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

「……亲爱的老师、同学们，上午好！金秋十月，秋高气爽，乐曲高奏，彩旗飘扬……在此，我宣布，桐城大学秋季运动会正式开始……」

十月末，桐城的天气一直很晴朗。

乔知意手上绑着志愿者的袖标，跑起来的时候携着微风，落在我身边，有种沁人心脾的气息。

学生会在这种全校性质的活动进行时一直很忙，她和我打了个招呼又匆匆跑去主持秩序，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拧开了手里的水，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

在肖聿安的动员下，我们班参加运动会的同学不少，熟人不少。乔知意跑上主席台，我的目光跟随着她，看见了路淮和路薇薇。路淮站在主席台上主持工作，路薇薇大概是播音员，手里拿着一沓稿子，和乔知意打个招呼后好像还从口袋里提了什么东西给她——那是一袋糯米糍？

大概是注意到我了，路薇薇跟乔知意说了什么，乔知意就转过头，对我眉眼弯弯地笑了笑，然后又拿出手机给我发消息。

「唐同学是不是除了篮球赛没报其他的项目？」她问，「那你要看比赛吗？我给你找个好位置？」

我也回复她：「不用，我不看比赛。」

——我是来看你的。

运动会和篮球赛的时间有一定重叠，所以第一轮积分赛的时候乔知意没有来到现场，还在田径场上主持秩序。

我们两个的篮球队一共十二个人，主力都是在打了一场竞选赛后竞争上岗的，分别是我、郑寻、赵廷、谢濯然，还有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叫杜若松。

赵廷和郑寻经常一起去球场打球，第一次和我和谢濯然打竞选赛的时候还一本正经地说要让着我们，被我和谢濯然爆锤后人都麻了，指责我们：「一个个的看起来这么现充，怎么还能当体育健将？」

谢濯然轻轻松松地投了个三分球：「我都是在外面健身房练的。」

而我平复了有些急促的呼吸，皱眉抹了抹额头的汗：「很久没打了。」

我一向知道高效率学习的前提是健康的身体，高中阶段一直在跑步，各种球类运动都学过一点。大学以后我也习惯夜跑，只是篮球，的确已经很久没碰过了。

第一轮积分赛我还有些手生，当然……也不想让乔知意看到我的失误。

但我没有预料到，第一场比赛的中场休息，我刚坐在椅子上休息，忽然听到身侧有人喊我。

「唐同学！」

我一愣，郑寻已经挤眉弄眼地顶了顶我的手肘。再转过身，我就看见乔知意从人群里挤出来，她的怀里捧着一大堆东西，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百褶裙，小步跑到了我面前。

她看了眼一侧比分悬殊的分数牌：「刚刚看到馨馨给我发了消息说要休息，幸好赶上啦，唐同学真厉害！」

我顿住：「……你不是……」

乔知意疑惑地看着我：「嗯？」

女孩子双手递来的毛巾洁白柔软，大概是刚滤过水，有一股清新的白茶香，我站起身随手擦了擦头发，垂眼看她：「不是不能来吗？」

「我答应了唐同学要来送水和毛巾的，」她剔透的眼眸映着阳光，呈现一种浅浅的琥珀色，理所当然的样子有点过分的可爱，「既然答应了，我就肯定会来的。」

我失笑：「哪怕逃班？」

「没有逃班，我让同学顶替了我一下，」她认真地说，「而且，就算是逃班我也要来呀。」

「我参加学生会就是为了跟上唐同学，」乔知意有理有据地向我分析，非常坦诚地说，「唐同学在我心里高于一切，我不会本末倒置的。」

她总是能把这种容易让人想歪的话说得理直气壮，语气干净到让人觉得多想都是错误。

可是乔知意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过分的纵容会滋生病态的贪婪，充足的阳光和雨露只会让被偏爱的枝桠挤压其他同伴的生存环境，即便我已经足够克制，终究抵不过人类的本性。

