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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温尚存

生日当天被秘书谩骂,我反手糊了她一脸蛋糕,第二天就被顾应淮拉去离婚了。

我扯着他的手臂哭着哀求他不要放弃我。

他只是掐着眉心:「我很累,宛宛。」

后来我第二个生日当天,他跪在地上给我穿高跟鞋,红着眼眶说:「宛宛,不要放弃我。」

01.

我生日当天,顾应淮给我做了很大的蛋糕,这个蛋糕是他亲手做的,在一片欢呼中我闭眼许下愿望。

宋宛和顾应淮长长久久。

可一睁开眼睛却看到顾应淮秘书正在小声骂我,她翻了个白眼,面目狰狞。

她说我不过是顾应淮白月光的替身,有什么好神气的。

我一瞬间心凉到谷底,抬手端起蛋糕糊在了她脸上,一瞬间惊叫声四起,秘书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我则是又甩了她一巴掌。

「我是替身又怎么样?

「总好过有些人连替身都做不成。」

我和顾应淮是高一在一起的,恋爱八年,结婚两年,我以为顾应淮会一直站在我身边。

就在我眼巴巴地看向他,希望他能为出口气的时候,顾应淮眉头紧皱在一起,他烦躁地掐了掐眉心,然后抬手掀翻了桌子。

高脚酒杯落地瞬间四分五裂,碎片被溅起割得我小腿生疼,我刚想蹲下去查看伤口,却被顾应淮攥着手腕扯了起来。

他用力很大,直到我吃痛出声才后知后觉地松了力道,然后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定定地望着我良久。

「宋宛,我们离婚吧。」

他嗓音涩然,仿佛被灌满了铅水,硬生生地挤出来这么一句。

我则是恍然地看着他:「好。」

02.

我和顾应淮高一就认识了,那个时候他在操场上打球,我则是在不远处的长凳上做题。

篮球滚落到我脚边的时候,我抬起了眸子。

顾应淮穿着秋衣,额前薄薄的刘海被汗水打湿,他眸子亮晶晶地朝我伸出手。

我笑着把篮球递给他,调侃道:

「你这球技不行啊。」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两颗小虎牙在阳光下分外可爱,眼睛清澈得像湖水。

此刻眼里只有我。

「我球技好得很。

「就是冲着你来的。」

他笑弯了一双眸子,在我还怔愣的时候,拿起我试卷上的笔,在我演草纸上写下一串数字。

字迹龙飞凤舞,桀骜得很。

一如他这个人。

「这是我微信号,我是高一三班顾应淮。

「姐姐记得加我。」

我的视线从他长如蝶翅的睫毛,到他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他薄薄的嘴唇上。

粉粉嫩嫩的,好想咬一口。

等我回过神,顾应淮已经走远了。

落日烁金,碎光洒在少年单薄的背影上,蝉鸣燥耳得很,我再看不进去一个字。

「我叫宋宛,高一一班宋宛。」

我喊完后就见顾应淮转身笑着朝我摆摆手:

「我知道。」

少年热烈得像三月暖阳,光一直灼到了心底。

我整张脸都在发烫。

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从回忆中抽离回来,顾应淮调了下空调暖风,问我冷不冷。

我摇了摇头。

他又道:「在想什么?」

嗓音低沉有磁性,一如既往地好听。

而此刻这好听的声线又道:「宛宛,我们回不去了,我真的太累了。」

我看着他突然就红了眼眶,良久才点了点头:

「好。」

短短一个字像是用尽了我一生的力气,说完后我颓然地倚靠在车窗前,沉沉睡去。

而顾应淮用手隔在我额头与车窗间,防止我磕碰到。

多么令人作呕的深情啊。

03.

外面下起了绵绵细雨,顾应淮下车脱掉西装挡在我的头顶:「小心点,别着凉。」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勾唇笑了笑。

「顾先生倒也没必要再恶心我。」

顾应淮皱眉头,好似对我很是头痛。

「宛宛,你能不能不闹。」

我能不能不闹——

他任由我被他的秘书谩骂,任由我被顾家的下人指指点点,他拉我去离婚,如今却变成了我在闹。

我吸了吸鼻子,忽然觉得委屈极了。

「顾应淮,你知道顾家的用人都怎么说我的吗?

