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好啦,皇上跳河自尽了。」
首席太监总管连滚带爬地朝着寝殿跑去。
寝宫里侧是一处佛堂,当朝太后正在其中虔诚地礼佛。
事发突然,太监总管也顾不得礼数,一把推开大门。
「太后娘娘,陛陛陛下他,他,他……」总管他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太后放下念珠,挑眉问道:「跳河?人死了吗?」
「没有,被救上来了。」太监总管深吸口气再吐出,这才缓了过来。
「既然没死你慌什么,打扰本宫礼佛,掌嘴。」
太后冷哼了一声,两个五大三粗的嬷嬷从暗处走出,冲着大总管的脸颊左右开弓。
嘴巴打了半晌,太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记得告知首辅大人,明日在朝堂上多多谏言。哼,堂堂一国之君,寻死觅活的,像什么样子。」
接着她冲一位嬷嬷道:「如意,你去告诉皇帝,再胆敢寻死就拆了他两条腿。」
「遵命,太后娘娘。」
吩咐完这些,太后重新捧起佛珠,诵念起了心经。
2.
我叫秦泽阳,是新国的一国之君。
虽然听起来很威风,但现在的我浑身又湿又冷,在鲤鱼池畔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首先声明下,我并没有跳河自尽,而是被人扔进池子里的。
当然这事儿还得慢慢地讲起。
今天我像往常一样在批阅奏折,却发现身边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的。
「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吗?跟寡人也说说。」我拉着一个路过的小太监问道。
小太监回禀:「启禀陛下,今天宫内大排筵宴,人人有赏。」
吃席,吃谁的席?怎么没有人通知我呢?
小太监看我一眼:「今天是陛下继位三周年庆典……」
我:「……知道了,去吧。」
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太后娘家的那群外戚,又将皇宫当成了自家后花园。
太后并非我的生母,我娘亲早在我 16 岁时就已经过世了。
我虽然名义上是皇帝,实则是各方势力的提线木偶,其中以太后、首辅和厉王势力最盛。
外戚们仗着太后的威势为所欲为,更有甚者直呼我是「小儿皇帝」。至于首辅和厉王则领着各自的心腹斗得天昏地暗,唯独把我当成空气。
有趣的是,既然人人都想亲政,就代表人人都不能亲政。
谁都不愿意对方多占好处,于是莫名地围绕着我出现了一种诡异平衡。每天像是雪花一样多的奏折送到我面前,除了政务的就是两派互相检举、谩骂的。我没能力惩治任何一方,又得不得不挨个儿地批阅。
此情此景让我突然想到了某个看守蟠桃园的猴子,不同的是我没有大闹天宫的能力。
思来想去,越来越委屈,不自觉走到了后宫金鱼池畔散散心。
望着池中的游鲤,我不禁叹了口气。
它们看似灵动自在、锦衣玉食,实际上和我一样不过是被人圈养起来的罢了。
正感慨着,一个娇嗔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喂,前面那个,想跳河是吧?」
3.
「首先我不叫喂,我叫楚雨荨……」
我抱怨着回头望去,说话的是一名陌生的豆蔻女子。
她身着一袭白衣,容貌甜美。端的是唇红齿白,脸颊泛起桃色,双眼酩酊迷离。
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看来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这时候能出现在皇宫的,想必是受邀参加宴席的女眷。
她拎着一壶酒,看着我扑哧一笑:「你在干神马?」
我老实回答:「看鱼。」
哪知道上一刻还笑盈盈的她,听到此言猛地柳眉竖立,发怒道:「骗子,你分明是为了躲我,想跳河是吧?」
……不是,姑娘你喝多了,说的什么胡话?
她没理会我,自顾自言道:「一个两个都是这样,难道姑奶奶就这么可怕?」
我看着她的脸,认真地说道:「姑娘你虽称不上倾国倾城,却也秀丽可人,怎么会可怕呢?」
「哎呀,你的小嘴抹了蜜吗?羞死人了。」
她一边作捂脸娇羞状,一边单臂将我悬空提起:「既然不是因我跳河,那本姑娘就不拦着你了。」
「等等,寡人是来看鱼的,慢着,不要,啊!」
「咚」的一声,我被这个小姑娘单手提溜着,扔进了金鱼池之中……
4.
「阿嚏」我在寝宫里裹着被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大喷嚏。
太后手下的嬷嬷一脸厌恶地看着我,仿佛伺候太后使得她自己也尊贵了不少。
好歹我也是一国之君,做做表面功夫有这么难?
「陛下,太后娘娘吩咐了,如果再胆敢寻死就拆了你两条腿。」她毫不避讳地对我威胁道。
「寡人知道了。」我叹了口气,「对了,那个小姑娘呢?她只是路过,千万别治罪啊。」
要知道虽然我在太后、首辅他们眼里不如个屁,但是谋害皇帝怎么也是个诛九族的罪过。若那姑娘因此被追责丧命,我这个废柴皇帝当得实在是罪大恶极。
哪知道嬷嬷嗤笑一声:「呵,陛下真是高估自己了,全天下谁敢治那位姑奶奶的罪。」
我一愣,什么人能让太后的手下说出这话。
看我表情不解,嬷嬷继续说道:「呵呵,那小姑娘就是曲铃音!」
我吃了一惊,这名字对我来说可谓如雷贯耳,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嬷嬷皮笑肉不笑言道:「陛下知道就好,不用为别人操心了。好好养病,免得明日不能上朝了。」
我握紧了拳头,笑着说道:「多谢嬷嬷关心,寡人晓得。」
5.
镇北大将军曲无尚,自领二十万边军镇守漠北,抵御外敌。
从我皇爷那一代开始,曲家便是如此。历代镇北将军握有兵权又不与任何派系苟且,对朝堂里的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眼中只有外敌。
无论是父皇驾崩还是寡人继位,他连面都没露过。可以说既忠贞偏执又傲慢无礼。
他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名为曲铃音。
此女年方二八,自幼掏鸟窝、打石子,弯弓射箭、舞刀弄棒无一不通。
原本常年生活在边城,近期到了嫁娶之年才被送回了京城。
曲铃音天生疾恶如仇,侠义感爆棚,京城的各家二世祖们无一不是吃尽了苦头。
最初这些公子哥们气不过,还想纠结一群地痞恶仆去比划比划。结果就是当天京都的医馆爆满,没有床位。听闻前几天王尚书家公子吃霸王餐,被这姑奶奶打得都没有人样了,导致尚书夫人都没认出儿子来。
镇北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被告状的人踏破,哪个月要是没人上门诉苦,那就是这位姑奶奶大发慈悲了。
京城各家医馆都暗自供奉着她的画像呢,就差把她当成祖师爷了。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能忍受曲铃音的霸道,只不过看着一个个被绑得像是木乃伊似的同伴,有多少埋怨也都只能压下肚子里。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实在有受不了的公子哥便搬出了京城,自求多福去也。
6.
面对女儿如此,将军夫人也是扶额,毕竟每月赔人医药费也是笔不小的费用。
于是将军夫人拍板,一定要把女儿嫁出去,一绝后患。
让她紧绷的神经和将军府开支得以缓解。
此消息一出,整个京城沸腾了。
当听说女魔头要招夫婿时,京都的官二代圈子哀号一片。
一个月少说有三五家贵公子跳河的,管河运的漕官赚了个盆满钵满。
据说还有亲兄弟反目成仇,大打出手,就为了不和她相亲。
如此强大的中立势力,若是任何一方得到其帮助,那都是决定性的胜利。
可是面对一拳能爆蛋的女子,这些公子哥们谁也不敢肖想。
家中但凡逼迫得紧一些,他们就跳河。谁也不能真把自家儿子逼死不是?
