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么。」
男人嗓音懒散,身后传来朋友的起哄和嬉笑。
「祁哥这么直接,人姑娘都反应不过来。」
「同学考虑一下,我祁哥可是出了名了怜香惜玉。」
「亲一个!亲一个!」
云棉只感觉耳尖滚烫,众目睽睽下点了头。
祁尧抬手吸了口烟,垂眸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成年了?」
她抬眸,视线相撞,「我今年大二。」
祁尧没说话,他生的好看,眉骨硬朗,沉默抽烟的样子更显清冷。
终于他摁灭烟,轻笑,「走吧。」
俩人在朋友拖长的起哄声中离开。
直到家门口,云棉才后知后觉,因为他游戏输了,惩罚带现场女孩子走,而自己竟然神差鬼使的答应了。
同时,也暴露,她对他有心思。
眼前装修简约,灰白为主,祁尧站在身后,将车钥匙扔柜子上,「后悔还来得及。」
或许是被他的语气激到,云棉转身,因为身高悬殊,踮起脚尖,有些吃力吻在他的嘴角。
周围空气暧昧起来。
身子因为惯性靠在门板上,祁尧慢条斯理将拿烟的手移开,「别烫到。」
他笑的隐晦,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眼角淡淡的泪痣,从这个角度看,很勾人。
「我没有后悔。」
男人垂眸,勾着唇调子很轻,「还挺着急。」
她没说话,脸颊又开始发烫。
祁尧目光审视意味明显,女孩眉眼干净,露腰短 T,包臀裙,纤瘦却有线条。
他无声笑了,可眼里情绪很淡,「怎么逗两句就脸红啊。」
鼻间嗅到薄荷和烟草味,不难闻,更让人无法拒绝,「你不喜欢?」
话落下,唇被堵住。
不知过了多久,云棉有些喘不过气,感觉到他动作微顿。
迷迷糊糊睁眼,才发现肩膀那处的纹身一览无遗。
虽然画了点缀,但不难看出纹的是字样是:Qiyao
下意识去遮,祁尧却不让,手臂撑在她的耳侧,笑的很浑,「喜欢我啊。」
男人眼眸漆黑,就这样看着她。
云棉思绪瞬间绷紧,狡辩也显得多余,红着脸,「嗯,喜欢。」
祁尧没再继续问,指腹拉过云棉的后颈,「游戏规则里可没有喜欢。」
语速沉缓,带着散漫的笑意。
肖想太久,云棉理智根本不存在,任由沉浮。
…
–
再睁眼日上三竿。
穿戴整齐,男人已经在客厅等她,手里正玩着张学生证。
见她出来,漫不经心的将学生证递过来,「顺路送你。」
云棉有种被看破的窘意,「我们,要不要加个微信?」
祁尧脸上没什么情绪,垂眸点了点屏幕,没几秒显示出二维码。
听追他的女生说过,祁尧给联系方式,后来基本上不会同意,想到这拿出自己手机,「你加我。」
「…」祁尧眸光微动,又打量她几秒,笑了,「行啊。」
–
把她送到学校门口,男人就离开了,一字未提昨晚的事。
云棉心里涌起些酸涩,没回宿舍,而是去了兼职的纹身店。
「学校里传疯了祁尧昨晚带个女生一起走了,不会是你吧?」
江月一脸心知肚明,云棉也不打算隐瞒,「嗯。」
「恭喜你,勇敢迈出第一步。」
云棉没说话,只是擦纹身枪的动作微顿,想起昨晚种种,她确实挺勇敢的。
学生时代喜欢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在操场教你打球的,一种是在教室做题的。
可她却喜欢上了那个在巷尾抽烟的少年。
喜欢到将他的名字纹在最接近心脏的位置。
笨拙而热烈。
「网上不是传祁尧是杀人犯的儿子,你真不介意?」
这事不算秘密,只是没人敢搬明面上说。
「人云亦云罢了。」
「我记得当初那案子,祁尧他爸不是见义勇为误杀那混混吗?」
「算了,人都没了,还提这些干嘛。」
云棉没说话,当年祁伟年确实是见义勇为,搏斗混乱间,刀刺向了混混。
巷子内没有摄像头,法庭上,那个被混混勒索的男孩因为害怕没有出庭指正,当时导致舆论都在谩骂祁伟年。
男人入狱没多久自尽了,舆论更是肆意妄为,说成畏罪自尽。
就算后来那个男孩终于出面解释了当时所有事,真相大白,祁伟年无罪释放。
但世上已经没有了这个人。
那些煽风点火的媒体和凑热闹的网友,也只是唏嘘片刻,继续美好生活。
而祁尧,明明什么都没做,罪名就已经成立,杀人犯的儿子。
–
她是法语系,下午没课,但还是去了学校。
有模有样拿着本英语书。
到了发现记错时间,课已经开始了。
猫着腰从后门进去,依然被老教授看到。「迟到的那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云棉愣住,看着他翻开点名册,紧张道,「您好,我是法语系的。」
「千里迢迢到英语系,是来蹭课?」
她想说是的,目光刚好扫到不远处,男人也侧头看过来,到嘴边的话改成了,「老师,我是来陪家属上课。」
说完耳边传来些窃窃私语。
教授老顽童似的笑起来,「欢迎欢迎,你是哪位的家属?」
周围安静。
云棉不断望向祁尧,只是这个人似乎不准备帮她,泄气想着要不要离开,「老师,抱歉我…」
话被道懒洋洋的语调打断。
他说,「我的。」
下一秒,教室直接是阵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
祁尧,成绩第一考进联大英语系,但这人却是出了名的混球,上周还因为打架差点吃处分。
性格狠戾薄情,没人敢惹。
如今却公然承认是家属,很难不往暧昧处想。云棉心脏加快几分,一时忘记反应。
祁尧恢复以往的吊儿郎,看着她面红耳赤的模样,就突然想起昨晚,突生几缕烦躁。
「还不过来?」
「…」
–
总有女生回头朝这边看,云棉没去在意,手臂不经意碰到旁边人,提心吊胆终于下课。
祁尧还在睡觉,白 T 领口微微下垂,也看到上面细细的暧昧红痕。
云棉移开视线,摸了摸耳垂,很烫。「祁尧,下课了。」
没人回应。
「祁尧…」
「闭嘴。」
好凶啊。
他直起腰,头发长短刚好,没有遮住眉毛,有几缕随意耷拉着,沉默了会,才看向云棉,「怎么还没走。」
「…」
她嘴角扬了扬,「想等你一起。」
祁尧反应了瞬,哑然笑道,「你倒是坦诚。」
「反正你已经知道了。」
他认真看了会云棉,「吃点东西去?」
云棉嘴角扬起,眼睛亮晶晶的,「好。」
–
学校附近小吃很多,祁尧也没问她,开车去了市区随便找家日料店。
合上菜单,云棉想找个话题,男人却先她开口。
「还疼不疼?」
「…」云棉被问到一噎,在他面前本身就容易脸红,小声嘟囔了句,「不疼…」
好在日料上来,她专心吃东西,只是芥末蘸多,呛得她眼泪直流。
祁尧顺手推杯水过去,扫了眼她通红的眼眶,「昨天都没哭,和老子吃个饭倒是哭了。」
云棉等鼻子里那股刺激散去,才泪眼婆娑瞪他,「再乱讲,我绝食给你看。」
表情羞恼,语气却软绵,撒娇似的,听得祁尧心头发痒。
本以为是个玩咖,没想到这么纯。
暗骂了句操,捞起打火机起身,「出去抽根烟。」
云棉点头没有多想,她确实饿了。
结束时祁尧买完单,又问了她一遍,「饱了?」
她摸摸肚子,「嗯,怎么了。」
「怕家属跟我客气。」
「…」
–
到学校已经将近九点。
云棉没着急下车,想到他刚刚接的那通电话,「你等会还要出去?」
祁尧闻言扬了扬眉,「不准?」
她摇头,「少喝点酒,早点回去。」
像极了女朋友的语气,祁尧沉默一瞬,犹豫一瞬道,「你不怕我么。」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接近他。
云棉摇头,「你经常带女孩子回家吗。」
祁尧拿烟的手滞住,笑了,「你是第一个。」
云棉瞬间舒坦许多,开门的动作一顿,转头对上男人的眼眸,「那个…」
祁尧猜到她要说什么,唇角勾起,「不喝酒,尽量早点回。」
云棉站在原地,看着车消失在道路拐角。
这段不明朗的关系中,她知道自己行为一直是主动的,她对他的好感,那些女生的小心机,彼此都知道,祁尧也愿意迁就的顺水推舟。
也就是这种顺水推舟,让她有些无力。
她不害怕率先袒露自己感情,但祁尧的暧昧态度让她心里没底。
–
第二天周末,云棉每次都是宿舍里起的最早的。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江月叫醒了她,拿手机凑过来,「热乎瓜,有人拍到祁尧在校外打架了,学校正在调查呢。」
