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打入冷宫后,我过着一天一顿饭的日子,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终于在一个月后,贵妃南聍又来「看我」了,她张牙舞爪地嘲笑我一朝皇后沦落为弃后,是有多么地惨,却不懂,我就算是个弃后,那也挂着她梦寐以求的「皇后」名儿,站在她永远企及不了的高度。
1
「有我在,你永远是妾!!!」
我躺在破旧的床上,背上垫着些破棉被,勉强支撑着我的身体,狼狈却不卑微。
南聍秀眉一皱,好看的五官顿时变得狰狞。
她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地突出,对着我狠狠一巴掌扇过来。
顿时,我只觉得脸颊像被火钳子烫过,痛的不得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渐渐的麻痹感。
「呵呵。」我忍着痛,特别想打回去……但是我没有力气。
奶奶的!
轻哼一声,抬头对上她愤怒的双眸,我嘴角扬起一股得意的神色,道:「怎么,这就怒了?南聍,你永远低我一等,永远是我踩在脚下不能翻身的奴婢,给我提鞋都不配的贱货。」
如今我只有一个想法:鬼知道我还能见她几次?当然是见一次骂一次,不过过嘴瘾都对不起她千里迢迢跑来「看望」我。
南聍气急,再次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咬牙道:「放屁!我现在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你就是个阶下囚,令人唾弃的无耻弃后,你才是给我提鞋都不配!」
我擦!
疼!
不过,听着她的声音越说越大,我忍不住嗤笑,「你知道吗?你打在我的脸上越疼,说明你越是心虚。你以为你吼得大声就能麻痹别人想不起你是个妓女生的庶女贱人了?哈哈哈,那不过是你掩饰自己卑微的屏障。」
我的话像一根根刺,扎进南聍的心里,令她满心是血,千疮百孔。
她脸色刷白,胸脯上下起伏很快,手指着我却在颤抖,嘴里半天的「你你你」却说不出话来。
我双手在单薄的床上撑了撑,将身子撑起来了些,躺得更舒服些。
我心里得意的很,对着南聍轻松地说道:「我就算待在冷宫,外面也有凤家的人为我奔波想办法,可是你呢?你就是一条舔狗,一条被你爹丢弃的舔狗,你以为你做了贵妃就耀武扬威?我呸,你骨子里的贱劲儿永远抹不去,永远!」
我说完,丢给她一个轻蔑鄙视的眼神,然后就闭上眼。
说的够多了,再说,该口渴了。
「凤罄竹,我不会放过你,放过凤家的!」
耳旁是南聍悲愤交加的声音,随后,便是她叫人开门的声音和门重重地被关上的声音。
我睁开眼,枯的如一根木棍般的手摸上我的脸。
目光深邃地盯着一个方向,脑子里回荡着南聍的话。
骂她时有多解气,此刻我的心里就有多担忧。
我是出了气了,可是……她如今是受宠的贵妃,若她真的吹枕边风给皇帝,让他对凤家出手,只怕,凤家还是要吃些亏的。
如此,可怎么办?
我想了想,掀开被子下了床,冷宫的房间就算是白天也有些阴暗,特别是我这间,在高墙的角落里,又没有明纸糊窗,白天看起来也仿佛是傍晚。
不管怎么样,先治好这软绵绵的身子再说。
摸索着,我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好不容易走到了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闻到了一股发霉的恶心臭味,还有臭老鼠屎的味道,我忍着恶心的感觉,摸到一个烂到都有木屑的柜子,打开。我从最上面的一阁摸索着往下,直到第三阁,我把手伸了进去,果然,摸到了一个首饰匣子。
拿着匣子,我又原路返回。
站在床边,我环视四周,认准了最明亮的那一个窗户,心里一喜,走了过去。
刚站在窗户前,我便欢喜地打开匣子。
2
门沉重地嘎吱一声被人打开,两个穿着宫女服饰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匣子,看到里面的两只凤钗,惊喜地瞪大了双眼,「姐姐你看,我就说贵妃来是给她好处的吧。」
我的心一惊,立刻就伸手夺匣子,但是,那宫女眼疾手快,一侧身躲开了我,我却因为扑空,身子惯性地往前倒去,倒在地上,浑身的骨头「嘎吱嘎吱」地响了一下,似乎快要散架了。
「还给本宫!」我回头,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咬着牙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宫女将我的凤钗一人一只收进腰间。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宫女蹲下身子,离我不过手指长的距离,「贵妃何其尊贵?岂会再三来看你?我拿了谁又能知道?哼,你不过就是个弃后,有什么资格摆皇后的谱。」
「还给我,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宫女越走越远,我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下。
那钗,是一对红石榴钗,上面的每一颗红石榴里都藏有药,这是我出嫁时,母亲留给我救命用的。
母亲说,后宫就是虎狼之地,
有备无患。
可是,如今我这一身的伤,他们是肯定不会给我请太医的,我自己的药也没有了,怎么办?