「乔知意，」我平静地问她，「你会一直这样吗？」

她有些茫然：「嗯？」

人声鼎沸，欢呼和呐喊间歇着爆发，背景的激昂音乐反复播放着，我听到了些许风声，或许还有树叶的窸窣，渐次地响起。

世界并非静止，可我眼里只有她的身影。

我又重复了一遍：「一直坚持对我的承诺、一直认定我会高于一切？」

她愣了愣，然后很轻地点了点头，就像是在回答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是啊。」

「不需要这样，」我原本想摸摸她的头，觉得手太脏，于是又放下手，把身边还未开封的水拿来拧开递给她，「你多考虑自己就好。」

我不需要自己高于一切，我只希望在你心中，你自己能永远占据第一位。

——因为在我心里，你也高于一切。

乔知意还想说话，哨声却响起了。我凝视了她一会，勾了勾唇角，把头上的毛巾扯下来递给她：「走了。」

接下来的几场比赛，我们队不仅运气很好地抽中了轮空的名额，还势如破竹连赢三轮，直接进入了决赛，和体育学院的大二队伍进行对决。

赛前，谢濯然回了宿舍，九点就上了床，然后一直辗转反侧，听起来十分焦躁不安。

坐在桌前打游戏的郑寻叼着酸奶疑惑地敲了敲他的床板：「诶，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谢濯然顶着睡乱的头发坐了起来，「明天姐姐要来看我比赛，紧张。」

我们都知道谢濯然当时参加篮球赛，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那个姐姐答应他等进决赛了会来学校看他打球，只是没想到，一直在花花草草间游刃有余的谢濯然居然也有这样纯情的时刻。

「濯然有姐姐，唐哥有乔知意，赵廷有田馨，杜若松那天还说他外校的女友也会过来，」何小亮摘下耳机，「郑寻，实惨。」

郑寻：「……」

郑寻捞着个抱枕就去暴砸何小亮。

「诶，你不紧张啊，」谢濯然没理会两人的打架，撑在床栏边问我，「明天要是输了就太丢脸了。」

我只是淡淡地说：「好好休息。」

紧张这种情绪对我而言很罕见，做好充足准备的比赛对我而言没有紧张的必要——更何况，即便我真的出了什么状况，以乔知意无理由的支持和认可，她也不会对我有任何其他的看法。

这是我的笃定和自信。

次日，决赛正式开始。

体育馆里人满为患，实际上从第一次比赛开始，观众就一次比一次多。秋季的篮球赛只针对大一大二的学生开放，据学长学姐说，电气学院的大一新生入围篮球赛总决赛，这还是十年以来的第一次。

赵廷调了调护腕，有些咋舌：「怎么来看的人这么多啊，这位置都坐满了吧？」

「每年篮球赛都是这样，尤其这一届，」何小亮跟在我们身侧笑嘻嘻地说，「咱队出名得很，一大半的女生都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在做热身的时候，无意中往身侧一瞥，居然看到了映着我名字的横幅——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结果再定睛一看，球场里一小块一小块分布着这样的人群。举着我名字的女生们面对我错愕的目光，有些羞涩地把脸藏起来，有一些在和身侧的人窃窃私语，还有一些大喊着让我加油，引起一片嬉笑的打闹声。

「唐哥，你不知道吧，我们打比赛的视频被学校几个个人公众号和小视频博主发在网上，你又又又火了，」郑寻拍拍我的肩膀，「咱们也算是短暂地拥有后援团了。」

……这我还真的不知道。

一边的谢濯然一向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现在却有点心不在焉。杜若松是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东北大汉，此时在左顾右盼，片刻后眼睛忽然一亮：「小静！」

我下意识抬头，看见第一排我们队的啦啦队忽然挤进来了四个女生，一个是田馨，一个在和杜若松打招呼，乔知意站在最后，和身侧一个高挑的陌生女生说着什么。

那女生看不出多大年纪，剪着短发，眉眼妍丽，唇若涂脂，神色从容，即便是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依旧有种与现场格格不入的精英感。