手机视频里,灯光昏暗,只有祁尧的侧脸,靠他最近站着个女生,在扯他的衣袖,似乎在劝架。
云棉以为下一秒他会甩开,没想到他只是抬起手臂将女生揽到自己身后。
嘴唇微动,在说,别怕。
「发什么呆,你看标题啊,祁尧他爸的事又被人提出来了。」
她从视频上移开目光,心里堵得无所适从,翻了个身掩饰不好的情绪,「与我无关。」
–
这几天,云棉过的心不在焉,忍不住点开被挤到群聊下面的聊天框。
想问他在干什么。
可打完字却犹豫该不该发送,就在她收起手机时,手臂被一撞,消息就这样发了过去。
「哟,这不是著名纹身师吗?最近生意怎么样?」说话的是班级刺头,蒋甜。
云棉垂眸看了眼手机,弹出一条回复,只有两个字,睡觉。
「怎么。」
蒋甜跟着看向她的手机,不屑笑了,「听说祁尧在校外打架了?我要是你,早就放弃了,杀人犯的儿子,能高尚到哪去。」
不知何时起,蒋甜总是找她麻烦,不是来嘲讽她在校外兼职的事就是奚落她喜欢祁尧。
人的恶意总来得莫名其妙,理由就是简简单单的看不惯。
照往常她不会搭理,此刻目光冷了几度,「至少比你高尚,听说你男朋友有老婆?」
被戳中亏心事,班级里众目睽睽,蒋甜气的直接上手推过去。
旁边的江月刚想拍手叫好,连忙挡到前面,「吵不过还急眼了?「
蒋甜眼眶瞪圆,一直盯着云棉,不讲理的一顿输出,「你凭什么污蔑我!实话告诉你,祁尧这次是为了个女生打架,你云棉算个 p,也不看看人家搭理你吗?」
江月皱了皱眉,「什么?你妈死了?」
「…」
三个人被揪到办公室批评了顿,最后导员的口风明显偏向云棉,毕竟这事最开始不是她挑起来的。
离开办公室,云棉直接凭着那晚记忆去了祁尧的家。
看着外观一样的住宅区,就在她蒙圈时,不远处的大门被打开。
四目相对,男人穿着简单白 T 黑裤,脸颊一贯的清冷,只是嘴角有一抹淡淡的青色,整个人又痞又帅的,看起来没被网上那些疯言疯语影响。
「迷路了?」
明知故问。云棉没立刻回答,「你要出去?」
「买水。「
「我刚好也要去超市。」
他没说话,直接往前走,云棉乖巧的跟在他旁边,时不时看看他,想从中发现些其他情绪。
突然男人视线下垂,她没来及躲开,偷看被逮个正着。
祁尧脸上没什么情绪,「有话要说?」
刚刚在班级蒋甜那些话她即使不相信,但心里还是有疙瘩,语气也跟着委屈,「没喝酒,倒去打架了。」
他眸光滞了下,又随意道,「朋友惹了些麻烦。」
「朋友是那个女生?」云棉下意识问,在他意味不明的目光中,耳根一热,但依然想让他说些什么。
「嗯,别乱想。」
那些纠结来纠结去的思绪,因为一句别乱想,突然就舒坦了。
超市里,祁尧拿了瓶水,「要买什么,一起结了。」
云棉思绪还在神游,手里空空如也,也没看慌乱在货架上抓了几样。
–
一路上,阴云笼罩上空,当到达家门口,已经飘下豆大雨点。
云棉见雨势一时半会小不了,他抬眸,「能不能躲躲雨。」
祁尧指尖放在密码锁上,「单纯躲雨?」
男人唇角带笑,故意似的目光戏谑,云棉认真想了会,「单纯的!」
祁尧收起唇角,不想再逗她,可话到嘴边,「可我不单纯。」
意料之中,女孩脸上像是挂了俩樱桃,干净的让他感觉自己就是个混蛋。
移开视线,略显烦躁摁密码开门,「穿着块布,跟他妈肚兜似的。」
云棉完全不知道他突然生哪门子气,垂下眼,自己身上就是最简单的修身 T 恤,哪里像肚兜了?!
窗外果然下大雨,打在阳台玻璃上,传来阵阵闷响。
她无所事事,索性将买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发现她还塞了个修眉刀。
忍不住泄气,她自认为是理智型,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努力争取,但只要对上祁尧,一切都会乱套。
男人从卧室出来,没穿上衣,下面换了条灰色家居裤,松松垮垮,显得腰间精瘦有力。
云棉移开目光,或许是紧张,半天就玩着修眉刀。
祁尧站那仰头喝水,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微微滑动。
她像是被勾引了,不想看偏偏目光又忍不住往他身上飘。
「好玩吗?」声线配上窗外淅沥沥的雨声,很是低沉。
云棉点头,「好看。」
「…」
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云棉又乱了,尴尬的扬了扬手里,「我给你修眉吧。」
祁尧看起来心情不错,「我还需要修眉?」
现在确实帅的让人想扑倒。
云棉咽了下嗓子,企图用别的事转移注意力,走到他身边,「试试嘛,好不好?」
祁尧拿烟的动作顿了瞬,又慢条斯理将烟抽出来,轻笑道,「还挺爱撒娇。」
见他没拒绝,云棉来了兴致,身高原因,她半坐到桌面上,抬手覆上他的额头,「我会轻点的。」
这话要平常说一点问题没有,此刻只有两个人,周围伴随雨声,突然就暧昧起来。
祁尧依旧是懒散的模样,笑的很坏,「嗯,爷毕竟第一次。」
「…」
云棉选择性忽略他的玩笑,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别乱动呀。」
说她爱撒娇,反而句句都带了软绵。
祁尧啧了声,喉咙有些痒,倒也听话的没动,指尖夹着烟,掌心撑在她腿侧的桌上,微微俯身凑过去,目光随意落她的脸上。
彼此气息微妙的铺开来,他眉骨立体,配上原生眉形,完美的恰到好处,两人距离很近,不小心与男人对视上,心脏快速跳了两下。
周围空气好像变了,这简直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她退开些距离,突然想到什么,「你别信网上那些,他们就知道瞎说。」
周围静的只听雨声,祁尧动作没变,看着她,「喜欢我什么?」
换句话说,他这样的人,冷漠又寡情,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云棉被问得心跳一滞,随后笑起来,「年级第一,有潜力,长得好,还是个好人,总之超级棒。」
是个好人。
祁尧视线微怔,默念了这几个字,心脏剧烈跳了几下。
和以前的感觉完全不同,曾经冰冷发麻,从心底深处产生的自我厌恶,此刻被像是被开水烫过,炽热蔓延,将厌恶狠狠冲刷。
「弄好了?」
云棉点头,将刮眉刀放下,「嗯。」
他舌尖舔了下齿背,「那该我了。」
云棉听完,还没细想,身体被迫后仰。
呼吸错开,动作细腻绵长。
不知过了多久,祁尧松开她,「明早送你回去。」
–
夜里,云棉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她看到一个女生撒娇揽上祁尧的手臂,他没推开反而揉了揉女生的头顶,嘴角的笑意让她目光一颤。
她骨子里是占有欲很强的人,潜意识觉得祁尧属于自己的。
周围环境变得模糊,她不断呼喊他的名字,祁尧就是听不到。
心脏隐隐泛疼,云棉站在原地,压抑的看着他爱别人。
突然腰间出现一双手,云棉也从梦中惊醒,她被祁尧抱到了怀里,男人呼吸均匀,鼻间都是属于他的气息。
梦里的惊慌失措,这一刻全部瓦解。
–
第二天醒的早,早餐还没送到,有电话来,祁尧正拿着毛巾擦头发。
那一边张轲声音很是正经,「尧哥,我在学校广播站接受采访呢…」
云棉洗漱完刚好看见他敞着腿坐沙发上打电话,短 T 长裤,肤色冷白,五官冷硬,没有一丝一毫大学男孩子身上惯有的青涩。
他总是给人一种惹不起的侵略感,但又时常一副漫不尽心什么都不放心上的样子。
她悄悄走过去,脑海中出现昨晚那场压抑的梦,随后用口型对他说,我帮你擦。
见他也没拒绝,云棉大着胆子,动作温柔,膝盖似有似无与他的腿碰到。
祁尧喉结动了动,顺势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云棉不敢多说话,脸颊隐隐染上红晕,他的眉眼被毛静遮住,下颌线立体流畅,时不时对着电话说几个字。
她指尖停顿一瞬,不受控制的俯身偷亲了下他的唇。
周围寂静无声。
云棉故作镇定继续擦头发。
下一秒,覆在她腰上微微用力,云棉措手不及,呼吸被夺了去。
她不知道电话有没有结束,整个人像是蒸熟的土豆。
好不容易推开,直接示弱,「你别亲了…」
说完耳边传来手机提示,下意识侧眸,看见他手机亮着,听筒里还传来一句卧槽!
