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警察慌张地闯进了我们的家。
带走了两具尸体。
以及一个吓傻了的我。
我用生命向警察担保,我并不是凶手。
他相信了我说的话。
但是,事实果真是如此吗?
1.
我托五金店的老板定制了一把极其锋利的砍骨刀。
刀刃被精心地磨了又磨。
手轻轻一晃,反射出的道道白光就能晃痛我的眼。
用在她的身上是大材小用了。
我心里想。
前一夜,我还和周鸿互相依偎在一起,彼此用身体给对方取暖。
我摸着他健硕的胸肌:「亲爱的,你觉得我今后的文学创作会如何发展?」
他笑了笑:「会一路高歌。」
然而过了不久,他就从外面领回来了这样一个女人。
凭良心说,这个女人长得确实比我好看。
离得很远,我也能发现她的身材远超过我。
别的不说,光是那又细又长的白腿,就已经把我秒出了十万八千里。
他们从互相牵着手,再到互相搂住了腰。
没过过久,就来了一个亲密拥抱。
男人深情地看着女人,嘴里好像还在说些什么。
看不清。
但女人明显挺高兴,搂抱男人的力度变得更大了。
我站在远处,烦躁地捏了捏刀柄。
不知道是不是被街上玩耍的儿童突然间的喊叫声吓了一跳,女人松开了男人的肩膀,谨慎地向街道的方向望了望。
嘴里说了些什么。
男人听了后,一把抓住了女人的手臂,潇洒地大步向前走去。
他们终于准备回家了。
果然,男人上前熟练地打开了别墅房门,两个影子一闪,就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抬起头,向别墅窗户望了一眼。
整栋房子的窗户上已经亮起了昔日那温暖的黄灯。
那黄灯温和地亮着,就像是在为我接下来的胜利助威,呐喊。
我努力地站直了身子,调整了一下已经快没了知觉的双脚,一把拎起了砍骨刀。
不一会,就挪到了别墅的大门口。
2.
我伸出右手的大拇指,按在了门口的指纹锁上。
轻微地「啪嗒」声后,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我轻轻地拉开了大门,侧身挤了进去。
随后又轻轻地关上了大门。
我半蹲下身子,将刀放在脚边,解开了脚上的运动鞋带,把鞋从脚上小心翼翼地拽了下来。
双脚踏在了冰冷的客厅地砖上。
一切完美,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大概没有打扰到他们的欢愉。
我环顾了一下整个客厅,茶几上,餐桌上,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看来两个人的目的很明确,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我拎起刀,安静地走到了餐桌旁,拿起水壶接了一杯水。
壶里还是我早上泡的玫瑰花茶,淡淡清香,消暑怡神。
玫瑰花,还是得久泡才够味。
我将玫瑰花茶送到了嘴边,享受着它的阵阵清香。
随着茶慢慢见底,我的目光将别墅从一楼顺到了三楼楼顶。
最终,停留在了二楼。
他们一定在二楼。
那里有我跟周鸿睡过的大床,有我跟周鸿盖过的被。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砍骨刀。
一会就是你生命的终点了,美女。
现在,我就多给你留一点人间最后的欢愉。
我顺势坐在了餐桌旁,拿起了放在水壶旁的黄油小饼干。
嘎嘣,嘎嘣。
一下,两下。
黄油的香味一瞬间充满了我的口腔,我边咀嚼着饼干,边仰起头,重新打量着这间别墅。
窗明几净,宽敞安全。
都是他周鸿的财产。
放下水杯,我走向了一楼的书房,悄悄打开了书房的房门。
果然空无一人。
我又走向了书房一旁的客卧。
客卧的房门紧关着,我把耳朵靠近着卧室门,仔细地分辨着里面的声响。
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自信地拎起了砍骨刀。
一步,两步。
轻轻地踩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3.
二楼一共有三个房间。
一间朝南,我们的卧室。
一间客卧。
一间储藏室。
客卧的房门大开着,还未被打扫过。
房间里的床单皱成了一团,地上的啤酒瓶还是前两天朋友们来这里狂欢时剩下的。
会有人带着自己心爱的人躺在凌乱不堪的床单上吗?
我觉得不会。
储藏间?
那里有床吗?
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们那间朝南的卧室。
虽然我们的卧室依旧也是稍显凌乱,但似乎总有人有着这样的习惯。
我睡在你和原配睡过的床上,代表着我对你无限地挑衅。
我拎着刀,慢慢靠近着那间紧闭着房门的卧室。
卧室里,似乎正在传出阵阵靡靡之音。
我走到了卧室门前。
手搭上了卧室门把手。
现在只要门把手一拧,门一推,我就可以看见这间屋子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然而此时此刻,我却犹豫了。
4.
