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尝试雇一个恶魔，于是我打开了袋鼠外卖，三十秒后，我家的门响了。
我去开门，门外一个周身笼罩黑气的恶鬼站在我的家门口。
恶鬼一米八五，面容俊朗，开口便是：「恶鬼配送，请签收。」
一
我最近超级点背，背到爹妈不认那种。
先是交往四年的男朋友忽然和我分手了，接着发现是被一个办公室的「好姐妹」挖墙脚了，然后就是跟了大半年的项目人事变动了，煮熟的鸭子飞了。
不是说好情场失意，商场得意吗？
怎么坏事儿全让我赶上了。
就在刚才，同事给我发来链接，原来是我苦心调查半天的结果，被前男友投去给现女友献殷勤，然后现女友拿着资料，抢了我的饭碗。
完美，闭环了，破案了。
于是我一气之下，就打算报复。
可是我手上并没有这二人的什么把柄，想要证明所有资料都是我总结的也没有依据。
像普通爽文一样搬出首富爹妈降维度打击更是不可能。
虽然我这几年通过天地通银行没少给二老烧钱，但是我明白，他们的钱我够呛能花上。
可是就这样忍气吞声吗？很不甘心啊。
就在这时，平时点外卖用的小黄软件忽然弹出了新业务推广广告：
「生活不如意吗？爱情不顺遂吗？梦想难成真吗？快来定制恶鬼配送业务，让生活变得简单起来」
我眯着眼看着这消息，这广告也太破了吧？
然后直接退出了界面。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是前男友石扎楠。
「喂？是悠悠吗？」石扎楠声音略带喘息，焦急问道。
「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我们分手了。」
「我知道，但是……我想听听你的声音，你在干嘛？」
「和你打电话。」
「我知道，我是说除了和我打电话之外，你还在干嘛？」
石扎楠的呼吸声更急促了一些，通过麦克风，我似乎能听到呼哧的喘气声。
「石扎楠你在跑步吗？」
电话那头迟疑了：「嗯……不是跑步，但是在运动。」
我拿着手机，觉得无趣，正要挂电话的时候，那边又焦急地问道：「悠悠，你还记得我们初见吗？」
我们初见？
我和石扎楠是在大学认识，他是迎接我的学长。我父母双亡，大学报到那天，是自己一个人去的。石扎楠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久，然后接过我手上最小的一个包。
因为他的出手相助，我便把石扎楠当好人了，红着脸问他要了微信。
石扎楠看着我手里那电信 199 话费送的小手机，迟疑了一下，再次看了看我的脸，似乎咬了咬牙才答应了。
然后我便和石扎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确认关系是在迎新晚会后，当时室友出节目表演韩式热舞，我被拉了壮丁。
那天我穿着紧身 T 和超短裙从台上下来的时候，石扎楠直接和我表白了。
想到这里，电话那头的呼吸声越来越快，而这个频率也越来越熟悉。
靠，这傻逼玩意儿不会是和吕槎在那个吧！
通话记录的显示 1:59 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叹。
我确定了，这傻逼就是在那个！
我愤怒地挂断电话，可是越想越气，他们当我是什么？消遣的玩意儿吗？
都分手了，有必要这么恶心我吗？
恶从心头起，我打开外卖软件，毫不犹豫地点进了那个小广告。
毁灭吧！
二
门铃忽然响起，吓得我直接从凳子上掉了下来，好不容易从凳子和桌子的间隙中爬了出来，门铃又响了一遍。
我太过着急，光着脚跑到门口去开门，可是越靠近门的地方，越觉得冷。
门打开的时候，我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你好，恶鬼配送，请签收。」
我看着递到眼前的单子，嘟囔了一句：「这么快啊！」
「地府的速度，会给你带来前所未有的快感。」
噗~这是什么宣传语？
我无奈至极，抬头看去。
来的人个头很高，穿着一身黑衣。周遭笼罩着缥缈的黑气，可即使隔着黑气，也能隐隐看到，宽大的肩膀上，是一张完美无瑕的帅脸。
「嚯，恶鬼配置都这么高吗？」
「你比较幸运，我是恶鬼配送主负责人。恶鬼配送业务刚上线，所以特来调查用户体验，方便后续研究整改。」
「哦，那请进。」
我往里退了两步，给恶鬼总管留出足够空间。可即使这样，恶鬼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我还是打了两个喷嚏。
恶鬼看着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纸笔，记录着什么。
与此同时，我感觉周围的温度好像回暖了许多。
果然，恶鬼本子上写着「人类体弱，接客时应控制身上温度，以免让客户感冒」。
这恶鬼总管还挺细心的。
恶鬼总管在沙发上坐下，我想着要不要给他拿点什么饮料，这鬼……是喝热的还是喝凉的？
「冰可乐，谢谢。」恶鬼总管忽然开口，我了然于心。
可我没想到，恶鬼喝可乐也会打嗝。
怎么说呢，长得好看的人，铲屎也是帅的。恶鬼打嗝，别有风味。
「我不铲屎。」恶鬼总管再次开口，我吓得连忙捂住嘴巴。
「你会读心术？」
恶鬼面露不屑，似乎读心术就像呼吸一样，是什么平常小事。
我的脸颊忽然滚烫起来，这恶鬼放浪不羁的样子，也太帅了吧！
「如果你受不了我英俊的模样，我可以变换。老人、小孩、中学生，都可以。」
「不用不用，」我连忙拒绝，「我就爱帅的。」
恶鬼下巴一抬，一副我品位不错的模样。
「资料显示，你现在遭到了男友的背叛、同事的欺负、工作的失败……」
呃……最近接二连三的伤疤就这样被揭起，还是怪尴尬的，我小声称是，脚趾快抠出三室一厅了。
「没必要丢脸，你有问题我就帮你解决，这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这么棒吗？可是……你这样帮我，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我记得所有漫画和小说里都说，和恶魔做交易，往往要献祭自己，或者死后进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停止你的想法，我们地府没有那么闲，对你的灵魂没有兴趣。我帮你解决困难，你只要做好事便好。你替恶鬼积攒阴德，恶鬼替你做事，很划算的买卖。」
我点点头，还有这好事儿？
「那么现在来选惩罚方式吧。现在有的惩罚如下：拔舌、车裂、油炸、孽镜、血池、石压、春臼……」
