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喜欢他十年，他却在高速公路上把我一个人丢在服务区。
一直以来的伪装被彻底摔碎，最轻的一下，却碎得那么彻底。
「露露，你比她坚强多了。你能一个人做到的事情，她不行。」
原来会哭的孩子，真的有糖吃。
1
宋时暖怀孕七个月时，江城决定放弃她了。
我以为他真的死心了，答应和他回家见父母。
可等我从服务区买完午饭出来，手机里只剩一条简短的消息。
「露露，时暖早产，身边没人，我先过去一趟。」
嗓音很沉，带着浓烈的焦躁和几不可察的歉意。
大约是开上高速，才想起副驾驶本该有个人。
我很想问他如果情况调转，他会为我丢下宋时暖吗。
可刚打出第一个字母，又觉得没有意义。
我和宋时暖，从来都不是一个量级的。
她结婚那天，江城也像现在的我一样。
一个人坐在包厢角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他哭了，而我没有。
我的眼泪不值钱。
我忽然想起了朋友对我说过的一句话：「露露，一直敲一扇不愿意为你敞开的门，本来就是不礼貌的。」
心脏猛地一紧，疼得我连身体都蜷缩起来。
「抱歉，等会儿我找人去接你。」
发愣中，他又发来这么一条。
我按灭屏幕，第一次没回他的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在我面前停下了脚步。
大概是没吃午饭，我低血糖犯了，有点走不动路，只能凭着本能抓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不太舒服，能麻烦你送我去最近的车站吗？」
怕他不同意，又特意补了一句：「路费你定。」
他笑了一下，「多少都行？」
黑色头盔下，痞气的声音竟然几分熟悉。
我疑惑地抬起头。
对方打量我几秒，缓缓蹲下身来，用力敲了下我的头顶。
「程白露，说过多少遍了，出门在外要长点心，陌生人的车你也敢上？」
2
「你又不是陌生人。」
「那你刚才认出我了？」
「……」那倒也没有。
我不吭声了，任由池野把头盔扣在我头上。
他是江城的表弟，我们三个在一个大院长大。
说来也怪，虽然是兄弟，但江城安静、冷漠，最常做的就是在实验室埋头算数据，除了他妈不让宋时暖进门那次，我几乎没见他发过火。
池野却不一样，他抽烟、喝酒样样不落，机车、美女越多越好，大学时办了一个乐队，还把头发染成了银色。
「你怎么会来？」
「路过。」
骗子，估计是江城给他打电话了。
戴好头盔，我仍蹲在原地没动。
池野假装回过头来，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我，「还不走？等他来接你啊？」
要不要那么直白地扎心……
「不是。」我出了口气，沉重的头盔压得我有些难受，「腿麻了。」
「……」
池野小声骂了句脏话，然后走过来，把我端到了机车上。
你没看错，是「端」。
池野对女人就没有温柔的时候。
他骑车也很猛，一路上，我都不敢松开他腰侧的衣服。
于是十分钟后，他又停在了休息区，扭过半个身子，敲着头盔示意我打开蓝牙耳机。
「怕？」
「还行。」
求人办事，哪还有嫌弃的道理？
倒是池野语气不善，「那你抠得我肋骨疼。」
我赶紧把手松开。
正愁接下来应该扶哪里，下一秒，身子一沉。
池野竟然拽着我的手，环上了自己的腰。
不知为何，我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得意。
「抱紧了，等会儿飞出去，我可不会回去捡你。」
3
话虽这么说，但他其实就是来捡我的。
因为到了地方，池野乐队的朋友一窝蜂冲了出来，七嘴八舌地把我俩拥进了屋里。
「我去，这么快就回来了，池野你车轮子都骑飞了吧。」
「野哥你也太不体贴了，怎么能骑摩托去接这么漂亮的小姐姐呢？一点不隆重。」
「你懂个屁啊，青山路堵车，人家是怕小姐姐一个人等久了害怕。」
…………
最后是池野把我从人群里薅出来的。
他从背后捂着我的耳朵，把我带到了一间空客房。
「别听他们瞎说。」
「好。」
我乖巧答着，目光四下搜寻，试图找到一个能让我小憩片刻的地方。
「我想睡一会儿。」
我需要一点时间，把宋时暖和江城从我脑子里赶出去。
池野点点头，三两下从一堆乐器底下扒拉出一个沙发床。
「睡吧，晚饭的时候我叫你。」
我太累了，和他道过谢就躺下了。
头一沾抱枕，立马昏昏欲睡。
迷糊之中，门关了又开，别别扭扭的声音在房间轻轻回荡。
「但偶尔也可以听一点。」
听什么？
他朋友的瞎话吗？
许久未见，我想睁开眼和他聊两句。
可身体太累了，只「嗯」了一声，就跌进了睡梦里。
4
这一觉很长。
年少时的江城又出现在我梦里。
那时池野还没有搬到大院，宋时暖也没有转学过来。
我爸喝多了酒，就喜欢用藤条抽我和我妈。
我劝我妈离婚，可她只会哭着告诉我：「露露，再忍一忍，他毕竟是你爸。等他酒醒了，醒了就不这样了。或者等你长大了，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现在就当是为了妈妈，忍一忍吧。你那么坚强，一定可以的。」
纵然百般不愿，但我希望我妈舒坦一点，所以这么多年，每次都默默忍着。
有一回实在打得狠了，我推开我爸跑了出去。
是江城在桥洞里找到了伤痕累累的我。
他拉着我回了家，用创口贴遮住那些狰狞的伤口。
后来每次听见我们家有争吵，他都会在桥下等我，拿着小小的药箱，一言不发地给我上药。
少年垂目，纤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落指皆是温柔。
如果不是后来见过他对宋时暖的好，我真以为那就是喜欢了。
「宝贝，池野让我上来叫你吃饭。」
梦到这，有个叫孟楠的女孩把我摇醒了。
她腰间别着鼓棒，应该是队里的鼓手。
一看表，居然六点了。
去卫生间洗脸的时候，她趴在门框上一脸好奇地盯着我。
「你就是程白露吧。」
我点点头。
「怪不得……」她给我递来一条毛巾。
这个女孩有股天然的亲和力，我很喜欢她。
接过毛巾道了声谢，又朝她笑笑，「怎么了？」
她也抿嘴笑了下，「总算见到本人了。你都不知道我们对池野女朋友多好奇，每回你跟他通完电话，队里都跟过节似的。」
