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我和朝暮在这里待了许久,直到镖局那边差人送信过来叫我们回去,才做了启程的计划。
想来朝暮这假也快有满月,确实该回去了。
要走的前一日夕阳正好,朝暮和阿叔去集市上采购了,我和好姐姐一人一个躺椅坐在院子里,望着红彤彤的天,随意聊天。
聊天中我才知道,原来好姐姐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生育,朝暮是他们在门口捡的。
「小暮当时好小一只,也不哭,被绸缎包着放在一个竹篮子里,我和他爹一出门就瞧见了,我们寻思着这是谁家孩子落下了?」好姐姐手里摇着蒲扇,估计是想起朝暮小时候的样子,满脸都是幸福和隐隐的心疼,「也不敢随便抱回家,只敢时常出来喂点吃食,逗弄逗弄,等了好几日没人过来,我们这才捡回家了。」
啊?
等等。
这和我在京城听到的版本不一样啊??
难道不是老爷找到你们,然后许诺些钱财让你们收下这崽的嘛?
怎么变成你们自己捡的了?
我扭头看看她那张被夕阳映照得红红的脸上露出的笑意,到底没有将疑问问出来,附和地笑着。
好姐姐感慨道,「大概是上天的礼物吧。」
我同感地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或许你们才是上天送给朝暮的礼物。
「我和他爹没读过什么书,也不认得几个字,本想就叫狗蛋儿。」说着好姐姐笑了起来,看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于是解释一句,「贱名好养活嘛。」
「噗。」我到底没忍住笑出声。对不住。我想了想朝暮如果叫狗蛋儿,还挺好笑的。
我在府中名字虽然敷衍了些,但也没有这么随意。
狗蛋儿?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
「那后面怎么又叫朝暮了呢?」
「我们把他抱回屋之后,才发现襁褓里有张字条,上面写了俩字儿。」好姐姐用手比划了一下那字条的大小,「你说我们这哪认识啊?就跑去张秀才那里问,哦原来是『朝暮』两个字,是日出和日落的意思,欸还挺好的,就用这个了。」
我点点头,确实挺好的,「朝暮的读书写字也是那个……张秀才教的?」
好姐姐啊了一声,摇摇头道,「不是嘞。」
我好奇地看着她,她继续说,「小暮七岁的时候,村里来了一个小贵公子,姓赵,他给我们村捐了不少钱,修缮不少房屋,还给我们造路,他像是从京城来的,给村里的孩子免费上了不少课。」
姓赵?
小公子?
从京城来的?
莫不是……
「赵封奕?」我试探着说了一下二公子的名讳,又连忙在心里道歉。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罪过罪过。
再不说了再不说了。
好姐姐想了想,点头,「好像是的。」说着她又看向我,「小欢认识赵公子?」
我点点头,「赵公子一直和朝暮一起,自然是认得的。」
「噢哟真是辛苦赵公子了。」好姐姐拍着手笑,「当年我和他爹都想着,在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出息,小暮多么聪明的孩子,可不能耽搁了,就想让他跟着赵公子去京城见见世面,多学些东西总归是好的不是?还央了赵公子好些时日呢。」
「朝暮走了,你们不会想他吗?」
「哪能不想啊,但是也不能一直把他绑在身边啊,他也是要长大的,每年记得回来看看我们就行。」好姐姐见我一脸的似懂非懂,用蒲扇轻拍我的额头,「傻丫头,等你做了娘,就知道了。」
那还早着呢!
不着急不着急。
我吐舌笑了笑。
「小欢啊。」
「嗯?」
「你以后啊,就把这里当自己家,把我和你阿叔当自己爹娘,不用有什么顾忌的,若有人欺负你啊,只管和我们说……」
我使劲点点头,还未说话,就听见有好几个大爷大娘抱着一箩筐的蔬菜站在院子门外不远处,「欢丫头!」
我支棱起身子,高声回应,「诶!在呢!」仔细一瞧,「噢哟噢哟,这不是李叔王叔石大哥嘛,周姐姐白姐姐高嫂子也来了啊。」我一边说着一边晃着蒲扇往那边去,「来就来嘛,还带礼物,这可不就是见外了!」
好姐姐也起了身子跟我一同过去,笑着附在我耳边道,「也是,我担心你这丫头片子做什么,瞧瞧这才来了几天啊,这街坊邻居的哪个不喜欢你。」
害。
人格魅力。
没有办法。
这么受欢迎,我也很苦恼啊。
嘿嘿。
我真是个幸运的婢女啊!