谢濯然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站了起来，一副想冲过去又不太敢的样子。而女生捋了捋耳边的发，对谢濯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从包里取出一个相机，对谢濯然做了个手势。

谢濯然就仿佛是受到感召，立马阳光灿烂地对镜头比了个耶。

另一边，赵廷已经冲到了田馨面前，低着头热切地说着什么，而田馨抿唇，羞赧又温柔地任由赵廷抱了他一下。

刚坐到座位上的乔知意一抬眼，恰好对上我的目光。她摇了摇手上印着我名字的小手幅，笑眯眯地对我喊：「唐同学加油哦！」

我的表情忍不住松动一些，紧绷的唇角弯起，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目睹一切的郑寻悲痛欲绝：「别这样，你们让我现在真的很像一条狗。」

而站在一边安静写报告的肖聿安闻言抬头，大概是真的觉得郑寻很惨，拧开一瓶水递给他：「你的人气并不低，不要灰心丧气。」

郑寻：「……啥人气？」

「我们两个班的篮球队现在有个名字叫颜值队，」肖聿安以冷静的语气补充道，「之前校内公众号进行了一次人气评选，虽然唐遇秋是断层第一，但你是第二名。」

「还有这种东西？」郑寻惊呆了，「不是，这是什么东西？」

「和人气奖挂钩的东西，」肖聿安收笔，「你只需要知道自己很受欢迎就可以了。」

郑寻晕头转向地被哄了回去，然后又沾沾自喜了起来：「我靠，人气仅次于唐哥啊，没想到我也有今天……」

「那纯粹是因为你没对象，」知道内情的何小亮推了推眼镜，「外界传闻中，我们篮球队只有你和唐哥没有对象，所以你排在了第二。唐哥确实还没和乔知意处对象，但也好事将近，所以只有你是凭单身拿奖，寻子。」

郑寻：「……」

被深刻伤害的郑寻化悲愤为力量，在满场的热烈呐喊中越战越勇。

体育学院确实很强，按常理来说，我们不太可能打赢他们——但杜若松高中是篮球校队队长，谢濯然和赵廷甚至还参加过省级比赛，只不过两人都对在运动方面长远发展没有兴趣，才来到了桐城大学的电气学院。

我们的硬实力并不差，也许稍微有差距，但比分依旧很胶着。

中场休息以 34：28 的比分落下帷幕。

我平复着呼吸，坐在球场边的座椅上，手指微微颤抖着。篮球比赛对我的体力消耗有点大，我出现了轻微的耳鸣症状，正皱着眉的时候，手腕忽然被人轻轻地拉了拉。

是女孩子的手指，纤细、柔软，微凉。

我侧过头。

「唐同学？」乔知意看着我，眼眸里满是担忧，「你手流血了。」

我看了眼手腕，之前打比赛的时候擦伤了，有些破皮，留下一道薄薄的血痕。

我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不动声色地把手臂放回身后，扬了扬下巴：「没事。」

她看上去心疼得不得了，又紧张又沮丧，最后只能给我递水，像是某种小动物，趴在一边的栏杆上，眼巴巴地看着我喝水。

我觉得有点好笑：「怎么了？」

「我们是不是可能会输啊，」乔知意说，「但我其实，我就是没见过唐同学这么努力的样子……」

「输了你会怎么想？」我垂眼，「竞技项目都存在一定的偶然性，我也不可能什么都擅长。」

「输了也不会怎么样，」她愣了愣，然后很诚实地说，「这只是校内的篮球赛，总有人要输的……我只是，希望赢的人能一直是唐同学而已。」

——我希望你一直意气风发，一直光彩夺目，一直就这样高高地站着，如松似柏，皎若凌云之月，是任何人都高不可攀的第一名。

我隔着毛巾握住她的手：「我不会输的。」顿了顿，我又问道：「要是赢了，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愿望？」

「当然可以呀，」乔知意有些错愕，随即就弯着眼笑了，坦荡而明朗，信誓旦旦地说，「和输赢没关系，唐同学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对我许愿，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帮你实现！」