池野是公认的脾气不好，他高兴，才会让别人也高兴。
但我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魅力。
「也许是他心情不错的时候我刚好打来。」
孟楠咂咂嘴，伸出一根手指表示不信。
「本来我们在这边有演出，就租了个小别墅，打算玩两天再回去。池野接电话的时候，我们正商量着晚上去哪玩，你是没看见他模样有多着急，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跑去接你了。」
我有些蒙，刚醒过来的脑子还无法处理这么复杂的信息。
「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朋友。」
孟楠「啊」了一声，想开口说话，但眼睛似乎瞥到了什么，再转过来时，朝我吐了吐舌头，灰溜溜离开了。
顺着她的目光，叼着半根烟的池野出现在房间门口。
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了两次没点着，低声骂了句「草」。
转过头来时，干脆把烟一扔，恶声恶气地望向我，「磨磨蹭蹭的，还吃不吃饭了？」
5
大约是为了互补，池野的朋友脾气都很好。
晚上大家坐在一起烧烤，气氛很是轻松。
想起孟楠说池野中午都没吃饭，我主动揽过了烤串的活。
一开始大家还拦着我，直到有个叫陆沛的男生突然念了一句：「你们想不想吃野哥烤的串？」
众人相视一笑，默默松开了拉我的手。
我还没理清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池野和宁哥就搬着饮料回来了。
一见我手中的肉串，眉头一皱。
「有你什么事，去那边好好坐着。」
他把沉重的饮料瓶扔给陆沛，一脸嫌弃地抢过我手里的羊肉串，自顾自地放上了烤架。
旁边爆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大笑，陆沛这才上来劝我。
「就是就是，咱野哥从来都是出钱不出力，这回难得想动手，咱们坐着享受就行。」
于是接下来，池野全程黑着脸烤串，我们就负责嘎嘎炫。
陆沛感叹：「了不得了不得，这回真是沾了露露姐姐的光了，平时我们哪能请得动野哥啊？」
话音未落，一块烤糊了的面包片就被塞进了他嘴里。
「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小朋友被烫得嗷嗷直叫，一着急，竟然把我推进了池野怀里。
「嫂子救命！」
这个称呼让我一愣，抬头望向池野，却见他眼里有什么道不清的情绪逐渐汹涌。
沉吟片刻，他才松开了扶我的手，骂骂咧咧着去追陆沛。
桌上还放着他刚烤好的食物。
我看着面前特意分出来的不放孜然的烤串，突然觉得池野好像也只是嘴坏了点。
他其实，挺好的。
6
晚上宋时暖情况稳定了，江城终于又想起了我。
他来电话时，我正和孟楠捣鼓卡拉 OK。
「露露，你在池野那吗？我明天过去接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反而有种出乎意料的平静。
好像人到中年，原本让人恼火的事情，突然就不想计较了。
但那不是因为不气了，而是次数太多，算了。
「不用了，反正请了假，我想玩几天再回去。」
那边「嗯」了一声。
隔着听筒，我隐约听见宋时暖叫他去买什么。
「这边有点事，等会儿再给打过去好吗？」
江城欲言又止，许是觉得对不起我，没有主动挂断电话，而是耐心等着我的答复。
他知道我不会说什么叫他为难的话。
高中时，运动会没人报名，班主任为了加分，强制全班同学抓阄选项目。
宋时暖点背，抽到了 1600 米长跑。
对她这种娇滴滴的小公主来说，四圈不死也得脱层皮。
于是江城找到了我，问我能不能替她跑一次。
我揪着衣角，本想说那天是我生理期，可他难得求我。
一开口，就让人拒绝不了。
「下次物理考试，我来辅导你。」
只是逞强的结果，是我黄体破裂，差点丢了半条命。
我至今记得池野把我背到校医院时，肩膀颤抖的模样。
「程白露，你别睡，马上就到校医院了。你猜接诊的医生是不是那个大秃顶？」
「程白露，东街开了家新的烧烤摊，过两天我带你去吃好不好？」
「程白露，你真没出息，他就这么好，说什么你都答应？」
我趴在他背上，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对不起」。
池野身体一僵，把我放到病床上才丢下一句话：「你该说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这么多年，我围绕在江城身边，从没有仔细思考过这话的含义。
后来他找我道歉，我还让池野帮忙撒谎，说是我自己身体不好。
大概是我太会假装没关系到真的没关系了，所以在江城心里，才会变成可有可无的 plan B 吧。
一直以来的伪装被彻底摔碎，最轻的一下，却碎得那么彻底。
握着手机，我深吸了口气。
「江城，我们还是做回朋友吧。」
7
我和池野他们玩了三天两夜。
最后一天闹到很晚，一群人围在一起吃吃喝喝，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
宁哥买的精酿后劲很大，等我揉着太阳穴醒来，一地凌乱。
「醒了？」
「昨晚表现不错。」
我脑子一炸，「嗷」一声跑了。
回去时是陆沛开的车，带着我和孟楠。
池野骑着机车走在我们前面，熟练地换档给油。
怪不得他这么招女孩喜欢，这么一看，真的挺帅的。
尤其是那腰，啧……
「露露，你怎么脸那么红？」小姑娘第一个发现了我的不对，「你和野哥……是不是不太对劲？」
我一噎，哪敢说是因为想到了昨晚的事，赶紧借口晕车打开了窗户。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容城，一群人把我送到了家门口才离开。
好不容易躺在沙发上，刚想闭眼休息一下，又忽然想起了早上的事。
点开某团，下单了一份紧急药品，这才走到厨房去煮面。
门铃响时，面还没熟。
我心想：现在送药都这么快吗？
门一开，站在门口的却是皱着眉的池野。
「生病了？孟楠说你在车上脸很红。」
我脸红，不是因为这个。