他叫周鸿。
是我这辈子第一个主动追求的男友。
彼时的我,是一个文学的狂热爱好者。
那天,我在一个名家的作品签售会上见到了他。
他排了许久的队,终于成功地得到了为数不多的,那位作家的签名书。
看着他高兴地挥舞着书籍,我的心里真是羡慕不已。
签售会结束后,我挤到了他的身边,求他把书卖给我。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眼,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随后,他得到了我的微信。
后来,我们就因为这本书相识了。
一相处才知道,原来我们彼此之间是那么的有共鸣。
我们对文学有着同样的见解。
对这个世界也有着相似的认识。
我们坐在一起,从早聊到了晚。
我最忘记不了的,就是他躺在我的身边,搂着我的身体对我说。
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出轨。
眼下,我最亲密的爱人,我职业生涯上最重要的一个伙伴,就这样在我的面前紧关着房门。
于情于理,我都无法说服自己去想象眼前可能发生的这一切。
如果我拧开了房门,门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我该如何去解释我自己的不信任?
如果我拧开了房门,门里正在发生的,是如我所担心的那场景。
那我又该如何去原谅这个一向对我抱有浓烈爱意的人?
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后退了一步,重新看着眼前的这扇房门。
深蓝色的漆面把它映衬的是那么冷静,那么的无情。
它仿佛正在向我说:
「你不要知道我的秘密。」
我转过了身,离开了这扇房门,走下了楼梯。
5.
坐在对面的陈警官听完了我的描述,看起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是说,你走到了那扇房门前,但是并没有打开它,实施你的计划,而是转身离开了?」他把笔一放,眼神严肃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
「林女士,麻烦你端正态度。」他的声音又高了一度。
「就因为你信任他不会骗你,你就突然间决定了不去打开那扇门?」
我继续点了点头,坐在对面的陈警官忍不住撇了撇嘴:
「亏你还是个写小说的,你都圆不回自己的故事。」
「你刚才说你提前从外面回来,偷偷藏在了别墅附近的花园里,看见了这对男女开着车从外面回来。那我问你,为什么别墅区大门口的监控没有拍到你走回别墅的身影?」
见我不说话,陈警官又继续说:「很显然,你并不是从外面回来的,而是一直待在家里,但是你编造的故事里明显忽略了这一点,你在隐瞒什么?」
我咽了咽口水。
他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下,又继续说:「第二个问题,你那么急切地打开别墅大门,又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家里,你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急切地赶到每个房间一探究竟,而是先去了一趟餐桌旁,喝起了水。」
「如果只是单纯的喝水,倒是可以理解,但是你随后还坐在了餐桌旁,吃起了饼干。」
「一个这么有时间概念的人,又如此的小心谨慎,怎么会在这样的一个时刻突然间吃饼干呢?」
他的身体微微向前倾了倾:「你就那么不好奇他们做了什么吗?」
他的眼睛直直地瞪着我,把我看着心里直发毛。
我摸了摸鼻子,又端起桌角的纸杯喝了一口:「好吧。」
「我刚才骗了你。」
「我不是去捉奸的,而是故意让他出了轨。」
6.
我叫林林,我并不是文学爱好者。
而是一名作家。
是一名非常急切的渴望进入写作专业道路的小白作家。
为了写出更多,更有创意的故事,我每天都废寝忘食地研究写作技巧。
但是却收效甚微。
直到那天,我遇见了周鸿。
他也不是一个拿到了签名书的狂热粉丝。
而是文学界业内颇受好评的一个作家。
喜欢他的粉丝拿着他的作品排着队,从白天排到了天黑。
只为能得到一个他亲手写下的签名。
那天,我在他的作品签售会上见到了他。
他正在对前来的读者朋友们侃侃而谈着他的作品创作灵感来源。
他说,作为一个作家,一定要有相似的情感体验,才能写出一流的作品。
我被他的话深深地震撼了。
在听到这一番理念之前,我对写作的了解还仅仅停留在多学习大家的作品,以及多模仿,多看的阶段。
而他的话则一语中的地击穿了我先前所搭建起来的,全部的创作认知。
我被他深深地吸引了。
在签售会结束后,我以文学创作交流为理由,向他要到了私人联系方式。
在那之后,我一直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去找他交流创作。
说是交流创作,其实聊得全都是私人感情。
我们从天气之变,聊到了旅游胜地。
从创作人文,聊到了男女之好。
从书桌前,聊到了床上。
在这之前,我一直写不好有关于情感类的书籍,我总是对里面呈现出来的复杂情感困惑不已。
一夜欢愉过后,他搂着我问:「现在,你写得好情感类书了吗?」
我立即写下了一本书,为它专门取名《男欢女爱》,书一经发出,便立刻畅销全国。
一时间,我名声大噪。
在我的签售会上,读者们一脸惊讶地问我,是何种原因导致的我的文学水平突飞猛进。
我望着周鸿,笑了笑,没有说话。
远处,站在人群中的周鸿也微笑着回应着我。
回到了家里,他得意洋洋地对我说:「这个方法是不是非常有用?」
我开玩笑似的拿起沙发上的抱枕,假装打他:「你还好意思说呢,幸亏写的是男女之爱,这要是写一个男女出轨,难不成我们还要真的出轨吗?」
没想到,我的一句无心的玩笑,竟然一语成谶。
成了把整件事情推向无底深渊的一声号角。
7.