37
哎。
我是个倒霉的婢女。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如同阵雨呼啸而过,回想在村子里的生活,就像是一场梦。
今天是回到镖局的第三天。
镖局里明明什么都没变,但是少了二公子和杨姐姐,又感觉很多地方都变了。
「哎。」
我叹了今天的第五十七次气。
胡妈妈坐在我对面,拿着算盘拨弄着,瞟我一眼,「欢,这才半天,你就累了?只听到你叹气。」
我抱着账本翻了一面,手上动作没停,「感觉如今镖局冷清了不少。」
「杨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胡妈妈说到这里,声音小了些,「她不在啊,我感觉来镖局问镖的人都少了不少呢。」
「可不嘛。」我叹了今天的第五十八次气。
杨姐姐可是我们镖局的招牌啊。
而且,我想杨姐姐做的吃食了。
「你啊,还是想想几个月后就要成婚却还没有开始绣婚服的事情吧。」胡妈妈笑了笑,算盘拨弄得啪啪直响。
「啊。」我张了张嘴,「我都不知道这事?」
婚服是需要自己绣的吗?
难道不是直接去裁缝那边定制吗?
朝暮怎么什么也没同我说啊!
我蹭地站起身子,「胡妈妈,我要去找朝暮!」
胡妈妈很是淡定地看着我,「去吧去吧,估计镖头现在也忙得焦头烂额呢。」
对,对哦。
二公子不在,朝暮就担起了重任,现在肯定也很忙呢。
我恹恹地又重新坐下,「那算了,晚上再说吧。」
不能打扰他工作呀。
「说不定去了你还能给他帮忙。」胡妈妈又道,「在这方面,你可比他靠谱。」
「哎哟,是吗?」被胡妈妈这样一说,我倒害羞起来,原来我在胡妈妈眼里有这么厉害啊!
「毕竟,是我带出来的徒弟。」胡妈妈清清嗓子。
也是。
胡妈妈这么厉害。
我肯定也不差。
而且论对镖局的了解程度,我总比朝暮一个常年在外的强。
这样一想,我就立马迈开步子往主院去了。
一到主院,果不其然,进进出出的人比一个镖队都多,他们见到我像是见到了救星,「欢姑娘你可算来了,正愁着怎么差人去叫你呢。」
「怎么了?」我好奇地问。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迈着步子往里去,看见抓耳挠腮的朝暮坐在二公子常坐的位置上,面前凌乱地摆着好一些本子,还有放在地上的笔墨。
当然,还有战战兢兢站在他面前的几个一直跟在二公子身边吩咐事情的小厮。
「怎么回事?你们跟了少爷那么久,连这事儿都不知道??」朝暮烦躁地用手点点面前的一摞本子。
眼瞧着那些小厮腿都在发颤,我连忙开口,「朝暮!」
朝暮转头过来看到我,眉眼都亮了起来,随即又蹙眉,「欢阳?你怎么来了?他们叫你来的?」
说着他就沉下眸子扫视那些小厮,小厮们一个二个连忙摆手,我叹了口气,挥手让那些小厮先出去,他们如获大赦般重重吐出一口气,忙不迭地出门了,还贴心地合上门。
真是,自己不会弄还顾及形象不想让我看见吗?
死要面子活受罪。
「行了行了,我自己来的。」我走近些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就知道你不会,专门来帮忙的。」
最后还得靠我。
哎。
穷人家的婢女早当家啊。
朝暮轻哼一声,「谁,谁说我不会的!我已经处理好好几件事情了好吧!」
「三天。」我比了三根指头出来,又用另一只手比了个五,「五件事。」
照你这搞法,咱镖局别开了呗。
就这效率多急人啊。
「你怎么知道的?有人告小状?」朝暮再次警惕起来。
「镖局啥动静我们账房不知道啊?」我嘁了一声,「这几天账房清闲得过了头好吧!」
往常胡妈妈巴不得我钉在账房,这几天都开始和我闲聊了,今天还主动提出让我来帮你!
不诡异吗!不诡异吗!