但我很快也发现了盲点。
「你不会是以为我生病了才回来的吧？」
他一愣，挠了挠鼻子，又开始别扭地口是心非。
「路过。」
……咱能不能好好编一次？
我还没说话，电梯又开了，外卖小哥确认过门牌号，把小黄袋塞进我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真生病了？」
池野眼疾手快地抢了过去，打开袋子，又狠狠顿住了。
「抱歉，下次不会了。」
声音闷闷的，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我刚想说「我也有错」，转念一想，什么叫下次？
哪还有下次？
最后池野破天荒给我做了顿饭才走，理由是我肯定浑身酸软，只吃面条补不回来。
我看他戴着小熊围裙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心想这男人还真是……挺有自信的哈。
8
江城妈妈是我们院里有名的老学究，学识很高，但做起事来未免古板。
偏偏宋时暖的父亲又是抢劫犯，第一次去江城家时，她就被江城妈妈的冷言冷语嘲讽走了。
两人抗争了大半年，最后江阿姨以死相逼，宋时暖才主动提了分手。
两个月后，男未婚，女已嫁。
那段时间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魔怔，以为把自己变得像宋时暖一些，就能填补江城心里的窟窿。
我的衣柜里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白裙，妆容也从浓艳红唇改成了寡淡甜妹。
现在想来，有够蠢的。
我把那些衣服全部打包，扔到了楼下的回收箱。
回头时，正好撞见江城。
「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吃那家你一直想吃的日料，好不好？」
还是一样温柔的语气、一样俊朗的容颜，可不知为什么，再也无法激起半点波澜。
其实那家网红店我半年前就买好券了，只是路程有些远，江城又总喜欢窝在实验室，所以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去打过卡。
「宋时暖怎么样了？」
江城一愣，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出院了，母子平安。」
「那就好。」
我点点头，脚步一转就往回走。
江城急了，冲上来拉住我的手，言语间有些无措。
「露露，我那天不是故意的，时暖她情况不太好，我一着急……」
他说不下去了。
是啊，我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可是下意识的选择，比权衡利弊之后的取舍还要让人心凉，不是吗？
我平静地拿出手机，给孟楠发了条消息，问她有没有空陪我去买衣服。
和江城说话时，头也没抬，「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
「为什么？」
「因为不重要了。」
忘记是谁说的了，当你不再在意结果的时候，故事就离尾声不远了。
反正我们之间，连正式在一起都没有。
他只是说过让我和他回家见父母，我就同意了。
所以现在……应该连分手也不用说吧。
9
衣服扔完，柜子里变得空空的。
原本我想让孟楠陪我去逛街，但她要和男朋友二人世界，没空搭理我。
我只好一个人出去逛。
刚走到门口，手机就响了。
低头一看，是池野。
那天以后，我俩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我知道自己一向酒品不怎么样，再加上那晚的记忆若隐若现，一个多月了都没敢和他联系。
「中午一起吃饭？」他说。
我顿时打起了退堂鼓，可是「不了」的「不」字还没说出口，那边又发话了。
「下来，我在楼下等你。」
他的字典里，就没有「商量」这两个字。
怕他等久了，我随便套了件外套就飞奔下楼了。
他难得开了车，靠在车门上吞云吐雾，一见面，朝我扔过来一颗糖。
「没化妆？」
「见你化什么妆？」
我什么丑样子他没见过。
他伸出手来在我的头上胡乱抹了一把，「就不能为我化一次？」
「……神经病。」
挨了骂，池野反而笑了，扔掉烟头让我上车。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态度很自然，再见面，居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
上了车，撕开糖纸。
嗯，是我喜欢的草莓味。
闲聊中，他又点起了一根烟。
「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我没忍住劝了他一句。
谁知道他轻蔑一笑，漫不经心地瞟了我一眼，「好不好你不知道？」
我脸腾地一红，不吭声了。
池野却不依不饶，「程白露，你想管我，也得有个合法身份吧。」
他在暗示什么？
我看向窗外，心虚得不敢看他。
「谁想管你了，赶紧开车。」
他撇撇嘴，把刚点的烟扔了出去，终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赶在票券过期之前，我们俩去了那家日料餐厅。
味道不错，就是分量太少，池野说没吃饱，又带我去附近的购物中心买了份钵钵鸡。
「来都来了，不如去上面逛逛？」
我一想也对，反正还缺几件衣服。
「逛都逛了，要不看个电影再走？」
我：「……」
拿着电影票，我也没搞懂自己怎么就上了贼船。
因为是周末，购物中心人很多。
坐电梯去八楼时，里面挤得喘不过气。
更要命的是，池野就站在我面前，人一多，我几乎整个人贴在了他身上。
夏天的衣服本来就薄，隔着一层衣料，甚至能感受到令人焦躁的体温。
我被迫仰着头和他对视。
池野耸耸肩，表示「我也没办法」，但还是用双臂撑开一个小小的空间，让我略微舒坦一点。
好不容易挨到六层，下去两个人，我赶紧推了他一下，示意他过去。
结果手刚好按在了他的肚子上，硬朗的肌肉线条唤起了不可描述的记忆，一下让我僵在当场。
「别摸了。」发愣中，池野低下头，在我耳边低声来了一句，「要不换个地方？」