我低声「嗯」了一声。

……这可是你说的。

下半场的比赛正式开始。

这半场，作为小前锋的谢濯然专注得不可思议，屡次先开节奏，而我们的状态仿佛都被刺激到了极致，一分一分地追平了差距。

观众席上的尖叫几乎要掀翻整个体育场，奋起直追的剧情永远是人们最青睐的类型。我听到有很多人在喊我的名字，其实我一直以来都不在意外界评判，但在这样的喧嚣声中，我胸腔里平稳运行的心脏却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砰——

最后一个三分球从我手中抛起，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越过篮筐，砸在地上。

砰——

65：64。

嘀！

世界仿佛静止在了这一秒，郑寻冲上来揽住我的肩膀对我力气很轻地擂了一下，赵廷已经狠狠地抱住了身侧的谢濯然，而杜若松放下篮球，一个大跨步把郑寻和谢濯然都拉在一起。

人山人海，热气汹涌，剧烈的欢呼声响彻在身边，郑寻嘶吼着：「牛逼牛逼！唐哥这个三分球太牛逼了！」

谢濯然满头大汗，捶了一拳我的肩膀，笑得从未这么明朗：「艹，又被你装到了！」

赵廷作为篮球队的队长，挨个和我们击掌，连一向冷静的肖聿安都难得的喜形于色，露出非常高兴的笑容，走过来给我们合影。

我一向讨厌过分亲密的接触，但身侧的同伴都在为这一场胜利表达了由衷的喜悦，心脏跳动的频率也逐渐不规则起来，我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欣喜——

好像是破土于沥青路上的百合。

「偶尔参与一下集体活动的感觉也不错吧，」经久不息的掌声中，肖聿安站在我身侧，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乔同学在看着你呢。」

只有诗人和圣徒才能坚信，在沥青路面上辛勤浇水会培植出百合花来。

过去的很多年里，我却只是一层一层浇灌着滚烫的混凝土，独自站在百草不生的荒芜路面上，凝望着黢黑的天空。

忽然有一天，天空上出现了一颗星星。

那颗星星几乎越过了护栏，露出了闪闪发光的笑容，要跋山涉水冲到我的面前，用星光为我日日祈愿着，看到那一株百合迎接了破晓前的晨露。

「唐同学好厉害！」她的声音在我耳边，是独立于所有喧闹的存在，「辛苦啦！」

于是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也许从出生至今，我就没有这样灿烂地笑过，因此这一刻，我甚至感觉情绪过度满溢，带给我了众多从前没有的体验。

与有荣焉，或者是集体意识？

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我确切地明白，这些都是乔知意带给我的。

她希望我赢，那么我就不愿意输。

篮球赛圆满落幕，颁奖的时候赵廷站在台上喜笑颜开，像一个中二少年发表了一段让人有点恶心又有点感动的演说，一下台就飞奔到田馨面前抱着她转了两圈，引起周围一圈人的尖叫起哄。

人气奖和特别奖毫无疑问都颁发给了我们队，在全队的强烈要求下，是我去领的奖。

颁奖的女老师笑吟吟地把奖杯放到我手里，带有善意地调侃了我两句：「听学生会说你就是这届大一内投的校草啊，小伙子长得帅篮球还打这么好，这里一半的女孩子都是冲着你投的票吧？」

我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地对老师笑了笑。

赛后合影，全体拉拉队和篮球队员站在一起，是谢濯然的周姓姐姐用相机帮我们拍的照。

女生站在前面，乔知意恰好排在我身前，拍照的时候我轻轻叫了她的名字，她一边比着耶一边仰头看我，而我垂眼笑了，发觉自己被完整地映入她明亮清澈的眼瞳，连呼吸都急促了两拍。

咔擦！

这一幕被相机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篮球赛颁发的奖金被肖聿安充了一部分进班费，另一部分拿来请我们篮球队的队员吃了一餐饭，最后一部分，在经过了班导的同意后，他给全班都采购了小礼物和纪念章。