出版社找到了我,希望我再依照着那本最出名的《男欢女爱》,写一本它的姊妹篇。
内容是一对昔日相爱的男女背叛出轨,所产生的一系列不信任的反应。
拿着这样的一个大纲,我简直傻了眼。
按照前一本书出书的方法来看,想要写好这个故事,我就必须要知道被出轨是什么样的滋味。
我本能地拒绝了。
我可不想知道出轨是什么滋味。
但出版社给的收益实在是太高了。
我把这件事讲给了周鸿后,他特别兴奋,高兴地抱起了我,在地上连转了三圈。
「林林,这真是太棒了!」他笑着看着我。
我被他这样的一个夸张的反应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周鸿,你……你怎么这么开心啊?」
他松开了我的腰,耐心地给我解释着:「你看,林林,出版社能主动找到你,并且给了这么高的价格,这说明我的方法很奏效啊!」
「其次,我们两个如此地互相信任,出轨而已,又不是杀人,有什么难办到的呢?更何况,」他狡黠地笑了笑:
「我们又不需要真的出轨。」
8.
周鸿提出的办法是,他去扮演出轨的那个人。
而我,则来扮演那个捉奸的。
我们共同去打造一个捉奸的场景。
去实际体会一下深爱的男朋友背着我出轨的感觉。
「为了防止模拟的真实性,」他严肃地提醒我:「你走到了我们约定好的那扇门前后,千万不能打开门。」
「这样,你才能去自己建好一个心里架构。」
「你才能够更好地身临其境,更容易相信此时此刻,你的男朋友正在出轨。」
他如此夸张地想出了这样的一个偏门的方法。
而我却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于是,计划开始实施。
当晚,我只身一人待在一楼的书房里。
静静地等待着晚上八点。
而周鸿则预备好带着那个他找来的「女友」,在八点一刻走进家门。
那天晚上,我确确实实看见他带着一个女孩进了家门。
只不过不是家门口的花园里。
而是在拉着窗帘做掩饰的一楼书房。
我安安静静地站在书房里,把耳朵靠在了门上,我听着他们聊着天走进了大门。
又聊着天,走上了楼梯。
十分钟以后,我深呼了一口气,踏上了楼梯。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二楼的卧室前。
却意外地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哈哈,他们装的还真像。
我心里想着,索性拿着本子坐在了房门口,开始记录下一些实时感受。
我拼命地酝酿着。
笔在一下一下地写着。
越写,我的心里就越是发慌。
一个长得如此漂亮的陌生女孩。
一句「千万不要打开房门」的叮嘱。
我越来越放不下心。
我把本子放在了一旁的地上,向后退了一步,仔仔细细地看着这间房门。
深蓝色的漆面下,它仿佛正在向我说:
「我隐藏着所有你不知道的秘密。」
我深呼了两口气,一鼓作气,把手搭在了门把手上,往下一压。
打开了房门。
9.
我猛地把房门一推。
只一眼,我就看见了屋子里的一切。
奇怪的是,屋子里除了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大跳的周鸿外。
并没有第二个人。
我走进了屋子里,一把掀起了床垫。
我们这间房的床垫下面有很大的储藏空间。
平时,我也喜欢把一些换季的床品塞在里面做收纳。
大大小小的厚被子都可以放在下面。
更何况是一个瘦小的人。
可是,此时床垫下面竟然空空如也。
除了我放在下面的部分薄被之外,这剩余的空间也确实不能再塞下一个人了。
我又走向了衣柜。
没有人。
沙发后,窗帘后。
依旧没有人。
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半个小时之前,我真的看见了一个周鸿身边的女孩吗?