呃，刚才还和谐共进互相救赎呢，怎么画面怎么突然就血腥起来了……
三
到底要给渣男和贱女安排什么样的下场才能大快人心呢？总觉得这拔舌、车裂有点太过残忍。
「就没有什么温和一点的惩罚手段吗？」
「比如呢？」
「呃……孤独终老、穷困潦倒、不孕不育……」
恶鬼嗤笑一声：「你以为就凭他们的业障，离这些还远吗？我来一趟，总要让惩罚严重一点。」
我听着恶鬼的说法，反倒为难了起来。
这该怎么办？
「啪嗒」一声，恶鬼合上了自己用来记录的小本本，然后对着我说：「你要是没想好就继续想吧，我先出去一趟。」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恶鬼伸出右手，好看的指节微微弯曲，然后一声脆响，恶鬼消失不见，只留一股黑烟在原地飘摇。
这么帅的吗！
我惊讶得扶着自己的下巴，真是长见识的一天呢。
不过话说回来，到底要给那两个渣滓安排个什么下场，才能恰到好处的地惩罚他们的愚蠢呢？
原本遭受背叛，我都想开了。
孤儿嘛，能长这么大多少是有点忍辱负重的实力在身上的，一个人又不是活不起。背叛、挖墙脚、工作失利……不过是悲惨人生中的一个小水花罢了。
可他们那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就过分了，1 分 59 秒，恶心谁呢！
石扎楠这已经算不举了，还能怎么惩罚他们呢？
就在我绞尽脑汁想方法的时候，室内的温度再次降了下来。伴随着低温来到的，还有一股浓重的酒味儿。
我穿着棉拖鞋来到客厅，恶鬼扶着头坐在沙发上。
我裹着棉睡衣靠近，然后捻起手指，从恶鬼衣服夹层里抽出一张粉红色的氛围纸。
「恶鬼还泡吧？」
恶鬼不动声色地跷起二郎腿：「都是为了工作。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快点……」
「你去泡吧……花什么钱买酒啊？冥币吗？」
却不想这一问将恶鬼激怒：「看不起谁呢！小爷这张脸，去了酒吧需要花钱吗！」
这恶鬼到人间，喝酒还得靠脸啊！
恶鬼脸上蓄起黑气，一副生气的模样。
我的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一个绝妙的主意诞生。
「恶鬼！你能不能让那渣男贱女不能使用移动支付！」
恶鬼错愕地看着我，然后嘴角荡起一丝邪笑。
「要说狠，还得是你啊！」
我腼腆一笑，现在这社会，已经很少有人用现金了，走到哪里手机轻轻一扫，消费立马完成。
如果这么方便快捷的支付方式使用不上，应该会很憋屈吧？
而且据我所知，石扎楠是忠实的超前消费主义，到现在都在各种套信用卡，万一这移动支付使用不成……
???……
还没等我意淫完毕，就看见恶鬼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比英汉词典还要厚的册子来。
「你的问题我给你解决了，接下来到你给恶鬼积攒阴德的时候了。」
我看着眼前这像小山一样高的资料，用了好大力气才将嘴里的唾沫咽下。
颤颤巍巍地伸出小手，翻开资料。
顶层是一个卷宗模样的资料，一个发生在三十年前的失踪案，失踪者是一个妙龄少女。接下来的资料变了模样，纸张特殊，不像是阳间有的玩意儿。
「这个女的，三十年前死的，死完就变成厉鬼了。现在地府想让她入轮回，出了点问题。你就帮我找到她，咱们就算两清了……」
嗯……这个，就是说，我怎么觉得，被套路了呢？
四
第二天阳光明媚，我来到公司的时候，一群人正在交头接耳着什么。
我好奇地看向昨天给我报信的同事，同事看我一脸懵懂的模样，立马来了兴趣。
「你还不知道吧？昨天吕槎和石扎楠上热搜了！真想不到这吕槎平日里浑身大牌，一副富二代的架势，私下里居然那么寒酸，连个套钱都不愿意给！还扯什么自己移动支付不能用……你说说，现在移动支付这么发达，这借口是不是也太破了？被人戳穿还不承认，和那男的在酒店大闹一通，直接被有心人士曝光了！」
我听得眉飞色舞，这么精彩的吗？
「这还没完呢！你是不知道这吕槎玩儿得可花了，同一时间吊着好几个人呢，昨天这么一曝光，吕槎池塘里的鱼都炸窝啦！你没看吕槎今天到现在还没来吗？」
效果翻倍了啊！
吕槎一直拖到中午的时候才来公司，恰好被老板看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没想到领导眼里的香饽饽，也有这一天。
「任务已完成，请对我的服务做出评价。」
恶鬼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我的身边，我转头看着他的俊脸，笑得像朵大刺花一样。
「好评好评，必须五星好评！」
在恶鬼的注视下，我完成了好评，刚要装起手机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却不想衣领一扥，整个人悬空飘起。
「好了，现在该你给恶鬼积攒阴德了！」
我！就离了个大谱，这么快的吗？
说起昨天的恶鬼资料，我就头大。那像小山一样的资料，只有薄薄两张是她的生前资料，剩下的一厚摞都是女鬼犯下的罪孽。
三十年，直接杀害 5 条人命，间接杀害 27 人，上百人因为她精神失常……
这业务能力，不算是女鬼了，是夜叉了吧！
难怪当初恶鬼说他来都来了，就要惩罚严重一点，这惩罚的不严重，他都不好意思开口让我帮他对付这女鬼吧？
不知道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咳咳，申明一下，在我收到好评之后，我们之间的契约就正式成立了。」
「什么玩意儿？」
「恶鬼帮你办事，你帮恶鬼积攒阴德。昨天我介绍得很清楚。」
恶鬼一脸人畜无害地说出这句话，我的手都开始抖了。
转头看向手机，那好评发送的页面，果然变成了一张写着红字的黑纸。
「自愿与恶魔达成协议」这几个字化身一道利剑，直直插入我的小心肝。
他说只要好评，没说要我的命啊！
五
我好说歹说，才说服恶鬼让我留下来继续上班。但是下班之后帮恶鬼去捉夜叉是逃不了了。
丧眉耷眼地回到工位，同事看我没精打采，一副了然模样：「还在为你那丢了的项目担忧啊？不是我说，那破项目给你的时候就是鸡肋，偏你干的起劲儿，现在丢了也好。」
我点头称是，可是心里在不断腹诽，项目算什么，命快不保了。
拿起杯子打算去茶水间喝杯咖啡提神，好巧不巧碰到吕槎正在里面打电话。
「你怎么这么废啊！移动支付使用不了这么个简单问题怎么都搞不明白？打电话给客服啊！告诉他们立马解决，解决不了就投诉！床上不行，打电话也不行啊！」
「噗嗤」对不起，实在没憋住。