救命啊，他什么时候这么骚了？！
我的脸像上了锅的虾子一样滋滋蹿红，匆忙转移话题，
「那边没人，你快过去。」
谁知道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一向灵便的腿脚居然不听使唤了。
「脚麻了。」
？？？
说话间，电梯里又上来两个人，池野仍旧一脸无辜地站在原地。
「你故意的吧？」
报复我那天说脚麻？
他偏开头，没回答我。
就是那该死的笑意，藏都没藏一下。
10
我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江城。
他陪着宋时暖去了七层的母婴店，手里拎着好几个袋子，耐心地等她从一个货架挑到另一个货架。
我呢？
好像连包都舍不得让他拿。
我忽然就明白了江城为什么会喜欢宋时暖。
他其实是个特别喜欢救赎别人的人。
不论是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宋时暖，都会让他产生一种「被需要」的愉悦。
而宋时暖母亲改嫁后生了个弟弟，根本没空管她，结婚没多久，老公也意外去世了。
换句话说，她完美契合了这种需要。
记得他俩分手半年后，宋时暖家的水管裂了。
当时江城正陪我在医院做个微创手术，接到她的电话，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露露，你比她坚强多了。你能一个人做到的事情，她不行。」
我又想起了我妈让我坚强的时候。
这句话像钉子一样，把我牢牢钉回了内心最荒芜、最贫瘠的土地上。
在那里，没有神明下雨，没有爱意开花，只有荒芜和腐臭，陪着我踽踽独行。
身后有人喊了我一声。
回头一看，是抱着一大桶爆米花的池野。
「羡慕？」他单手搭上我的肩，把爆米花塞进我怀里，「要不我们也生一个，比他们那个聪明，比他们那个听话，气死我那不长眼的哥哥？」
我被他气笑了，没好气地搡了他一下，「别开玩笑了。」
池野被我推开也没恼，挥了挥手里的电影票。
「快开始了，还看不看？」
我想起电影票还是自己拿优惠券买的，不看白不看，于是塞了口爆米花，伸腿就往影院里走。
「看。为什么不看？不能让你占了我的便宜。」
他笑了下，几步就跟了上来，「那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也让你占一次便宜？」
可能是和他待久了，我的脸皮也厚了，揶揄的话脱口而出：「难得啊，池少爷还知道找没人的地方。」
「嗨，这不是怕你害羞么？不然厨房、阳台、卧室，我都可以。」
我：「……」
大意了。
这人的脸皮，真的比我厚多了。
11
因为池野选了部很无聊的爱情片，所以我俩看到一半就撤退了。
好巧不巧，出来的时候碰见了江城他们，于是画面变成了诡异的四人围坐。
为了照顾宋时暖，大家选了个口味清淡的馆子。
不知为何，自从看见我，江城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中途宋时暖去洗手间，池野突然问了江城一句：「好事将近？」
江城淡淡看他一眼，冷凝的声音从喉间轻轻滚落，「瞎说什么？时暖早产，坐车不太方便。作为朋友，能帮就帮，不是吗？」
说着眼神还瞟向我，似乎在解释。
「我和时暖，不可能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低下头玩着桌布。
半晌，池野笑了笑，目光逡巡几回，看向江城时隐约透着一股戏谑，「看把你紧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是你的呢。」
恰好宋时暖从洗手间回来，听见这句话，也尴尬地顿住了脚步。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饭桌下，我轻轻踢了池野一脚。
他冷冷瞪我一眼，才老实坐回去。
就是那表情，像我欠了他八百万块似的。
而事实证明，他也确实是生气了，从上车到回家都没再和我说一句话。
我叹了口气，走进家门。
洗完澡躺在床上，手机又收到了江城的消息。
「在一起了？」
我一愣，没回。
江城很快又发来一条。
「露露，池野你驾驭不住，他会让你伤心的。」
我不知道他在以什么身份立场说这句话，只觉得莫名好笑。
明明最让我伤心的，一直是他。
心里那股火突然就压不住了，我点亮屏幕，飞速打字：「江城，美女的事，你少管。」
12
我和池野的联系慢慢变少了。
一是我知道他生气，但又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二是我也不想我们的关系再继续下去了。
尽管我能隐约察觉出他的心思，但就像江城说的，池野不是我这样的人能驾驭得了的。
光是想到那些爱慕他的女孩，我就无法往前迈开一步。
再加上换季鼻炎犯了，放假就窝在家里不出去，我有两个月多没见过他了。
某天我正在沙发上躺尸，孟楠突然给我发了条消息。
「露露宝贝，晚上你坐哪里？」
我狐疑地点开聊天框，「晚上什么安排？」
她很快回过来，语气有些惊讶：「我们在 Faye 演出，你不来吗？」
我正想说自己有点难受，接下来的消息却让我生生止住了手指。
「今天池野过生日唉。」
我一拍脑袋，坏了。
几天前，池野是发了个邀请函给我。
但这几天公司忙疯了，我就把这事给忘了。
我穿上外套，急匆匆冲出去，打车到酒吧街的时候，还顺路买了束花。
结果孟楠刚把我带到休息室门口，就听见池野的骂声。
「你他妈烦不烦？」
「说了几次了，我不喜欢花，不要送我花了，你听懂了吗？」
「分手就分手了，我和谁在一起跟你有关系吗？」
「可是，我还喜欢你啊……」
「喜欢？」池野轻蔑地笑了一下，语调里带着巨大的不屑，「郑倩，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
我在门外都感觉到那女孩快哭了。
「池野，你爱过我吗？」
「我他妈就跟你在一起了三天，你说我爱不爱你？」
…………
就……真挺渣的。
孟楠和我对视一眼，都露出一副「我不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的表情。