心头一颤,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刚到店里,江月坏笑的凑过来,「看论坛没,全校都在猜祁尧的神秘女友是谁,羡慕死不少人呢。」
「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云棉被问住了,她和祁尧好像是按恋爱的倒着顺序,这层窗户纸自己不可能先去捅破,「没在一起。」
说完,店里来了客人。
「小绵绵!」孙轩表白被拒绝了几次,依然雷打不动越挫越勇。
云棉有点头疼,这个人就是因为胆小间接伤害祁尧父亲的男生,虽说现在现在长得人畜无害,但她怎么都没有好感。
「这次纹哪?」
孙轩盯着她笑,「大拇指虎口这。」
「纹什么。」
「l love you。」
「…」云棉脸上划过一条黑线,面无表情戴上塑胶手套,在男生手上消毒做准备工作。
门外。
「诶对,就是这,听说纹身不错呢。」
又进来个男生,江月不再看戏,热情招呼,「欢迎光临,墙上有样式,也可以自己挑选设计,卧槽…」
看到后进来的祁尧时,惊得江月扯了扯旁边人的衣袖。
对面孙轩也转身看去,悄悄咽了下嗓子。
祁尧没想到在这里撞见云棉,不动声色扫了眼面前两人搭在一起的手,「挺会挑地方。」
男人穿着黑色外套敞开,眉眼漆黑,嗓音很淡,却很有压迫感。
孙轩猛地站起来,「尧哥您坐,我还有事。」
说完,跑的比兔子还快。
江月眸光微动,随意道,「一些男生为了见我们家云棉一面,都抢着来纹身,唉,没办法。」
云棉诧异,又转为羞恼,「别乱说。」
祁尧在旁边坐下,听完脸上没什么情绪,嘴角扯出似有似无的笑意,「想见你,必须要纹身么。」
他的目光全无起伏,倒是云棉与他视线相撞那一刻,耳尖升起股不合时宜的热意,「你怎么会来这?」
一旁张轲,「哦,他来陪…」
话被打断。
祁尧靠向椅背,懒懒散散的,「纹身啊。」
云棉回过神,「想纹什么样子?」
「礼尚往来,你说呢。」
?
张轲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视线落在云棉身上,不仅眼熟,声音还耳熟。
这不就是自己那通电话里的那道女声吗!
云棉一瞬间局促,如果真纹上去,岂不是让别人知道她身上也有他的名字,「你确定吗。」
旁边两双眼睛看着,祁尧不再逗她,随便点了点旁边册子上的图样,「这个。」
云棉顺着望去,是个月亮藏在云里的图腾,意境朦胧,倒也符合他的气质。
她松了口气,「手臂上吧。」
祁尧点头,脱下外套,看着女孩垂眸认真消毒和割线,想起刚刚孙轩坐在这,两人不知说些什么,此刻一股子燥意就油然而生。
云棉见他皱着眉,以为是画的不满意,「怎么了?」
祁尧沉默一瞬,「没,继续。」
一旁的电灯泡互相对视一眼,张轲站起身,「我们去买个喝的吧。」
周围彻底没了声音,云棉思绪紧绷,虽然自己不是新手,但感觉头顶那道视线总是若有若无落在她脸上。
「你转头,看桌子。」
祁尧笑了,「人不给看?」
「我会紧张…」
「没事。」
「…」她不是要得到他谅解的意思,没办法,云棉在某人直白的视线下继续工作。
最后一步包上保鲜膜,抬头已经傍晚。
祁尧站在门口,手臂肌肉线条明显,淡淡的青筋凸起,力量感十足,在纹身的衬托下,更显白皙清冷。
宿舍楼下,不时有路过的女生朝这边看,祁尧像是没在意,「上去吧。」
她走了几步,想叮嘱他回去注意安全,男人就站在离她几米的树下,话刚到嘴边,祁尧脸色微变,大步朝她走来。
云棉听到了心跳的声音,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换了个站位,然后发现,自己除了几根头发沾了水渍,祁尧上半身湿了。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一句话。
要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
要认真的感受具体的他,不要听别人口中的抽象的他。
男人目色阴沉,右手抬起,抓了抓湿漉的头发,变成利落的背头,气场十足,侧眸望向不远处拎着水盆的女生。
蒋甜懵了,「我不小心…」
「当老子瞎?」
「过来给他道歉!」
祁尧说话声被女孩的气势掩盖,他垂眸,唇角扬起抹笑意,「没事吧。」
云棉摇头,依然冲着蒋甜,「道歉,不然我报告道辅导员那去。」
「…」蒋甜感觉今天自己到了八辈子霉,本就就是想报复一下,没想到被祁尧给挡了,说了句抱歉,匆匆跑开。
云棉又气又愧疚,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腕被男人攥着,他的掌心干燥,覆在皮肤上热意弥漫,「刚做的纹身,还好里面没湿。」
祁尧喉结动了动,手机响了,看了眼来电提示眉宇微皱,同时也松开她的手腕。
面对而站,云棉垂眸同时扫到他手机上的来电备注,叫原雪,女生的名字。
祁尧没避着她,对着听筒道,「我马上来。」
说完摁掉手机,「有事,先走了。」
云棉看他离开的背影,上面像是打了层雾,让她怎么都看不透他,明明两人之间有暧昧,却感觉距离很远。
–
张轲和江月认识,一并邀她俩去参加生日会。
包厢里,音乐作响,她站在门口,看见正在点烟的祁尧,火光乍起瞬灭,照亮他半边脸颊,火红的烟蒂随着他的手臂垂下,烟雾腾腾升起,弥漫过手臂的纹身,整个人痞气又凉淡。
他旁边还坐着个女生。
不知怎地,感觉这个人就是原雪。
女孩抱着话筒,被旁边人嘲笑跑调,气鼓鼓的转头问祁尧,说什么云棉听不清,只看到祁尧唇角的笑。
眼眸突然刺痛了一下。
他们是什么关系,好像很熟悉。
同时祁尧也看到了她,目光对视,男人走了过来,「还学会喝酒了。」
云棉握着杯子的指尖收紧,「一直会。」
祁尧还想说什么,不远处原雪喊他,「哥,就差你啦,快来。」
男人离开前倒了饮料推过去,自然的将她手里的酒杯拿走。
周围灯光换了个风格,动感摇滚,云棉看着不远处几人谈笑,有些格格不入。
她侧眸,直接问旁边人,「那是谁?」
张轲看过去,「是尧哥妹妹。」
「有血缘关系?」
「不是,很复杂,尧哥觉得有义务照顾她,你还别说,这姑娘真不是省油的灯,为了让尧哥陪她,作天作地。」
云棉脸上看不清情绪,没再说话。
张轲想起什么,「嫂子别误会啊,他是有苦衷的。」
「当年尧哥他爸自首路上出了车祸,因为几个成年人无大碍,媒体就没多报道,但有个女孩也就是原雪,伤到了膝盖,还是个学舞蹈的,从那以后便再也没跳过舞。」
「其实那膝盖可以通过复建痊愈的,但原雪不愿意,推脱来推脱去利用尧哥的愧疚,肆无忌惮待在他身边。」
「没办法,尧哥心里有坎,事情也是因他爸而起。」
云棉沉默听着,抬眼望向原雪,女孩正侧眸看祁尧喝酒,眼里的欢喜一览无遗。
义务的范围在哪,什么要求都会答应吗,想到这眼睫颤了瞬,直接起身。
–
祁尧正被寿星灌酒,手里的杯子突然被夺走。
云棉化了妆,暗光下唇红齿白,眼角弯着,「我帮他喝。」
「哟,这谁啊。」
「尧哥女朋友?」
云棉听着众人起哄,没急着回应,一杯酒下肚,胃火辣辣的。
祁尧皱眉,拿回酒杯,低声,「送你回去。」
「我去,这就心疼了?」
「不行,得再来一杯。」
在朋友你一眼我一语中,祁尧面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丝笑意,「不好意思,我这人护短。」
云棉心里似是被他投下一颗石子,一时心情有些凌乱。
他说话总是随意,好像一句正常不过的问候,并不清楚听在人耳里,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云棉不是十七八岁的无知少女,很快恢复理智,跟着他往外走。
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原雪嗓音很急,又带着委屈,「哥,我回家这么办?我腿没办法走。」
祁尧顿住脚步,「你一个人来是怎么来的?」
「我…」
一旁张轲很有眼力见,「我送你啊,尧哥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哈哈。」
「…」
云棉至始至终没说话,走到酒吧外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些。
祁尧叫了代驾,等待间隙,他脱下外套披到她身上,举止之间都是温柔。
心里虽没底,但她知道祁尧对自己是不一样的。
「听张轲说,你要照顾她?」
祁尧抽出根烟咬在嘴里,看她眼神估计是知道了些事,嗯了声。
云棉视线落在他正点烟的手背上,「她要做你女朋友,你会同意么?」
猩红燃起,祁尧垂下手同时也垂眸,「不会。」
她暗自松了口气,思绪从未有过的清晰,「那如果是我呢。」
「会同意么。」
门口路人不断,他们之间像是静止了。
云棉移开视线,患得患失的滋味她不要再尝了,索性豁出去了。
嗓音和目光都一贯的坦诚。
「你知道的,我喜欢你,我不想让时间浪费在暧昧游戏里,你的最坏的回应不过是让我难受会儿罢了,但前提是你得给我答案。」
说完,她手心已经冒了汗。
她知道祁尧不是表面看起来这样随意,外界的传闻早已给他按了标签。
可 20 岁出头的云棉以勇敢和爱为中心,只是单纯的喜欢这个人。
「不用…不用现在就回答我,我给你考虑时间。」说着她拦了辆出租车,通过后视镜看着男人站在原地,轻呼一口气,终于都说出来了。
会后悔吗,如果不说,维持现状,至少他们还能是个朋友。