我啧啧地摇头。
瞧瞧,你一人当关,多少人跟着一起提心吊胆。
看来胡妈妈是真担心镖局垮台啊。
说起胡妈妈我又想起她说的婚服事情来。
我一边在他边上坐下一边问道,「话说,我的婚服是要自己绣吗?」
「臭丫头,我还以为你忘了自己要成亲的事呢。」说起这个,朝暮语气上扬了些,捏捏我的脸,「我早就找人定制了,谁跟你似的,半点不上心。」
谁不上心了?
不上心的话我就不会来问你了!
我不甘示弱地怼他,「你对镖局事有这一半上心也不至于啥也不知道。」
「你看看,这是黄老板的单子,他可是我们的常客,每次走镖的东西也比较贵重,我们是有固定的镖师去走的……」
「那边是李老板的,大多是绸缎,那我们就这样……」
「王大爷的棉花单子一般都是往北边去,行程较远,所以就只能……」
我这边絮絮叨叨地安排完,再一看朝暮,趴在我边上已经呼呼大睡了。
嗯?
过分!
都叫你上上心了!
居然给我睡着了???
我瞧着他眼底浅浅的青色,深知这几日他定是努力想要担起这个担子,但是奈何从未接触过,所以做起来吃力些也是能理解的。
我摸摸他的头发。
罢了。
让他睡会儿也好。
唉,不知道二公子和杨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等他们回来了,我想问问,
我这么大工作量,月末能不能奖金多发些。
38
自那天以后,我和朝暮几乎住在了主院。
天知道二公子怎么那么厉害,一个人就能有条不紊地处理好这么多的事情!
好在婚前一个月,二公子回来了。
上天保佑。
终于回来了。
我站在门口等了好久,望着京城方向,「杨姐姐没有一起回来吗?」
二公子顿了一下步子,手上捏着那把白玉竹扇,没有回答我。
我泄气地看了看手里提着的一早排队去买的甜糕,小声地自言自语,「好吧,只好我一个人吃啦。」
还以为杨姐姐回来了,难得抢了两人份呢。
由二公子接手的镖局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他还给我和朝暮放了长假,让我们安心准备成婚。
朝暮趁有时间还去将好姐姐和阿叔接了过来,甚至还有些相熟的父老乡亲都一齐接了过来,没来的也带了礼物。
白日里朝暮忙忙碌碌地准备这准备那,我就带着大伙熟悉熟悉临江城。
晚上回到房间,我再和朝暮一起理账单。
我撑着下巴看看桌面上的一沓又一沓的账单,「不然我们直接租一个大喇叭,一条街一条街地喊吧,就当成亲了。」
要我说啊,这成婚,就是耗钱。
其实也就起到一个宣告作用。
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这样喊又省事又省钱。
多好。
朝暮恨铁不成钢地拍拍我的发顶,「没良心的臭丫头,说什么荒唐话呢?哪有成婚如此潦草的?」
「唔!」我捂着被敲打的地方,抱着头趴在桌上,「那也不必走这么多贵人的流程,没必要,我也记不住。」
我们只是普通百姓,干吗那么多讲究。
朝暮就是太小题大做了。
要是杨姐姐在这里,肯定也会赞同我的!
瞧瞧这什么,非要我先去临江城另一边住着,成婚当日一早过去用轿子接我??
真是多此一举。
还有这个……
等我一条一条地吐槽完,扭头看坐在我对面的朝暮,他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你做什么呢?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啊。」我有点闹起脾气来。
朝暮笑着从对面过来,坐在我边上,拍拍自己的腿示意让我坐在他怀里,「这六礼一曰纳采,二曰向名,三曰纳吉,四曰纳征,五曰请期,六曰亲迎……」
我捂住耳朵。
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反正你有嘴,不管什么事情都能说得比花还好看。
朝暮好笑地把我的手扯下来,点点桌上的流程纸张,「死丫头,你仔细看看,我们已经省了很多步骤了。」
我顺势把手挂在他脖子上,「可还是很麻烦诶,不能大家一起吃个饭,送个礼就结束吗?」
「当然不行!」朝暮直接给了我一脑崩儿。
我抱着他的脖子晃啊晃,我知道他最是吃这一套。
果然,朝暮眼尾泛起红,终于松口,「行了行了,别在我身上扭来扭去的。明日我再看看,精简一些,真是败给你了。」说完他凑上来轻啄一下我的唇角,颇有一丝咬牙切齿在里面,「成婚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什么?