反正镇北将军又是中立派,久而久之人们就默认了这个情况。
可是哪家女孩被人当成洪水猛兽也不会开心。
难怪当天曲铃音喝得酩酊大醉,在河边把我当成了二世祖。
7.
第二天上朝时,以首辅为首的文臣们一刻不停地朝着我开始轮番轰炸。
【新皇泽阳昏庸无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易放弃?上行下效尤使朝纲不振。】
【老臣辅佐三朝,如今新皇荒诞无稽,是老臣失职,对不起先皇啊,呜呜呜呜……】
【泽阳三年,君王年幼失德,致使群臣激愤,言官冒死进谏……】
一群老臣痛斥我跳河是不守孝道,导致国将不国,然后有几个作势要以血明志。史官拿起书笔在上面记录下昏君的新罪责,最后大家一起痛哭一番怀念先皇。
还上行下效,你们怎么不去跳河呢?
当然这种话我只能想一想,毕竟首辅大人斜着眼睛看我,盯得我浑身发毛。
「寡人这便下罪己诏,如何?」我近乎求饶的语气冲着首辅说道。
首辅大人捋着胡须,轻声一笑:「陛下言重了,臣等并非讨嫌,都是为江山社稷罢了。」
「是极是极,首辅忠君爱国,寡人自是明白。」我有气无力地说。
首辅这才一挥手,朝堂上所有声音瞬间静止。接着百官们像是没事人一样,回到原位继续商议朝政,仿佛刚刚的闹剧都是我在做梦。
这戏码我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首辅用这种方式彰显权威,也是警告我这个废物皇帝,满朝文臣大员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8.
我从出生起就没想过自己能继承大统。
我娘亲是个宫女,在死鬼父皇一次酒后乱性中怀上了我。
随便封了个贵人位份便打发到一座偏殿里,一直到病逝都没能再看见他一眼。
当时除了我之外,后宫中还有三位皇子。
和我不同的是,人家都是正经有后台的。要么娘亲是贵妃,要么外公掌实权。所以说按照正常的剧本,我应该永远当个透明人,运气好以后能混个废柴王爷什么的当当。
然而没想到的是,16 岁那年宫里爆发了一次瘟疫。可怜我三位同父异母的兄弟没一个活到成年的,只有我因为住在偏殿又无人探望而幸免于难。
死鬼父皇怒火攻心,一病不起,没过两年也驾崩了。
文武群臣猛然发现,新皇的人选就剩下两人。
一个是我,一个是父皇的弟弟厉王。
最先支持我上位的,是前皇后娘娘。
她亲临小小偏殿,盯着我笑着说:「新国尊崇孝道,若本宫扶持你当了皇帝,该当如何?」
我一躬倒地:「孩儿自当亲孝娘娘,尊为太后。」
她勾起嘴角:「好孩子,可别像你的傻娘一样,妄想以卵击石。」
「……孩儿谨记。」
9.
当朝首辅是太后的亲叔叔,后宫和朝堂势力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除了太后与首辅外,另一伙大势力便是厉王为首的保皇派系了。
这位皇叔将忠于皇室的各方势力整合一处,在朝堂外堪堪地与首辅旗鼓相当。
至于我嘛,他们只是想将我当成一个无情的播种机器罢了。
话说回来,寡人的繁衍之路同样非常崎岖。
像是那种出去游山玩水,十几年后出现个小美女问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的故事,只发生在话本里。
我作为没有实权的皇帝,皇后之位自然是各方势力角逐的主战场。
基本上就和我坐上皇位一样,不知道哪天突然有人把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安排在我身边,告诉我:「喏,这就是你的皇后。」
再然后呱唧呱唧地生下几个皇子,最后一个驾崩,完美。
我不想当牛马,又无可奈何。
如此只能期盼着他们多给我塞几个美女,告诉我:「这是你的皇后、皇贵妃、贵妃、淑妃、贤妃、德妃……」直接给我塞满三千佳丽。
毕竟做牛马也要励志当耕地累死的那种。
可惜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实际上现在各方势力都不愿率先打破平衡,导致朕现在还是童子之身,俗称处男,既然没人给我暖被窝,寡人只能独自流泪到天明。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本来人家想当个骄奢淫逸的昏君。
结果被一群把持朝政的佞臣逼得,比盛世明君还勤奋,还要清心寡欲,上哪儿去说理呢?
10.
下朝后,本想在御书房写写字、摸摸鱼,发现有人已经在等着我了。
「本王听闻,陛下投河自尽了?」厉王坐在我的御书房中,看着垂头丧气的我问道。
我叹了口气:「皇叔,寡人想重开行不行?这位置让给你好了。」
这说的是实话,要说天底下最厌恶皇位的那个人肯定是我,偏偏还逃不脱。
厉王看着我说:「呵呵,你要是敢朝着外头大喊一声你要退位,保证明天就尸骨无存。至于是太后干的,是首辅干的,还是我干的,那就不好说了。」
我苦笑:「既然如此,皇叔还来找我寻开心作甚?」
厉王突然压低了声音:「知道吗?曲家的姑娘回京都了。」
……我不单单知道还见到了,还亲密接触了呢,险些就要死在她手上。
厉王接着言道:「啧啧啧,曲无尚最宝贝这个女儿,谁要命硬娶了她……」
我当然是一万个愿意的,和那些二世祖不一样,我一无所谓相貌,二无所谓脾气。手上一张牌没有的我若是能有镇北军的支持,就算被当场打死也是笑着死的。
我「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其实,寡人的命倒是挺硬的……」
厉王似笑非笑地说:「怎么,陛下有意宣她进宫?」
「皇叔,你同意吗?」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厉王满脸的不屑一顾:「我同意?我同意顶什么用?曲无尚的女儿是你说娶就能娶的?人家招夫相亲是一回事,你迎入宫门又是一回事。你信不信,这边刚刚下诏,镇北军就能冲回京城将你从皇位上拽下来,二十万人马轮番和你击剑。」
我一哆嗦:「没这么夸张吧?二十万人全来?」
厉王:「不止呢,除了人还有马。」
我彻底丧气:「要不,寡人还是再去跳河吧。」
11.