吕槎的眼刀子「嗖」地就朝我飞来，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如此反应让吕槎很是得意，似乎晦气一天终于来了点乐子。
「这不是悠悠吗？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
感谢我让她移动支付不能用吗？她怎么知道的！
「感谢你给我这么好的项目，还有这么好的男朋友。」
嗐，这说话大喘气，差点吓死我。这人果然不能做坏事，一做坏事就心虚啊。
眼里满是挑衅的吕槎看我听到她说的内容居然轻松下来，眼里满是不可思议，正要补充什么的时候，我开口说道「你喜欢是你的福气。」
吕槎被明显一噎，脸色再次变得不好看起来。
我趁着这个机会，赶快溜之大吉。
在回工位的路上我沾沾自喜，同时发现好几个同事的坐上端端正正地摆放这一张氛围纸。
最近泡吧文化这么盛行吗？
晚上这个疑问便有了回答。
我在恶鬼的带领下，第一次来到夜店。穿梭在人挤人的夜店里面，感觉十分不适。
在此之前，我从未来过夜店。一来是听认识人说，这酒吧里面都是高消费，一般人进来都得扒层皮，二来传言这夜店乱得很，搞不好就容易被人占了便宜。
当然恶鬼带着我来这也不是为了丰富我贫瘠的眼界。
夜叉的资料显示，当年她就是死在夜店之中。结合后来受害者的情况来看，现在这夜叉的主要活动范围，也和夜店相关。
根据恶鬼的介绍，这人死后魂魄其实会在人间停一段时间，因为刚死很多魂魄都反应不过来，直到意识到自己的死亡且魂魄上的阳气散尽，阴差才会来能将魂魄引渡去地府。
然而这夜叉就邪门在了这里，不知是什么人指点，还是生前的怨气太重，夜叉死后直接化身厉鬼，省了好多进化流程不说，她甚至掌握了吸食活人阳气强壮自己魂体的技巧。在阴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夜叉便连杀两人，消失在阴阳两界。
在此之后，江湖上便只有夜叉杀人害人的传说，夜叉本人根本就找不到。
归根结底，还是地府的阴差太废。我在心里吐槽。
却不想念头刚刚冒出，头上就来了一个爆栗，恶鬼面不改色地看着我「其中有很大的猫腻，要不然也不可能来人间找帮手除害。」
我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
DJ 制造出来的音浪一阵强过一阵，我在这震耳欲聋的音乐中打量着四周。
女鬼已死三十年，当初的夜店早就不复存在。现在在夜店中这样盲目地寻找，能有收获吗？
六
为了不在路上耽误时间，恶鬼开着车在办公楼下等我，方便我一出来就可以立马踏上去夜店寻找夜叉的道路。
可我看着那闪亮的迈巴赫，看着万众瞩目却怡然自得的恶鬼，心虚地将口罩拉倒最高，试图在人海中隐身。
却不想被恶鬼抓个正着。
我只好用几乎接近极限的速度，蹿到了迈巴赫上面。
恶鬼向四周挥手，以示告别，从容不迫的模样和我的贼眉鼠眼形成鲜明对比。
「这么帅的人来接你下班，有什么好躲的？」
「你能接我一辈子吗？」
这回换恶鬼愣住。
「既然留不住，那不如从没拥有过。」
恶鬼好看的指节在方向盘上轻敲，看我的眼神意味深长。
停车之后，恶鬼拿出之前记录用户体验的小本子，唰唰写道：「人类性格扭曲，不爱豪车和帅哥，下次出行注意。」
我一口热血哽在喉咙，这结论是怎么推导出来的？
夜店很快就到，熟悉的音乐、熟悉的氛围、熟悉的不适。
说实话我真的不理解这年轻人为什么喜欢来夜店这种地方，又吵又闹，东西还难吃。
恶鬼在我耳边冷哼一声，端起鸡尾酒轻轻一抿：「你心理年龄应该入土了吧？」
我翻了个白眼，在心中暗数三声，恶鬼果然一头栽倒在凳子下面。
两滴醉的菜样儿，还嫌弃我？
我端起那杯价值 188 的幽兰色液体，一饮而尽，然后将恶鬼单肩挎起，走向外面。
真是累了，这么多次了，这恶鬼就对自己的酒量一点逼数都没有吗？
万幸的是，这恶鬼真轻啊。
狭小的出租屋内，电灯开关的脆响响起，两秒之后灯泡才悠悠变亮。我随手将恶鬼放在垃圾桶边，然后走在屋内的小黑板前，在最后一个夜店的名字上，打了一个大叉。
陆陆续续查了一个月，大大小小的夜店去了无数，可一点儿夜叉的消息也没有。
难道是我们的方法错误了吗？
我翻起厚厚的阴间卷宗，研究着夜叉的行为习惯。
夜叉当年在死后杀了五个人，这五个人按照前后划分，分别是 34 岁主妇、76 岁老头、53 岁妇女、48 岁老板，以及 19 岁少女。
这五个人年龄不同，社会身份不同，生活状态不同……这会是夜叉随机挑选人来杀的吗？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藏的逻辑呢？到了 19 岁少女之后，夜叉为什么杀人不直接动手了呢？
我看着罗列出来的疑惑，眉头紧锁。
现在的我，最想做的事就是赶快将这帅气又狂妄的恶鬼送走。
哪怕已经隔了 5 个小时，我回想起今天公司楼下吕槎看我的眼神，依旧脊背发凉。
孤身在这世间行走的经验告诉我，这眼神里，充满恶意。
七
恶鬼悠悠转醒的时候，我正穿戴整齐准备去上班。
凌乱松软的发丝拢在白皙的脸上，蒙眬的睡眼还带着宿醉后的迷茫，挺翘的鼻子下，双唇微微发白，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让人心醉的破碎感。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用指甲掐着手心才勉强恢复镇定。
「酒精浓度在 47 以上的酒，你以后最好别碰，一滴醉。昨天也是我好心将你带了回来，不然昨天你说不定就被谁捡尸了。」
恶鬼却好像并没有听清我说的话，一只手撩开遮在眼前的发丝，嘴角微微上扬：「你心动了。」
我直接瞳孔地震，会读心术什么的真是太过分了！
满肚子怨气地来到公司，同事正对着一张氛围纸双手合十不断拜拜。我好奇地看着那氛围纸，艳红色的氛围纸平平无奇，为何会让同事虔诚成这个模样？
直到同事嘴里的嘟囔停止，我才问她这是在干什么。
「你不知道吗？这个仙家超灵的！」
氛围仙家吗？我眼中露出狐疑，同事伸着手在我眼前直晃，似乎想驱散我眼中的大不敬。
「你不去夜店不知道，最近夜店里有这么一个传说，那就是东南角的卡座里偶尔会有仙家降临，你只要供奉一点东西，然后从卡座上拿一张氛围纸，对着氛围纸许下关于姻缘的心愿，仙家就会帮你实现。」
「呃……你确定这个不是夜店制造的噱头？」
「呸呸呸！你不要瞎说，仙家会听到的」同事很紧张地看了一眼摆在桌子正中的氛围纸，似乎这氛围纸真的会传递信息给仙家一样。