「他们说我贱骨头贱命,就像是依附顾家的蛆虫,只会吸顾家的血。

「就连刘婶也这么说。」

顾应淮却只是定定地望着我,眉宇一丝无奈,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无理取闹的孩子。

「刘婶不是这种人,宛宛,别闹。」

我笑了,是真的气笑了。

「好,顾应淮,我是这种人。」

十年的情分,在我告诉我亲爱的老公我有多委屈的时候,那个曾说要爱护我一辈子的男人。

他让我不要闹。

他说刘婶不是这种人。

所以他了解所有人,却不了解我是吗?

我上前与顾应淮擦肩而过,夺走了他手中的户口本,起初他还不愿意给我,我只是笑道:「你不怕我闹了?」

他就松了手。

我心底一阵悲凉。

我们当初结婚的时候,顾应淮背着我一步一步踏上这条台阶,他每一步都走得庄重极了。

他说,宛宛,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现在还是这条阶梯,我一个人踏上去,顾应淮站在下面遥遥望着我的身影。

我走得很慢很慢,我等他说话,等一个我回头的理由,我怕我走得太快,他让我回头的时候,我听不清。

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04.

领完离婚证后,我朝顾应淮扬了扬手里的红本本:「离婚快乐,顾先生。」

当初我们领完结婚证后,我也是这样抱着顾应淮的胳膊撒娇,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

顾应淮很高很高,几近 190 的身高使我踮起脚尖都够不着他的额头,顾应淮便很配合地蹲下身。

当时我亲完后也是笑着说:「顾先生,结婚快乐。」

当时顾应淮是怎么说的?

他抱紧了我,头埋在我的颈窝,他说宛宛,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

我没想到他的一辈子那么短。

他年轻时起誓死也要在一起,后来我们没在一起,他也没死,年轻替他抵了命。

顾应淮显然也想起来了,他眼眶一瞬间就红了,拿着红本本的手有些无措,最后索性别过头不去看我。

细雨打湿了顾应淮额前的碎发,雨水从他清晰的下颌线流下,在地上绽开水花。

顾应淮转头静静地看着我,一瞬间我分不清从他眼里流下来的是眼泪还是雨水。

他掏出银行卡和房产证塞到了我手上。

他说宛宛,你要好好的。

我上前一步吻住了他的唇,片刻后离开。

我笑着说:「顾应淮,这是我最后一次亲你了,往后你要好好的。」

我拿着房产证和银行卡向下走去,顾应淮愣在原地片刻后追了上来:「我送你。」

他打开了车门,车门前的空地形成了一小片水洼,而我脚上是三千块的羊皮底的高跟鞋。

顾应淮扫了我鞋子一眼,动作利索地将西装脱了下来,铺在了水洼处,我冲他勾唇一笑,踩着西装上了车。

我是个娇气包,他向来清楚。

05.

兰博基尼在我家门口停下,我妈听到动静急忙迎了出来,她笑着握住顾应淮的手一口一个「好女婿」地叫着。

顾应淮眉头皱了皱,最终还是没有推开她。

我则是裹紧了衣服轻声道:「妈,我们离婚了。」

我妈一瞬间满脸的慌张,她说我脾气差、性格倔,说我爱耍小聪明……被我打断了。

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我在你眼里要是很不堪的话,你就认顾应淮当儿子去吧。」

我妈还在后面喋喋不休,而我已经径直回屋了。

我来并不是和她住一起,而是为了拿我的东西。

我和我妈关系并不好,因为她不喜欢女孩子。

从小时候起她对我就动辄打骂,她买了零食会藏起来给弟弟吃,家务则是全让我做。

我曾经搬着凳子到她藏零食的柜子前,踩着凳子掏了一颗糖果吃。

糖果入嘴一瞬间就爆出汁,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当时暗暗发誓长大一定要多买一些。

可是被我妈发现了。

她用衣架抽我的小腿,拽着我的头发扇我巴掌,仅仅是因为我吃了一颗糖。

她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个正当理由,美其名曰说她在教育我,说我这是偷。

最后她打累了,就恶狠狠地说:「再敢吃你弟弟东西试试,你个赔钱货。」

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有人可以对自己的女儿下那么狠的手。

身上肿起了一道道的青紫色痕迹,泛着红,火辣辣地疼,从那以后我再也没买过糖。

甚至一见到糖果就浑身发抖。

06.