厉王告诉我要赢得曲铃音的芳心,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私下接触,造成既定事实,到时就算是曲无尚也只能捏鼻子认下我这个便宜女婿。
简单地来说,生米做成熟饭。
到时候有二十万镇北军做后盾,无论哪方势力再想活动也要掂量掂量。
厉王指着我说到:「本王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我会想办法将你送出宫去和曲铃音接触,剩下的就看你的本事了。话本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才子佳人终成眷属。虽然你算不得什么才子吧,但好歹是皇兄的血脉,堂堂天子总不至于连泡妞都不会吧?」
「亲爱的皇叔,寡人确实是没什么实战经验……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帮我?」我知道厉王有所图谋,但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当年的瘟疫有蹊跷,本王一直在调查。三个皇子的死,你是最大受益人自然也是最大嫌疑人。不过据本王观察,你个怂货既没心也没胆。」
我:「……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
厉王继续道:「本王最近发现些眉目。哼,胆敢断我皇室血脉,是时候和他们好好地算算账了。」
「额,为什么是三个月时间,我要是没成功呢?」我问道。
「本王对外宣称你生病一个月,养病两个月,时间再长就兜不住了。太后和首辅都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真被当成了篡位者,本王在大义上站不住脚。总之,三个月内能得到镇北军的强援最好,不能也回来给本王继续当靶子吸引火力。」
「……您真是我亲皇叔。」
于是乎在他的帮助下,我离开了囚禁自己二十年的宫门,来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怀揣伟大的梦想径直前往将军府去找曲铃音。
说是生米做成熟饭,但实施起来难如登天。
曲小姐单手能把我提起来,再抛到天上抡三圈,接住后当保龄球打个满分。
来硬的,我很可能当场驾崩,要智娶,要攻心。
12
去将军府,采用什么身份是很重要的。
既能相处三个月,又能俘获芳心,那必须得是翩翩公子温如玉才好。
但冒充京城哪家的公子哥可不行,她怕是已经把官二代圈子都揍过一遍了。
如此一来,我最好的身份就成了个外省的富商贵公子,慕名前来。
很好,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临门一脚。
正当我信心满满地准备敲响将军府大门时,「砰」的一声,三米高的实木大门板竖着砸了过来。
将军夫人的吼声传来:「死丫头,你再敢把门踹倒,就别回来了。」
曲铃音冲着门里叫道:「略略略,我本来就不想回来,我要去找爹和哥哥。」
将军夫人没说话,只是从门内飞出几十把宝剑、朴刀、对斧、流星锤……
看起来镇北将军家人均武德充沛不是假的。
曲铃音身手矫健地躲过各式兵器,接着随手拿起个流星锤晃着玩。
「咦?」她有些奇怪,看着踩在脚下的大门,「今天怎么有些不平整?」
「救……我。」被生生压住的本朝皇帝如是说道。
终于在我被彻底地二维化之前,曲铃音单手将门提起,救了我一命。
13
今天的曲铃音依然是身着白衣。
但没有喝酒的缘故,看上去少了些迷离,多了许多俏皮。
「你是何人,偷偷在我家门前,是不是图谋不轨?」
曲小姐像是连珠炮一样发问,歪着头看向我,像是在思考什么。
「不是不是……」我赶忙否认。
「不是?你是说本姑娘不值得图谋不轨是不是?」
「不是不是……是是是……不是……」
看着对方已经握紧的拳头,我只想长叹一声,吾命休矣。
好在将军夫人及时地出来给我解了围:「呦,这是谁家的公子啊,莫非是来提亲的?」
看看,不愧是贵妇人,眼里见儿就是那么强。
谁想到没等我开口,曲铃音强先说道:「啊,我想起来了,那天在后宫湖畔的是不是你?」
我心下一惊,完蛋了。
我这个废柴皇帝一旦被认出来,说不准宫里出什么乱子,况且我还没做好同时接待二十万人马击剑的准备……
「你是那个小太监吧,不好意思哦,那天我好像喝的有点儿多。」曲铃音抱歉地说道。
小?太监?我嘴角不停地抽搐。
14
接下来某少女绘声绘色地给她母亲讲述,如何在后宫遇到一名被主子欺凌到投湖的可怜太监,她又是如何展现侠客风范救人一命的故事。
当然呕了半个时辰的这种事儿,不知是宿醉忘了还是不好意思,总之没提。
虽然我不太懂她怎么脑补出一个话本的,但整体逻辑没问题。
大半夜在后宫湖畔准备跳湖的男人,怎么看都是轻生的小太监,谁能猜到是皇帝本人呢?……
将军夫人听罢,眼中炙热的光芒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命妇的沉稳大气。
「这位公公,不知道您来我小小将军府何事?」
那么问题来了,我到底是承认还是不承认我是公公。
不承认的话后宫的事情解释不了,我又不能说自己是皇帝。承认的话,我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我支吾半天,最后把心一横。
反正我是来赢得镇北军支持的,当不了夫妻能当姐妹也好,总比打道回府强不是?
本来是来赢得曲铃音芳心的,现在直接当闺蜜,赢麻了属于是。
于是我夹起嗓子:「曲小姐,我上次跳河不成又被主子责罚,特来投奔你,你可要救人救到底啊。」
曲铃音的豪侠气概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放心吧,以后我罩着你,整个京城方方面面的你去打听打听,谁敢和本姑娘龇牙?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将军夫人也附和道:「不错,整个京城我镇北将军府要保的人,就是皇帝本人来了也带不走。」
……我谢谢您全家。
15
「小阳子,你看这个衣服怎么样?」
「小阳子,他家的点心好好吃。」
「小阳子,把本姑娘的开山刀拿来。」
「小阳子,去把人给我扔进河里。」
等一等啊,越来越离谱了好吗?
我作为小厮跟着曲铃音三天,见证了太多的腥风血雨。
这个外貌可人,看着瘦瘦小小的姑娘,真就是武曲星下凡。
但凡是她出街,别说是二世祖了,就是官一代本人也不敢正面冲突。
我亲眼看到一个议郎还是侍中的家伙,因为喝大了当街调戏了一名女子,险些被曲铃音没收了作案工具。身边的护卫仆从没有一个在她手上撑过一回合的。
这些二代们不能作威作福后,感觉浑身不自在。于是乎他们组建了一个叫作「反曲联盟」的组织,天天就琢磨着找高手报复曲铃音找回面子。
不过京城方圆千里谁不知道曲女侠的本事,根本没人敢接单。
最后这些人斥巨资请来了所谓的外域第一勇士,不得不说这个外邦人看上去果然人高马大、胸肌健硕,围着个草裙遮住裆部就敢四处招摇。
反曲联盟和曲铃音约好了时间、地点,那第一勇士看到曲铃音后大嘴一咧:「嗨,原来是个小娘们。你乖乖地投降,我可不想打女人。」
身后的二世祖们急得抓耳挠腮:「勇士兄别轻敌啊,对方可是女魔头。」
不过很遗憾,从对方开口的那刻开始,护城河已经给他留下了位置。
「小阳子,帮我拿着,」,曲铃音将手上的冰糕递给我,「等我回来,保证不会化。」
第一勇士不明所以:「小美人,我说了不打女人,卧槽……」
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的一幕,第一勇士被揍得上下翻飞,全身露肉的部分肉眼可见地肿了一圈。原本穿的就少,现在青一块紫一块,像人体彩绘似的。
「看不起女人是吧,让本姑娘投降是吧,第一勇士是吧。」
曲铃音拽着对方的草裙 180°回旋用力一掷,对方扑通一声直接飞到了河里,定睛一看草裙还留在铃音手上……
经此一役,二世祖们终于认清了自己的位置,至此反曲联盟成了他们抱团取暖、互相哭诉的同好会,京城的风气也着实清净了不少。
我带着面罩遮住自己的容貌,笑盈盈地看着那群二世祖们吃瘪,要知道他们的老爹在朝堂上可没少烦我,也该让他们感受下天道好轮回了。
京城各大茶馆盛传:在女魔头身边出现了一个狗腿子,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此人究竟是女魔头的心腹、男宠还是面首?请继续关注,本台将持续报道。
曲铃音本人对此倒是毫不在意,因为她的特殊性,无论男女都没人和她玩到一处。
在京城圈子,各家二代们的交往取决于一代们的关系。纵使她武艺超凡,也不能靠拳头打出朋友来。原本她还有个哥哥,前几年也被曲无尚调往前线,如此一来更加孤单。
所以仅仅几天,她就把我当成了好友。
毕竟我负责给她打架时递刀,把昏迷的人送医馆,以及在将军夫人面前说好话。
在她朴素的价值观里,能一起行侠仗义的总不会是坏人。
尤其这人还是个小太监的情况下……
16
「小阳子,京城太无聊了。」在禁闭室里,曲铃音噘嘴说道。
是,大姐。能打的都让你打个遍,不能打的你也没放过,当然无聊了。
茶馆传言,自从某个狗腿子出现后,女魔头心情大好,出没的频率增加了好几倍……
我陪着曲铃音行侠仗义了一周,被各家投诉踏破门槛的将军夫人终于忍无可忍,一手一个地将我们提溜着,扔进了禁闭室里。
要说京城终归还有能压住她一头的,那就是夫人了。
不得不说,将军夫人看着雍容华贵的,和普通的阔太太也差不多,但气力一点儿不比自己闺女小。我严重怀疑,就算没有镇北军的帮助,靠她们母女二人的武力值,我就能坐稳皇位。
趁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装作不在意地问道:「铃音,上次在后宫你喝多了那次……你就那么着急嫁出去吗?」
她嗤笑一声:「切,本姑娘根本看不上那些废物,只不过被人嫌弃总归是不爽。」
我点头:「是啊,被人嫌的生活真是难过。」
她继续笑道:「所以喽,胆敢嫌弃我的人,本姑娘就要好好地教训他。」
「真是羡慕你啊……」
「什么?」
「没什么。」
「对了,」曲铃音突然兴奋起来,「我们一起走吧,离开京城。」
17
听着曲铃音的话,我一头问号。
怎么突然从禁闭室谈心就从发展到私奔了?
