,我走。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现在生意已经稳定,刘铭处理商场的事,比在官场中更加得心应手起来。
我本想偷偷离开,但又觉得不辞而别也太不礼貌了。体面的分别,给彼此都留个念想,也挺好的。
早饭时,我放下碗筷,认真道:「并肩奋斗的这段时光,充实又美好,累并快乐着。虽然我用处不大,但也算发挥了一些小用。我会永远记住你,记住这段时光的,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刘铭面色越来越凝重,再我说出要走时,他终于忍不住发问。
「去哪都行啊。」
「为什么要走?」
「我不想要偷来的感情。」我低着头,声音细弱蚊鸣。
「不,不是偷来的感情。」
我抬起头,撞入他乌黑的眼眸,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坚定。
「我第一次见你,看你那陌生的眼神,便知道你不是她。那段时间我沉溺于痛苦之中,惶惶度日,是你告诉我,建功立业。我喝醉酒误闯你的房间,你给我放置好了枕头和被子,还守了我一整夜。出征前,是你亲手为我系了平安符……这些,都是专属于我们两人之间的回忆。」
「我和秀儿,你分得清吗?」
刘铭拥我入怀,一字一顿认真道:「你是微微,也是我心上人。我会爱上你,并不因为你这副皮囊。」
那日之后,我便决心留在他身边。
刘铭怕我无聊,又看我爱喝酒,竟然开了一家酒楼给我经营。这就离谱,谁不愿意做个翘脚老板,每天躺着收钱,干嘛非要给我没事找事做。
话虽这么说,酒楼装修起来了,我也老老实实地住进去开始当老板。
起名字是个大难题,刘铭偏偏不打算帮我,只让我自己想。
我绞尽脑汁想了许多,都觉得不合适,突然灵光乍现。
轻舟行。
刘铭问我为何起了这个名字,我望着酒楼的牌匾,悠悠道:「轻舟不会为山川停留,它只会驶向大海。」
刘堂写的这句话,早就预示了结局。
巧合的是,我与刘铭的初遇也是在轻舟之上。
一个酒楼起名轻舟行,自然是要点点题的。我买下几艘画舫停靠在诏安河沿岸。多加点钱就可以享受在独立画舫一边欣赏江景一边饮酒对诗。
我还特意从金陵请来了一批三十多岁的琵琶女,小时候学《琵琶行》,心中总会惋惜,今日有了机会,我当然要帮助她们再就业。
只要技术过关,一起坐在河中央的画舫中,以薄纱覆面,共同演奏。
水雾弥漫,烟波飘渺,仙境之中,自然不会有人苛责她们的样貌。
只是我还要负责酒楼的菜谱定制,毕竟餐饮业想要做出名堂,最重要的还是菜品。最近实在是分身乏术,便将画舫交给了刘铭负责。
忙碌的人对时间的感知是迟钝的,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我终于订好了菜谱,轻舟行以后就专走下午茶风格,卖一些果酒、果干、果茶、还有各种小吃。荔枝酵素因为美容养颜的功效已经风靡八闽贵妇圈,虽然这只是我随口一吹嘘的功效。
刘铭派小雨过来给我传消息,诏安河的画舫已经全部装饰完成,金陵城的琵琶女也都请来了,我安排好了剩下的工作,想去亲自看看刘铭能不能搞出我想象中的样子。
小雨拉着我的衣袖,「姐姐换一件衣服吧,再化化妆。」
我随手抄起一块布擦了擦手,「没事的,赶时间,咱们一起去看看。」
小雨却拽着我的衣袖不撒手,「姐姐与哥哥各自忙碌,许久未见了,还是打扮一下吧。」
我心中无奈,这孩子人小鬼大。
小雨拉着我进了酒楼的简易休息室,我最近这段时间都住在这里,方便监工。看着镜子里灰头土脸的自己,确实应该好好收拾一下。
拉开衣柜,最显眼的就是一件嫩粉的襦裙,这裙子明显是全新的,我拿过来的都是些方便行动的,颜色耐脏的衣服。这条裙子,完全没印象啊。
我正想着这条从天而降的襦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小雨已经拉着我坐在梳妆台上。
简单梳洗之后,我换上那条襦裙,竟然出奇的合身。
我们两人赶到诏安河时,夕阳已经敛起最后一抹余晖,山头挂起半个月牙。
河边拉起了长长的彩灯,刘铭站在岸边,身着月白色衣衫,衬得整个人更加玉树临风。
我嘲笑他,又不是什么大场面,搞得还挺正式。
他笑而不答,牵着我的手将我引入那一艘最大的画舫。
我才刚踏入其中,就看到画舫中坐满了人。林类、纤云郡主、马镖师和他夫人,甚至还有崔叔。
桌上摆着精致的吃食,酒杯换成了琉璃盏,仔细看形状,还有些像高脚杯。
琵琶声起,果真如珠玉落盘,声音清脆。
刘铭接过小雨递上来的红宝石戒指,半跪在我身前,询问我是否愿意嫁给他。