我们的合影被过塑送到手上，当晚郑寻就喜滋滋地去买了一个相册，珍而重之地放了进去。

而我也收到了乔知意赠送的相框，把那张拍得其实有点傻的照片放在了桌上。

这场篮球赛仿佛对我们没有任何影响——

除了一件事。

十一月中旬的某个周六，我接了水回到图书馆的位置上，动作一顿。

我的桌上，摊开的书里加了一张小纸条，字迹娟秀，看起来像是女生的字迹。

「唐遇秋同学你好！前些时间看了你的篮球赛，今天正好发现你也在图书馆自习，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不知道可不可以加个 vx 认识一下呢，如果不行的话，就当是我打扰了，我的 vx 号是：18XXXXXXXXX。」

这样的小纸条无处不在，自习室、图书馆、甚至是教室里。

不仅如此，我上下课的间隙中，也总会遇到陌生的女生拦住我找我要联系方式，甚至各种社交软件上也会收到各类的好友申请，有几次，我甚至直接接到了女生的表白。

但我根本不认识她们。

其实从小到大，我受到的关注并不算少，但由于我始终处于一种颇为严格的教育环境下，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学校里早恋的学生都非常少，几乎所有人都专注于学习，即便注意到我了，也不会把过多的心思放在我身上。

即便是我们同班的女生，向我表达好感的也寥寥无几。

是从大学开始，我发现自己受欢迎的指数在直线上升，从军训开始就是如此，只是可能因为我和乔知意走得比较近，直接表达好感的女生并不多。

——事情转折于山顶真心话那一次，我和乔知意没有谈恋爱这件事不知道是被谁传了出去，我的单身状态现在人尽皆知。

而这场也算是关注度颇高的篮球赛过后，我终于开始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头疼。

比如我现在身前站着的这一个短发女生。

「唐遇秋，从篮球赛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她笑嘻嘻地在身后姐妹团的推搡下给我递了一个礼盒，「听说你还是单身，要不认识认识我，咱俩试试呗。」

「抱歉，」我表情冷淡地摇摇头，要略过她，「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诶——」她锲而不舍地拦住我，「说不定和我试试你就想谈恋爱了，别说得这么果断嘛。」

我微微皱着眉，心中升起一种不自觉的烦躁，侧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学生活动中心。

我和乔知意约好了今天教她吉他，还有十分钟就迟到了。

这段时间她格外忙碌，好像是在校外的兼职出了问题，需要她加大工作量去完成，因此我也很久没有和她单独见面了。

偶尔，我们只是一起吃个饭，她就匆匆离去，更多的时候，她一下课就冲出了教室，虽然还是会迅速回我的消息，但我知道她在忙，担心影响到她的工作，也很少主动去发消息打扰她。

……我有点想她。

不愿意为无关紧要的人浪费见到乔知意的时间，我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个穷追不舍的女生：「我还有事。」

「什么事啊，」她一愣，随即又取出手机，「你加我个微信，我就让你去忙，怎么样？」

我心头的不耐烦已经到了极点，只是出于修养才没有对她说「不怎么样」这种话。毕竟她身后还有很多自己的朋友，周围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人，我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声斥责一个女生，让她下不来台。

「同学，我不认识你……」我还想说话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嗓音。

——「唐同学？」

我一顿，还没转过头，乔知意就已经抱着吉他走到了我身边，好像刚睡完午觉，有几缕头发炸呼呼地立在风中。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状况的样子：「你怎么……」

在看到那个捧着礼物的女生后，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有些愣愣地看着对方，然后很小声地问我：「唐同学，我是不是不太方便出现啊？要不我先走？」

我心情不太好地抿了抿唇。

「你要忙的事不会和她有关吧？」短发女生一怔，恍然大悟地问道。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乔知意，应该是察觉到了一些特殊的气氛，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攻击性，只是挑挑眉：「你不是没有在谈恋爱吗？你是唐遇秋新交的女朋友？」

「啊——」乔知意抬起头，大概是明白了现在的状况，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求助地看向我。