收拾我?
难道想家暴?
我忙不迭地从他怀里挣脱开来,离他远了几步,护住自己的身子,「朝暮,我们可是登记上户了的,你若是对我不好,律法会惩戒你的!」
朝暮从一脸茫然到恍然大悟,再到捧腹大笑,最后朝我招招手,「蠢丫头你过来。」
我摇头,我不!
「过来。」
我不!
「来。」
宁死不屈!
朝暮叹气,起身上前几步,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扯过去,再次扣在他怀里,我连忙叫嚣起来,「我告诉你朝暮!你要是……唔。」
朝暮用嘴打断了我的絮絮叨叨,直将我亲得快要呼吸不过来才罢休,他低低地喘着气,轻咬我的耳尖,「少说两句,嗯?」
尾音发颤,勾得我心痒痒。
我努力平复了一下刚刚被抢过去的呼吸,瞧着他水润的眸子道,「那你不能打我。」
「谁说我要打你了?」
「你刚刚说要收拾我!」我生怕他不认账,恨不得来个情景回放。
什么玩意儿!
想翻脸不认账??
朝暮忍着笑意继续附和我,「好,不打你。」
这么好说话?
我眨着眼思考,不对劲。
难道是跟我玩文字游戏?想拿工具打我?
思至此,我谨慎地加一句,「拿棍子扫帚竹条都不行!」
「哈——」朝暮将我抱得紧了些,下巴搁在我的发顶蹭了蹭,「这我可不敢保证哦。」
啊?
我就知道!
没安好心的臭朝暮!
「我不嫁了我不嫁了!」我在他怀里挣扎起来。
朝暮赶忙按住我,连连告饶,「别闹,逗你玩儿呢,蠢丫头,说什么都信!」
我才不蠢!
我当然知道是在逗我玩。
怎么可能真的会打我。
收拾我也无非就是敲我脑崩,捏我脸蛋而已。
我才是逗你玩儿呢!!
哼!
39
盛夏,婚礼如期而至。
我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早起沐浴焚香,梳妆打扮,中途还吃了顿饭。
黄昏将至,快到吉时,由胡妈妈给我盖上盖头,带出房间,跨过门槛,将我的手放在了另一个人手上。
「小阳。」
「斐然??」
因为盖着盖头,我只能瞧见他浅红色的衣摆。
「你怎么来了?」我小声问道,「刚刚才到的吗?你一个人?杨姐姐呢?」
斐然似乎在笑,「你这样一连串地问,我都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个才好呢。」
额,是哦。
我舔了舔舌尖,开始纠结先问哪一个才好。
斐然领着我继续慢慢走着,「姐说她可是你亲姐姐,成婚这样的大事不能不过来,但京城那边又确实走不开,所以嘱咐我一定要来送送你。」顿了顿,「作为你的娘家人。」
不知怎的,听到最后这句,我眼眶骤然就湿润了。
「替我谢谢杨姐姐。」
斐然清清嗓,学着杨姐姐的语气说着,「小欢欢,和暮哥哥好好生活,你们要幸福。」说着他又换回自己的语气,「不过我倒觉得,也不必死吊在这一棵树上,万一他对你不好了……」他轻捏捏我的手,「你还可以来找我啊。」
我蒙着盖头点头。
那必须的。
娘家可不就是避风港嘛!
生活不下去了自然是要去找他和杨姐姐的!
「好了,注意抬脚,跨门槛哦。」斐然出声提醒我。
视野前方多出了和我一样鲜红的衣摆来。
我听见朝暮发出了和我一般无二的低呼声,「杨斐然?」
「朝暮哥,小阳我可就交给你了。」斐然半点不在意朝暮的表情,将我的手和朝暮的手叠在一起,「你若待她不好,就别怪我将她抢走哦。」
「死了这条心吧。」朝暮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到他身边站定。
斐然立在原地笑笑没有说话。
之后我和朝暮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和二公子,最后夫妻对拜。
随着一声「礼成」,我被朝暮护在怀里,簇拥着送到了新院子里,朝暮只来得及和我说一句「欢阳,在这里乖乖等我」就又被簇拥着出去陪酒吃菜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我深知胡妈妈之前同我说的不能自己掀盖头,但我实在好奇这个新院子长什么样子。
这院子好早之前就在修了,一直瞒着我,走的还是朝暮的私账,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我悄咪咪掀了一角,环视一周,入眼的大多是红色,根本瞧不出原本的模样,我恹恹地又放下盖头。
往后坐了坐,发现背后床榻上还撒了好一些花生瓜子之类的吃食。
我心道,只说了不让掀盖头,没说不让吃东西啊!