「咱们这里首富之子李南田你知道吧？他当初喜欢上了 s 大教授的女儿柳玉，爱的那叫一个死去活来，可是柳玉的家里死活不同意，最后就在机缘巧合之下，拜到了这个仙家，然后才将柳玉娶回了家。」
同事说得极其认真，搞得我都快信了。
正打算继续问问的时候，老板板着脸从总裁办公室里出来，我俩只好坐直了身子。
前有恶鬼在线上配送心愿，后有仙家在夜店立点拉线，真是一群和时代共发展的好神仙呢。
等老板巡视一圈之后，我再次解除了刚才的戒备状态。
放眼望去，这办公室里供着氛围纸的人还不少，只不过有的十分郑重，有的随意很多。
「悠悠呀，最近换了护肤品吗？怎么变漂亮了啊？」让人肉麻的夹子音在耳边响起，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转头看去，吕槎正一脸人兽无害的模样看着我。颇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
自打昨天之后，我便有意躲着吕槎，可是吕槎几次三番找上我。
恐怕是躲不掉了。
「离开了恶心的人，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好了呢。」我笑着说道，似乎同样无害。
吕槎的表情明显一僵，但还是继续问道：「昨天来接你的是谁啊？长得好帅。」
「我的追求者呢，对方不仅长得帅，那个还挺厉害……」我最知道什么才是她的痛点了。
吕槎的脸色明显不好了：「都那个过了，怎么还没在一起啊？」
我捂脸做娇羞状：「就是那个厉害才不答应啊，一次两个小时谁遭得住啊……」
吕槎连最后一点矜持都装不住了，黑着脸直接走开。
我用指腹摸索着手机壳，原打算离傻逼远点，可傻逼要不断找茬，那还不如迎难而上。
八
我和恶鬼说了寻找夜叉不能盲目的想法，恶鬼不听，还是去了夜店。
这和假公济私有什么区别？
我抱着笔记本电脑搜索着受害者相关。
三十年前的网络并不发达，查找受害人名字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线索。
唯独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网站上看过一个报道「女子和丈夫行夫妻之事时暴毙，大师说这是被恶鬼诅咒」。
很有吸引力的标题，可是点开链接，却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内容。
我掐算着时间，然后换了衣服打算去外面把恶鬼捡回来。
走到夜店门口的时候，一个男子正在和一个小姑娘拉扯。
「这夜店是什么好地方吗？为什么我说这么多遍你都不听！」
「我不听话？那还不是遗传的你！你年轻时候不也是老往夜店跑吗？」
「那我现在为什么不跑了，还不是因为知道了这夜店没什么好的！」
「你不来是因为爷爷在劝你回家的时候猝死！」
「啪！」
男子重重的一巴掌扇在小姑娘脸上，小姑娘捂着脸满脸惊愕，似乎想不到父亲居然会真的动手打自己，嘴唇哆嗦半天后，转身离开。
和我一起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人们见状，都四下散开，唯独我盯着男子一动不动。
难怪刚才第一眼就觉得男子眼熟，夜叉杀的第二个老头和这男子长得十分相像。
我拐去便利店买了瓶水，出来的时候男子还在那里待着。
「孩子长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
男子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一副不想理我的模样。
我直接坐在男子旁边，抬头看着夜店门上闪烁的门牌：「我有时候也想，如果我父母还在世的话，那我来这里会不会也被暴揍一顿拖回家去。可他们不在了……」
男子听我这样说，又看了我一眼，然后重重叹气。
男子年轻的时候确实有点混世魔王的意思，从来都是和父亲对着干。一般情况下，父亲对于他的无理要求都是应允的状态，唯独对于男子去夜店这件事是明令禁止。
二十多年前的夜店，管制十分松散，打架斗殴屡见不鲜，一年总有十个八个人在这灯红酒绿的地方丧命。
虽然懂得父亲的用心，但是男子自诩幸运万分，从来不听。夜店门口的争执发生过不下十回，每次都是老爷子气喘吁吁地离开。
可是那天二人并没有多么激烈的争执，老爷子却呼吸一窒，仿佛被人捏住了脖子，然后脸变得黑红，没等男子反应过来，老爷子便丧了命。
「我怎么都没想到，我父亲那么硬朗的一个人，会被我气死。现在我的孩子又是这样，这恐怕就是报应……」
我又劝慰了几句，男子无奈叹气，起身离开。
夜叉杀害老爷子，会和老爷子对儿子说的话有关吗？
九
恶鬼这次自己从夜店走了出来，虽然没醉，但是看这步伐，飘忽了许多。
我无奈地双手环抱，走在恶鬼身侧。
夜晚的城市，不似白天的喧嚣，但是穿梭的车辆总是划破这寂静的夜晚。
在这里是看不到星星的，我抬头看着天空如是想道。
「地府能看见星星，很多。」恶鬼忽然打着酒嗝说道。
我还以为地府在地底呢。
「地府不在地底，但是地府在什么空间我也没法给你解释清楚，夫子讲这些的时候，我逃课了。嘿嘿。」
我转头看着恶鬼，恶鬼脸上还挂着憨憨的笑意。
「夫子讲课？你们当鬼的，还要上课吗？」
「要的，这些世界历史、世界构成、行业规范都是要学的，只有通过了结业考试，我们才能上岗。」
我懂了，但是没全懂。不是恶鬼吗？这么听话？
「也不是听话，就是活的时间太长，灵智渐渐周全，就会发现不断作恶也没什么好处，于是就想找个正经工作打发时间。」
居然还可以这样？由此可见，好与坏不是绝对，现在的菩萨，未必不是当年的恶霸。
然后脑袋上就遭了一个大大的脑瓜崩：「不得妄言！」
我双手捂着脑袋，双眼疼出泪花。恶鬼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咳了一声补充道：「也不是所有人到最后都能一心向善，主要是那些心无善念的人在没变强大之前就被处理掉了。」
我微微点头，原来是幸存者偏差。
「对了，地府开展线上业务，和人类一起维护阴阳两界安全。仙界最近也派人下凡到夜店帮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你们神仙还是挺靠谱的嘛。」
恶鬼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将上午同事和我说的事复述一遍，恶鬼的表情罕见地认真。
「那个李南田的故事，有详细的版本吗？」
「李南田？我查一查。」
李南田的故事，成为了仙家的招牌案例，在各个夜店相关的回答里面都有出现。