「你今晚是一个人回的家吗?」我问。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并且还一脸心疼地摸了摸我的脑袋:「亲爱的,你一定是最近总熬夜,思考创作,劳累过度,才产生了一些幻觉。」
「我不是让你站在窗帘后面的缝里看嘛。」
「我是不是一个人,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周鸿轻松地说。
……
讲述完了这些事,我抬头看了一眼陈警官。
本来就创作才艺不精,现在还用了这样一个偏门的方法。
我实在是有一些难以启齿。
可没想到陈警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又拿起了桌子上的笔。
「来吧,把后面的事情好好介绍介绍。」他说。
我睁大了双眼:「什么后面的事?」
他审视着我:
「就是储藏室里的那个女孩的尸体。」
10.
是的,没错。
我在储藏室里看见了一具女孩的尸体。
那天,在把整间卧室都翻了个底朝天后。
我依然什么也没有找到。
但我不相信周鸿的话,我只相信我自己。
我再累,也绝不可能把人认错。
周鸿那天晚上,确确实实把一个高挑白皙的女孩带到了家里。
我准备走出房间,去其他地方找找。
但周鸿却突然拦住了我:
「算了,林林,你是真的记错了,我们快去洗洗澡,然后好好睡一觉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
他抓着我肩膀的手一直在颤抖,眼神一直在闪躲。
我试图甩掉他抓在我肩膀上的手:「周鸿,你说实话,那个女孩去哪儿了?」
「真的没有什么女孩,林林,难道你还不相信我?」他死命地抓着我的肩膀,一直努力地辩解着。
但是他越辩解,我就越觉得他可疑。
我用力掰开了他抓着我肩膀的手。
跑出了那间屋子。
我在整栋别墅里漫无目的地找着。
东找找,西看看。
却哪里都没有女孩的痕迹。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事情的整个经过,从我看见周鸿带着女孩走进家门,到我推开一楼书房的房门。
这其间总共就只有十分钟。
在这样短短的十分钟时间里,我一直站在能看见大门的书房里。
就算她从别墅后门离开,也需要轻手轻脚地绕过一楼书房。
更何况,她并不熟悉整栋别墅的样貌。
她一定还在这栋别墅里。
甚至还在二楼!
我飞快地跑上了二楼。
我重新打开了我们的卧室门,空无一人。
我又打开了那间朋友们狂欢过的屋子。
依然没有人。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二楼角落里的那间不大的储藏室。
我看见了那个蜷缩成了 C 字形的女孩。
11.
我颤抖着双腿,差一点跪在了储藏室的门前。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半个小时之前还亭亭玉立的女孩,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蜷缩在黑暗的储藏室里。
一动也不动。
我跪爬着,踉踉跄跄地来到了女孩的面前,用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鼻子下。
毫无气息。
我吓得顿时号啕大哭。
一直在我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周鸿此刻跑上了前,一把抱住了我,跟着一起号啕大哭了起来。
「林林,我不是故意的!」他哭喊着。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抽泣着:「她是我新招的助理。我们本来约好,陪着我演一场戏。」
「可谁知道,我刚一关紧门,她就突然抱住了我,还说她已经迷恋我很久了。」
「你也知道的,我大小也是一个挺有名气的作家,总是有一些追随者,隐藏在我的身边。」
「但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也是!」
「我被她抱住以后,整个人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我本能把她猛地往前一推,谁知道力气没收住,她的后脑袋一下子撞在了桌角上。」
「她的血一瞬间流了一地,我赶紧摇晃着她的身体,喊她的名字,但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杀人了,林林!」
「你马上就要上来了,我不敢让你知道,所以我一着急,就把她藏在了储藏室里。」
「林林,我是个罪人,但我不是坏人!」
周鸿彻底慌了神,他在我的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地号啕大哭,没了主意。
我边安慰着他,边帮他想着对策。
「咱们报警吧。」我握紧了他的手。
他慌张地摇了摇头:
「不行,林林,要是报了警,我的名声就全毁了!」
「你让我的后半生怎么办啊!」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抱着我的双腿,仰头看着我。
我的心突然疼了一下。
「周鸿,你和这个助理认识了多久?」
他低下头,仔细想了想:「她是我之前在签售会上认识的。」
「她说她很了解我的作品,可以为我的工作锦上添花。」
「她确实特别专业。」
「所以我才敢把这件事委托给她。」
「毫无意外,她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同意了。」
「我甚至都不了解她的过往,不知道她是哪里人,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
「林林,怎么办呀,我的事业要全毁了!」
周鸿哭得渐渐没了力气,他的身体一点点瘫软,一点点伏在了我的脚面上。
同样都是作家,我太知道名声的重要性了。
更何况,是他名声大噪的周鸿。
于是我蹲下了身来,摸着他的脸,缓缓地对他说:
「别害怕,我去找点废床单来。」
12.