我的房间已经被他们改成弟弟的书房了,我推开门正好与宋尧打了个照面,他正在打游戏。

「我来拿点东西。」

宋尧紧皱着眉头:「你那些垃圾还没来得及给你扔呢,自己找找吧,赶紧拿完赶紧走。」

我不想与他多言,径直翻起来我的抽屉,果不其然在里面找到一个铁盒子。

里面装的是高中三年,顾应淮给我传的小纸条。

「宛宛,下课去不去食堂吃饭。」

「晚上来 207,我给你讲题。」

「今天的衣服真好看。」

……

我看着看着笑出声来,而后才想起我和顾应淮已经离婚了,不禁有一种恍然,觉得这几年是那么不真切。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正准备走,迎头却挨了一巴掌。

「你真是长本事了啊,顾应淮那么一个金大腿你都抱不住,你还活着干什么?」

我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然后报了警。

我没想到顾应淮会跟着警察一起来,不过想想也是,他人脉那么广,别人知道报警的是顾太太,通知他也正常。

顾应淮皱着眉头从车上下来,目光扫视了一圈,落在了我的脸颊上,他冷着脸走向我。

「谁打的?」

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木质香,我心顿时安静了下来,抬头扫了一眼我那个妈。

顾应淮脸色越发难看,他抬眸扫过去,我妈顿时打了个寒战,说话都结结巴巴。

她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顾应淮也烦了,他眉头皱得越发紧,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满是不耐烦。

「谁准你动她的?」

没等我妈说话,他又冷声道:

「这种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一瞬间我突然幻想,他是不是对我还有感情。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很快就打破了我的幻想。

因为沈曼曼也来了。

07.

沈曼曼是顾应淮的青梅竹马,如果不是天降一个我的话,沈家一定是顾家联姻的最好人选。

而不是我这个如附骨之蛆只知道吸血的顾太太,是啊,他们多般配啊。

顾应淮正倚在车边和警方交谈着什么,沈曼曼则是小鸟依人地站在他身边,他时不时看她一眼。

眼神里藏着能溺死人的爱意。

我就静静地望着他们俩,看顾应淮想要签字,因为没有带笔回头望了沈曼曼一眼,沈曼曼立刻将笔递给他。

他们俩那么默契,好似本该如此。

这一刻,我才是旁观者。

突然浑身又抽抽地疼,数万只针扎一般,疼得我直不起来腰,于是我索性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余光中瞥到一双长腿迈步朝我走来,顾应淮蹲下身给我披上西装外套,他皱着眉将我凌乱的发丝拨到而后,声调一贯的清冷。

「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我张了张嘴,想说这是个小意外,没有你我也能活得好好的。可我太疼太疼了,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最后我只是扯了扯顾应淮的袖子。

顾应淮蹙眉将我打横抱起,动作却停了下来,我倚在他怀里清晰地感知他的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我抬头望向他,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我手中的铁盒,然后故作无所谓地摇了摇:

「本来打算拿去扔掉的,没来得及。」

顾应淮闷闷地点了点头,将我抱到车里后,夺下我手里的铁盒:

「我帮你扔。」

我想拒绝,可想了想,我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铁盒被顾应淮随手扔到垃圾桶里,沈曼曼递给他一张纸巾,他接过擦了擦手,转头冲沈曼曼笑了笑。

这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顾应淮他不属于我了。

08.

于是我下了车,可我实在太难受了,跌跌撞撞地向前走,顾应淮想要扶我被我避开了。

我冲他笑了笑:「顾先生没必要带着新人来接前妻,让我看着你们秀恩爱吧。

「没必要,我自己能走。」

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雨丝,顾应淮站在远处看着我走远,雨水混着热泪一起流下,我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

宋宛,不要回头。

身后突然传来沈曼曼的声音,她冲我喊道:「宛宛,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说,我和应淮都会帮你的。」

我没有回她,我只想一个人走完这条路。

09.