但不说,当朋友又什么意义。
她想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并且听不到内心对自己的抱怨。
–
祁尧站在原地许久未回神,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拉扯神经。
第一次见她并不是在酒吧,而是在学校篮球赛上。
她一身火红球衣,明明手臂纤瘦,却透越过所有对手上篮得分。
白的发亮,干净的耀眼。
于是后来的酒吧,他游戏输了,看着不远处的她挺眼熟,就随便问了句跟我走么。
这样干净的姑娘,不可能在这种场合随便跟个男人走。
没想到她答应了。
他内心嗤笑,人确实不能貌相。
有时候善与恶的距离也在微毫之间。
既然无法和她一样干净,就用一身污秽将她浸染。
她却说,她喜欢他。
喜欢,这个词从父亲走后祁尧便再也不相信,铺天盖地的谩骂指责定罪,充斥他整个童年。
但此刻心脏的悸动怎么都骗不了自己。
–
云棉失眠了,好不容易睡着,梦见祁尧答应了她,醒来后又发现,梦都是相反的。
「走啦,先去热热身。」
江月最近减肥,约她好几次去打篮球,今天刚好有空。
她大一参加过校篮球社,每次社团活动都会来参加。
后来因为事情太多就退出了,如今又摸到篮球有些生疏。
太阳高照,她们这个球场人不多,女生为主,云棉额头出了些薄汗,手腕一提,球准确进入篮筐。
耳边响起一阵欢呼,她扭头发现是张轲。
他怎么会在这,疑惑同时,目光瞥到旁边。
男人敞着腿坐在观众席,手肘抵着膝盖,手上提着瓶矿泉水,目光盯着自己。
他起身,向她走来。
一瞬间有股热意从心底直达脸颊,比太阳还要滚烫。
只是没走几步,有朋友拦住了他,不知说了些什么,祁尧脸色微变,朝她的方向又看了眼,随后转身往球场外走去。
云棉有些不放心,和江月打了声招呼,跟着出去。
离球场不远的实训楼后面,聚集了群人。
许成凡一副社会哥模样,漫不经心玩着手里精致的小刀,「尧哥真是难请啊。」
祁尧嗓音凉淡,「有事?」
许成凡站直身子,笑道,「老子也就是堵着她要了个微信,这小子上来就给老子一拳,说这姑娘是你妹妹。」
祁尧扫了他们一眼,徐轩鼻青脸肿旁边站着眼眶通红的原雪,他唇角翘起,「去校外?」
许成凡摇头,刚要开口,目光落在他身后,「又来了个妹妹?」
祁尧神色一顿,下意识转身,看见不远处跟到这里的云棉,指尖收起一瞬,「别管闲事,走。」
云棉没见多这样的场景,祁尧的对立面站着这么多人,并且带刀带棍,校内聚众打架斗殴这事学校一定会追究。
女孩怔愣在原地,祁尧没了耐心,「我再说一遍,走。」
云棉被凶的心口一缩,「我们一起走。」
许成凡笑出声,朝小弟使了个眼色,「来都来了,留下来也能给尧哥挨一拳,是吧。」
说着,小弟将云棉往祁尧的方向一推,好在男人扶住她的手臂,她才没跌倒。
此刻张轲带人赶过来,徐轩留着眼泪一下子抱住许成凡的大腿,「尧哥,你快走!我帮你的只能到这了!」
祁尧眸色无温,眼角下的泪痣狠戾冷漠,骂了句傻逼,牢牢将女孩护在身后,直接踢开许成凡手里的刀。
场面一下子乱了。
「那边的,住手!」
云棉僵住,转头看到不远处,学校保安手提警棍,急匆匆朝这走来。
原雪被挤到旁边,吓得直接逃,头也不回。
祁尧脸上看不清情绪,没做停留,趁乱拉着云棉的手腕离开,身子将她的脸挡住。
校外无人的巷子,男人也停下脚步,胸口缓缓起伏,眼底冷意一片,「让你别多管闲事,听不懂?」
云棉大口呼吸,也急了,「可他们人多,而且你的事不是闲事。」
祁尧气笑了,「你他妈也知道人多,以为在见义勇为呢,要不要给你颁个奖?」
她被盯得心里发毛,看到男人微红的眼眶,蓦的联想到他的父亲,就是见义勇为与歹徒搏斗,却将刀刺入歹徒体内。
「对不起。」
祁尧松开他,身影欣长而颓势,「老子这辈子最讨厌多管闲事的人,不是说给我考虑时间么,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他垂眸,一字一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懂么。」
长久的静默,云棉鼻尖通红,指尖收紧快掐进肉里,像是被海浪拍到岸边的鱼,一呼一吸都艰难。
可内心升起浓浓的不甘,肩膀微颤,抬眸直视他,「镜子脏了,你会觉得是自己脸脏吗。」
「你因为网络别人的闲言碎语觉得委屈,你不相信正义,不相信人,你对他们有偏见同时,也把自己钉在了偏见的耻辱柱上。」
云棉说完,泪也从眼角滑落,她移开视线,「我确实不是回事,我只知道这样做不会后悔,如果我当作看不见离开,我才会后悔。」
她揉了下眼睛,努力调整呼吸,慌乱在口袋里翻找,摸出一个创可贴砸到他身上,「谢谢你给的答复。」说完再也待不下去,转身逃走。
路口车流涌动,行人不断,他却听不懂任何杂音。
祁尧蹲下身捡起创可贴,那处不可密不透风的角落裂开条缝。
好像阳光从缝隙里钻进,可又好像有什么东西离他远去。
无声笑了,眼角却无尽凉意,女孩的话不断冲击他的心脏。
他不懂这是什么感觉,他听到的看到的都是阴暗,但凡见到一点阳光他都觉得那是虚幻。
这样也好,他本来就是一个人。
–
云棉回到宿舍直接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她没有再哭,你喜欢人家,人家凭什么也要喜欢你。
没什么大不了,相爱的概率本身就小,她不断安慰自己,只是心脏依然闷闷发疼。
次日她是被江月的惊呼声吵醒。
「卧槽,云棉,昨天校内打架,有证人指控是祁尧约那些混混来学校的!真的假的?」
对于这种口头的「八卦」,云棉一向不信,直到徐轩来找她。
他的脸上没有曾经追她那会的吊儿郎当,而是委屈和憋屈,「我一直对尧哥父亲很愧疚,救原雪也是为了弥补,可在办公室原雪却反咬一口,坚持说是尧哥约混混打架的。」
云棉思绪停滞片刻,不明白原雪为什么这么做。
因爱生恨?
徐轩继续道,「那里是监控死角,混混一概不承认,原雪弱女子形象加上当时在场,不管我怎么辩解,他们都在怀疑尧哥。」
「如果认定他是组织者,学校给的处分很有可能影响尧哥毕业。」
云棉明白了他的意图,只是脑中出现那天祁尧说的话,别多管闲事。
可她有自己的原则,一个无须有的罪名因为别人的话压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她做不到坐视不管,更何况她也在现场。
「带我去找老师。」
路上碰见了原雪,原雪并没有注意她,还在和朋友高谈阔论,「我当时亲眼所见,祁尧把人约学校来,他朋友还带了刀和棍。」
有女孩问她,「禁止校内挑衅滋事,他这样做万一被发现对他好像也没好处。」
「杀人犯的儿子能是什么好货色,眼里根本没有规矩可言,我的腿也是因为他爸才永远跳不了舞的。」
云棉听不下去了,「你喜欢他,为什么要这样贬低他?」
原雪转头看过来,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措,嗓音更大了,「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了,以前只是享受他对我的照顾。」
「你不是追祁尧吗,我把那种货色让给你了。」
云棉没有再说话,平静的擦肩而过,只是在她身边缓缓停下脚步,嗓音很淡,「比起他,你这样表里不一,信口雌黄的货色更让人恶心。」
她说完直接离开,没有注意到,这一幕被身后不远处的男人目睹。
张轲手臂捅了捅旁边,「人姑娘给你出头呢。」
祁尧沉默着,抬手吸了口烟,似乎想在烟雾中将她的背影看穿。
–
一路上,云棉发现徐轩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了。」
徐轩笑了笑,「只是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和他也不一样,这个姑娘敢说,也敢爱。
办公室里,她简短易懂的陈述了当天发生的事。
「我所言都是事实,您可以调出当天篮球场的监控,祁尧出去后,我跟着去的。」
老师推了推眼镜,显然因为这件事感到心烦,「祁尧有校外打架的前科,很难不与他产生关联。」
云棉止住了声,她不懂为什么标签对一个人影响这么大,「坏人」做的都是「坏事」。
「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云棉没有移开脚步,叹了声气,「我知道学校是怕这事传出去影响声誉,想速战速决,但结果不公,我想可以交给警察。」
–
这件事很快就在学校传开。
祁尧刚洗完澡,接到了张轲的电话,「喂。」
「看论坛没,我已经想象到云棉在老师面前怎么护你了,感动吧。」
张轲细致的说了那天办公室里的情况,「徐轩带她去的,这小子总算做了件人事。」
直到电话挂断,祁尧依然握着手机静默许久。
他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了,至于校方如何处理,他不在意。
对于原雪,他没有任何惊讶或失望。
他早就明白,不能对任何人抱有道德洁癖的期望,每个灵魂都半人半鬼,凑太近了,谁都没法看。
也从不指望谁能义无反顾相信他。
他本身就不是个好人。
手机传来震动,祁尧也回过神,是朋友发的论坛链接,他神差鬼使的点了进去。
不同 ID 和匿名评论充斥在这个陌生网页上,莫名的熟悉的窒息感涌上心头,直接手机扔在沙发上。