当然了，为了显得仙家法力强大，各种故事都十分玄幻。
总结下来最关键的信息，便是李南田在和父亲参加大学讲座的时候，对作为学生代表的柳玉一见钟情。
可是李南田这个人，家境殷实，情感经历丰富，是很有名的花花公子。柳玉出生在书香门第，父母都是教授，最看不惯的就是经常混迹于娱乐场所的人。
爱情总是这样，越是有人阻拦，越是义无反顾。李南田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开始疯狂追求柳玉。
柳玉一直以来都沉迷学术，没谈过什么恋爱。所以当一个又帅又浪漫的人对自己爱如潮水，柳玉便立马沦陷了。
偏偏柳玉的父母坚守最后一道防线，死活不让李南田得逞。
有一次李南田在酒吧抱怨，周围忽然旋起一股怪风，然后一张红色的氛围纸落在李南田手里。第二天，柳玉的父母忽然就转变了态度，最后李南田终于抱得美人归。
网络上的所有版本，到了这里都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似乎所有的结局都是 happy ending。可这其中，似乎又透露着一点诡异。
而且柳这个姓让我觉得异常眼熟。
就在这时，恶鬼对着空气说道：「去查一下这个柳玉和李南田的现状，还有柳玉父母的状态。」
恶鬼话音落下，我的脸畔刮过一股冰冷的风，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我想起来这莫名的眼熟感来自哪里。
夜叉杀死的第三个人，她的伴侣姓柳。
难道说，那仙人就是这夜叉？
十
我和恶鬼说了我的想法，恶鬼眉头紧锁，抬起手来就要打响指离开。
我眼疾手快地拽住恶鬼的衣角，接着在电光石火之间，我和着恶鬼一起降落在离家最近的酒吧。
恶鬼对我的莽撞十分不满：「你怎么跟来了……」
「不，我也要知道真相。那夜叉和那仙家……」
「来都来了，先找人吧。」
难怪之前恶鬼在大大小小夜店转了这么多遍，都没有发现夜叉的鬼气，原来是夜叉这么多年的操作，成功将自己从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洗白成了促进姻缘的仙家。
在短短半个小时之内，我和恶鬼逛遍了整个城市大大小小 34 家夜店，这次带着明确的目标，我们很快发现其中 12 家夜店的东南家卡座上，有人供奉着奇奇怪怪的东西。
香烟、啤酒、矿泉水、人民币……不仔细看，还以为火车上的小车倒在这了。
这仙家还真是不挑啊。
不过这人民币的折法，怎么这么眼熟？
天快亮的时候，我和恶鬼回了家。
一无所获让这个黑夜显得毫无意义。
就在我瘫在沙发上揉腰的时候，恶鬼告诉了我更多的真相。
夜叉这个案子，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这三十年来，夜叉手法残忍，做事不顾后果，已经影响了很多人的命盘。命盘上面的命数，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处理夜叉的事情迫在眉睫。
之前地府都在用老一套搜恶鬼的法子寻找夜叉，可实施上，夜叉受着人类的崇拜和供奉，早已不再是那个简单的厉鬼了！
人类的精神力，是所有神鬼的最佳养料，为什么神鬼之间一直要做好事来服务人类？就是为了换取更多的敬仰和供奉。
这三十年的供奉，完全足够让厉鬼修得金光，虽然和金身还有很大区别，但是具有金光之后的战斗力和隐蔽力，都会呈指数级翻倍。
难怪后来夜叉作恶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就能让那么多人精神失常……
我听到这里，感觉手脚冰冷，居然摊上这么邪性的一个玩意儿……
我这个人，惯来没有什么好运气。
恶鬼看了我一眼，然后催促我去收拾：「快去上班吧，下班的时候我去接你。」
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想到夜叉如此厉害，哪怕是在人挤人的地铁，我都觉得一股寒意直达骨髓。
可即使知道对方强大得可怕，但依旧无路可逃。
谁让我和恶鬼签订了契约呢？
一整天在单位浑浑噩噩，晚上下班的时候居然又出了乱子。
在人们接二连三从办公楼上下来的时候，石扎楠居然拿着两朵玫瑰花在公司楼下等我。
「悠悠，我知道错了，我不能没有你，你回来吧！」
石扎楠狗叫的声音在整个大厅回荡，我恨不得原地飞升。
「你出轨的时候就没想到离开我不能活吗？」我冷声问道。
要说刚开始被出轨也没有多气，可是当初要不是因为他的背叛、他的愚弄，我又怎么会招惹到恶鬼这个麻烦？
石扎楠被我反问得一愣，转而又说：「我太迟钝了，我根本没有意识到你对我的重要性。现在我求求你，回来好不好！」
明明是问询的话，却说出了肯定的语气，似乎已经将我吃准。
就在这时，周围响起「原谅他」的起哄声。
我定睛看去，果然是石扎楠的那群垃圾朋友。
就在这时，吕槎穿着小白裙，一步一跳地挪到正在等我的恶鬼身边，状似惊讶地说道「悠悠居然和前男友不清不楚……」
吕槎的话还没有说完，恶鬼便径直向我走来。
「等你好久。」简单的话低沉有力，然后我的肩膀上一沉，恶鬼居然将我半搂在怀里，「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哦。」
接着恶鬼挥挥手里的钥匙，不远处的迈巴赫后车门直接打开，里面的蓝色妖姬瞬间炸开。
周围响起一阵惊呼。
就连石扎楠也觉得自己手上的玫瑰寒酸，拿着玫瑰的手不断往身后藏。
「谢谢你给我机会。现在，让一下。」恶鬼用肩将石扎楠撞在一边，然后带着我坐上汽车。
我看着气到冒烟的吕槎，该说不说，有点爽到。
迈巴赫在路上飞驰，后车门盖上的瞬间，娇艳欲滴的蓝色妖姬立马变成烟粉，消散在空气中。
我看着恶鬼英俊的侧脸，堵在胸口的郁结忽然消散。
既然挣扎不开，那就试着享受。
就在这时，恶鬼忽然说道：「你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不幸。」
十一
来到人流量最大的夜店，我才意识到这夜叉的信众多么疯狂。
夜叉的信众不像传统的信徒一般，跪在佛像前，轻声参拜。而是一个个都手举酒杯，以蹦迪的姿态，对着东南角的方向不断发散自己的激情。
快节奏的音乐，大幅的摇摆，惊声的尖叫，诡异又亢奋。而这所有激情，在艳红色的氛围纸从天空洒下的时候，骤然翻倍。
一种很新的信仰模式。
恶鬼在我的眼睛上摸了一下，湿乎乎的，略微有点刺眼。
等我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又有了变化。