于是我起身从小圆桌上拿了茶壶和手绢,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床榻上,开始嗑瓜子。
咦?
这茶怎么和平日里的味道不一样呢?
闻着甜滋滋的,入口有些微苦,随后又是甘甜。
难道……
我微掀开盖头,望着这壶茶,有些迷惑。
在茶里放了糖???
这是什么操作啊?
胡妈妈没和我说过啊?
我回味了一下,虽然奇怪,但是不难喝。
我琢磨着琢磨着,一茶壶就见了底。
瓜子壳花生壳被放在手绢里。
嗯。
我扶了扶头上的饰品。
有点重。
就跟胡妈妈说不要插那么多簪子了嘛!
硬是不听!
哎,朝暮怎么还没回来啊?
我百无聊赖地晃动着身子,又瞧上了放在桌面的另外一个茶壶。
嘿嘿,是你自己回来得晚,可不是我不给你留哦。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终于出现了开门的声音。
「欢阳!我回来……我去,你做了什么?」
朝暮的声音由远及近,我抬头往那个方向看去,朦朦胧胧的,「朝暮!你回来……嗝。」
我连忙捂住嘴。
瓜子……瓜子吃多了。
朝暮上前看了看一塌糊涂的床榻,捏捏我的脸,「傻丫头,你乱吃什么东西了?嗯?一股酒味。」
酒?
怎么会有酒呢?
我摸到手边的茶壶,举起来给他看,「我喝茶。」然后指了指手绢上的瓜子壳,「还有,瓜子花生。」
朝暮轻笑出声,无奈地从我手里拿过那茶壶放在桌上,又将床榻上的东西全部清理干净。
我见他一直转来转去的,连忙按住他。
「怎么了?」
「朝暮,你不要乱动,快点掀盖头呀,我好困。」我眼睛都要睁不开,但是心里一直惦记着。
朝暮好笑地坐在我边上,将东倒西歪的我按住,「那你的盖头呢?」
盖头?
我摸摸头顶,咦?
「我盖头呢?」
明明一直在我头上啊,怎么不见了?
朝暮站起身来,一边笑一边伸手将我头上的饰品一一摘下,无奈地叹气,「别找了,我给你收拾一下,便睡吧。」
收拾?
我想起什么,往他身边靠了靠,环住他的腰,「朝暮,你不要收拾我。」
「嗯?」
「我怕疼。」我喃喃着,「你说过不收拾我的。」
朝暮手上动作没停,直到把我头上的东西都取了下来,才复而抱住我,把我的脸捧起来看着他,「欢阳。」
我迷迷糊糊地回应他。
须臾,我见他只是看着我,也不说话,就催促道,「你说话呀,朝暮。」
话音未落,视野便黑了下来,我有些没搞清楚状况,只能更加紧紧地抱住他,「朝暮?」
朝暮反手将床幔放了下来,而后扶着我的腰,将我压在床榻上,叹了口气,「没事,睡觉吧,欢阳。」说着他亲了亲我的唇角,就要在我身边和衣躺下。
或许是刚吃了什么糕点,所以他的唇甜甜的。
我连忙勾住他的脖颈,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痴痴地笑,「朝暮,是甜的。」
黑暗中的朝暮那双眼睛泛着水光,他的嗓音暗沉,一声又一声地唤我,「欢阳。」
「所以说……」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
「明明都快好了……」
他似乎暗暗骂了一句脏话,我没听清。
只感觉他的话语里卷着无限的疼惜和满溢出来的爱意,像是要将我引入深渊。
再往后,脑子昏昏沉沉起来,什么也想不起了。
模糊记得细碎的呻吟,和密密麻麻的亲吻。
40
我是个倒霉的婢女……
哦不。
倒霉的……
额,目前我不知道该称呼自己什么。
我抓着被子,脑门儿还嘶嘶地疼着,不仅如此,浑身无一处不酸软,这都暂且不谈,为什么朝暮也睡在我边上啊!