就像是,本以为自己蜷缩在看不见光的角落里,可突然有一天,有个女孩提着灯找他,问,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这种感觉,他很排斥,或者说,他这样的人不配。
可现在,他却害怕这盏灯消失。
一想到消失这两个字,祁尧感觉心脏很痒,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再啃噬,烦躁的起身,出门。
眼前的任何摆件,家具,都能让他回忆起女孩的模样,充斥在空气里,心里。
–
云棉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撞见祁尧,男人眼脸懒懒的耷拉着,神色很淡。
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云棉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话,挣扎一秒,低下头,硬着头皮站在他身后,等待结账。
「小姐姐,你这口味的薯片在哪个货架找的。」
猝不及防的有个女孩询问她。
云棉愣着,下意识道,「最左边,第三层。」
同时他也感觉到面前男人付款的手一顿。
收银员见面前两人都不动,「一起结?」
祁尧抬眼,嗓音很淡,「嗯。」
不等云棉说话,只听滴的一声,付款成功。
超市外,云棉提着购物袋,「我等会转账给你。」
祁尧看她几秒,好像在组织语言,最后只说了句,「当谢礼了。」
云棉知道办公室的事情传开了,他想必也听到了风声,「嗯。」
话音落下,不远处有人喊她,是她们班的班长,李衍。
「云棉?好巧,一起回去啊?」
云棉像是找到救命稻草,没有再看旁边人,径直离开。
夜晚带了些凉意。
祁尧只身站在原地,衣摆被微风荡起弧度,拆开烟盒透明膜,将烟咬在嘴里,火光一明一灭,烟雾腾腾升起,眉眼间厌世的薄凉。
抬眸,视线落在前方并肩远走的一对身影。
烟没有吸入肺腑,他却感觉到喉咙传来的苦,和涩。
–
没课,云棉睡了个懒觉,刚睁眼下意识看手机。
因为她说的要交给警察处理,那些混混吓得直接坦白了真相。
今天学校也做了公告。
这件事与祁尧无关,并且点名批评了原雪。
看到这,云棉终于放下心。
指尖滑动屏幕,点开祁尧的微信,他朋友圈什么都没有,连聊天记录他都显得寡言。
她就这样来回切换了几遍。
真心喜欢过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就算狡辩已经放手,不过是自欺欺人。
任何关于他的消息,还是下意识去关注,去想。
云棉自嘲笑了,想从一段感情走出来,或许只有时间。
徐轩最近看起来心情极好,也不知道他怎么认识自己室友的,晚上约她们去唱 K。
室友都挺想出去玩,她推辞了两遍,最后还是不想扫了大家兴。
徐轩为了追人,真是煞费苦心,终于今天又有了和云棉接触机会。
刚出卫生间的门,就撞见了熟人。
张轲目光审视,「小日子过的不错嘛。」
徐轩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他真的被祁尧揍怕了,「尧哥,晚上…好。」
祁尧脸上没什么情绪,好像根本没把他放心上,抬脚准备离开。
身后,江月喊着,「徐轩!你掉厕所里啦?云棉在唱歌呢,快来!」
周围明显安静一瞬。
张轲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去,你小子撬尧哥墙角啊。」
徐轩连连摇头,虽说他懦弱胆小,但在这件事他不想当缩头乌龟,「我,可以公平竞争。」
「…」祁尧笑了,「当初有这份底气多好。」
徐轩呼吸微顿,他知道指的是什么,慌乱间突然一根筋搭错了,「尧哥,要不去我包厢里坐坐?」
说完表示狠后悔,这哪是公平竞争,明明是给情敌铺路。
转念又想,祁尧不喜欢云棉,况且这人恨不得看见他就打,怎么可能愿意去他包厢。
就在徐轩沾沾自喜同时,耳边传来懒散的声音。
「行啊。」
–
门被推开时,云棉刚好一首歌结束。
转头,嘴角的笑意还没放下,目光一颤。
怎么越想放下,他就越要出现在你面前。
只有江月知道这两人之间的事,其他室友的眼睛已经焊在祁尧身上了。
包厢不大,此刻多了几个人,更显拥挤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和祁尧就挨着坐了。
罪魁祸者张轲还在沙发另一边往这挤。
云棉努力不让自己和他有身体接触,「你往外面移一点。」
祁尧倒也听话的动了动,却和不动没什么区别,膝盖似有似乎碰到一起。
她待不下去,刚准备起身。
「东西什么时候来拿。」
「什么。」
祁尧侧头,眸色很黑,「外套,还有眉刀。」
云棉听到眉刀两个字时,心跳猛地快了,脑中下意识出现曾经那些画面,「扔了…」
「麻烦,周末自己来拿。」说完嗓音微顿,添了句,「我不在家。」
云棉又重复一遍,「出门直接扔到垃圾桶,哪里麻烦了。」
不远处徐轩的视线灼热一直盯着云棉,祁尧知道他不是看自己,心里却跟着烦躁,目光冷冷扫过去,徐轩一下子蔫了,别开眼。
「确实不麻烦,也可以直接送到你宿舍楼下。」
云棉听得莫名来了脾气,「你送吧,说不定还能加几个女孩子微信。」
「…」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音色沉磁,有些无奈。
「那是什么意思?外套眉刀你大可以当做看不见或者扔掉,废了这么多口舌。」暗光下,云棉笑着看他,「难不成是找借口见我一面?」
当一个人感情始终处于上风时,永远无法看清自己的心。
但这一刻,女孩洞悉般的目光,像是绳索一点一点勒紧他的心脏。
他知道,这是心虚。
「你觉得呢。」
云棉没料到他又将话题抛给自己,好在江月让她陪着一起去卫生间,硬着头皮离开,只留给他一道背影。
祁尧收回视线,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手机响起,备注写着原雪。
他看了会,眼底划过冷意,起身离开。
–
云棉是在几天后得知,原雪休学去国外治腿了。
这么长时间,突然想治疗,不难猜测这是祁尧的意思,或许原雪自己在那件事上被批评觉得丢了面子,主动要求的。
但这些都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中午食堂窗口,排着长队,好不容易找位置坐下来。
江月想起什么,「上次包厢里我可发现,祁尧那眼睛就没离开过你,你说这个大一的弟弟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云棉握着筷子的一顿,「你发现错了。」
她不会傻到觉得祁尧会喜欢自己。
反而觉得,祁尧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他的经历以及对感情的态度,就像是一层雾,将他与世俗隔开。
江月没反驳,坏笑道,「诶,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年下不叫姐,路子都很野。」
「…」
刚要开口,李衍端着餐盘走到身边,「不介意一起吧?」
江月抢先道,「不介意。」
李衍笑着坐下,「学校组织女子篮球赛,你们以前不是篮球社的嘛,这次考虑一下吗?」
江月眼眸一亮,「可以啊,我们前几天还打球了呢,赢了加学分吗?」
「应该没有,你们如果想要学分,暑假有个乡村小学志愿者活动,我可以帮你们报名。」
「这个…云棉你觉得呢?」
她想了会,做些其他事情或许也能转移自己注意力,「好。」
李衍点头,打趣道,「不管篮球赛还是志愿者都很辛苦,哭鼻子可别说是班长让你们参加的。」
不远处张轲正小心翼翼观察旁边人的脸色,火上添了把油,「我听说追云棉的人挺多的。」
祁尧没再朝那个方向看,即使脑中盘旋着女孩脸上的笑容。
「关我屁事。」
「也对,要我长云棉那张脸,追求者这么多,男朋友不知道交多少个了…」
旁边人突然起身把张轲吓了一跳,索性闭上嘴。
祁尧拎上外套,「走了。」
「…」
留下餐桌上其他兄弟大眼瞪小眼。
「尧哥这是怎么了?」
张轲无奈,「没看到你尧哥气的头上都快冒烟了吗。」
「…」
–
只要一没课,江月便约她打球逛街,这几天云棉过的还算轻松,
晚上刚准备入睡,手机响了声。
她点开,祁尧发来一串数字。
她疑惑打了个问号过去。
【门密码】
【都扔了吧】
隔了会,手机再次亮起,祁尧又发来一张毛线玩偶的图片。
这是前不久和江月逛街两个人一起手工做的。
她放在外套口袋了。
云棉叹了口气,也不可能去他家,【你自己送来!】
–
祁尧发现自己被拉黑是两天后的事。
看着屏幕上躺着的红色感叹号。
不死心的又打字过去,依然是红色感叹号。
张轲发现异样,「这不赢了吗,你脸色怎么这么臭?」
祁尧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暗骂了声操,推开鼠标直接离开。
张轲一脸懵逼,他妈的,男人失恋真可怕。
–
这节课老师临时有事,安排自习。
同学玩手机的玩手机,看书的看书,只是突然出现一股骚动。
「卧槽,祁尧怎么来了?」
」不得不说,抛开其他的…真的好帅啊…」
「…」
云棉听着声音抬眼望去。
男人肩颈挺拔,神色却冷淡,对底下的议论声有些不耐烦,视线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身上,「云棉学姐,我进去,还是你出来?」