艳红的氛围纸上，带着诡异的光，人们争先恐后的将氛围纸攥在手里，氛围纸生出一道像触手一样的烟雾，紧紧抓在持有者的身上。
我诧异地捂住嘴巴，转头看向恶鬼，恶鬼眉头紧锁。
「氛围纸是媒介，夜叉正在通过氛围纸吸取人类的精神力。」
「那人类不会有异样的感觉吗？」
「她吸食得很少，人类最多会觉得有些疲惫，别的感觉没有。」
只是疲惫吗？现在的年轻人哪个不疲惫，真够隐蔽的。
「那有夜叉的踪迹吗？」
恶鬼摇摇头，微微抬手，一个响指之后，所有的氛围纸都燃烧起来。
伴随着燃烧，烟雾状的触手变得扭曲，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100% 阻燃的氛围纸，燃起硕大的火焰，罕见至极的事让酒吧里的人都为之一愣。
就在我以为这样就能解救这帮深受其害却不自知的青年时，有人喊道：「仙家显灵啦！仙家显灵啦！」
接着人群又是一阵亢奋。
我无奈地看向恶鬼，恶鬼冷哼一声：「人类愚昧，自古如此。」
我耸耸肩，无力反驳。
天快亮时，恶鬼把我送回了家，他说要回地府说一下这几天的情况，让我注意安全。
我点头答应。
去上班的时候恰好遇到吕槎，吕槎看到我似乎气不打一出来：「呦，你瞧瞧这黑眼圈，纵欲过度了吧？」
我懒得搭理她，她却以为自己说中了：「人啊，还是知道节制一点的好，不要以为现在自己傍上了有钱又能干的就怎么样了，说不准人家就是想和你玩玩……」
「你想玩玩吗？」我冷声问道。
吕槎一顿，接着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可惜他挑食。」
这话说完，电梯刚好到了，我三步并两步离开电梯。
大清早的还能再晦气一点吗？
事实告诉我，可以的。
在恶鬼离开后的第三天，我的倒霉特质彻底爆发。
先是在家里洗漱的时候水龙头漏水，修水龙头的时候旁边的电线忽然掉下，差点被电死。
然后在上班的路上，我走得规规矩矩，旁边忽然就冲过来一个大卡车，还好地面上那个没扣盖子的井盖将大卡车的轮胎卡住，要不然就被撞死了。
接着是上班时，平时都不锁门的茶水间，门突然坏了，紧接着咖啡机就燃烧起来，浓烟滚滚瞬间将整个茶水间淹没，我按着记忆找到了电源开关，所有电源断电之后，用水扑灭了咖啡机，最后用水管在水池旁吸到了新鲜空气。
妈的，这也太邪了吧！
好不容易等到消防人员打开茶水间的门，我的视线已经模糊。饶是紧闭双眼，也没抵挡浓烟刺伤眼球。
无奈之下请了病假，消防队小哥好心送我回家。
但是与生俱来的危险感应却并没有降低。
我将所有可能给我带来伤害的东西都藏了起来，然后尽量避免过多走动，只期盼着恶鬼可以快一点回来。
太邪性了，现在只能等着用魔法打败魔法了。
十二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眼睛的剧痛让我难以入眠。
现在回想起我的一生，就像是个笑话。
3 岁之前，我父母双全，家境虽然不算殷实，但是温饱自足。因为父母待人热情，乐善好施，周围的人对我也特别好。
可所有一切在 3 岁那年戛然而止。
在那个寒冷的深夜，父母给我掖完被角，轻声和我告别。
那时候我睡意昏沉，根本没有意识到，父母说的是「再见」而不是「晚安」。
再醒来，我便成了孤儿。
从小，我便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他们为什么不能带着我一起呢……
「悠悠！快回来！」
恶鬼嘶吼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在我愣神的工夫，便跌入了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
冰凉凉的温度让我心安，可我抬头看向那人的脸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看到。
刚才我还以为是天黑了所以看不到，现在想来，自己多半是瞎了。
「怎么回事？我才离开三天而已，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道冰凉柔软的触感出现在眼皮上，轻柔的按压缓解了因为烟熏而产生的疼痛。
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恶鬼那张惨绝人寰的帅脸。
泪水立马夺眶而出，心中的慌张也消散无踪。
我还以为自己没人要了……
「有鬼要的。」
恶鬼抱着我轻轻一跃，我在他的怀里稳稳当当，转头看去才发现，刚才自己居然在窗台上！
我家可是十八楼啊！
要是恶鬼没有及时回来，我岂不是……
恶鬼本想将我放在地上，可是我却像摊烂泥一样，瘫倒下来。
恶鬼没有办法，只好将我放在床上。
刚刚放稳，便听到恶鬼呢喃：「你的命盘早被修改，怎么还会……」
接着我的下眼睑被轻轻翻开，然后便听见恶鬼倒吸一口冷气：「她怎么会找到你？你这几天遇到了什么！」
恶鬼表情认真，严肃的气氛让我也变得紧张起来，断断续续把这几天的经过和他说了一遍。
「在此之前，你遇到什么奇怪的人了吗？」
我想了想，还真有。
这段时间吕槎一直看我不顺眼，明面上的嘲讽都被我挡了回去，暗地里的手脚能处理也处理了。
就在她消停之后，石扎楠又来找我。倒不是再次求我复合，而是来和我道歉。
说什么伤害我十分后悔，也不求我原谅，只希望我以后幸福。
怎么说呢，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我就应付了几句。
他最后非要和我拥抱，这不妥妥的得寸进尺吗？我直接拒绝了。
可是我没往前走几步，石扎楠忽然从后面小跑着冲上来，将我抱在怀里，还好我嗓门大，周围的人也不少，石扎楠才没继续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被他抱过之后，我就觉得后颈很不舒服，直到第二天一早，疼痛感才下去。
然后就开始倒霉了……
恶鬼让我转过身来，在我后颈处扒拉几下之后说道：「找到了。」
「那你快弄出来啊！」我焦急地说道。
恶鬼却顿了顿，直视着我的眼睛：「悠悠，现在诅咒还在持续，我或许可以顺着诅咒找到夜叉……我可以保证在接下来的过程中一定会护你周全，但是如果你不放心，我也可以现在立马给你除去这诅咒。」
诚恳的语气，真挚的眼神，我明白了他的担忧，反握着他的手：「我信你。」
恶鬼面露轻松：「我叫癸一，恶鬼有很多，癸一只有一个。」
十三