进度条是不是突然快进了?还是我漏看了一集?
曲铃音:「京城太无聊了,你跟我去找我爹吧,路上咱们还能除暴安良。」
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实话倒不是我愿意离开京城,只不过一旦到了曲无尚的眼皮子底下,我还怎么对人家女儿下手呢。到时候上演一出阵前怒斩狗皇帝,把我祭旗了也说不准。
不过看着她恳求的目光,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算了,本来我最终的目的也是寻求镇北军帮助,就当是提前拜会老将军好了。
「我倒是愿意陪你,可夫人那关你怎么过?」我问道。
她嘻嘻一笑:「娘亲嘴上严厉,实际对我可温柔了,只要我撒撒娇就好。」
一想到将军夫人挥舞十八般兵器如同绣花一样轻松,我不由得重新定义了「温柔」这个词。
果不其然,当禁闭结束后曲铃音去找到夫人,对方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连带着看向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杀气,仿佛是我挑唆她的宝贝女儿离开的一样。
拜托,我现在是个太监人设,麻烦您尊重一下好吗?
18
将军夫人终究还是没禁住铃音的软磨硬泡,只能泪眼婆娑地与我们道别。
只见她从后院拎出一杆冷锯偃月刀,刀重三十二斤,长六尺一寸。冷灿灿得夺人心魄,凉哇哇得令人胆寒。简单地来说,像大门板子上插个钢棍一样。
夫人提起偃月刀,随意地舞了个刀花,接着郑重地交到曲铃音手中。
「这是你外婆留给我的,嫁给你爹后为娘就封刀了,没曾想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曲铃音提溜着比自己还宽大的兵器,情绪激荡地开口说道:「娘……」
没等她说完,下一刻她和我一起被推出门外,随后将军府大门紧紧地关上。
将军夫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地飘了出来:「终于走了,再也没人来烦我让我赔医药费了……」
「小阳子,你听到什么了没有?」曲铃音摸着刀背。
「……夫人说舍不得你离开。」我一秒钟都没有犹豫。
她满意地点点头:「走,还得和人打招呼呢。」
原来她说打招呼的对象是城里的各个二世祖。他们听闻铃音要走,自发组织了一场欢送会。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条幅长街足足地排了有十里。人人眼中饱含热泪,看上去很伤感。
这场面给曲铃音这丫头感动坏了,自小她也没有受过这个待遇。
一时间觉得那些酒囊饭袋们也没那么的面目可憎了。
「你们要是真舍不得我,那我就不走了。」曲铃音说道。
刹那间,刚才还万人空巷的长街,跑得一个人都不剩。
徒留我们在寒风中孤独,这时铃音才知道,对方留下的是死里逃生的泪水。
19
京城到边城约有九百里,纵使沿着官道马不停蹄,也要半月有余。
无论是铃音还是我,都是第一次出京城。
前三天我们兴奋地彻夜难眠,之后便觉得浑身乏力难忍,腰酸背痛。
「喏,小阳子,给本姑娘揉揉肩、捶捶腿。」
在驿站中铃音笑嘻嘻地说着,一边将她白嫩光滑的小腿搭在我的腿上,一对玉足欢快地摆动着。当真肤若凝脂、颜如渥丹。
明明劳累了三天,全身仍散发着少女特有的沁人香气。
我只觉得浑身像是触了火一般,赶紧慌忙起身,一时间不知作何言语。
我的强烈反应倒是让曲铃音吓了一跳,在她看来无非是和我开了个小玩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慌乱。
她还以为是惹怒我了,小心翼翼地说:「小阳子,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没有把你当成下人使唤,就算开个玩笑而已,别气了好不好?」
我此刻全身紧绷,有些结巴:「要不,你,你先休息吧,我,我回房间了。」
飞也似的逃出了门,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为了压制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只能多想想我被镇北军剁成肉馅的场景……
20
往后几天里,我和曲铃音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墙壁一样。
她只觉得我是生了气,一直想来和我道歉,又不知怎么开口。我则更加难受,现在要说我不是太监,很可能当场就变成饺子馅。要是不说,又没办法和她解释,气氛就这么僵持住了。
终于在路程走了一半的时候,响起来一道天籁打破了尴尬的局面:「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当我们路过一处山涧时,一棵大树轰然倒塌,随后传来一声大喝。
百余名山贼从两侧蹿出,一个个手提开山刀,头绑黄布条,看起来面黄肌瘦。
听到这开场白,我忍不住热泪盈眶。
谢谢你们,破冰人!
山贼头子明显会错了意,用刀尖一指我们:「告诉你们,老子只图财不害命。只要乖乖地把钱……」
Duan~
山贼头子话音未落,被门板子似的偃月刀当场拍飞出去半里地。
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的曲铃音,手持偃月刀上下翻飞,冲到山匪群中。
同时飞出去的还有那十来个小喽啰,铃音用刀背当板子招招朝臀部袭去,伴随着一连串撞击声,山匪们各个捂着屁股哀号起来。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明明还剩下近百名山贼,可谁也不敢动一下。有的人刀都砸在了脚面上也没敢吭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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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打劫时遇到了绿巨人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现在山贼头子满脑袋都是这个想法。
其实到目前为止,山贼损失的战斗力不到十分之一,可是他们已经打算投降了。
毕竟人和人战斗,明知道打不过也能咬牙上去拼一波。
可是当人面对超人的时候,你发现连他的裤衩都薅不下来,这还玩什么!