我惊讶道:「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现代人的求婚仪式,我可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
「与你有关的,我自然都会学习。」
伸出右手,刘铭替我带上戒指之时,我补充道:「中西结合的婚礼我不喜欢,我还是想让你三书六聘,将我八抬大轿娶进家门。」
既然身处古代,还是想体会一次正宗的中式婚礼。
刘铭给京城林家寄了书信,林家人也会赶来见证我们的婚礼。
画舫之中,我们共同举起酒杯,刘铭还不忘把小雨手里的酒换成果茶,琉璃盏相碰,叮叮当当的声音与琵琶声相融,也与夜色相融。
我却在绣嫁衣的时候犯了难,在现代,我是个绣十字绣都费劲的人,现在却要我自己做自己的嫁衣,难搞哦。
刘铭说他已经请了八闽最好的绣娘,嫁衣不用我烦心。
我严肃拒绝了他的提议,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于是我一次次挑灯夜战,一次次失败重来。
最终,我妥协了。
这世上并无完人,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会。太完美的人是会被上天摧折的。
三哥把我接进了公主府,刘铭在忙活些什么,彻底不在我的掌控之内了。
纤云郡主跟着先太后学会了斗地主和打麻将,我没了做嫁衣的负担,反正刘铭那么靠谱,我也就不再操心,每天开开心心地跟着纤云郡主玩耍。
三哥气得直拍大腿,没想到把我接进来,还抢走了嫂嫂的注意力。
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感慨着:锄禾日当午,我可真辛苦。上午打麻将,下午斗地主。
林家人风尘仆仆赶到了八闽,不愧是武将,即使赶了这么久的路,也没有我当初的疲惫,依然神采奕奕。
林夫人给我带了许多礼物当作嫁妆,没想到我刚把自己的嫁妆挥霍完,居然马上又获得了第二笔嫁妆,难道这就是财富密码吗?
「对了,还有这个。」林夫人返回马车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到我的手上,「我们出发前,太后召见我,给了我这份礼物。」
我接过木盒,「太后这是何意?」
「傻孩子,太后是海王的生母,这份礼物自然是代表她肯定了你这个儿媳。」
我心中怀疑,但还是纠正道:「娘,如今已经不能再叫海王了。」
林夫人捂住嘴,不再说话。
晚上独自待在房间里,我打开木盒,是一对精巧的玉镯,色泽莹白,品相不错。
太后送的,不说是什么惊世宝物,也该是个完美无瑕的吧,可这个玉镯,好像有一点瑕疵。莹白的玉镯上,偏偏有一个黑点。
我拿起那对玉镯对着烛火端详,就是有一个黑点,还很明显,擦也擦不掉,而且两个玉镯的瑕疵还是对称的。鸡立鹤群般明显。
看来太后确实对我不够满意,特意送来了有瑕疵的玉镯来敲打我。
本想收了玉镯马上就寝时,才发现了地上的影子。
玉镯的瑕疵处对着烛火,映出的影子,是一朵芙蓉。
两只玉镯叠在一起,映出的影子,是一朵并蒂芙蓉。
芙蓉花,哪有并蒂而生的呢。
嫁衣送来那日,林夫人却落了泪,我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娘,你怎么哭了,这不是好事吗?」
林夫人拭去了眼泪,扯出微笑对我说,「娘是高兴,你们两个人,终于苦尽甘来。」
是啊,苦尽甘来。
穿上嫁衣,喜婆来为我绞面、上妆。
小雨急匆匆地跑进来,「姐姐,昨天说书先生说的是皇上在京郊设立了安济坊给贫民施粥,还设立了居养院来安置鳏寡孤独呢。」
他确实成了一位仁君,我摸摸小雨的头,给她抓了一把喜糖和一些碎银子,「今后,便不必再给我复述说书先生的话了。姐姐再交给你别的任务,还会给你钱的。」
纤云郡主急匆匆地赶来给我铺床,非说要把自己一身喜气传给我。
我一头雾水,「郡主,你在公主府给我铺什么床,怎么说也要回到刘府吧。」
纤云郡主的动作停住,「是哦,那我等会去那边给你铺。」
我摇摇头,真是一孕傻三年。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丰腴了不少,八闽的风水可真养人啊。
盖上红盖头,喜婆牵着我的手跨过了火盆,耳旁是震耳欲聋的吹吹打打声,小花童在我前面撒花瓣。
坐上轿子的那一刻,我还有些恍惚,喧闹的声音被隔绝在轿子外,我终于可以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