我最终在远离市区的地方租了个房子,虽然又破又小,但是好在周遭环境很安静。

晚上夜幕笼下,零星几颗星子挂在窗外,我蜷缩在床上,胸口一阵刺痛,全身上下仿佛针刑。

我疼得几乎喘不过气,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身上的睡衣已经被汗水打湿了,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我伸出手努力去够桌子上的止痛药,只差一点我就可以够到的时候,止痛药却被我不慎打翻在地。

药片散落了一地,我挣扎着下床,跪在地上捡起药片往嘴里塞。

我甚至都来不及喝水。

我真的太痛太痛了。

吃过药后我就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脑海不断地闪过与顾应淮相识的画面。

夏夜吹过凉风的操场,顾应淮曾在操场给我弹吉他,他的手拨动着弦,眼睛却始终满含笑意地望着我。

画面一转是正在收拾书包的我,和等在我班级外的顾应淮。

他校服外套搭在一边的肩上,单手插兜倚在墙上,看见我笑出了两颗小虎牙,眉眼都弯成了月牙。

他接过我的书包往肩上一背,然后攥着我的手腕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仰头看着顾应淮清晰的下颌线不禁红了脸。

越疼痛我就越发清醒,细细碎碎的美好就越发清晰,一遍遍地在脑海中回放。

我实在撑不住了,准备给顾应淮打去电话,这时手机突然弹出新闻,是顾应淮和沈曼曼出席活动的合照。

画面上的沈曼曼满是柔情地看着顾应淮,两人郎才女貌,般配极了。

我只觉得眼眶发酸,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过。

我最终还是摁灭了手机。

10.

我很喜欢人间烟火气。

煲汤,做饭,散步,遛狗。

于是我决定今天给自己做几道小菜,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却遇到了刘婶。

彼时我正在挑黄瓜,只觉得有人正盯着我的侧脸,我转头正对刘婶红红的眼眶,她抹了一把眼泪:

「夫人,真是你啊,你怎么来菜市场了?」

我看着眼前这张虚伪的脸,不禁想起她曾经谩骂我的话,于是我拎着黄瓜转身就走,可是却忘了付钱被摊主拦了下来。

「我有,我有。」

刘婶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递了过去,然后缓步走到我面前,哑着嗓子问我:

「夫人,你现在住在哪儿啊?」

我只是淡淡道:「我和顾应淮已经离婚了,别叫我夫人了。」

「哎。」

刘婶点了点头,从我手里夺过黄瓜藏到身后,我这才抬眸打量她。

「还给我。」

「夫……宛宛要去哪,我给你送过去。」

她指了指外面的电瓶车,赶忙冲我道:「我这有车。」

我终究还是没能犟过她,天空泛起鱼肚白,有那么点点霞光,晨风冷得我一哆嗦。

刘婶停下了车,将外套强硬地给我披上。

电瓶车驶在路上,周遭的景物缓缓向后退去,我披着刘婶的衣服,手箍住了她的腰,路过一家幼儿园时突然就红了眼。

他们多幸福啊。

他们有那么好的妈妈。

而我只是在一旁看着那些孩子飞奔着扑进妈妈的怀里,然后缓缓转过了头。

11.

刘婶把我送到家后,打量了一圈小区突然又开始抹眼泪,我只得出声安慰她:「顾应淮给了我不少钱,是我觉得这个小区虽然破但是特别安静。」

刘婶点了点头,然后拎着黄瓜进了厨房:

「你以前最喜欢喝我做的汤,刘婶给你做。」

这次我没再拦她,只是漠然地看着她在厨房忙碌,我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对我恶语相向的人现在又跑过来跟我献殷勤。

图什么呢?

12.

刘婶走后我看着天边暮色恍了神,只觉得无边漠然,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

我朝着暮色走去,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到了窗边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想离暮色再近点。

可我还是远离了窗户,身上又开始疼了起来,我艰难地爬上床准备睡一觉的时候却在门口听到了脚步声。

冲着我房间来的脚步声。

我伸手去够桌子上的剪刀,绷直身子紧紧地盯着门口,可脚步声又消失了。

恐惧像是一张大手裹挟着我的心脏,我再也绷不住了,哭着给顾应淮打了电话。

顾应淮赶来的时候,我已经握着剪刀睡着了,警察在门口勘察良久,没有发现脚印。

他们皱着眉头看我,我则是抓着顾应淮的手不断地重复,我真的听到了脚步声。

顾应淮点点头,然后用指腹擦去我脸上的泪痕:「宛宛不哭,我相信你。」

他打量了一圈周遭环境,皱着眉头看着我,我知道他也觉得我的小区又破又小:

「宛宛,这里不安全了,我们搬家好不好?」

我沉默了良久还是点了点头。

13.