「女侠饶命啊!」
山贼头子不愧是领导者,大局观非常强。
其他人都愣神的工夫,他率先把刀扔了,来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其他小弟受到感召,纷纷扔下兵器,长跪不起。
发泄了一通的曲铃音明显心情好了许多,本来就是打算一路行侠仗义的,这也算歪打正着了。
我则感到有些奇怪,要知道这可是官道,这群山贼如此光明正大的,就不怕官兵吗?
山贼头头说:「哪里还有官兵?去年大旱,官府非但银和粮都发不出来,甚至还收了重税。说是为了皇帝小儿庆生辰,结果连官兵的粮饷都克扣空了。」
铃音听后愤愤不已:「什么?可恨的皇帝,要是让我看见他,我非……」
我在一旁听得心脏骤停。
去年的大旱,朝廷明明分发了赈灾钱粮,为了稳定局势,还免了三年税收。首辅为此还提拔了好些有功的大臣。
那些奏折都是从我手里签发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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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阳子,小阳子,你在想什么?」铃音怼了怼我。
「没什么,」我回过神来,「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也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问山贼头领:「这周遭还有多少山头,其中多少山匪?」
对方长叹一声,接着领我们逛遍了方圆二十里的所有山头。
我们在扫荡营寨时发现,这些人各自为营。说是山匪实则能称为壮年劳力的不足五百,剩下的大多是些老弱妇孺。
「女侠你也看到了,我们都是活不下去的穷人,聚在一起抱团取暖罢了。」山贼头子说。
曲铃音揍人的时候威风凛凛,此时也犯了难。
她指着一个孩子说:「小阳子,你看这些也都是可怜人啊。你说,我们算什么大侠。」
曲铃音语气中带着哭腔,为自己的无能为力难过。
我看着她说:「其实,大侠除了行侠仗义外,还有个必备技能。」
「什么?」
「劫富济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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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京城的女魔头来招夫了。」
「知道知道,我看那些个大少爷们全都闭门不出,对外宣称染病。」
「呦呵,来了来了。」
我带着十余个山贼,赶着马车进入城中,一杆招夫大旗插在上面招摇过市。
第一站便是城东富甲,赵家宅邸。
赵家早年趁着大旱哄抬粮价,赚个盆满钵满,吃不起饭的穷人也无处喊冤。周边的平民吃糠咽菜,他一介商贾的宅院比将军府还要富丽堂皇。
一名护院上前来:「这里是赵府,各位为何而来,容小人通禀一声。」
一柄偃月刀从马车中径直飞出,直插在赵府大门上,护院见此当场闭嘴。
「天要亡我!」「儿啊,你醒醒啊!」赵府内部一阵鸡飞狗跳。
这赵公子本来谎称得病,现在是真的吓晕过去了。
此时大门推开,赵老爷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不知将军府千金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老头子不愧是商人,心里恨得紧,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模样。
曲铃音按照我的吩咐,笑嘻嘻地说:「没事,我来接你儿子去京城,以后就在将军府住下了,吃香喝辣。」
赵老爷脸上的肉一抽一抽的,好半天才开口:「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铃音将大刀架在对方脖子上:「我爹同意了,你同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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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爷脸已经成了翠绿色,依然妄图挣扎:「犬子卧病在床,恐怕……」
「郎中我们也带来了。」我又一指身后一个老者。
这还真不是骗人,老者就是山贼寨子里的赤脚郎中,平时给土匪们治个牙疼、脚气什么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有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成亲!」
说完我就作势往门内走,护院们形同虚设,不敢阻拦分毫。
赵老爷终于放弃抵抗,面如死灰:「我出钱买自由行吗?黄金百两求你们换一家。」
「好,备齐之后我来取。走,下一家。」
我听完之后头也不回拉着铃音就走,只留下赵老爷独自在风中凌乱……
出了门,曲铃音气鼓鼓地说:「本姑娘有那么可怕吗?」
我笑了起来:「那是他们瞎了眼。」
曲铃音怔了怔,小声地嘟囔道:「小阳子,你要不是小太监该多好……」
「什么?」
「没没没什么……」
「刚刚的赵府的计策只能用一次,接下来的几家恐怕都有准备了,没那么容易搞定。」
「嗯,嗯。」曲铃音的声音细弱蚊蝇。
到了李府门前,果不其然,他们调动所有脑细胞又想出了第二套方案。
李府门前,一名小厮讪笑道:「我家少爷前日外出远游,估计要一年之后才能回来。」
「王公子、周公子、韩公子、张公子都出游了,现在你家也是?」
「对对对,结伴出游。」
「真走了?」我问道。
「您可以进府去搜。」小厮信誓旦旦。
「不用麻烦了。」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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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我们正坐在县衙大堂喝茶,县太爷硬生生地挤出来的笑容僵硬无比。
「不知将军府千金莅临本县,有失远迎。」
铃音喝了口茶,嘻嘻一笑,并不答话。
县太爷冷汗都下来了:「犬子早有婚嫁,如今小孙儿都能打酱油了,实在高攀不起您啊。」
「无妨无妨,本姑娘就是来讨口水喝,一会儿就走。」
县太爷一愣,没想到我们这么好打发,也想不通其中的关键:「您慢慢地喝,要多少有多少。」
正当我们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县衙外一阵鬼哭狼号。
王周韩张李,全城的富商老爷们全都聚集在门口,县衙的鸣冤鼓都要敲破了。
县太爷刚一出门,这帮老头子全都围上来:「不好了,我家儿子被土匪抓走了!」
几个老头子哭天抹地,叫喊连连。
我和铃音对视一眼,接着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县太爷也是人精,虽然不明白具体情况,但察觉到此事和我们有关联。
他望了过来:「不知道曲小姐可有良策,还望点拨一二。」
我笑道:「土匪嘛,要的无非是钱,我家小姐愿意给你们当个中间人,保证各位公子的安全。」
「多少钱合适?」
「黄金一两。」
「每人一两?」
「每斤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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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贾们筹得的黄金我们全部分给了穷苦人,众人对我们千恩万谢,同时保证从此不再做剪径的营生。曲铃音为了自己的侠义之举开心不已,唯独我的心头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原本我以为皇叔和首辅相互牵制,朝中事务能平稳地运行。但现在看来首辅一心营造自己的势力,对下属的贪得无厌毫无作为,当然也可能是上行下效罢了。
这次我们能解决这数千人的问题,不代表下次,下下次也可以。
纵使我是个废物皇帝,看到自己的江山如此,也难免心中烦闷。
曲铃音看出我有心事,不厌其烦地想要逗我开心。
我也不忍心将自己的忧愁情绪传染给她,将忧虑压在心底,打起精神来继续前进。
没几日的工夫,我们终于来到了边城,放眼望去城外连排的营帐。
此处就是镇北军的所在,自本朝开国起,曲家便在此世代镇守,抵御塞外异族。
「小阳子,你看这件好看吗?这件怎么样?」
马上就要见到父亲和哥哥,曲铃音兴奋不已,换了好多件衣服。
我发自真心地点头道:「好看,好看,曲大小姐天人之姿,穿什么都耀眼。」
「就你会说话,油嘴滑舌。」她白了我一眼,继续美滋滋地换衣服。
我们正谈笑着,外面响起一阵骚乱:「异族来叫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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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们听到后大吃一惊。
刚刚来到边城就遇到敌方进军,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铃音尤其焦急,她担心自己父兄的安慰,慌忙提起偃月刀匆匆地向外奔去。
我赶忙劝她:「铃音,你武功就是再高,上了战场上也是杯水车薪。」
「小阳子,你在城里等我。」
她推开了我到手,撂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往城头跑去。
我暗叹一声,赶忙跟上。就算明知道自己没有她的武艺,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自己面对危险。