而且!
他怎么没穿衣服啊!
昨天晚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我细细回想,却像是走马灯一般,只记得模模糊糊一片。
「醒了?」
朝暮的声音冷不丁在我耳畔响起,还带着惺忪的睡意,他抬起手将我揽进怀里抱住。
我毫无阻碍地就抵住了他精壮的胸膛。
啊这,
啊这,
这是在做梦吗?
这是那个黄花大闺女做得出的行为吗?
他居然没穿衣服就允许我抱他??
「娘子精神很好?」朝暮好似笑了出来,对于我上下其手的动作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倒是我昨夜没表现好了。」
娘,娘娘娘娘子?
叫叫叫叫叫谁呢!
还有,昨昨昨昨夜你表演啥了没表现好??
我忽地收回手,咽了咽口水。
看来不是梦。
对不住对不住,不由自主不由自主,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昨夜……」我斟酌着开口,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他的表演。
如果错过了请原谅我的断片。
下次成婚我再也不乱吃婚房里的东西了。
我发誓。
朝暮抢答,「昨夜你喝醉了。」
「嗯嗯。」我点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他翻身过来将我压住,用不知何物蹭着我,「小没良心的,我累死累活一晚上,你一点没记住啊?」
嗯?
你做什么了你就累了!
我还没说我累呢!
「我也累!」我不甘示弱地努努嘴。
「你累?」朝暮嗤笑,「你累什么累?」
「我……我不知道。」我回想了一下,有似梦非梦的画面晃过,「我想起来了!你打扰我睡觉!」
「噗。」朝暮没忍住,亲了一下我的眉心,「怎么打扰的?」
怎么打扰的?
我再想了想,好像具体的也想不起来。
「反正就是……」
「我帮你回忆一下?」朝暮这次又亲亲我的鼻尖,没有等我回答,就继续往下含住我的唇瓣。
这次的亲亲和之前的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又好像没什么不同。
不知怎的,亲得我难受起来,不安地扭着身子。直到他松开,我还愣愣地看着他,眸子蒙了一层水汽。
「欢阳别哭。」他哄我。
我记起来了,他昨夜用这句话哄了我一整晚。
「这次我轻轻的。」
41
我信了朝暮的鬼!
食髓知味的男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新婚那几日,我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愿抬起来,什么敬茶回门全取消了,只在好姐姐和阿叔,哦不是,现在要叫娘和爹了,他们回家的时候,我出门送了送,其余时间我都赖在床上。
婚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朝暮又开始了走镖的生活,而我,回归了账房。
杨姐姐依旧没有回来,连一封信件都没有,倒是收到过斐然好几封信,不过我总是只看了开头就被朝暮抢了去。
要我说,朝暮真是愈发小气。
连信件都不让我看了。
虽说斐然的信,大多开头都是,「小阳,最近过得如何?有没有和离的打算啊?」
对上朝暮气急败坏的表情。
憋笑真是太难受了。
时间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阳光洒满小院,绿色的罗汉松和竹子,一同坐拥几坪暖暖的秋色。
这日,二公子把我们镖局的人召集在一起,开了一个会。
他要离开一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镖局事务暂且交由胡妈妈统管。
没有人有异议,胡妈妈确实是除了二公子以外最了解镖局日常工作的人。
这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公子面容严肃带着一丝决然,明明还是那般温和地笑着,却显得有些疲倦。
我们没人发出疑问,也没人开口劝他。
杨姐姐不在,二公子常常坐在窗边望着风吹落叶,呆呆的就是一天。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可能要放弃镖局,去京城找杨姐姐了。
虽然我个人没觉得经营镖局和找回杨姐姐有什么冲突。
晚上我窝在朝暮怀里,把玩着他的一缕头发,「朝暮,你说杨姐姐会回来吗?」
朝暮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这得看我哥怎么做了。」
「杨姐姐到底回京城做什么啊?去了这么久。」我问出了埋藏许久的问题。
「成亲呗。」朝暮不咸不淡地回答我。
「啊?什么!」我立马坐了起来。
成亲!