就这样我搬到了新的小区。

可是没有用,我还是夜夜听到脚步声,我身体的疼痛越发厉害,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第二天我准备去做检查,害怕我一个人应付不来,想来想去自己又没有什么朋友。

突然好难过好难过啊。

我妈不准我交朋友,从小学就如此,因为我要做家务,我要照顾我弟弟。

因此每次好朋友来找我玩的时候,她都会说我不在家,可是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客厅和院子之间只隔着一层纱窗门。

她们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自此再也没有人来找我玩过。

我试过解释,她们只是捏着跳皮筋皱着眉头说:「哦,那你好好照顾你弟弟吧。」

我没有任何朋友。

每节课的课间我都会在走廊的尽头望着远处那棵梧桐树上的桐花,一捧一捧的紫。

后来那棵树被伐了,我连唯一的慰藉都没有了。

手机不断地振动迫使我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是顾应淮的电话,他问我昨晚睡得好吗。

犹豫再三,我还是没有说出再度听到脚步声的事情,我只是告诉他我要去医院,问他能不能陪我去。

顾应淮很快便到了,看到他来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就酸涩得很,纵使我们离婚了,他还是事事以我为先。

我甚至在想,如果我查出来有病的话,是不是我们就可以复婚了?

顾应淮肯定不会放任生病的我一个人的。

检查结果出来了,一切正常。

他们说这种针扎的疼痛可能是肠胃不好,胃部痉挛引起的,可能是压力过大引起的。

总而言之,一切正常。

顾应淮掐着眉心,长长地叹了口气:

「宛宛,你乖一点好不好。」

我红着眼睛看着他,夺过他手里的检查结果撕了个粉碎:

「好。

「我以后都不闹了。」

那个时候我在想,痛死我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总之不要再麻烦顾应淮了。

可我没想到我麻烦他麻烦得这么快。

我去菜市场买菜回家的路上,有个男人一直跟着我,我一直都不敢回头,他则是表情凶狠地骂着脏话。

我加快脚步,他也加快了脚步。

于是我转过身将手里的蔬菜用力地砸在他身上,我转身想跑却被男人抓住了手腕,趁他在打电话,我狠狠咬了下去。

那个男人报了警。

他说他只是回家,他说抓我是因为我打了人还想跑。

我止不住地摇头,我说出了当时的情况。

可警察却不满意地看着我,他用指关节敲着桌面,一下一下,我只觉得一阵恐慌。

「宋小姐,你不敢回头又是怎么看到他表情凶狠的?」

我愣了愣,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顾应淮,顾应淮却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像在沉思什么。

良久他抬起头冲我笑了笑,私了了这件事。

黄昏将影子拉得长长的,顾应淮牵着我回家,一路上我不断地说我没有撒谎,可顾应淮红着眼睛点点头。

我正说着他突然哭了出来。

我踮起脚尖给他擦眼泪,他便配合地蹲下身子,定定地看着我。

良久,顾应淮抬手揉了揉我的脑袋:

「宛宛,我们复婚吧。」

14.

我和顾应淮复婚了,我的要求是他必须陪我睡在出租屋,我不想再回顾家见到那些人的嘴脸了。

顾应淮答应了。

他每天早上都给我做豆浆,晚上给我掖被角。

有一天我们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子一凉,我才发现是顾应淮那一边的被子掉到了地上。

于是我摇醒了他。

我说顾应淮,掉被子是要挨打的。

他好似还没睡醒,只是迷迷糊糊地看着我,揉了揉我的脑袋,哑着嗓子说:「谁告诉你的。

「我妈啊,我小时候掉被子就会挨打,她会打我巴掌把我从梦里打醒。

「后来我每次睡觉都会听到脚步声,我就知道她肯定又来看我掉没掉被子了。」

我说完抬头的时候,发现顾应淮的眼睛一瞬间清明了起来,他又红了眼睛,哑着嗓子问我:「那宛宛你睡得好吗?」

我愣了愣:「好像是没怎么睡好过。」

我害怕我睡着后被子会掉到地上,我害怕挨巴掌,索性就不睡了。

怎么会突然有人问我睡得好不好呢?