我们一路向着城头跑去,那里站满了守备的兵卒,人头躁动,刀兵闪烁。
看着铃音提着大刀冲了过来,士兵们险些将我们当成敌人。
好在守城副将是曲无尚的老部下,认出来眼前的女子是将军大人的千金,这才挥散了警戒的兵丁。
「周叔叔,我爹和我哥呢?」曲铃音焦急地问道。
副将将我们领到北城城头,向下观望。
只见两军对垒分列左右,各有数千人。黄沙阵阵,空气中弥漫着铁屑的刺鼻腥气,万人鸦雀无声,唯有阵前出现两道身影刀兵交错。
「哥?」曲铃音情不自禁地叫喊一声。
原来是少将军曲钟铭正和敌营一员大将在捉对厮杀。
曲钟铭武艺虽然不俗,但终归是年纪尚浅,逐渐落入下风。
「哥!」
铃音叫了第二声,随即从城楼跳了下去。
那一日,夕阳西下。
在万名士兵的注目下,一个身着白衣罗裙的仙子从十米高的城墙上飘然落下。
仙子手持一柄偃月长刀,落入双将厮杀之处,一刀剁下蛮族大将胯下马头。
白衣刹那染成赤红,如同鬼魅夜叉,又像是传说中彼岸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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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名蛮族士兵认定那白衣女子是天外使者,自认此为天罚,当即放下武器投降。
此战之后,白衣女子被她爹曲无尚提溜着扔进了营帐。
「爹,人家也是为你立功了嘛,别关人家禁闭好不好?」曲铃音撒娇道。
「是啊老爹,妹妹不费一兵一卒赢了异族,你就饶了她吧。」少将军也为自己的妹妹求情。
曲无尚大将军铁青着脸:「你还好意思说话?马上给老子绕营帐五十圈,举石桩三百,做不完别吃饭了。」
少将军听罢面如死灰,欲哭无泪地离开了。
大将军接着看向自己的闺女:「至于你这丫头,胆敢擅自来到战场,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总要给你点儿教训尝尝。」
铃音一脸不情愿,朝我吐了吐舌头,便打算拉着我一起前往禁闭室。
曲大将军打断道:「等等,丫头你自己去禁闭室,为父和这位秦公公聊聊。」
我在听到「秦公公」三个字后,大脑像是被人砸了一拳,彻底地懵了。
要知道我从没说过自己的姓氏,铃音也都是叫小阳子而已。
秦字乃是国姓,除非赐名者不可用。曲家世代为将,他自然知道这点。
也就是说,曲无尚知道我是谁。
铃音「哦」了一声,小声地对我说:「小阳子别怕,我爹看着凶,其实脾气可好了。」
我勉强地咧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问问少将军和你意见一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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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恕末将甲胄在身,不得施以全礼。」
曲无尚话虽如此,实际上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我干笑一声:「曲将军言重了,寡人微服出行,不讲究礼数。」
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脸,我实在是捉摸不透,只能小心地问道:「曲将军,寡人的行踪莫非是皇叔告知你的?」
曲无尚点头:「没错,厉王确实和我通过信,我也知道陛下此行的意图。」
我眼前一亮,若是镇北军能够为我撑腰,这次的目的也是达到了:「那不知镇北军是否愿意……」
「不行。」曲无尚没有一丝犹豫,「镇北军的义务是镇守国门,不会参与任何朝廷争斗。」
我听后倒是没有太大失落,仿佛事情本就该如此。
曲无尚继续说道:「至于我的女儿,既然来到边城,短时间内就不会回去了。」
「什么意思?」我有些诧异。
曲无尚冷哼一声:「你和厉王不是想用铃音逼我就范吗?不得不说是一步好棋。但既然你把人给我安稳地送回来了,那我肯定不会让她再淌浑水。哼,把一个小姑娘的未来当作筹码,不愧是朝堂中人。」
我被曲无尚训得面红耳赤,又无法反驳。
我最初接近铃音的目的确实不纯,想利用她的感情将整个镇北军绑上战车。但随着相处的时间,我越发真心喜欢上了这个简单、纯粹的姑娘。
以她的性格,哪怕现在开口,肯定也会义无反顾地帮我。
但现在的我却无论如何不想她至于危险当中。
至于我,无非就是再次变回那个傀儡皇帝罢了,这三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想通于此,我笑了起来:「曲将军,寡人的假期还有一月有余,欣赏边城风光后自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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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一周的时间,我都与铃音和曲钟铭兄妹二人一起游览。
镇北军世代经营此地,除了军队外,官员的任免及城市营收实质都归镇北军管辖。
多年来已经将边城及周边城镇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无论是异族还是首辅的手都无法深入其中。而且边城百姓的生活状态也比腹地的百姓看着还要强得多。
话虽如此,我却在曲钟铭口中听到了又一个信息,边城及周边虽说多半是自给自足的状态,但朝廷多年来持续给运送粮草,以维持对其的掌控。
直到新皇上位后,粮草就彻底地断了,至今已经三年之久。
铃音惊道:「那岂不是说爹爹早就不受到朝廷的掣肘,想叛就叛?」
少将军老神在在:「本来就是想叛就叛,说不准这就是朝廷里有人想看到的呢?」
铃音:「那为什么不叛?」
少将军「嘿嘿」一笑:「老爹说了,我们曲家世代忠良。」
我在一边听得心肌梗死都快犯了,少将军咱能不能避着点儿人,哪怕关着灯呢,哪怕偷偷摸摸的呢?
不过话说回来,首辅那家伙看来想逼得镇北军哗变,从中谋取利益。多亏了曲无尚「世代忠良」这才能将一切不安定因素压下去,既稳住了镇北军,还能保持对异族的压制。
我们正玩得开心,一匹快马从远处奔来,马上的正是那位守城副将周叔叔。
他胯下马来冲着我们说道:「少将军,小姐,朝廷来人宣旨了,将军让你们一同回去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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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随着副将一同回到营帐中,曲无尚和一名太监模样的人正坐着喝茶。
我看那太监有些面熟,似乎是首辅的人。于是便偷偷地隐在兵卒后面,想看看搞什么名堂。
曲无尚发现了我的举动,嘴角扯了一下,没有多言语。
太监看见副将回来后清了清嗓子:「曲将军,既然人都到齐了,咱家可要宣布了。」
曲无尚点了点头。
「……厉王丰与麾下各忤逆不轨,意图谋反行刺陛下。念其皇室血脉,现打入天牢问监,择日刑……特此昭告。」
太监说完后又朝着曲无尚媚笑一声:「曲将军,厉王谋反败露,必定处死。首辅大人知道你们素有书信往来,还请曲将军理智行事。首辅大人许诺,未来粮草会继续……」
没等他说完,曲无尚大笑:「你说天子被厉王行刺?哈哈哈哈。」
太监没想到对方这个反应,脸色难看:「曲将军,这有什么可笑的。」
曲无尚:「看看你身后。」
太监转过身来,见到的是我双目赤红、怒发冲冠的模样。
「皇,皇上!」他大惊失色。
我此刻只觉得气血翻涌、怒气攻心。原本约定的三个月时间看来是提前被发现了,首辅显然抓住了这点朝皇叔发难。争斗的过程不知,但皇叔显然失败了,现在被关入天牢。
如今能救他的只有我,只要我露面,行刺的理由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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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被曲无尚安排人给拖了下去。
曲钟铭则指着我:「阿巴阿巴阿巴……」
场上所有人表情各异,但我现在的注意力只在铃音一个人身上。
她看着我满脸的不敢置信:「你是皇帝?」
「是的。」
「所以你骗了我?」
「对不起……」
曲铃音虽然心思单纯,但她可不是傻瓜。
「所以你是故意接近我的是不是?你实际上是为了找我爹是不是?」
「原本是这样的,但是……」我张嘴想要辩解。
「你这个骗子!滚啊,滚啊!」她举起了偃月刀,「你再不走我就,我就……」
曲铃音眼中泛起泪花,半天也没能说下去,最后将大刀一扔跑出了营帐。
我看着她的背影,知道这很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很遗憾是这个方式收尾。
纵使我回去后还能活着当个傀儡,曲无尚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回京。
我深吸口气:「曲将军劳烦借我一匹快马。」
曲无尚眼观鼻鼻观口:「想好了?既然天子被刺,你留着我镇北军当个闲人也可。」
「多谢好意,既然皇叔因我被囚,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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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总是感觉比去时要快很多。
此行没有了铃音一同,我骑着快马日夜兼程地向着京城飞驰,不出十日就赶了回去。
如今的京城中早已没有了往常的热闹,路上行人行色匆匆。
如今皇叔一派大多数被抓,城中人人自危,显得风声鹤唳。
我下了马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是直接闯天牢,还是血染首辅府?