我在地上趴了许久,待泪痕都干了,身子的疼痛感没有了,才扶着墙起来。
撑着墙,每走一步,身子都像被沉重的石头拖着似的艰难。
越是如此,我的心越是坚定起来,爹爹他们在外面为我奔走,想尽办法要救我,我若是就这样死在这里,岂不是冤枉?
不行,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晚上,一声知了的叫声惊醒了没有睡沉的我。
我睁开眼,仔细地竖着耳朵,稍瞬,又是一声极小声的知了声,我这才欣喜不已,连忙下床,狼狈地跌了两次,才爬到了窗户边。
「阿玉。」我打开了窗户的一点点,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阿玉是我的贴身宫女,从娘家带出来的。她梨花带雨地看着我,小脸蛋脏兮兮的。
「小姐,我听说贵妃来了?她可有欺负你?你没有受伤吧?」
我摇头,忙道:「阿玉,你帮我做一件事……」
—
深夜,我站在甬道旁,看着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地拿着水桶,嘴上骂骂咧咧。
我的嘴角却笑开了。
冷宫的漫天大火,烧得我的脸颊发烫,天空也亮了。
冷宫被烧,我没有了住处,太监总管随便将我安排在一个废弃的普通宫殿。
我倒是不介意,这里,至少比冷宫好一些。
不过,我还是睡不着,便干脆坐在院子里的一个巨大的秋千架上,但是一晚上的折腾,我连坐着都费劲得很,只好躺着,看着依旧被冷宫的大火烧得泛着红光的夜空。
「皇帝,你看见大火了吧,你会担心我吗?会觉得事情蹊跷想要调查还我清白吗?」我嘴角扯开一个笑容,心里多了丝期盼。
多年的感情,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带着期盼,我翘首以盼等着皇帝的旨意,但却在第三日,得到了一个令我生不如死的消息。
我的母亲,居然在皇帝和南聍的面前,以死证明我的清白。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的心搅在一起,我大喊一声,一口血喷出,浇在宫殿的碎石道上,我当即晕了过去。
耳边是阿玉痛苦的哭声。
—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凤凰宫,皇后的正殿。
陪在我身边的只有阿玉。
她哭得眼睛都肿成了核桃。
而我,心平静的仿佛已经死了,眼里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昔日星辰璀璨的双眼,只剩下干涸和死寂。
「母亲呢?」我一声问出,声音嘶哑,毫无生气。
3
阿玉趴在我的床边,哭得大声,道:「夫人……夫人被丞相大人带回去了,小姐,呜呜呜,小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求夫人来救你的,对不起,对不起小姐,你骂我你打我吧……呜呜呜……」
错吗?
究竟是她的错还是我的错?
是我叫她烧了我的冷宫,我以为只要这样,皇帝就会怀疑南聍而调查南聍,我的事情才能有转机,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走投无路时爱我胜过爱她自己的母亲,竟会用自己的生命来证明我的清白,换我出冷宫。
我沉沉地闭上眼,这样的结果,我宁愿不要。
「阿玉,我要出去送我母亲最后一程。」许久之后,我说道。
阿玉抬起头来,道:「我这就去向皇帝求旨意。」
后妃出宫,必须持有皇帝的旨意。
看着阿玉狂奔出去的背影,我手里的玉珠被我狠狠捏在手里,上面的十字形挂件插进了我的掌心,一丝痛楚唤醒了我的意识。
我死死地盯着门口,那个方向正对着的就是皇帝的正殿。
皇帝,你就这么狠心吗?
这么多年的感情,竟然不足以令你给我一点点的信任!