顾应淮轻轻把我拥入怀,附在我耳边问:「我们刚结婚那段时间,你整夜整夜地失眠,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我不知道,所以我没有回答他。

我只是觉得过去的都过去了,人总要往前看,我现在有顾应淮就好了。

可是好像不是这样的。

我感觉我的思想好像被控制了,顾应淮每天早上都会逼我喝豆浆。

我拒绝不肯喝,他就会嘴对嘴地给我喂进去。

有一天我握着豆浆杯问他:「顾应淮,豆浆里是有什么吗?」

他一瞬间白了脸。

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自此我和顾应淮整日整夜无休止地争吵,他想害我。

对面住了新的邻居,叫齐让。

我每次和顾应淮吵架后都会去找齐让,齐让总会耐心地安慰我。

饶是我和齐让待的时间很长,顾应淮也不来找我,他好似很放心我和祁让待在一起,或者说,他懒得管我了。

15.

我的脾气越来越大,我变得越来越暴躁,和顾应淮的争吵也越来越多。

其实更多时候是我单方面爆发,顾应淮只是默默受着。

我扔掉高脚杯,他就一片一片捡起来。

我拿衣服砸他,他就默默把衣服叠好。

就连他生日的时候,我把蛋糕糊他脸上他也只是默默洗掉。看着他不愿意说话的样子我很是生气。

我索性脱了高跟鞋砸他,高跟鞋砸中顾应淮的手臂,他只是闷哼一声,捡起高跟鞋跪在地上给我穿上。

我说顾应淮我好像不喜欢你了。

他一瞬间泣不成声:「宛宛,不要放弃我。」

其实我也不是不喜欢他了,我是对什么都不喜欢,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

我感觉我和顾应淮好像完蛋了。

终于在顾应淮再一次逼我喝豆浆的时候,我拿起剪刀刺向了他,他抬起胳膊去挡,剪刀刺中他的手臂。

好多好多的血。

顾应淮一手捂着胳膊,满脸苍白地冲我笑:

「宛宛,没事的,不要害怕。」

我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我干了什么,我漠然地看着血流,只觉得世界很安静,仿佛和我有隔阂一样。

齐让冲进来的时候,顾应淮已经倒地了。

救护车声响起,我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我找齐让解释,我说是顾应淮把药片一起磨成的豆浆给我喝,他还监视我的思想。

可当齐让反问我顾应淮是怎么监视我思想的时候,我又答不上来。

他望了一眼地上的鲜血冷冷道:「宋小姐,你当真没有发现你幻听吗?

「有没有可能,顾家下人从来没有骂过你,你生日当天秘书没有说话,压根不存在什么白月光,也根本不存在什么脚步声。

「宋宛,你听说过精神分裂症吗?」

16.

原来齐让是顾应淮找来的心理医生啊。

原来我有病啊。

怪不得呢。

我坐在台阶上不断的回想以往的事情。

我因为惊恐发作在顾应淮开会的时候闯过他办公室,在他谈合作的时候给他打过电话。

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我也不让顾应淮睡。

我因为幻听,打过刘婶。

在生日当天糊了秘书一脸蛋糕。

我甚至还刺伤了顾应淮。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怪我。

可我又是那么卑劣,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不断地露出尖牙撕咬别人。

「过去了就过去了」这句话是骗人的,过去的永远过不去,它会在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进而影响你的一生。

我根本配不上顾应淮。

17.

顾应淮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我只告诉了沈曼曼,让他们好好在一起。

沈曼曼问我去哪,说会替我保密。

我便告诉了她,结果第二天顾应淮就找来了。

他红着眼睛望着我,像是被抛弃的小兽,想要给我一爪子让我长长记性。

可他又舍不得。

「宋小姐下次逃亡的时候可以记得带上我吗?」

18.

顾应淮在云南陪了我很久很久。

他陪我去丽江古镇睡在楼顶看星星,在洱海边骑单车环行,给我推秋千,给我做鲜花饼。

我一直在吃药,病情也在缓解。

可我又有了别的病,或者说它本身就有,而我一直没有发现,于是加重了。

我不能喝水。

我感觉透明的水全都不干净,很脏很脏,开水也脏,过滤过的纯净水也脏,没开封的矿泉水也脏。

我只能靠粥续命。

顾应淮每天都会提醒我喝水,他求我喝,我便闭着眼睛灌,可喝到嘴就觉得反胃,于是又吐了出来。

由于长期不喝水,我一个月长了四次麦粒肿。

眼睛高高肿起,盖住了整个左眼,然后开始流血流脓,我疼得不行。

饶是如此我还是不愿意喝水。

我宁可渴死。

于是我又多了一种药,舍曲林。

治疗强迫症。

19.