我叹了口气，默默把花往身后收了收，打算直接去观众席待着。
谁知道刚准备离开，身后就传来一声怒喝。
「过来！」
不会是叫我吧。
「就是你，程白露。」
还真是叫我。
我尬笑着转过身来，「你们先聊，我去外面等着。」
「我送你去。」
说完也不容我拒绝，就在女孩哀怨的目光中将我拉走了。
直到越过拐角，再看不见其他人，他才慢慢停下脚步。
「送我的？」他今天绑了个帅气的狼尾头，扬着下巴指了指我身后的花。
我想起他刚刚说不让送花，「不是。」
「……」刚刚缓和的脸色一下又变了，「程白露，你存心膈应我是不是？」
「你不是不喜欢别人送花吗？」
「你是别人吗？」
他说得太自然，以至于我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心先颤了一下。
13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池野舞台上的模样——张扬自信、闪闪发光。
其实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队里的词曲几乎都是他和宁哥一手包办的。
可不知为什么，池野爸妈特别瞧不上他的喜好。
小时候为了让他远离音乐专心学习，还把他扔到大院来和姨妈一起住，美其名曰：「和江城表哥好好学学。」
那时候的江城确实是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懂礼貌，周围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除了池野。
他总说江城喜欢活在别人的目光里，苦的是他自己，你个小蠢货喜欢他，你脑子也有病。
现在池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我其实挺为他高兴的。
所以整个演出，我都跟着台下的小迷妹一起号叫，连不通气的鼻子也没顾上。
直到池野在台上，报出了最后一首歌的歌名——《霜霜》。
开头还有段念白：「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原本以我的情商，是听不懂其中的含义的。
但此情此景之下，我反复念着这句话，不知怎的，突然就懂了。
霜霜……
白露……
为霜？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然后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灯光闪烁，暧昧升温，我用眼神询问着池野。
他目光也落在了我身上，唱到高潮，竟然在舞台边缘蹲了下来。
Faye 的场地并不大，我站在台下，刚好与他视线平齐。
他嘴角咧开一个摄人心魄的笑，连话筒都没挪开就问我：「程白露，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吗？
懂了吗？
懂了。
不待我答，脖子蓦地被扣住，伴着笑意，一个含着滚烫热意的吻就落了下来。
我听见周围倒吸冷气的声音，然后是轰然响起的掌声。
「听说这首歌是池野写给初恋的，不会就是那个女孩吧。」
「我超喜欢那句『我肯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说过爱你』，原来灵感是她啊。」
「我去，这也太浪漫了吧，简直比偶像剧还偶像剧！」
再然后，一切归零。
14
一连三天，我都被这个吻搅得心神不宁。
连我妈打电话来问什么时候回家那几分钟，我都频繁走神。
「露露，你上次说带男朋友回来的事，怎么没有下文了呀？」
我心不在焉，「啊……他呀，死了。」
我妈很震惊，等我回过神来打算解释时，电话已经挂断了。
门铃被人按得震天响，我只好放下手机，先去开门。
「躲我？」
门打开，池野挑着眉，手里还掐着半根烟。
这三天，我故意称病没有见他，连消息也没怎么回。
我有种被看穿的窘迫，但还是硬着头皮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心虚。
「没有。其实我那天人太多了，大家都有点上头，要不我们就假装……」
「你不满意？」他笑了下，长腿一伸，踢上了门。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刚想解释，池野一弯腰，一股不算浓的酒味扑了过来。
「我承认那天是有点激动了，但我认为还是在及格线以上的。如果你不满意，可以再试一次。」
看着他眸中夹杂着戏谑的认真，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在干什么？
这什么虎狼之词？！
我被吓怕了，别开脸推了他一把。
「池野，咱俩都那么熟了，别把你对付小姑娘那套用在我身上。」
他冷嗤一声，小声嘟囔：「你和江城不也很熟。」
「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我之前确实不太知道。
这么多年，江城身边只有宋时暖，可池野的女朋友能用过江之鲫来形容了。
我不觉得他会因为一场虚无缥缈的梦看上我，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为酒精作祟。
我抵着他的胸膛，试图将他推远点。
「池野，你看清楚点，我不是你身边那些女人，不想和你玩。」
「玩？」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退开一步，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程白露，谁玩谁啊？」
眼看着情况越来越不受控制，我赶紧去抓他的衣服。
谁知道一用力，第二颗扣子也被扯掉了。
周围一片寂静。
「你喝多了……」
「没有。」
「有。」
「没有。」
我还想反驳，却被一个吻堵住了所有话。
「我喝多了吗？」
他真是太霸道了，容不得别人一点忤逆。
我不说话了，他又低下头来啄了一下。
「还躲我吗？」
我怕他再亲下来，红着脸摇了摇头。
他终于笑了，声音匪里匪气的。