……要不还实际点儿,扯个横幅求首辅大人有大量?
正当我在纠结的时候,一个低哑的声音响起:「陛下,真的是您?」
我一回头看见了个熟悉的面孔,他原本是父皇的贴身太监,后来投靠皇叔成了大内总管。
此时他身穿着破旧衣裳,将脸遮住大半,眼神躲躲闪闪。
我问:「大总管,你怎么在这儿?」
他回道:「王爷被抓后,老奴就躲出宫来,真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陛下。」
我有些沮丧:「我现在回来也救不了皇叔。」
大总管眼睛一亮,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城中还有王爷的亲信,只待陛下振臂一呼,必定能号召大批人马响应。」原来城中还剩下不少的保皇派,因为皇叔的入狱躲藏起来。厉王这些年也不是虚度时间,人脉遍布京都错综复杂,纵是首辅也难以分辨。
但我却能轻易地分辨出他们的阵营,毕竟三年来几百份奏折可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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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叔旧部的帮助下,短短几天时间,我就将剩余的人汇聚到一处。
纵使他们看不上我这个废物,但我毕竟是名正言顺的一国之君。这些人手上各有兵丁护院,总能凑出千百号人马。
虽然正面战场肯定打不过禁军,但只要出其不意,擒贼先擒王,很可能有奇效。
况且我还能刷脸呢,战场上只要我高呼一声「向我进攻,向你们的皇帝进攻!」,保管禁军被气势震慑,倒戈卸甲,以理来降。
终于我们选定了一个的清晨,趁着夜色刚刚掀过,我带着大部队来到皇宫内城的千秋城门下。
我一马当先地来到城墙下,高喊:「上面的守军听着,我是当朝皇帝秦泽阳。速速放下武器,不要助纣为虐!」
禁军将领看着下方的人马先是一愣,接着回应我的是一支箭矢,直直地钉在我的身前。突如其来的一箭吓得战马四足猛蹬,将我甩了下去。
我明显地能听到身后皇叔旧部们整齐的叹息声。
下一刻,城墙上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首辅和太监大总管……
首辅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一双贼眼笑眯眯:「陛下何故谋反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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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承认自己就是斗不过这些老狐狸。
看起来从我刚回城就在他们的掌控下,之所以留我到现在无非是想着把保皇派全都揪出来,一网打尽。看着城墙和四周逐渐围拢的禁军,恐怕得有两千人以上。
皇叔的旧部们知道命不久矣,纷纷掏出兵器准备拼命。
首辅在城头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就算你是个废物,我每日也得在你之下。我很讨厌那种感觉,现在的位置可畅快多了。」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土:「你将皇室血脉逼尽,就不怕各地起兵勤王吗?」
首辅笑道:「呵呵,你一个连粮草的发不出的皇帝,他们没有造反就是奇迹,还想着有人来救你,真当自己是天选之人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抱生还希望,回瞪他道:「你明明早就万万人之上,为何还要搞得民怒人怨,任凭那些官员层层克扣,那些百姓的活路都让你堵死了。」
首辅摇头:「以利合者,利尽而交疏,你根本就不懂得御下之道。」
我咬着牙:「可我懂得什么叫饿殍遍野,什么叫流离失所,什么叫匹夫一怒。」
首辅仿佛失去了兴趣:「无聊至极。」
他挥了挥手,无数弓箭手拉动弓弦,密密麻麻的箭矢像是雨滴一样朝我涌来。
我将最开始插在地上的那只箭拔起,朝着城墙上回敬过去。
既然非死不可,我这个废物也能当一次英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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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箭飞不到城墙三分之一高就开始下落。
同时,另一柄武器几乎是贴着城墙快速地向上飞行,那是一柄偃月刀。
它在半空中精准地顺着中缝劈开了箭矢,速度丝毫不减地继续朝着城墙上飞。
「扑哧「一声,偃月刀深深地插入城墙上,刀刃距离首辅的脸颊不足一公分。
偃月刀席卷的风刃将首辅的脸划开了一条血口,他痛得尖叫,再没有了刚才的云淡风轻。
「小阳子,你没事吧?」铃音迎着朝阳出现在我面前。
一时间我有些理解在边城的那些异族的心情了,这根本就不是人,这是九天仙女下凡尘。
「小心箭雨!」我高呼一声。
铃音将披在身上的白纱轻扯,单手晃动在空中转成了一个圈,拦截下无数的箭矢。
看见我安然无恙,首辅赶忙吩咐一声:「杀了他们。」
随后捂着脸慌忙从城头退下,跑进了内城之中。
铃音用白纱将偃月刀勾了回来,看着我嗔怪道:「我不是和你说过嘛,整个京城谁敢和你龇牙,都得先过本姑娘这一关。」
刚刚经历生死大劫的我大脑有些超载,看着铃音有些不知所措。究竟是她自己回来的,还是镇北军一起?若是她自己一人,岂不是因为我陷入危险之中?