和谁?
什么时候?
我怎么不知道!
没有邀请我的吗??
「死丫头你没穿……小心着凉。」朝暮连忙用被子将我裹住,「成了亲的人了,怎么半点没长大!」
我又哼哼唧唧地躺下,看着朝暮,想要他再多说些。
朝暮一边叹气一边给我掖好被角,「之前和你说过,杨青澜家里给她安排的亲事,她一直不愿,还离家出走了呢,要不为什么在我们镖局打工呢。」
啊原来是离家出走!
好有勇气哦!
杨姐姐果然帅气!
赞一个。
「这次好像是她家里边被逼急了,死活将人带回去,压着成亲去了。」朝暮歪着头算算日子,「快了吧,也就下月中旬。」
下月中旬?
那岂不是只有十来天了??
要被逼着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吗?
以前我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此时此刻赖在朝暮怀里,想着若是要和一个另外一个不喜欢的人这样生活一辈子,确实很痛苦啊。
朝暮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听说对方年纪大她不少呢。」
大不少吗?
这不是很正常吗?
我和你之间也有八岁的年龄差啊。
「其实杨姐姐和你哥相差也挺大的。」我接道。
「不啊。」朝暮摇头,「他们只相差三岁而已。」
嗯?
嗯??
不对啊!
我的脑瓜子开始快速地计算,
朝暮比二公子就小了七岁,杨姐姐比朝暮还小,那么应该……
「你还不知道吗?」朝暮笑着,「杨青澜年纪比我大,但小时候她逢人就叫哥哥,我也被她骗了好些时日。」
啊这?
这样说来……
杨姐姐和二公子还真是般配啊!
那二公子此番回京城,难道是想……
「所以,你哥要去抢亲吗!」我激动道。
朝暮一下子没跟上我跳跃的思维,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应该不会吧,我哥不像是那种人啊。」
嗯……
也是哦。
二公子那样温和柔软的性格,怎么会抢亲呢?
要说抢亲,我身边这人倒是做得出来。
「不过要是我,我就去抢了。」朝暮说着就将我压在身下,亲亲我的眼睛,「欢阳可是我的。」
果不其然,这人我最是了解了。
眼见着他吹熄了蜡烛,放下了床幔,我连忙趁自己还有话语权的时候,可怜巴巴地与他打商量,「明日你还要走镖。」
朝暮在黑暗中笑出声来,「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
我有事我有事我有事!
「明日我还有账要算。」我再接再厉,「免得胡妈妈又要说教我了。」
朝暮蹙眉,似乎很不满,「欢阳,不然我们辞职吧!」
什么?
我一惊。
要因为这个原因辞职??
确定不会被二公子打死吗???
「去做什么都好,只要和你在一起……」他说着说着便压了下来,再不顾我说什么了。
一晌贪欢。
不知今夕何夕。
42
我掰着手指头算杨姐姐成婚的日子,想去京城参加,却又害怕看见杨姐姐不幸福的模样。
朝暮总是捏着我的脸说,「我们欢阳真是长大了,忧心事都变多了呢。」
纠结着纠结着,就入冬了。
今年的冬天比往常还要冷一些,天暗暗的,云层厚厚的,就像是在预备着要发生什么,我的心总是惴惴不安。
好在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终于姗姗来迟,云层逐渐散开,压抑的气氛得到了缓解。
下雪这天,我路过厨房,闻到了熟悉的牛肉饼的味道。
我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偷摸地朝里面看了一眼,那窈窕的背影刺得我鼻头一酸,「杨……」
「呀,小欢欢?」那身影一手拿着长柄勺,一手握着筷子,「被你发现了,我还准备一会儿给你惊……怎么这是?怎么哭了?」
我飞扑到杨姐姐怀里,闻着杨姐姐身上清淡的花香,只觉得安心极了。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杨姐姐了。」我抽抽搭搭地说着。
杨姐姐捏着手里的东西,笑得花枝乱颤,「我就知道小欢欢一直在等我回来,所以才一定要来看看你啊。」
我抬眸看她,「那这次回来了,还走吗?」
杨姐姐看我一眼,不知怎的,悠悠地笑了一声,带着尘埃落定的释然,「我觉得你说得对,为什么我不能自己开家店呢?我明明这么厉害。
「以前,我总是 畏首畏尾地不敢开始,现在我想明白了,不迈开第一步怎么开始呢!」她上挑的眼尾泛着红,「为自己做主,为自己赚钱,想想确实还挺让人心动的。」
我愣愣的,一时有些没明白她的意思。
这不是之前我生病时与她说的话吗?