「那我问你，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这个人很有原则底线，没名没分的事是做不来的。」
有点原则，但不多。
我歪着头想了想。
没有恋爱，也没有结婚。
也许是单纯的……炮友关系？
但望着池野说错就能杀死人的目光，我没敢把这话说出来。
「我觉得，我们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虽然这话说出来连我都觉得是在瞎说，但我就是头铁。
他听了果然冷哼一声，不客气地指了指自己胸前的抓痕。
「纯洁的革命友谊会这样？」
我很快又发现了盲点。
「都几个月了，怎么可能还没好？」
我合理怀疑那是他自己抓出来诬陷我的。
谎言被戳破，池野也不恼，又低下头亲了我一下，「会这样？」
……那倒不会。
「麻烦搞搞清楚，是你程白露，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啊这，他好像在 KTV 我，但我没有证据。
我只好继续偏着脑袋当鸵鸟。
过了好一会儿，池野的酒劲下去了点，大发慈悲松开了我。
「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听有台阶，我疯狂点头。
「第一，做我女朋友。」
我眨巴着眼睛，等着他说下一个，可半天过去也没动静。
我试探着问：「然后呢？我选下一个行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因为我看见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骤然掀起了狂风暴雨。
他冷笑一声，
「做什么梦呢？程白露。」
「没——有——下一个！」
15
说实话，很懵圈。
陆沛看我出现在排练室也很惊讶，隔空对池野竖起了大拇指。
「野哥牛逼！」
池野摘下电吉他，朝他扬了扬下巴，表情像是在说：「用你说？」
走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想吃什么？哥带你去。」
一听这个，陆沛眼巴巴追上来，「野哥，野哥，也带上我们呗。」
「滚。」池野一脚踹过去。
孟楠露出一个「你真没眼力见」的表情，不客气地嘲笑他：「人家新婚宴尔，如胶似漆，你个妖怪跟去做什么，也不怕狗粮撑死你？」
连一向沉默的键盘手宁哥也忍不住打趣：「就是，你乐意去，池野还不乐意你打扰他的二人世界呢。」
说完又转向我。
「程小姐，你行行好，赶紧把人领走吧。自从你说中午要来探班，这玩意儿都在这臭屁一上午了，唱着唱着就傻乐。自己写的词，八句能忘七句，留着也没用。」
一群人又开始哄笑。
只有陆沛泪眼汪汪。
「苍天啊，没想到野哥才是那个最大的恋爱脑啊！」
恋不恋爱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陆沛又在池野发怒的边缘试探了。
果不其然，刚说两句，又挨了好几脚。
「走吧。」教训完陆沛，池野拉着我的手，直接去了附近一家私厨。
「其实大家一起吃也无所谓的。」
我并不排斥他的朋友。
可池野却挑了挑眉，一手揽着我，一手点起了一根烟。
「怎么，你有我还不够？」
我不是够，我是够够的了。
吃完饭，我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那个……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他愣住，正准备点烟的手忽然一顿，「别闹。」
我深吸了口气，在他冻死人的目光里继续道：「我和江城的事你也知道，毕竟我这段感情也没结束多久……」
「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喜欢他？」他打断道，「程白露，丧尸来了都得把你脑子吐出来骂一句恋爱脑吧。」
还真是活学活用，但是有必要讲那么难听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不喜欢江城了。」
「那你跟我闹什么分手？」他打断。
「他是你哥，你们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我……」
「表的。」
「啊？」我没搞懂他的意思。
「他又不是我亲哥，你不想见可以不见。」他解释。
重点是这个吗？
目光瞟到他手边的烟，我目光又是一亮。
「而……而且我不喜欢抽烟的男生！」
池野「呵」了一声，二话没说，把烟扔进了垃圾桶。
掏了掏兜，打火机也扔了。
「还有问题吗？」
没有，也不敢有。
原本我想找个借口和他划清界限，纠正那晚的错误。
可掰扯到最后，他奶奶的，有点心梗了是怎么回事？
我只好偃旗息鼓，低下头扒拉手机。
沉默中，手机忽然被抽走。
隔着桌子，池野笑得肆意，「你的问题解决完了，是不是该解决一下我的了？」
我没想到，他的问题是那种问题。
隐蔽的楼梯间，一个绵长到天昏地暗的吻结束后，我腿都软了。
池野在我耳边微微喘气，
「程白露，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蛊？」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16
因为池野下午要排练，吃完饭我就没和他一起回去。
找了家咖啡馆看了两集电视剧，过得悠闲且惬意。
原来不围着江城转的时间，是这么轻松。
临近傍晚，孟楠突然甩过来一条链接。
「宝贝你火了。」
我点开一看，竟然是池野演出那天吻我的视频。
虽然画面不太清晰，但氛围感很强。
看完视频，#程白露你听懂了吗#这个词条已经从第 7 位上到了第 3 位。
再点开评论区，关于《霜霜》这首歌也吵翻天了。
有人说是池野写给初恋女友的。
也有人反驳说：「他这种情场浪子，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卑微的词？说不定是别人写的他拿来挂名。你看他在台上亲人那个熟练劲儿，就知道不是什么专情小处男。」