你太令我失望了!
很快,阿玉回来了,说是皇帝同意了我的请求,我现在就可以出宫去。
但是我知道,皇帝不是心疼我失去母亲,只是碍于我爹。
我爹是一品丞相,正儿八经的曾经的状元郎,多年来老百姓爱戴的父母官。我母亲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她死在南聍宫殿的事情,这两天在朝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加上我爹以家有丧事为由未上朝,前朝已经有很多人对皇帝不满。
一半官员上奏,要皇帝彻查我害南聍流产以及冷宫着火之事,这让皇帝很是头疼。
就算如此,阿玉说,我昏迷整整两天,皇帝也都没有来看我一眼。
我到现在才知道,男人的薄幸,真是一把致命的短刃,我已经被他戳得遍体鳞伤。
得了皇帝的旨意,我便快速地回了丞相府。
站在丞相府内外,看着白绸裹住了所有的颜色,正如如今的我的心。
父亲站在门口迎接我,四目相对,却无言。
我「噗通」一声跪下,从台阶的最后一步,跪着向前。石头地硌得膝盖疼得很,但是,我却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凤罄竹,你活该。
过父亲的身边的时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了句:「今晚,你就守灵吧。明天,我们一起送你母亲。」此刻,他不把我当皇后,我只是他们的女儿,一个应该尽孝的女儿。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父亲的两鬓白了许多,脸上的皱纹深了许多,声音沉了许多,嘴角也塌了许多。
「爹。」我喊出这一个字后,喉咙便紧紧地堵住了,一口气压在胸口,怎么也出不来,久了,很痛,很痛。
「进去吧,让你娘知道,你没事了。」话落,爹眼角的泪水滑落,我惊讶地知道,原来,我爹不是英伟不凡的英雄,不惧生死流血不流泪的神,他难过了,也会哭的。
他和娘多么恩爱的两个人啊,却因为我,让他老来丧妻,我对不起他。
我重重地对着母亲的棺材磕了三个头,个个响亮。
「娘,您最爱的女儿回来了,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哭完,我跪到了哥哥的身边,我刚跪下,哥哥起身,一巴掌直接扇在我的脸上。
瞬时,我只觉得我的脸烫得很。
「啊!」
「娘娘~」
「公子~」
我到底还身负「皇后」之名,这一巴掌,吓到了那些下人,纷纷害怕起来。
有人欲上前,我忙抬手制止,这一巴掌,我活该受!
哥哥看着我,眼里没有恨,他只说了一句:「以后,我们都没有母亲了。」
我没有母亲了。
我再也承受不住,早已干涸的眼睛泪如泉涌。
哥哥复又与我并排跪着,此刻,没有皇后,没有臣子,有的,只有两个失去母亲的孩子。
4
哥哥满眼通红,盯着母亲的棺材,说道:「锥心之痛,决不能过!」
我眼睛一闭,遮住了眼里的恨,怕魂魄还没有走远的母亲会看见,道:「百倍讨回!」
母亲生前很善良,常做善事,受她恩惠的人不少,所以她的送别十分壮观,数千百姓自发地跟着送灵的队伍一起送她出城。
父亲走在前面,哥哥捧着母亲的灵位,我和嫂嫂分别走在哥哥的两边,嫂嫂平日与母亲的关系就很好,本就多愁善感的她在守灵期间多次伤心欲绝地哭昏过去,我对她,由衷的感谢。
她,做了我这个女人本该做而不能做的事情。
母亲的墓前,父亲让管家请百姓们都回去,只剩下我们自家四人。
我们三个晚辈跪在墓前,哥哥道:「娘,路上寂寞,请不要害怕,在奈何桥边等着我们就是。」
嫂嫂含泪也道:「娘,以后我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母亲帮我了,我迷茫害怕的时候怎么办啊……娘……」
我深深地给母亲磕了个头,道:「娘,您莫喝孟婆汤,来生,让我比您先投胎,让我来照顾您,让我来偿还您的天恩。」
三叩拜后,父亲让我们都起来。年迈的父亲蹲下身子,亲自甄满三杯酒。
父亲说道:「你们都回去吧,我和你们母亲说说话。」
「阿竹,打蛇打七寸,未捏到七寸时,切记一个『忍』字。」
我诧异了一瞬,爹怎么知道的……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我点头,「爹放心,女儿懂。」
离开时,我忍不住回头,看着父亲驼了背脊,还在母亲坟前替她捡掉落在墓碑上的落花和纸钱,我的心,好像被什么刺痛了一下。
转身,我对哥哥说道:「哥哥,爹爹伤心过度,还是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去上朝吧。
以后,我墓前的杂草和落花,你能帮我捡吗?我也很爱干净的。」
哥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他很认真地点头,「好。」我们兄妹之间,很多话,不用说得很清楚。
一旁的嫂子,许是听懂了我的话,抱着我哭得直抽搐。
再不舍,我还是回宫了。
「皇后娘娘。」一个嬷嬷守在我的宫殿前,我眉头一皱,问道:「阿玉呢?」
嬷嬷眼神一闪而过,我心中正怒,直接一巴掌狠狠地扇过去,「本宫问你阿玉呢。」
嬷嬷颤抖着跪下,结巴道:「是……是贵妃……是……她带走了阿玉。」
南聍!