话音落下,班级又是一片议论声。
云棉怔愣片刻,突然想起来这人要还东西给她,而自己在那晚发完消息之后,冲动的把他给拉黑了。
迎着众人目光,她慢吞吞起身。
无人的楼道口,云棉接过东西,随即道,「你可以走了。」
祁尧气的想笑,「追老子的时候怎么没怕别人误会?」
云棉呼吸一滞,又不想在这和他吵,「你在别扭什么?敢情你拒绝我,我还要上赶着喜欢你?哪有这样的。」说着眼眶控住不止的发热。
确实没有这样的,他想,他大概疯了。
「对不起。」
云棉别开视线,将眼底的酸意逼退,「我走了。」
擦肩而过,悄无声息。
烈阳高照,祁尧站在原地,全身像是被人浇了盆冷水,但胸腔的热意却层层叠叠往外翻涌,一遍一遍逼着他承认。
承认找借口还东西只是为了见她。
承认看到她对别的男人笑而心生烦闷,不是因为心里落差,而是因为,他嫉妒。
–
回来后江月追问她发生了什么。
云棉摊开手里的玩偶,「这个落他那了。」
江月还说些什么,她没认真听,冷静下来想想,刚才好像曲解了他的意思,祁尧也没做错什么,自己倒矫情起来了。
篮球赛训练正式开始,无语的是,李衍没告诉她们没有老师指导。
单凭加入过篮球社的女孩,到底实战经验不多。
没办法,只能看视频或者找男同学指点一二。
这天在球场上碰见了徐轩,男孩一脸殷勤,「我收点力,陪小姐姐们训练一会。」
云棉以为他多厉害呢,被前锋壮姐撞了下就跌倒在地。
壮姐面露心疼,「同学,你行不行啊。」
「…」徐轩很是尴尬,「再来!」
随后过程中,跟无头苍蝇一样,两边跑,最后还和云棉撞到一起。
「抱歉,没事吧。」徐轩红着脸,帮她揉了揉手臂。
祁尧几个人刚到球场就看到这一幕,脚步微顿,随后漫不经心走向休息区。
张轲自然也看到了,明显感觉周围空气冷了下来,推了推旁边兄弟,「看到了吧。」
兄弟点头,「看到头上冒烟了。」
「…」
–
突如其来的触碰,云棉下意识后退半步,「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徐轩感觉脸丢尽了,上前又覆上她的手臂,「云棉,我不会放弃你的。」
这么多人看着,云棉尴尬的挣扎,「你先放手。」
徐轩还想说什么,周身被道阴影笼罩下来,祁尧勾着他的肩膀,整个人懒散痞气,「兄弟,我们到旁边谈谈心?」
徐轩立马禁声,看看云棉又看看祁尧,心底惯性的胆怯,「我还有事…」
周围恢复安静。
云棉想离开继续训练,男人挡在跟前,他拍着球,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戾气,挑衅意味十足,「拦我?」
她拍拍手上的灰,有些烦躁,怎么三天两头撞见他,「不要。」
祁尧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赢了,老子以后不会烦你。」
云棉依然不为所动,转身欲走,余光却落在他手里的球上,随后趁其不备,一把抢过球,手腕太高用力。
橙色的篮球成弧度准确无误砸进篮筐,云棉笑了,「我赢了,说话算话别再烦我。」
祁尧神色怔了瞬,眼底泛起无奈,本来想说犯规了,但她笑的灿烂。
他忽然又觉得,规则算个屁。
云棉见他视线落在自己脸上,讪讪收回嘴角,刚要开口,祁尧擦肩而过同时,嗓音嚣张又带着笑意,「男人的话,你也信。」
「…」
她怎么忘了,祁尧一直是个混蛋,耍无赖的混蛋!
隔壁球场是男子篮球队训练,祁尧也在其中。
壮姐看的眼睛发直,「诶,刚刚说什么烦不烦的,祁尧是不是在追你啊?」
云棉听得差点被口水呛住,她也希望呢,可那天自己被拒绝的死死的。
如果真要给一个解释,她觉得,祁尧只是喜欢暧昧,毕竟没告白前他们的关系就不清不楚。
而她最讨厌的就是不清不楚。
「祁尧不是带领上届男子篮球队获得冠军么,我们请他指导一下?」
「不行。」云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
–
连续几天训练,晚上本来约一起吃饭,到达地点,江月部门临时有事。
云棉打算逛逛再回学校。
下一秒,眸色顿住,烧烤摊旁边站着群人。
如果她没认错,是上次校内打架的混混老大,许成凡。
她蓦然转身,不想沾惹是非,只是已经被发现。
「喂,站住。」
这里是校外,云棉见识过他们打架带刀带棍,不难想这次会不会报复她。
没回头,直接跑。
许成凡一开始只是觉得眼熟,突然想起来,这不是上次差点害他进局子的那女生吗?
没跑多远,在拐角撞到堵肉墙,云棉捂着鼻子皱眉。
祁尧看着她,悄无声息将手里的烟捻灭,「你跑什么。」
云棉才发现自己撞到的是谁,再看男人独身一人,打不过。
「许…许…」
她说的急促,喘着气,祁尧抬眼看到许成凡从远处追上来,似乎在找人,瞬间明白了。
暗骂一声,直接牵起女孩的手。
他的掌心细腻,温暖,热意直达心底,云棉下意识挣脱一下,却被握的更紧,最后十指相扣。
灯光像是变成幻影,世界杂音消失,她看着男人的后脑,这一空间像是为他们独存。
无人的巷子深处,云棉垂着眼,依旧能感受到男人的呼吸以及心跳。
她听到一串脚步声路过巷子口。
紧绷的思绪终于松懈下来。
两人距离极近,云棉刚放松的思绪又提了起来,连带着耳尖的滚烫,局促推开他。
祁尧眸色微沉,摩擦了瞬指尖,「对不起。」
因为他,自己才卷入这件事,云棉以为他在为此道歉,坦然的摇头,「没事,怪我多管闲事。」
转身离开,只是没走几步。
「云棉,你说的对,我不相信人,我对他们有偏见同时也认定了他们对我的偏见。」
她的脚步像是被钉子钉住,顿在原地,他的声音还在继续。
「可这么多年我就这样过来的,我爸真的是杀人犯吗,我一开始不相信,是他们让我相信,也承认作为儿子也有罪。」
「镜子脏了不要觉得自己脸脏,这是你说的,我在学着接受,你能不能先等等我。」
男人平静的坦白全打在她的心口,像挣扎,像求救,像溺水的人,即使只有拍打水的声音,依然奋力想要抓住些什么。
她以为自己早已麻木,可他一来,那些看上去坚硬的保护层便轰然撕碎。
云棉不知道怎么回到宿舍的。
脑海里闪过男人的目光,如同不起眼的针一点一点刺着心脏,不疼也忽略不了。
第二天训练无精打采。
当脚腕传来痛感时,云棉还云里雾里。
队员懵了两秒,反应过来上前时,早已有人抢先一步。
祁尧皱着眉,因为快步过来,胸口缓缓起伏,直接拦腰将女孩抱起。
鼻间是男人身上淡淡的剃须水味,他的下颌线干净硬朗,云棉不好意思的动了动,「你放我下来。」
男人垂眸看她一眼,「别动。」
她知道他没跟她说笑,倒也听话的不动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先冰块敷着,我等会拿药膏过来。「
「一百天…我还有篮球赛。」云棉望着医生,泄气道。
「同学,能怎么办,你这脚必须好好休息。」
云棉还想说什么,祁尧揉了揉她的头顶,」听话。「
周围无人,她坐在床上,情绪明显低垂,祁尧拿着冰袋轻轻压在她脚腕上。
她想缩回脚,又疼的皱眉,「我自己来。」
「我弄疼了?」
「不是。」
「那就别动。」
「…」云棉刚要开口,隔着帘子的隔壁床位来了几个女生,说话声毫不避讳。
「祁尧可是杀人犯的儿子,你敢喜欢啊。「
「又不是故意的,还是为了救人。「
「你没听网上说吗,就算是救人也有暴力倾向,说不定遗传呢…」
云棉听得心里发火,祁尧不认识她们,她们也没接触过祁尧,凭什么这么说。
脚腕传来冰凉,遮盖痛感,她看向他,男人好像置身事外,明明都听见了,却依然低着头,模样细腻认真。
云棉突然想起他说的那句这么多年就这样过来的。
一开始她总是想让祁尧变得温和些,不要打架,不要听信舆论,可是她没有经历过他所经历的,怎么能怪他呢。
旁边的讨论声渐行渐远。
祁尧看着她皱眉的模样,以为在担心比赛,「回去好好休息,我给她们训练。」
云棉眨眨眼,「你自己也要比赛的。」
「没事,相信我。」
「可都是女生…」
说完就不对劲了。
在男人意味不明的笑意下,云棉脸颊发烫。
祁尧将冰袋换了个面敷着,嗓音很低,「女生里,我只看得见你。」
拿完药,祁尧扶着她起身,指尖猝不及防碰到一起,云棉悄然躲开,」我让江月来扶我回宿舍。」
「她得训练。」
「…」云棉反驳,「就耽误一会时间。」
」那也耽误,我是教练,得监督。「
「…」原来在这等她呢。
脚还没落地,身子又被悬空抱起,头猝不及防靠在他的胸口。
「人多,你放我下来。」
祁尧笑了瞬,「你确定能站稳?」
「…」云棉不吱声了,随后揽着自己腰的手突然放松,她下意识攥紧他的领口,再看男人得逞的坏笑,小声抱怨,「祁尧,你好烦呐…」
祁尧收敛些嘴角,点头,「抱紧。」
她不想理他,感觉到男人又要松开,连忙抱紧他的脖子。
一路上,不时有学生朝他们看,直到楼下,宿管阿姨来扶她回宿舍,云棉心跳频率还快的不正常。
祁尧真的开始帮女篮队训练,这几天,云棉总会坐在窗口朝球场看。
男人站在场外,肩颈笔直,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让人一眼发现。
云棉看的入神,男人却突然转头。
距离挺远,她潜意识里躲闪,再次抬眸,发现祁尧已经背对着她。
想起刚刚自己多此一举的行为,云棉暗骂自己没出息,随后手机亮起。
有条短信传来。
他说,「回去穿件外套。」
云棉看了会,终究没有回复,但离开了窗口。
这段时间,她安心在宿舍养伤,祁尧也忙,倒是群里总冒出队员夸他的消息。
今天说他帅,明天说他有责任感,后天说他训练方法好。
甚至论坛上都传出祁尧在追一个大二学姐。