他并不是非常地信任我,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我拼命克制着发抖的手,压低着语气,对他说:
「如果不马上采取行动,明天一早被邻居看见了,结果就会不受我们控制。」
「可是我们门前有监控!」他惶恐地说。
来到别墅的这条公路人烟稀少,很多路甚至还在建设中。
根本没有监控。
整座别墅群里,唯一有监控的地方,就是别墅区门口的大门。
我们必须骗过监控,再一次地从大门离开。
「怎么办啊?」他问我。
我安慰着他:「我和她的身高差不多,一会儿,我穿上她的衣服,戴上帽子坐在副驾驶上,把她放在后备厢。你开着车带我离开小区。」
「出了小区之后,来到僻静地方,我们再调换位置,我们把她抛下,我则躲在汽车后备厢。」
「这样,你就可以仿冒成刚刚从小区里送完她回来之后的样子。」
「我们便可以天衣无缝了。」我说。
我望着周鸿,他反应了一会后,惊慌失措地点了点头。
我又安抚了他几句后,借故上了一趟卫生间。
在卫生间里。
我拨通了报警电话。
13.
「为什么你们已经商量好了事情的解决方案,你却要临时报警呢?」陈警官问我。
我咽了一口纸杯里的水:「我一开始就不想帮他藏匿,」
水粗糙地划着我的嗓子,就像这故事正粗糙地划着我的心。
陈警官吩咐旁边的助手给我递上了一支烟,我深深吸了一口烟后,又缓缓地张了口:
「我与那个女孩虽然不认不识,但终究她是一条无辜的生命。」
「周鸿是我事业上的帮手,老师,这没有错。」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可以逃脱法律的惩罚。」
「我安慰了他那么久,他还是不想自首,我如果在他的面前直接报警,保不齐他就会一个激动对我施以毒手。」
「所以就在这样的紧急关头,我干脆心生一计,我顺着他的想法,为他设计好一条逃脱法律惩罚的路。」
「我要让他在毫无警觉的条件下,受到应有的惩罚。」
陈警官点了点头,似乎是明白了。
但他的眼神依旧是有些迷茫:「但还是有一件事说不清。」
「什么?」我问。
「按道理说,他是怀抱着一腔的希望来期待着这件事的,怎么就在你上卫生间的这段时间里,用手边的砍骨刀选择了自尽了呢?」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或许是他猜到了我打算报警。」
「想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还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我说。
「那把现场用来自杀的砍骨刀柄上,怎么还会有那位去世女孩的指纹?」陈警官的身体向前靠了靠。
这样我感觉到不安。
但这样的不安只存在了一瞬间,便立刻消散了:
「当时周鸿想伪造成她拿着刀来杀自己,但是后来嫌麻烦而已。」
「陈警官,我真的不是凶手。」
14.
那天,警察慌张地闯进了我们的别墅,带走了周鸿和那女孩,两具尸体。
以及一个吓傻了的我。
在那之后很久很久,我都无法提笔,写下任何一个文字。
但我倒是把周鸿留下的一本笔记整理了出来,递交给了出版社。
周鸿的粉丝们拿着这本集结而成的《无价之爱》,纷纷在网上问我,我什么时候能出山。
我总是回应他们,等一等,等一等。
然而,我再也没有动过笔。
15.