我冷冷地看着凤凰宫三个字,眼一眯,心里的怒火瞬间窜到了喉咙,但被我压着没喷出来,因为,我始终记得爹爹的嘱咐。
我指着嬷嬷道:「你,去问问贵妃,因何带走阿玉。」
嬷嬷战战兢兢地离开,我进屋,左右看了看,看到了一个金色的箱子。
我把箱子打开,拿出里面的朝服。
皇后的朝服真的很华丽,软金线加上双面绣。朝珠上,一百零八颗珠子圆润剔透,两颗价值连城的东珠分别挂于两侧。珍贵无比的凤冠上,两只凤凰衔珠的步摇分别挂于两鬓,额头上,亦是一颗大东珠垂着。
穿戴好,我站在落地镜前,镜子里的人依旧清秀美丽,但是眼里失去了生气,便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头人。
我嘴角轻扬,扯出一个没有真心的笑容,然后转身,往殿外走去。
5
宫道上,宫女太监无数,看到我的时候,纷纷停下,跪在地上请安,但是我能感受到,他们看我更多的是好奇和不解。
谁都知道,今日是我母亲下葬的日子,我为何要穿着隆重场合才能穿的朝服?
为何?
因为,我要趁着我母亲的魂魄还没有走远的时候,让她安心!
清圣殿。
那是皇帝的宫殿。
殿前,我微提衣摆,重重地跪了下去,行了个庄重的「叩首礼」。
殿前守卫见状,纷纷跪下,目之所及,没有人再敢站着。
「皇后娘娘,您,您这是做什么啊?」福公公跑出来,连忙在我的面前跪下。
我没有看他,而是看着紧闭的沉重的宫门,我知道此刻皇帝就在殿中,我大声道:「臣妾凤氏,执掌后宫多年,不修自身,不善御下,不体君心,不和妃嫔,更因一己之私害得皇家蒙羞,罪大恶极。罪女有负君恩,今日请皇帝废我后位,遣我出凤凰宫。」
我一字一字皆是铿锵有力,莫说是皇帝,就是隔壁宫殿的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了。
福公公道:「皇后娘娘,您这可使不得啊……您这……哎!」
他跑进了屋,烈日之下,膝盖处传来灼热的疼痛感,我努力地忽视它,坚定地挺着背脊,不敢弯曲。
一盏茶的时间后,福公公跑了出来,「皇后娘娘,皇上说您知道错了就行,赶紧回去吧。」
我不应,也不起,继续大声说道:「罪女有错,愿受惩罚,请皇上重罚。」
此时,有不少平时受了我恩惠的嫔妃纷纷赶来,与我一同跪着。
岑贵妃道:「皇后娘娘,您的苦,我们都明白,夫人已经走了,您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琴贵人道:「是啊娘娘,我们都陪着你。娘娘……」
我闭上眼,对于她们的劝解,恍若未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风吹来,带来一丝令人清醒的玫瑰花香,人未至香先到,这就是南聍最大的特点。
她一袭大红的石榴裙来到众人的面前,涂脂抹粉的样子令我恶心。
「哟,这不是皇后娘娘吗?怎么,你还不好好珍惜你那可怜的母亲为你求来的恩典,这么做作,小心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又被你作没了。」
南聍双手环胸,头微微一歪,满脸笑意,高傲地站在众人的面前,搞得大家好像都在跪她似的。
「南贵妃,你说话何必如此。」岑贵妃立刻站了起来,干脆的声音直接吼了过去。
同为贵妃之一,岑贵妃身份尊贵,乃是兵部尚书嫡女,可远不如南贵妃得宠。南聍便也一直不喜岑贵妃。
南聍瞥了一眼岑贵妃,眼里满是不屑,「又是穿的和奔丧似的,皇上看到都没有胃口,本宫也觉得难看至极。」
「你!」岑贵妃被怼得毫无招架之力。
我瞥了一眼南聍,若是眼神能杀人,她此刻已是蜂窝。
我面上不露声色,却道:「贵妃是不是觉得我和母亲都是碍眼的人?若是如此,你大可不看我们就是。不,如今,你确实已经看不到我的母亲了,若是你也不想看到我,一个弃后而已,又能把你这个宠妃如何呢?」
我话音一落,一旁的青妃立刻就忍不住了,大声说道:「哼,不过一介贱籍出生的下作女子,行的又是下作之术,她敢!我第一个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我看她敢!」