这会江月训练完刚到宿舍,「搞不懂她们每天那样热情,不就帅了点嘛…训练这么严格!」
云棉脚恢复的差不多,自己能下地散散步,「为了赢,值了。」
「放屁,是为了你!」江月说完一楞,「我是说,托你的福,因为你没办法参加,祁尧帮我们训练,我们才能学会这么多。」
女孩眼神闪躲,云棉转头看向书桌上每次江月带回来的零食和药膏,「这些是谁送的?」
江月眼看着瞒不住,纠结来纠结去越发心虚,索性,「我也有苦衷,体能训练每天要跑五圈,他说我帮他就减两圈…」
「…」
–
篮球赛是在暑假前一天。
女篮男篮错开进行,果然有教练和自学是有区别的,联大女篮时隔三年再次夺冠。
云棉坐在观众席也被她们拉着到球场上庆祝。
为保险起见,她的脚刚恢复好,没多久又坐回去。
随后一眼就看到了在热身的祁尧,男人一身黑白球衣,手臂上有块低调的纹身,肌肉线条流畅,整个人清冷又张扬。
「脚好些了吧?」李衍的声音打断她的目光。
云棉点头,「谢谢你帮我给老师递假条。」
李衍笑的单纯,将手里多出来的饮料递给她,「小事,毕竟你受伤我也有责任。」
「我自己不当心…」
不知为何,云棉总感觉和他说话有些尬聊,只能用笑缓解尴尬。
–
进行到一半中场休息,张轲实在看不下去,勾着男人的肩膀道,「尧哥,你这球打的怎么感觉带个人情绪啊?」
他扬眉,嗓音很淡,「有吗?」
「你自己看看把比分拉到哪了?剃光头不太好吧。」
祁尧沉默着,也不知道认没认真听,视线落到不远处的女篮队员。
壮姐一脸懵的被喊过来,「尧哥,什么事啊。」
祁尧扫了她一眼,「听说法语系团委办公室着火了?」
壮姐更懵了,侧眸看见观众席李衍和云棉聊的融洽。
懂的都懂。
张轲全程看着操作,竖起大拇指,「曲线救国这一招妙啊。」
「…」
这一边的李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看球,只顾着聊天,「志愿者材料我都提交好了,你们这几天可以收拾一下行李,毕竟要呆一个月…」
话没说完,被壮姐打断,「那个,团委办公室着火了,喊你去救火…」
「…」
李衍匆匆走后,云棉看了会球,刚起刚刚有些疑惑,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通知都没有,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欢呼声。
男篮直接吊打对手学校,毫无悬念。
祁尧被队员围着,从这个角度刚好看见男人撩起衣摆擦汗。
他的肋骨处多了块纹身。
作为纹身师,好奇的想看清什么样式,奈何他已经放下衣服。
云棉可惜的收回目光,下一瞬便看到祁尧径直朝她走来。
「晚上一起吃饭?」
周围嘈杂,他的音色像是自带镇定效果,云棉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声。
「我和江月她们约好了。」
祁尧点头,没再说什么。
直到晚上,看着一桌子有一半是男篮队成员时,云棉才发现自己被蒙在鼓里。
有气又发不出来,盯着祁尧,「你们暗度成仓?」
张轲反驳,「没证据就不能怪我们,是不是啊嫂子?」
云棉想说的话被突然一句嫂子给全都憋回去,后知后觉自己太过严肃,浅笑了下,「别乱喊,我没怪你。」
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笑意更显温柔,张轲有片刻失神,不经意侧眸,对上祁尧没什么情绪的目光。
心虚摸了摸凉飕飕的脖子,全程没敢看云棉半秒。
–
祁尧作为球队中锋,被灌了许多酒,耳尖泛着醉态的红。
他推开酒杯,「不喝了。」
「尧哥这才到哪?怕耽误晚上办事?」
朋友也喝了不少,桌面明显安静一瞬。
祁尧笑了笑,「耽误我追人。」
云棉喝着饮料差点被呛住,抬眸发现大家的目光都八卦的看她。
张轲倒吸一口气,震惊我妈八百年,平日里让人感觉冷漠凉淡的祁尧什么时候这样过,就像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一样。
肯定喝醉了,还醉的不轻。
张轲看了眼时间,「那个,差不多了,散场散场。」
路边,他又想起什么,「云棉我们一辆车呗,我不知道尧哥家在哪。」
云棉只知道路线,没记过几号楼,犹豫片刻看向祁尧,「还记得家在哪一栋吗?」
男人想了下,「进门左拐。」
「…」明明是右拐。
祁尧酒品很好,话不多,只是睡觉。
昏暗车厢内,她肩膀一沉,因为拐弯男人头靠着她,睡着的祁尧身上少了些冷意,很乖。
这时副驾的电话突然响起,云棉像是惊醒一般,收回视线,望向窗外,刚刚她竟然对着他的脸发呆。
「真的假的!我马上来!」张轲关掉手机,对司机道,「师傅前面路口停车。」说完又转头对云棉,「尧哥麻烦你了。」
「…」
一套操作行云如水,把云棉给看懵了。
关门声响起,张轲在窗外朝自己招手,像个贼兮兮的大聪明。
–
家门口,云棉叹了口气,「能走么。」
祁尧目光低迷,垂眸看她,沉默一瞬将外套递给她,「别着凉。」
这是酒醒了?
「你记得门密码多少吗?」
祁尧皱眉,「忘了。」
云棉没办法,点开微信将他的微信从黑名单拉出来,刷到上次他发给自己的家门密码。
男人安静的躺到床上,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云棉纠结着要不要离开,以前不知道在哪看过一则新闻,有人喝醉后吐了,把自己给呛死了。
她不敢想了,「祁尧,你想喝水吗。」
周围静的只剩呼吸声。
祁尧因为动作,衣摆上移动,她好奇心驱使,又想看看他身上的纹身。
见男人不说话,云棉大着胆子将他衣服撩开。
下一秒,眸色一颤,有股热意突然就溢上眼眶。
一般人纹身不会纹在肋骨,这是最疼的地方。
可祁尧在这个地方纹了她的名字。
名字上方是一个法语单词。
云棉看了会,轻轻将他衣服整理好,出去倒水,站在桌子前,脑海中出现那个单词。
amour,热爱,忠于。
再次回到卧室,祁尧也醒了,正打算起身。
四目相对,他动作一顿。
云棉指尖收紧,走近放下水杯,」张轲路上有事,你醒了的话我就先回学校了。」
一遍说着打算转身,手腕被道力量扯了过去,跌倒在床上,祁尧垂着眼,手搭在她的腰上,嗓音沉哑,「抱一会。」
云棉心脏剧烈跳动,身体紧绷,挣扎着起身。
祁尧估计是烦了,直接将女孩搂到怀里,「别动,这距离,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云棉气的面红耳赤,「你敢。」
他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轻笑,「试试?」
男女力气悬殊大,云棉瞪他,「无赖,恩将仇报。」
祁尧笑了,也没反驳,酒精作用下头脑发沉。
云棉见他沉默,又跃跃欲试想起身,随后听到男人含糊的嗓音,像是梦呓,「能不能只对我笑。」
这一瞬间,云棉心里像是某个阀门关不住似的汹涌酸涩。
她确实蛮佩服自己这种情况还能保持理智,只想问出埋在心底的话,「祁尧,你是不是喜欢我。」
话音落下,卧室恢复安静。
「你觉得我很闲?」
云棉有些听不懂。
他没睁眼,下巴摩擦了瞬女孩的头顶,语速很慢,有醉态有无奈,「闲到花时间给女篮训练,闲到没事去弄个难洗的纹身,看见你和其他男人说话,嫉妒到想把你藏起来。」
「如果这都不算喜欢,那我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长久的静默中,云棉终于回过神,「所以你…」还没说完,她感受到男人均匀的呼吸。
「…」
–
回到宿舍,云棉躺在床上丝毫困意没有,脑海中浮现曾经俩人相处的一幕幕。
想起他将自己的好意,看做是多管闲事。
想起他的遭遇,想起医务室那天,旁人对他的谈论。
舆论是止不住的,即使反击回去,背地里的又会有对你有新的谈论。
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只有发自内心的不在乎才会无动于衷。
可祁尧在乎,这也是她生气的原因,气他因为舆论把自己封闭起来。
后来,他说试着接受,要她等等他。
此刻云棉心底熟悉的酸涩又涌了上来,她突然不想去纠结那么多。
接受与不接受,在乎与不在乎。
祁尧都还是祁尧。
是她喜欢的人。
–
暑假学生志愿者参加的人刚好坐满一辆大巴车。
江月在兴头上,一路叽叽喳喳说话。
手机传来提示。
祁尧:【在哪。】
云棉不打算隐瞒,随后男人只回了一个好。
对昨晚的事只字未提,她看了会屏幕,赌气似的摁灭手机。
到达镇上希望小学,和自己班级的学生互相认识了下,大家便先去宿舍安置行李。
下午课间,孩子们脸上都是对新老师的喜欢,话题也天马行空。
「绵绵老师有男朋友吗?」
要不怎么说现在都早熟呢,云棉忍不住笑,「还没有。」
「祁尧哥哥!」
听到声音,一瞬间其他同学全都跑过去。
「…」
云棉怔愣几秒,转头,男人就站在不远处,他蹲下身揉了揉孩子的头顶,嘴角挂着笑抬眸,正好与她四目相对,而后向她走来。
明明还在手机上聊天的人,此刻出现在眼前,云棉呼吸有些乱,「他们好像都认识你。」
祁尧看着她,「以前来过几次。」
话落下,「云棉老师是哥哥的女朋友吗?」
云棉诧异着还未开口,只听祁尧含着笑意的嗓音,「还没追到。」
「…」
孩子们不懂,话题很快跳过,云棉却因为他的话红了耳根。
祁尧留下来,坐在最后一排听课。
云棉站在讲台上,不经意对上男人明目张胆的目光,又慌乱移开视线。