我的双腿盘在癸一的腰上，胳膊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癸一顺着我脖子后面的诅咒，不断在黑夜之中跳跃。风不断从耳畔刮过，发出很响的「轰轰」声。
癸一和我解释说，这诅咒就像打电话一样，两个人之所以能通话，是因为有一道看不见的信号联系在两部手机之间。夜叉想要施咒，施咒人被诅咒人之间也有这样的一种联系。
而且因为我的命盘特殊，所以这道诅咒链接格外粗壮。
这是癸一第二次说起我的命盘特殊。
正在空中飞跃的癸一忽然低头看了看我：「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等我忙完手上这些事就告诉你。」
嗐，吊我胃口。
周围的建筑物逐渐变得密集，癸一跳跃的高度也渐渐降低，最后几乎是在地上快跑。
我打量着四周，这是一片老旧的城中村。在城市飞速发展的那些年里，这里是离一夜暴富最近的地方。
可是近有什么用呢？
或许是真的靠近了夜叉所在的地方，我头痛欲裂，意识好不容易清明，想起的也都是极其悲观的事。
轻生的念头愈演愈烈，癸一死死拽着我的胳膊，在我耳边吟唱起来。
这吟唱十分熟悉，似乎我曾听过无数遍。
癸一终于停下，是在一所破旧的院子里。
「也太过自大了，如此结界很侮辱人啊！」
只见癸一单手结印，然后传来微弱的气泡炸裂声。
癸一缓缓走入那幽深的院落，腐臭味渐渐传来，我快被熏得灵魂出窍。
癸一很霸道地将我的脸按在他的颈窝：「又不是什么好味道，闻这么用力干什么？」
我的脸颊发烫，不知是因为羞，还是因为鼻尖清凉的味道。
癸一没走多远，便听到一个女人若有若无的呻吟声，我循声望去，死亡芭比粉色的上衣很是眼熟，随着他的脚步靠近，我这才发现这人便是吕槎！
吕槎似乎正在受着什么折磨，眼睛直往上翻，嘴角也淌出白色的沫子。
「愚昧！居然不惜出卖自己来害人！」
我的手不自觉握紧。
通俗一点来讲，这世界能量守恒，夜叉想要施法害人就要有能量消耗。夜叉的能量自然不能随随便便使用，那就只能抽取献祭者的生命力……
为什么吕槎会这么恨我，在她抢石扎楠之前，我们好像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癸一继续深入，终于在一个破旧的木门前停下。
这时，门里传出一阵娇滴滴的笑声：「真是残忍呢，看见有人倒地不起，居然连救都不救，就这样跨着她的身体过来了。」
癸一冷哼一声，抬脚就要将门踹开。
这时候我的头再次疼痛起来，攥着癸一衣领的手不自觉握紧。
癸一见状，立马停下脚步，在我的后颈上轻轻按压，然后便是狠狠一拽。
我只觉得后颈一阵滚烫，似乎有一片皮被扯了下来。
而癸一居然低下头，对着我的后颈轻轻吹气。
就像小时候我摔倒时，妈妈对我做的那样。
十四
我的疼痛缓解后，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座很破的房子，从残存的装修物上可以看出，是三十年前还算流行的样式。
唯一还算新潮的，便是照片墙。
那上面是一个娇俏的小姑娘，和地府给我的卷宗上长得一模一样。可小姑娘旁边站着的男子，却让我愣了一愣。
脑子里面忽然一亮，错综复杂的线索就这样被连接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恶鬼拦腰将我抱起，继续去追夜叉。
周围风声依旧，我却无暇顾及。
之前我就觉得，夜叉杀人，一定会有自己的行为逻辑。
刚才那张照片，就将所有的故事串通起来。
夜叉杀掉的第一个人，是已婚妇女，时间是在和丈夫行房事的时候。我最开始以为是这妇女做了什么事让夜叉愤怒，现在想来，夜叉多半是插足别人家的小三，意外丧命之后，杀掉原配来泄愤。
夜叉杀掉的第二个人，是一个痛骂自己孩子的老人，因为在他嘴里，夜店不是什么好地方，正经的人根本不会去。夜叉觉得自己被含沙射影，然后痛下杀手。
夜叉杀的第三个人，不用多说，但根本原因是阻碍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夜叉以己度人，痛下杀手。
第三起案件之后，夜叉感受到了被人敬仰的魔力，于是改变杀人方向，开始给自己洗白……
「去把那男子带来！」癸一对着空气说道，然后旁边又是一冷。
多半是癸一的随从吧。
我在癸一的背上趴了好久，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癸一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的天，黑得可怕，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癸一将我护在身后，两只手飞快结印，紧接着一个个明亮的符号在空中亮起，接着向外飞出。
黑暗里忽然传出一声闷哼，癸一反应迅速，立马掉转攻击方向。
然后空中的风向突变，刀子一样的风从地面八方飞来，哪怕没有近身，没有衣物遮盖的皮肤依旧被刮得生疼。
「孽障，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快和我回到地府去！」
「不！我才不要和你走！我又不是坏人，我帮了那么多的情侣，他们都管我叫姻缘娘娘呢！」
「狗屁娘娘！莫要给自己脸上贴金。别的不说，李南田的事是你一手操控的吧？你可知他们近况如何？」
「自然是甜甜美美地生活在一起。」
「甜美？哈哈哈，真是狂妄。李南田和心上人柳玉，早就双双去地府报到了。在地府二人唯一的心愿，便是再也不要遇见彼此！」
「你胡说！」
「我没必要骗你。你当年乱点鸳鸯谱，李南田行事放浪，本会找一个为了荣华甘愿让丈夫鬼混的女子；柳玉专心学术，命盘也为其安排了支持她事业的男子。可你的行为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命运。柳玉因为丈夫寻花问柳，郁郁寡欢，在一次实验时操控失误，丧生实验室。李南田私事被扒，遭遇网暴，四处躲难之时，被柳玉原本命定的丈夫杀害……」
「我……我不相信……」
夜叉似乎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周围的风刀滚动更加凶狠。攻势猛到癸一刚才设好的结界，被迫缩小了两圈。
十五
夜叉的攻击越来越猛，形式对已癸一十分不利。
刚才在旧屋明明是癸一占了先手，可是因为我身上的诅咒，耽误了癸一行动的最佳时机。
现在这种拖人后腿的感觉更加明显，因为我的存在，癸一的反击束手束脚。
可怕什么来什么，夜叉也注意到了我的存在，攻击从直线变成曲线，目标直对着我。