「就是!谅她也不敢。」
……
6
为我说话的声音,都是娘家有着势力的女子,她们,没有一个是任人拿捏的软蛋,就算南聍气得咬牙,甚至呼吸不稳,也根本不能拿她们如何。
「够了,你们在做什么!」皇帝微怒的声音在她们的身后响起,众人这才安静下来,纷纷请安。
南聍嘴角一扬,对我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脸色一换,哭唧唧地靠在皇帝的胸前,抱着皇帝的腰,「皇上,她们都骂臣妾,呜呜呜,太过分了,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皇上~~」
南聍撒娇的功夫确实是很好,我听着都免不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也难怪皇帝受不了她的魅惑。
「皇上,是南贵妃对皇后娘娘不敬,我们才会出言纠正,还请皇上明察。」
「请皇上明察。」
「请皇上明察。」
……
身旁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我却只一心盯着皇帝的眼神,他也正看着我,不过,他的眼里,只有寒冷一片。
甚至,是愤怒和恨意。
我心底不禁更加发寒,双拳在长袖中死死握着,长长的指甲掐进肉里,疼痛使我清醒,提醒我,一定要「忍」。
哪怕我如今已经恨他如故,也必须表面对他恭恭敬敬!我对着皇帝叩首,道:「皇上,罪女前来请罪。」
皇帝冷冷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罪?你母亲已经用她的血为你洗清了,以后,你,没有罪。」
我紧紧盯着他,他也一样盯着我,只是,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死生不复相见」的决绝。
如此,也好,这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皇上金口玉言,您说臣妾没有罪,那臣妾便这样以为了。以后,若有人再以罪妇之名加于我身,我定治他个大不敬之罪。」我最后一句,是吼的,吼给所有人听。
岑贵妃立刻道:「皇后娘娘千岁。」
「皇后娘娘千岁。」
「皇后娘娘千岁。」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我站了起来,然后叫起了众人。
皇帝的脸上微微一怔,看我的眼神有一瞬的疑惑。
我直直地看向南聍,脸上已经恢复了清冷之色,「南贵妃,不知你叫阿玉过去有何事?」
南聍顿了一下,很明显没有料到我这么直接。
「阿玉?她……她走路不长眼睛,冲撞了本宫,本宫只是小小地惩戒了她一下,现如今已经放回凤凰宫去了。」
我冷了她一眼,向她走近两步,我比她稍稍高一些,气势更威严一些。
「你一个小小的贵妃,在本宫的面前,居然敢自称本宫?本宫的宫女,岂是你能随便召的,更何况你还惩治了她?你有什么资格?」
说完,我冷冷地看向一边的宫女,眼神犀利,道:「南贵妃对本宫大不敬,自今日起,禁足『南宸宫』,无诏,不得出。」
宫女吓住了,她下意识地看向南聍。
南聍顿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刻就哭得梨花带雨地挂在皇帝的身上不肯走。
皇帝看向我,眼见他嘴巴张开,道:「南贵妃知道错了,这次就算了吧。」
我冷笑。
很好。
很好。皇帝,你越是袒护南聍,才越好。
你想凸显你对南聍的好,那我有什么不能配合的,于是,我行了个屈膝礼,道:「皇上怎么说就怎么是了。臣妾告退。」
我这连贯的动作,看得其他妃嫔一个个的愣眼了。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今日,我要的,已经得到了。
我能感受到我身后一双不善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恨不得杀了我。
但是那又如何?