可我偏过头没有看她，她安静了两秒，只能诚实地说：「我不是啊。」

我心情更不好了，几乎是想要转头就走。

抱礼盒的女生有些惊讶的样子，想了想，最后还是摆摆手洒脱地扬长而去：「算啦，唐遇秋，看你这么不情愿，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认识吧。」

人都陆续离开了，只剩下我和乔知意。

我冷淡地说：「走吧。」

「唐同学，」我的步伐迈得又快又急，乔知意跟不上，只能小跑两步追上我，费力地拽了拽我的衣角，「你……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我的确是在不高兴。

我从来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现在却根本藏不住自己的负面情绪，甚至掩饰都不愿意，就希冀着面前这个人能给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

其实我根本没有不高兴的理由，我只是仗着她会无条件地包容我。

果然，恃宠而骄也是人类的天性。

我深吸一口气，停下步伐，硬邦邦地说：「是。」

「对不起，」乔知意愣了一下，马上态度良好地认错，「让唐同学不高兴了，我……」

「你知道我在因为什么不高兴吗，」我打断了她，语气淡淡的，「乔知意，对不起不应该用作口头禅。」

「唐同学是不希望……被人告白吗，」她像是冥思苦想了片刻，然后带着不确定看着我，「我听馨馨说了，这段时间有很多女孩子都来围堵唐同学，唐同学不喜欢热闹，应该会很烦吧？我应该多注意一点的，这次也是，就可以提前帮你拦住……」

她依旧是满心满眼为我着想的模样，仿佛自己是全然的置身事外。

乔知意说着便有些懊恼，垂头丧气：「对不起，我本来家教每周只给那个小女孩上两次课，但是她的家长忽然跟我说他们这两周出差，小女孩一个人在家，就让我多去几次看着她。」

「你辛苦了，」我闭了闭眼睛，「我没有怪你。」

「我知道呀，」她拉了拉我的袖子，「今天她的家长就出差完了，我也不用那么忙了。」

「好，既然是帮我，你打算怎么拦截？」我问她，「这几周我还收到了很多小纸条，这些你打算怎么帮我处理？」

「我可以告诉她们，唐同学不想谈恋爱？」乔知意也不擅长这些事，只能干巴巴地补充道，「或者我就说唐同学有喜欢的人了？」

「你怎么不直接告诉她们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呢，」我不带什么情绪地勾了勾唇角，「或许我确实可以尝试交一个女朋友，这样可以提高我的幸福指数，对你也很好。」

乔知意卡住了，半晌才问：「唐同学……想交女朋友吗？」

我没有看她：「是啊，刚刚那个女生好像就不错，你要是没出现的话我还可以和她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她这一次沉默了更久，再开口的时候，好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轻快语气：「没关系唐同学，我刚刚在她身后看到了隔壁文化艺术团的同学，我可以帮你去问她，你还可以认识她……」

她的话没说完，我已经转回了头，看向她。

我气得不轻，气自己又气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冷静，说话都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乔知意。」

她没回话，低着头，又小声地说：「对不起。」

「你又在对不起什么，」我语气冷淡，「看着我。」

她难得地反驳我：「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我气得想笑，「我再问你一遍，你可以帮我问谁的联系方式？」

乔知意还是没说话，很久之后才说：「我可以……」

「我可以拒绝吗，」她慢慢地说完了，「……我不想帮你这个忙……」

仿佛天光乍亮，春雪初融。我的世界因为一句话便从冰封万里变成了草长莺飞，北国呼啸的风来到桐城，恰巧吹散了满地落花。

我拉住她的手腕，强迫她抬起头看着我，直到注视到了她藏着难过情绪的眼睛。

「你是不是笃定了我会拒绝她，才不知好歹地说什么不方便出现？」我被那种情绪软化了心脏，抿着唇对她说，「乔知意，我不想认识她，也不需要你帮我这个忙。」

她茫然地看着我。

「你还欠我一个愿望，」我垂下眼，「所以必须帮我解决这个麻烦。」

——「要不要试着扮演我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