一节四十分钟的法语启蒙课,感觉过了一天似的。
终于下课铃声传来,云棉刚说完下课,孩子们又跑后面找祁尧玩。
她不自知弯了嘴角,这样的祁尧有点不一样,身上多了许多烟火气。
晚上,组织一起吃饭,因为祁尧的到来,校长来敬酒。
从闲谈中得知,原来祁尧经常给学校捐款。
这个人,一直是善良的。
路上无人,对面就是住所,云棉停下脚步,「我到了。」
祁尧点头,习惯性将手里外套披到她身上,「门窗记得关好。」
「你住哪?」
「回去住。」
要是她没猜错,这里距离学校至少得开三小时车,「学校没给你安排宿舍吗?」
「没要,舍不得我走?」
云棉耳尖一热,直接转身,「路上注意安全。」
祁尧牵起唇角,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带到怀里,「我喝酒了,要不,姐姐收留我一下?」
「…」耳边是他的心跳声,声音还在继续。
「万一有蟑螂什么的,一个人睡不害怕?」
云棉对他向来没什么抵抗力,突然感觉到水滴落在额头。
下雨了,还是雷阵雨,
…
学校给他们志愿者安排的是单人间,云棉扔了条毛巾过去,「雨停了就走。」
祁尧笑了笑,懒散的靠着门框,「上次下雨我可收留了你一夜,现在…」
云棉没让他说完,「我要洗澡了。」
「一个人敢洗吗?」
「…」她直接关门上锁。
–
雨还在下,云棉皱眉放下吹风机,刚好男人从卫生间出来,四目相对。
她叹了声气,在柜子里找到备用被褥铺在地上,心里有些闷,昨晚那些估计都是醉话,「明早走吧。」
祁尧点头正合心意,想到什么,「我昨天有欺负你吗?」
果然,睡一觉全都忘了。
「没有,跟我告了个白而已,忘了也好,我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说完气的直接转身,腰被单手揽了过去,随后跌入男人的怀抱。
他的个子很高,下巴正好抵在她的头顶,温暖又安心。
云棉还在生闷气,刚要开口。
「喜欢你。」
声音低沉细细密密传入耳廓,云棉忘记了挣扎。
「除了你,我还能喜欢谁?「
祁尧指尖摩擦了瞬,见怀里女孩没动静,缓缓松开她,「傻了?」
云棉下意识摇头。
他视线落在她脸上,舌尖舔了下嘴角,「云棉,我现在很清醒,你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吗?」
云棉心脏砰砰跳,昨晚都没这样紧张过,「好。」
祁尧松了口气,「你是我女朋友了。」
「?什么女朋友?」
「一直呆在我身边不就是女朋友。」
「…」云棉这才发现自己被带坑里了,「无赖。」
祁尧听习惯了,又将她揽入怀中,语调很轻,「两个选择。」
「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
「不那么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
反正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哪有这么霸道的人,周围温暖气息环绕,云棉嘴角又忍不住上扬,就像心底那块无法触及的地方,突然炸开了烟花。
「心甘情愿。」
「那,我不想睡地上。」
「…」云棉没好气推开他,直接躲进被子里。
祁尧神色顿了顿,反应过来无声笑了,揉揉女孩露在外的发顶。
夜深人静,云棉转转反侧睡不着,又翻了个身,「祁尧?」
男人还没睡,嗯了声。
「你刚刚说的是不是醉话?」
祁尧被问的一点脾气没有,「不是醉话,但可以做点喝多了的事,试试吗。」
「…」
云棉没理他的嘴贫,突然感觉口干。
「怎么了?」
「想喝水。」
她看着男人的去倒水的背影,心底蓦的软了又软。
祁尧原路返回,低声,「温的。」
云棉刚准备抬手,感觉杯里的水纹晃了一下,一开始没在意,
下一秒愈演愈烈,灾难发生的那一刻,房屋开始剧烈地震动摇晃。
云棉快速反应过来的一霎那,手腕已经被人扯了过去往外跑。
这里一共两层,窗子都按了防盗,他们宿舍又是最里面,距离楼梯最远的地方。
前面都是人慌乱跑出去的背影。
整个房屋的大梁已经坍塌了,周围那些看似坚固的墙壁在猛烈的地震中哗哗崩跌。
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了,祁尧握着女孩的手越发收紧,带着她躲到了身边最近的三角区。
幸而三角区摆放着一个木制装饰物,正好承担了周围倒塌的绝大部分钢筋碎石,为两个人撑起了一个稍稍安全的屏障。
听着周围轰隆隆的巨响声和人们惊惶失措的尖叫声。
从来未曾有一刻,感觉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一片静寂。
眼前漆黑,云棉整个人都微微颤抖,她感受到那双紧握自己手的温度,「祁尧…你没事吧?」
黑暗中身旁男人嗓音发沉,没有异样,「没事,你受伤了?」松开她的手,从口袋摸出打火机,一簇火苗照亮面前狭小的空间。
「没有。」云棉看清他的脸,不知怎地眼泪就流了出来,祁尧无奈扯了瞬嘴角,又没有办法帮她擦眼泪,只好凑过去吻了吻她,「别哭了,留点力气。」
云棉当然懂他的意思,唇角热意消失,她抹去眼泪,「我们会出去吗?」
祁尧关掉打火机,闭上眼,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仿佛要将自己融进去,「会的。」
周围极静,不知道自己被埋了多深,这狭窄的一隅仿佛已经被世界所遗忘了。
绝望的情绪不断蔓延。
黑暗中,祁尧忽然开口,「还好留下来陪你。」他不敢想女孩一个人跑不出去被石头掩埋的画面。
云棉张了张口,喉咙蔓延着酸涩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酒吧那次,其实不是我第一次见你。」祁尧冒了些冷汗,音色却轻松,「对不起,我没有真怪你多管闲事,因为我爸…」
云棉「别说了,我知道。」
她知道他为什么讨厌多管闲事的人,她明白是什么造就了他的性格,她想去理解他,而不是和旁人一样去审判他。
祁尧笑了,手指的力量松了些,「那就好。」
感受到男人逐渐发冷的手掌,云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去试探他的脸颊,「你是不是受伤了?打火机呢,照亮我看看。」
可回应她的是一片安静。
一瞬间的窒息感逼迫着她的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抽搐般的疼痛,泪水又模糊了视线,「祁尧,你别睡着…」
依然没有回应。
云棉大脑一片空白,嘴里时而喊他的名字,时而求救,最后嗓音越来越小,「祁尧…你再不理我…我真的生气了…出去也不理你…我还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那一秒,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你敢。」
同时从周围传来若有若无脚步声。
–
祁尧睁开眼,鼻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张轲那张大脸凑过来,「尧哥?你醒了?吓死我了,你不知道那根钢筋有多长之间刺在你手臂里…」
祁尧视线在转了一圈,「她人呢。」
张轲知道他在找谁,「放心,云棉一直陪着你的,刚刚才走,好像是被学校喊去接受记者采访了。」
祁尧点头,心落下一些,又睡了会睁眼,张轲已经不在了。
身上只有手臂缠着绷带,站起来走动应该不难。
他艰难的起身,扶着墙壁走到外面廊道,路过身边的有医生有护士有家属,唯独不见云棉。
不远处墙壁上电视开着,上面正是那张想见的脸。
女孩依然红着眼,回答记者的问题。
她说,「是祁尧拉着我向外跑,也是他带我躲到有支撑力的三角区。」
说完,镜头里有其他学生互换眼神,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异样目光。
祁尧没什么情绪,指尖收了收,刚要移开视线。
下一秒云棉对着镜头,好像在看自己,笑着,「他是个好人。」
–
云棉一结束,直接往病房跑,在走廊突然被一个男生拦住,男生鼓起勇气拿出手机,「学姐你没事真好,能加个微信吗,以前在学校就想问的。」
她愣了下,愣的是全校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知道她和祁尧的事,还有人来搭讪。
祁尧不经意抬眼,看到不远处的女孩也朝自己看过来。
他偏执又狭隘的,嫉妒她身边的任何异性。
云棉收回视线,对着男生抱歉道,「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小跑到祁尧面前,皱眉,「你怎么出来了?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
满腔隐晦阴暗便这样被悄然化解。
祁尧垂下眼,眸光涌动,用另一只手直接将她拥入怀中。
舆论又怎样,偏见又怎么样。
曾经她会委屈的对他说『我们一起走』,会哭着说『你的事不是闲事』,现在会笑着说『他是个好人』。
就像是,他以冷漠对待社会的冷漠,独身在黑暗中踽踽前行。
一转身,天光乍倾,是她全部包容的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