我只能呆呆地问道:「铃音,你怎么来了,是曲将军他……」
铃音美目圆瞪,生气地说道:「我为你跑了几天几夜,你就只知道问我爹?」
「不不不,我我我是担心你的安全。」我好不容易将话说清楚。
她脸悄然红了一些,轻声地「嗯」了下:「我爹说了,虽然你是狗皇帝,但还算是有情有义的人。况且我们曲家世代忠良,允许我和我哥来帮你……」
我感动得无以复加:「铃音……」
哪知道下一刻,她一把将我推出去数米远:「我爹允许我帮你,不代表我原谅你了。以后要是再敢骗我,就真让你变成公公。」
我大喜:「我发誓永远都不会骗你了。」
37
见到曲钟铭后,他朝我挤眉弄眼,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位少将军原本就住在京城,前两年刚被曲无尚调去边城。这次领兵归来勤王,着实威风了一把。
实际上镇北军除了曲氏兄妹二人,一共来了精兵不足千人。
然而就是这些人,将皇城数千名禁军杀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倒不是他们各个以一敌十,而是由于这些人有一位大统领,那就是将军夫人。
这位京都有名的奇女子一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禁军中没人能扛过她一招。
以至于不少上了年纪的人热泪盈眶:「京都十三妹,她回来了。」
镇北军和皇叔的旧部,就这么跟在了这位将军夫人身后。
几千号人一路横趟皇城,别说军功了,连个毛都没捞到。
38
我和铃音百十来号人率先进入了天牢,牢头看着我们身后浩浩荡荡的人群,第一时间跳反。
「陛下,我来给您带路。」他殷勤地说道。
来到牢门口,瞥见皇叔身着囚服,浑身是血地被绑在一根柱子上。
牢头紧张道:「这可不是我干的……」
「滚吧。」
「好嘞。」
铃音一刀劈开了天牢的铁锁,我和皇叔的几个部下赶忙将他放了下来。
「咳咳,」他咳嗽一声,「大意了,没有闪,让那个老小子钻了空子。」
随后他看向我:「你个傻子怎么回来了?」
我一怔:「额,我听说你遇到危险……」
厉王挥了挥手:「我明明告诉姓曲的家伙了,让你到了边城就留下,也是给秦氏留下血脉。」
我恍然,怪不得临走前曲将军让我留下当个闲人。不过也多亏我没有答应下来,否则镇北军永远也不会出现在皇城内。
厉王接着道:「当年的事情我都探查清楚了,那场瘟疫正是太后在首辅的诱导下散播的。那个傻女人没有身孕,以为杀了皇兄的子嗣能稳固自己的位置。却不知道首辅早就让皇兄再也无法生育,她最大的依仗也没有了。
我拿到证据后本想着昭告天下,却不想被人伏击。京城的军队被他渗透得七七八八,看来再多的谋划和算计终究是比不过一力降十会。」
我沉默半晌,随后笑道:「……皇叔,要论一力降十会,没人比得过铃音。你安心地养伤,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吧。」
皇叔看着我沉默良久,也笑了起来:「好,那往后都交给你了。」
39
眼见勤王大军如入无人之境,禁军们也不做挣扎,毕竟连首辅本人都逃进了大殿内。
进入正殿,我也算是享受了一次王者归来的待遇。
走在人群最前面,铃音在我身侧保护。身后跟随众将领,所过之处禁军们齐齐地放下武器单膝跪地,口中高呼「万岁」。
将军夫人一手拎着首辅的脖领子,一手拎着太监大总管,一把将二人扔了出来。
首辅眼见逃不过去,全然不顾风度,破口大骂:「我告诉你,要不是本相点头,就凭你能当上皇帝?全京城,不,全天下都是我的人,没有了这些官员,你拿什么执政?」
「你的人?」我用手一指身后,那里跪着一排老臣。
他们全都是当初听命于首辅,冲着我撒泼打滚的老家伙。这些老东西原本看我们带人进来,又想将祖宗家法搬出来痛斥我一番,史官的书笔都准备好了。
结果铃音当着他们的面一刀砍断了一根大殿房梁的圆柱,看着三人合抱不下的柱子应声倒塌,他们想起来京城女魔头的威名,将所有的话全都吞了下去。
看着自己的手下全员倒戈,首辅青筋暴跳,差点儿背过气去:「没想到啊,我经营许久的局面竟然会败给你这个黄口小儿!」
我附身说道:「以利合者,利尽而交疏。天下哪有比自身性命还重的利?你根本就不懂得御下之道。」
「你……你……」首辅被气得语塞。
我继续说道:「不止是朝堂上的这些人,你这么多年来经营的人脉,我都会一一地拔出。怪只怪你太自大,从你敢把所有的奏折都给我批阅那天开始,就该想到今天的。」
终于首辅最后的底气也散尽,他面色灰白:「你要杀了我吗?」
「杀了你太过可惜,你既然愿意在高位,那我就把你绑在城楼顶。就这么绑上十年、二十年,给你喂食喂水,保证你不会死去。」
「噗!」首辅一口鲜血喷出,随后昏了过去。
40
首辅被抬了下去,扔进了原本皇叔所在的监牢内。
有将军夫人和铃音的武力压制,他的残党也无法翻起什么波浪。剩下的人该抓的抓,暂时抓不住的秋后算账。朝堂的老家伙们变脸速度飞快。这时候已经盘算着卖队友换个颐养天年了。
我则独自走向后宫,还剩下太后的事情没能解决。
朝廷大乱,后宫自然也不得安宁。
太后和几个太妃各自带着下人,躲进了一处偏殿中。
巧的是那里正是我和娘亲曾经住的地方。
我推开大门后,门内的人如临大敌。直到看清了我的脸后,几位太妃才平稳下来。
太后率先开口言道:「皇帝,朝廷上可是有人叛乱了?」
我点了点头:「正是,首辅谋反,如今已经被押送大牢了。」
「什么?那我爹呢?」她开口问道。
现在我终于知道皇叔为何说她是傻的了:「太傅正在大殿跪着呢。」
她像是吃个了苍蝇一样,面色变得难看不已:「你怎么敢这么说话?」
我没有理会她,而是环顾四周:「当初在这座偏殿里,就是你喂我母亲喝下了那碗毒茶。」
太后变颜变色:「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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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嫉妒我母亲是后宫第一个怀孕生子的。即使她根本威胁不到你的位置,还是觉得她挑衅你,称她以卵击石。」我踱步到床榻前,「你赐毒茶那天,我就躲在床下,眼睁睁地看着我母亲惨死,我却毫无办法。纵使是当了皇帝,也要尊你这个杀母仇人为太后。」
太后听出了我的怒意,此时她已经彻底地紧张崩溃,高声地叫道:「是本宫扶持你当的皇帝,你该当尽孝。大新是以孝立国,你不能杀我,你不敢杀我!」
我确实不愿意亲自动手,但不代表我不能报仇。
「这个是厉王搜集而来的证据,完全能够证明当年那场瘟疫,正是你一手策划的。」我将从皇叔那里拿到的证据仍在太后面前。
接着便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正是一位太妃:「我的儿!」
她正是当初三位皇子之一的母亲。
另外两名太妃同样扑向了证据,接着她们用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太后。
「啊不,不是的,不是本宫……」
太后不停地往后闪躲,但终究是避无可避。
三位太妃几年来一直认定是天灾导致的悲剧,如今凶手就在眼前怎么会放过?
如同捕食的母虎一样,以手为爪,以牙为刃,向着太后宣泄丧子之痛。
End
我转身关上房门,门内发生的事情自不必细说。
我在后花园内脚步蹒跚,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金鱼湖畔。
望着波澜的水面,我的心情出奇得平静。
「小阳子,啊不,皇帝陛下。」铃音走了过来,:「又想要跳河吗,需要本姑娘帮你一把吗?」
我想起第一次和她相遇的场景,不由得莞尔一笑。
接着情不自禁地抱向了她。
「哎呀,等等,你羞死了。」
铃音假意地挣扎了一番,终究还是没有把我推开。
「嘘,别说话。」我轻声言道。
抱着她,听到两个人的心跳声逐渐交合成一个声音,我感到空前的充实和满足。
纵使我知道无论是朝堂还是在野,都有无数的烦心事等着我去处理。
但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慌乱。
因为我知道,自己未来的皇后,天下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