然后有人回复：「可是今天早上池野亲自发微博说，他亲的那个就是初恋唉……」
我什么时候成池野初恋了？
可是打开微博，他的置顶动态确实是这条。
恍惚间，手机响了。
「在哪？见一面。」
江城打来电话，语气难得严肃。
这段时间里，江城几乎天天给我发消息。
内容无非是早安、晚安、今天做了什么，虽然语调淡淡的，但频率高得好像把我当成了备忘录。
这在以前，是我想都不敢想的。
可我并没有回复，那些话孤零零躺在列表里，就像当初的我一样可笑。
「有事吗？」我问。
「没事。」
我「哦」了一声，「没事就挂了。」
那边没声了，可在我挂断之前，他又突然问了一句：「你和池野在一起了？因为生我的气？」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也许是看到那条视频了吧。
见我没吭声，江城笑了下，清冷的声音里满是嘲意。
「露露，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赢过我，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你。而且这么多年，他身边的女人就没重过样，你敢保证新鲜感过后，他还会好好对你吗？」
我蓦然想起了郑倩，这话仿佛预示着我和她一样的未来。
可随后，一股浓重的悲哀又从脚底蔓延到了全身。
我哑着嗓子问江城：「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就配不上别人真心的喜欢？」
为什么在我刚感觉到一点点偏爱的时候，告诉我这么残酷的真相呢？
他默了一瞬，语气有些慌乱，「露露，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脾气突然上来了，撂下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往窗外一看，夕阳已经落下一半，再有半个小时，天就完全黑了。
我突然有点难过。
似乎心里某个地方，隐隐害怕江城说的是真的。
17
没过多久，我租的房子就到期了。
池野给了我一把钥匙和一张卡。
钥匙是他家的，卡的密码是我的生日。
他让我搬过去，缺什么东西自己买。
我说这也太快了，结果晚上他就开车过来，把我打包带走了。
可到了他家，发现也没什么可买的。
池野早就布置妥当了，我算得上拎包入住。
「我怀疑你蓄谋已久。」
他抱着我躺倒在沙发上，头在埋在我颈侧轻轻蹭着，活像只餍足的大猫咪。
「你就说六不六吧。」
默了一会儿，我果断点头，「六。」
我问池野今晚睡哪里，他漫不经心地指着三个空房间让我随便挑。
我特意选了个离他最远的，结果到了晚上还是没能防住。
「我就抱一抱，你睡你的。」
我骂他「臭流氓」，他却轻轻叫了叫我的名字。
声音很娇，带着一点沙、一点欲。
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名字也可以这样缠绵悱恻。
「你不累吗？」我还有一点点理智。
「累。」他坏笑一下，「但是顾不上了。」
我被他带着进入虚无，到了后半夜，脑子里真的只有「年轻真好」这几个字了。
早上我揉着发胀的脑袋醒来时，门铃响了。
池野去开门，没一会儿，一贯吊儿郎当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对，就是你想的那种不方便。」
我好奇，从卧室探出头来，猝不及防看见了江城。
下一秒，凌厉的拳头就砸在了池野脸上。
我急忙冲过去扶起池野，转向江城时，在他脸上看见了一抹痛色。
「露露，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他不适合你。」
一股强烈的疲倦袭上心头，正要抬头质问他有什么资格说这些，池野却一抹嘴角的血迹站了起来，摸了摸我的头，「乖，男人的事，让男人自己解决。」
说完又看向江城，「哥，出去聊聊吧。」
18
回来时，池野脸上又多了几道伤，一开门，看见我脸上的心疼，直接双臂一伸，把我抱进了怀里。
「程白露，敢说分手的话你就完了。」
「我和我哥之间的事情和你没关系，你不需要为此背负上任何东西。」
仿佛知道我要说什么，他先开口堵住了所有退路。
「好。」
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模样，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你是因为想赢过江城才和我在一起的吗？」
他们出去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
我不是木头，池野对我的好我能感受到，既然决定了要往前看，我也要学会主动厘清误会，不是吗？
他抬起头来，眼中有浓重的疑惑，「他跟你说的？」
我没说话。
池野扭过头，小声骂了句脏话，「还是打轻了。」
我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他也笑了，眼神望向我，难得认真，「程白露，我什么想法你看不出来？」
我嘟嘟囔囔：「可你没说过喜欢我的。」
闻言，池野不干了，捏着我的脸控诉：「你这也太没良心了，把你背到校医院的是谁？千里迢迢去接你的是谁？你失恋伤心，陪你整夜喝酒的又是谁？就算没说过，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说喜欢你？」
我低下头，「还不是因为你每次帮我的时候嘴都那么臭……」
他提起一口气，想骂我，但开口又卸了下去。
语调里含着的是妥协，是劫后余生的臣服。
「笨蛋，人在求而不得的时候，是没办法好好说话的。」
…………
19
日子就这样铺展开来，奇怪的是，和池野在一起的感觉还不错。
他不像江城一样内敛，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会直接表达出来。
跟他在一起，我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十一」假期我回了趟老家，我爸二两黄汤下肚，又开始耍起酒疯。