我和顾应淮回到顾家老宅的那天,所有人都等在门前,有刘婶、有秘书,还有齐让。

我向他们一一道歉,他们只是笑着让我别往心里去。

秘书给了我一杯青瓜雪梨汁,说是她自己榨的,以后可以经常榨给我喝。

一瞬间我又红了眼,刘婶止不住地擦眼泪。

「夫人不要觉得没有朋友。

「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他们从来没有放开我的手。

20.

我怀孕了,怀孕当天听到了另一个消息,宋尧因为挪用公款进去了,我妈则是整天捡瓶子还债。

不用想我也知道这是谁告发的,可若是宋尧干干净净没有把柄,也不会被告发。

刘婶依旧每天变着法给我熬粥喝,我也在慢慢尝试喝水,顾应淮每晚都给我讲故事。

我笑着说孩子听不懂。

他则是揉了揉我的脑袋:

「讲给你听的。」

宝宝出生的那天,沈曼曼送来一把精致的长命锁,我定定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笑道:「怎么,我就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吗?」

我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的女儿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宝宝,我很爱她很爱她,顾应淮也是。

女儿两岁的时候,我又生了儿子。

买糖果我一定会买两份,哪怕只有一个煎鸡蛋也要一分为二。

我把玩具拿给儿子玩的时候,女儿不高兴地嘟起嘴:「那是我的玩具。」

于是我摸了摸她的头,将玩具又还给了她。

「好,那姐姐愿不愿意把玩具分享给弟弟玩一会啊?」

她摇了摇头,转瞬又拿出一个小象玩偶递给我:「这个给他玩。」

「好,姐姐真棒。」

她抱着玩具不断地冲我笑。

我突然就觉得童年缺失的那一部分,正在慢慢地被填满。

我没有一个好妈妈,但是我会尽力去做一个好妈妈。

番外·顾应淮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宛宛离婚。

当初她拿着铁盒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曾经点滴的美好。

我怕她真的扔了,所以我先她一步扔了铁盒,又捡了回来。

她并没有无理取闹,他只是生病了而已,可我却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了她。

宛宛的痛不是由于胃病引起的,是由于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引起的神经痛。

几万支针刺在身上,她该有多痛啊。

她听到脚步声的时候该有多恐慌,听到街上的人都在纷纷议论她的时候该有多无助。

她有什么错呢?

错在她是女孩子吗?

一个古老的传说,女孩子是用糖果香料和美好的东西做成的,仅比天使差一点。

错的不是她们,是那些重男轻女的人。

我的宛宛多好啊,她热爱生活,保护小动物,也会扶老人过马路。

那么好的她不应该饱受病痛折磨。

天底下所有女孩子都是。

我是她的丈夫,她那么信任我,可我却在她又一次报警后才意识到她可能生病了。

知道她生病后,我四处查资料尽可能地多了解一点,我不敢乱说话,我怕刺激她。

我又怕她说不出来心里的委屈,会难受,于是我找来顶尖心理医生齐让。

她会把小时候受过的委屈,全都倾诉出来。

前几天刷知乎看到一个帖子,问为什么现在得抑郁症的孩子越来越多。

底下有个高赞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他说以前怎么打孩子,孩子都不会得抑郁症,因为大家都在打。

可是现在别人的妈妈对别的孩子都很好,唯独你妈妈打你,你肯定会觉得难以接受。

后来我想了很久很久。

可是妈妈难道没有说过,打人是不对的吗?

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

你打我,我就会感觉到疼。

并不是只有别人的妈妈没有打她的孩子,而你打我了,我才会感到疼。

不是这样的。

你告诉我道理,我是听得懂的,你可以好好跟我说,如果我明知故犯,我理应挨打,你要用疼痛让我长记性。

可为什么吃饭掉米粒要挨打?

为什么睡觉掉被子要挨打?

突然想到小时候打碎妈妈的花瓶,她首先是让我别动,不要扎伤手,其次问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说我真的不是。

她便让我下次小心点。

我没有挨打,我下次也不会再打碎花瓶了。

我妈妈是这么教育我的,我也会这么教育我的女儿。

棍棒出孝子纯属放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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