如此变化让癸一措手不及，眼看癸一节节败退，我忽然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真是好可怜的一个女鬼啊！」
夜叉果然被我激怒，声音不复刚才那般清脆，变得阴森恐怖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白当鬼三十年，连一个男人是不是真心都看不出来。你不会到现在都以为，你和他没有在一起是因为他母亲不同意、他老婆纠缠吧？」
「本来就是！」
「那为什么在你死后，他还会和老婆行房事？不要说是他老婆逼他的，他老婆瘦瘦小小，腰都没有他大腿粗，怎么能逼迫得了他！」
风中的攻击似乎减慢了一点，癸一在这个过程中迅速移动位置，错乱的脚步似乎在地上画着什么。
「再说了，你成鬼多年，我不信你没有找过他，他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呢？」
「他要挣钱，他还要养自己的老娘和孩子，等他送走他老娘……」
「他老娘早就死了！当年他的老婆暴毙，老娘听了网上传言，找大神驱邪，半路就出了车祸……」
「不，不会的，他怎么会骗我！」
夜叉的攻势忽然又强劲起来，这是癸一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看不远处。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鬼哭狼嚎着被扔在地上。
身边风刀一顿，下一秒，地上亮起一个奇怪的阵法，直接将夜叉困在里面。
「捉住了？」我欣喜地问道。
癸一摇摇头：「只是一个结界，保证夜叉的声音和伤害传不出来而已。而且时间也很短，只有两分钟。」
就在我疑惑癸一为什么要设一个这样鸡肋的阵法时，头发花白的男子忽然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阎王大人饶命啊！我什么坏事都没干啊！都是那女鬼逼我的！」
我立马明白了癸一要做什么。
「女鬼？女鬼逼你荣华富贵了吗？」
「阎王大人明鉴啊，是那女鬼自己找上门来说要用她的修为帮我建功立业，她是女鬼啊，我怎么拒绝得了……」
「女鬼女鬼，你难道不知道她是谁吗？」
男子微微一愣，似乎想不通这女鬼难道也有名字？
癸一轻轻开口，说出夜叉生前的名字，男子眼中的疑惑更甚。
我实在看不下去，简单说了一下他们的故事，男子却一拍大腿：「她呀！我俩只是一夜情……」
「啊！！！」
夜叉的尖叫声划破天空，癸一的结界就在此时也失去效用。只见女鬼扑向男子，利爪直接插入男子的心脏，然后狠狠一掏，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出现在手掌。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是有心的！」
夜叉的磁场波动异常激烈，癸一趁这个时候动手，一阵黑风刮过，夜叉在风中消散了身影。
就在这时，清晨第一束阳光照相大地，大地一片生机勃勃地景象。
尘埃终于落地。
十六
我盯着小袋鼠软件，亲眼看着我和癸一的契约颜色褪去，最后消散在屏幕之上。
心里却没由来地空了一块儿。
我问女鬼是否已经死了，癸一说还没有，她要去地府受难，直到所有罪恶都被洗清，才会在天地间消散。
这女鬼也是个可怜人，涉世未深便被渣男迷惑，丢身丢心不算，做了鬼魂还在为渣男付出，结果渣男却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了……
吕槎还是被救了，知道是我救了她之后，她居然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却能这么幸运？赚钱的项目都是你的，家境优渥的男朋友也是你的，明明你什么都没有，你却这么幸运！」
我幸运吗？我不知道。
那些为了项目熬过得大夜，那个别人勾勾手就跑了的男友……真的是我的幸运吗？
旁边的癸一拉着我离开病房，我也明白不能和傻子计较。
出门的时候石扎楠正拿着慰问的东西来到医院，眼里的急切是我从没有见过的模样。
我无奈一笑，人永远只能看到自己没有的，这辈子都不会幸运。
「你知道你最幸运的是什么吗？」
我看着癸一，眉毛一扬：「不要说是因为遇见你。」
「当然不是。你最幸运的是，遇见了你的父母。」
原来我的父母，是已经修行十世的大善之人，此生是他们最后一世，只要此世顺利，两位便可位列仙班。偏偏他们遇到了我。
我这个人，命中带煞，一声注定多灾多难，然后死于非命。
父母不忍心看我这样，便用十世功德，换取我一世平安。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父母的心愿总是如此简单。
我的命盘被改，代价便是他们撒手人寰。
听到这个消息，心脏一阵阵绞痛，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我刚刚还在抱怨他们丢下我就走，却不想他们是为了我才……我真是个混蛋……
「你也没必要太过自责，他们就是怕你这样，才将这些事瞒了下来。我觉得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所以才告诉你，也正因为此，你应该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
我使劲点头，泪水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激起一个个小漩涡。
「你认识我的父母？那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功德尽毁，修行继续。」
「那他们还会在一起吗？」
癸一看向远方，一对情侣正手牵着手向外走去。虽然衣着不算光鲜，但是二人的表情，写满幸福。
「怎么不会呢？」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来，癸一似乎在倾听什么。
「难怪女鬼当初作乱那么顺利，原来背后还有推手。」
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点燃，看向癸一的时候，癸一也正看向我。
「人类啊，你有什么心愿需要恶鬼帮你完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