十二年后。
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我正在当地的一间读书交流会里讲述着我的写作建议。
我拿起一本书,兴致勃勃地讲述着里面的故事。
我告诉这些读者,作为一个作家,一定要有相似的情感体验,才能够写出一流的作品。
人们点着头,鼓着掌,就像是得到了一本传世武林秘籍。
我看着他们笑,忽然,在人群里,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警官。
而他,正直愣愣地看着我。
隐藏在了人群里。
他把我约在了本地的一家餐馆。
我按时赴约。
「陈警官,好久不见。」我接过了他手上的咖啡。
「别叫我陈警官了,我早就已经退休了。」他慢慢说道。
「倒是你,林女士,这些年来,你怎么样啊?」他抬起了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已经不同于那时的锋利,眼角处,也已经挂上了岁月的痕迹。
「我……依然如此,你知道的,从那件事之后,我一蹶不振,很早就出了国,之后再也没有回去。」我拄着头看着他。
「怎么没再继续写书呢?你那么有天赋。」他问。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我忙着处理完周鸿的遗作《无价之爱》后,就一直不想提起笔了。」
他笑了笑,一直紧盯着我。
面对着这目不转睛地审视,我一时间也觉得有一些不自在:
「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不枉费你请客一场。」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又继续说:「但前提是,这是一个瞎编的故事。」
他点了点头。
「故事的开始,有一男一女。」
「男孩叫做周鸿,女孩叫做林林。」
陈警官打断了我:「等等,故事的主角怎么是你们两个人的名字?」
「因为这样比较顺口。」
16.
从前,有这样两个人。
一男一女。
女孩林林是个颇有经验的小说家。
而男孩周鸿,则是她的小说的狂热爱好者。
初入文学领域的周鸿不断地追求着林林,拜读着她的作品。
他甚至不辞辛苦地手抄了一遍林林的所有作品。
林林被深深地打动了。
周鸿摸着她的脸,对她说:「我将永远忠实于你。」
林林哭着信了。
但没过多久,周鸿就出了轨。
林林逐渐发现了另一个女孩的身份,那是小洁——周鸿的助理。
周鸿的创作道路从一无所有到小有名气,一路上都靠着林林的帮忙。
眼下,逐渐崭露头角的他,竟然这么快就忘了本。
林林心想,既然你忘了本,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林林告诉周鸿,自己正准备开始写一部有关于男女出轨的小说。
但一直苦于没有相似的情感体验,所以需要他「帮忙」为自己找找灵感。
他一定会去找小洁的,林林心里想。
果然,周鸿没有让林林失望,他带着「演员」小洁大摇大摆地回了家。
那天晚上,林林拎着早已准备好的砍骨刀,准备一脚踢开了卧室门。
她想装作情绪酝酿至此,来顺便「教训教训」小洁,让她害怕,就此止步。
我只是想让她害怕,林林心里想。
她一脚踢开了卧室门。
但眼前的那一幕,还是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林怒火中烧,一把扯下了两人身上的被,指着女孩的鼻子让她滚。
可是,让林林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这个叫做小洁的女孩,竟然表露出了无比的诧异。
她看了看林林,看了看周鸿,然后怒气冲天地问:
「周鸿,你不是告诉过我,你是单身吗?」
周鸿试图抢过林林手里的刀,但根本无济于事。
他面红耳赤地解释着,但小洁显然也根本就听不进去。
她越来越生气,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林林看准了时机,凑了过去:
「他就是个狗男人,不得好死!」
说完,在她的手上塞上了一把砍骨刀。
周鸿专注地解释着,根本没注意到拿着砍骨刀的小洁。
手起刀落后,周鸿倒在了地上。
小洁一把扔掉了砍骨刀,吓得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林林走上了前,对她说:「刀上有我们三个人的指纹,这件事谁也说不清,我们绝对可以仿造成他自杀。」
小洁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现在,你太紧张了。」
「你这样,你站直,闭上眼睛,深呼吸。」
小洁照着林林的方法做了起来。
林林瞄准了她身后的桌角,猛地朝她推了过去。
17.
听完我的故事,陈警官愣得半天没有说出话。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地张开了口:
「这个故事为什么和当年的那个案子这么像,但是结局却完全不一样?」
我喝了一口咖啡,冲他笑了笑:
「小说嘛,无非是完成人们心中未完成的愿望,实现人们心中所期望的结局。」
「它就是我心目中所期待的那个样子。」我再一次向他强调。
但陈警官看起来却还是慌张不已。
「对不起,吓到你了。」我说。
他烦躁地摇了摇头:「你等等……不对。」
「什么不对?」我问。
「小洁就那么鲁莽,因为被欺骗了感情,就冲动得举刀杀人?」
「我不相信。」他说。
我无奈地笑了笑:「那这故事可能不太完美。」
说完,我就站起了身。
陈警官也迅速跟着我一起站起了身。
「林女士……」
「这个故事的结局,也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凶手是不是另有其人?」
他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
「凶手是不是林林?我是指……」
「故事中的林林。」
我笑了笑,边摆摆手,边拉开了饭店的大门:
「记住,陈警官。」
「切莫当真。」
「它真的……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