「我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杨姐姐轻轻地说着,又笑起来,「你不为我高兴吗,小欢欢?」
我见她展开的笑颜,不由得就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太喜欢看杨姐姐笑了。
「高兴!」我抱着杨姐姐蹭了蹭,「杨姐姐的店一定是最好的店!」
杨姐姐的店面一定是天堂吧!
她那么会做好吃的!
「要开在哪里?什么时候开业?做些什么?我可以去帮忙吗?我超会……」
「好了好了,你先去那边坐着,我这一锅若是失败了,恐是要打击我的信心了哦。」杨姐姐用嘴示意了一下那一锅的吃食。
我连忙撒手,四下看看,坐在了灶台边上的木柴堆上,撑着下巴看杨姐姐忙碌的身影。
虽然不知道杨姐姐经历了什么,但是她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我真的为她高兴。
我早就觉得她有单干的才能了!
慧眼识珠说的就是我吧!
很快,杨姐姐就端着牛肉饼递到我手上。
「来,尝尝。」杨姐姐将围裙扯下,挂在灶台边的钉子上,「这是我店要上的第一款吃食哦。」
我鼓着腮帮子吹了吹,然后迫不及待地放进嘴巴里,肉香四溢,「好吃!」我想起什么,「杨姐姐新店开业缺人吗?我有个认识的姐姐,她也很会做吃食,人很好的。」
杨姐姐用手绢抹去我嘴角的油渍,笑着点头,「好啊。」
「她做的烤羊腿可好吃了。」我咧开嘴笑。
我摇晃着脑袋吃着,突然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成婚了?」
杨姐姐笑着摇头,「被抢亲了。」
啊?
什么?
被谁!
「是谁居然抢了……」二公子先!
「是封奕哥哥。」杨姐姐继续说着。
哦原来就是二公子啊,那就好那就好。
等等。
什么??
二公子??
去抢亲??
我张着嘴已经失去了言语能力和思考能力,大脑宕机。
表情大概是这样:
二公子真能干出抢亲这事???
「那……二公子也回来了吗?」
杨姐姐笑容僵硬了一瞬。
我立马后悔了,忙道,「对不起,我……」
「他没回来。」杨姐姐垂下眼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抿着唇看她。
杨姐姐叹了口气,说,「我其实搞不懂他……」顿了顿,看我一眼,「就像你那个时候搞不懂暮哥哥一样。」
你要这么说我就懂了。
二公子躲着你是吧!
害!
这哥俩咋回事呢!
是拥有同一种喜欢你找我藏的爱好吗?
「没事,现在回想起来,二十余年来,我眼前是他的背影,身后是父母家族的使命,从未敢停下脚步好好看看自己的模样。」杨姐姐又笑了起来,「或许,我早该为自己活了。」
听她这样说,我竟也热血沸腾起来,一捏拳头道,「我支持你,杨姐姐,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杨姐姐轻轻地抱了抱我,「给你做完这一餐,我就要走了。」
我瞄见了她放在门边的小包袱,担心地多看了几眼,她却告诉我,那一整个包袱,都是钱。
我忽然就放下心来。
黄昏时,她背着那一小包的包袱,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
是夜。
朝暮今天刚好走镖回来,我窝在他怀里,抬手摸了摸他眼底的青色,心念一动,忽得道,「我们辞职吧。」
「嗯?」
「我们去开店!」
「啊??」
「明天我就去物色店面!」
朝暮蹙眉看着我,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没发烧啊?」
「哎呀。」我难得严肃地看着他,「我认真的。」
安静一瞬。
「好啊,欢老板。」朝暮回应得很快,好像不管我说什么,他都觉得好。
有他相伴,我实在是个幸运的人。
朝暮仔细瞧了我几眼,凑过来亲亲我的嘴,唇角挂上笑意,「为了奖励我们欢阳做出这个重大决定,我今晚就辛苦一遭好了。」
我「?」
你认真的?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