我想带我妈回容城，可她不愿意，执意说我爸是她的天，天塌了人还怎么活呢。
她依旧劝我忍忍，我帮不了她，憋着泪给池野打了个电话。
他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就是想和你待一会儿。」
许是我的行为太过反常，第二天他就来了。
出现在我家门口时，眼底还带着几分乌青。
他笑着把我搂进怀里，
「程白露，老天爷给你这张嘴是让你用来亲我、哄我、说爱我的，不是让你咬着嘴唇说没事的。」
「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逞强。」
那一刻，所有压力都得到了释放。
那片许久没人来的荒芜土地，好像开出了一朵小小的玫瑰。
至于江城……之后我没怎么见过他了。
倒是宋时暖约过我一次，她打算回舟山定居，临走问我有没有时间见个面，地点就在附近的咖啡厅。
她带着女儿，身上有岁月沉淀下来的宁静。
小姑娘也很漂亮，我拿着兔子玩具逗她，小姑娘的眼睛就笑得像个月牙似的。
「看来露露很喜欢你。」宋时暖笑着说。
我一愣，「露露？」
宋时暖点点头，「江城取的小名，说没有你，这个孩子没办法平安降生。」
我「哦」了一声，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做什么，你不喜欢的话就改掉吧。」
宋时暖摇了摇头。
「不是，你误会了，我今天来是谢谢你的。另外想告诉你，江城心里是有你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今天说的话，属实超纲了。
「都过去了。」
宋时暖没说话，静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给我看了张照片。
画面是江城的背影，他站在走廊里，背影莫名低落。
「别告诉他，我偷拍的。」宋时暖狡黠一笑，收起手机，又继续道，「你知道他那天为什么会去找你吗？」
我摇摇头。
「那天我去公司找他，遇见一个来面试的小姑娘，资历不够，毛手毛脚。可江城挑挑拣拣，最后还是把她留下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看见那个女孩拎着箱子站在那里，好像看见了当初站在桥下的你。那一刻我就懂了，他心里是有你的。」
「白露，阿城是个慢热且克制的人，也许他都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
「我早就落幕了。」
送走宋时暖，心里沉沉的。
她似乎想告诉我，人总是用分开的痛觉来辨别爱意的深浅，聪明如江城也不例外。
但可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我曾捡到过一束光不假，那光温暖过我也不假。
可现在日落了，我该去寻找我的月亮了。
20
后来江城不知道从哪里寄来了一个包裹给我。
「开啊，心虚什么？」
自从看见封面上的名字，池野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等我开箱。
我只好当着他的面打开包裹，里面掉出的是一枚漂亮的钻石戒指。
卡片上还写了一句话：「不想要就扔掉吧。」
也许不是宋时暖早产，这枚戒指真的会戴在我手上。
只是还没想到怎么还给江城，池野就一把抢了过去。
打开窗户，向外一扔。
我阻拦无果，反被他支着双臂困在了窗台上。
「好啊程白露，你果然贼心不死。」
我抱着他的脖子辩解：「我哪有？又不是我寄的。」
「我不管，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你得补偿我。」他笑着看我，眼里闪着细碎的微光。
我想说「你都几个月了还幼小」，但看着他眼里的星星，还是低下头亲了他一口。
「就这？」他的嘴角上扬了一点，等着我继续。
我只好又亲了下去。
蜻蜓点水地一碰，刚要离开，又被他扣住了后颈。
「你这技术，跟着小爷多练练吧。」
他还嫌我！
结束后我踹他一脚，让他下楼去买吃的。
吃饱喝足的池野乖得像条狗，笑嘻嘻地说了声「遵命」就去了。
我拿起手机，里面居然有几条江城发来的消息。
「抱歉，好歹我也是他哥，挨了几拳，膈应他一下不过分吧。」
我一愣，继续向下滑。
「还有，告诉那小子，我要出国了，让他放心。你也……保重。」
我有一瞬间的晃神。
忽然想起做阅读题的时候，英语老师总说：「这个答案没有错，它只是不符合题意。」
也许我和江城，都是彼此生命里没那么符合题意的答案吧。
没有难过，只有遗憾。
过了很久，我才开始打字回复：「一路顺风。」
他回了个笑脸。
也许我们的故事，到这也该落下帷幕了。
不一会儿，池野就买了啤酒和小龙虾回来。
我拢起头发和他一起大快朵颐，恍惚间又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的盛夏。
我坐在烧烤摊前，因为宋时暖和江城第一次牵手而难受委屈。
池野一边嫌弃一边抽出干净的纸巾递给我，「程白露，想哭就哭，忍着做什么？这么会憋你是王八吗？」
挨了骂，我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后来池野明显慌了，开始手足无措地哄我。
但我忍太久了，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也收不住。
池野没办法，点了一大桌小龙虾，一只一只剥给我吃，
「祖宗我错了，你别哭了，我什么都没干你就哭成这样，我也太冤了。」
「实在不成，我当你男朋友行不行？」
谁知道多年后，这话一语成谶。
池野还是习惯性地把剥好的小龙虾放进我碗里，但这次，我也剥了一只给他。
他有点惊讶，「程白露，你下毒了？」
「……」
「你爱吃不吃。」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只要是你给的，有毒我也吃。」
我把小龙虾放进他嘴里，心想一辈子挺长的，一直这样……
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