7
凤凰宫,主殿,阿玉已经等在那里,见我回来,她满脸的担心,又见我身上的盛装打扮,露出了不解,她过来扶我,问道:「小姐这是干什么去了?」
她扶着我径直走到了内殿,来到妆台前,脱了朝服,取下凤冠,然后坐到了床上,我就直接躺下了。
她蹲在我的床边,满心担忧,「小姐,你没事吧?」
我不答反问:「南贵妃今日叫你去做什么?」
阿玉道:「她无非就是想找个机会打我几巴掌而已,没事的。」
我盯着房檐,上有一喜鹊筑的巢,两年多了,我一直没有舍得赶走它们一家三口。
「阿玉,把喜鹊弄走吧。」
阿玉抬头看了眼,问道:「为什么?小姐不是有说喜鹊常在,是好兆头的吗?留着它们,也许我们还能苦尽甘来呢。」
我淡淡一笑,闭上眼,与其把希望放在它们身上,还不如自己用双手去搏。
阿玉给我扯了扯褥子,道:「小姐,你太累了,好好睡吧。阿玉会一直都陪着你。」
是啊,我真的好累。
从第二天起,我爹,一直称病不再上朝。我哥,上奏自己无能,无力再为皇帝效力,请辞户部侍郎,皇帝,同意了。
我,被免了后妃的每日请安,在凤凰宫偏殿整了座佛堂出来,整日抄经念佛。偶尔,有几个妃嫔前来和我说话,聊聊天。
整个凤家,都向外人呈现了一副从此萎靡不振、隐居度日的态度。
此刻,我刚刚抄完经,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空发呆。
「皇后娘娘,御花园的花儿都开了,臣妾想学习您的煮花茶的手艺,不知您可愿教导一二?」岑贵妃莲步而来,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
我看向她,展开了笑容,「你倒是又得空闲了。」
她坐于我的身旁,看着我,道了声:「皇后娘娘,你的变化真的很大,如今的你,沉静,清冷,端庄得不像话。」
她这话是僭越,但是,我听着却不觉得,只觉得是调侃,还挺受用。
我道:「是吗?那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聒噪,冲动,高傲的?」
岑贵妃也不客气,点点头,「差不多吧。」
我看着她,她也正好在看着我,我们相视一眼,却都捂着嘴笑了。
经历的不一样了,若是再不变,我怕是会被后宫这个吃人的地方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岑贵妃道:「我们去看看花儿吧。」
我看了眼墙角盛开的花儿,指了过去,「喏,本宫的院子里就有,何必出去?」
刚说完,我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失了片刻的神,方才收回。我这墙角的花儿,那也不是一般的花儿,是我正得盛宠的时候,皇帝命人给我移植的最好的花儿。
呵呵,我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我转头对阿玉说道:「去给我拿一把剪枝的剪刀来。」
「是。」
岑贵妃没注意到我的失神,轻轻叹气,道:「你不知道,外面现在都乱套了。丞相长期称病不上朝,你在清圣殿长跪不起的事情也传到了外面,朝臣们纷纷上奏是妖妃害死了丞相夫人,要皇上给丞相一个交代。
听说,皇上已经许多天没有一个真正的笑容了,他真的很烦心。或许,他知道他错了。」
我恍若未闻,只是看着蔚蓝的天空,道了声:「你说,我娘会在天上看着我吗?」
如果看到,应该会觉得她女儿真棒,既能忍,又懂得玩心计算计人心了。
娘,我好想你啊。
「小姐,剪刀来了。」
8
我接过剪刀,起身,看着那些开得十分茂盛且名贵无比的花儿走了过去。
「皇后娘娘,这些花无辜……」岑贵妃忙道。
我摇摇头,「无辜?谁不无辜?它们在,我真的睡不安稳,罢了,还是让它们就此消失吧。」
什么叫无辜?
娘不无辜吗?我不无辜吗?爹爹,哥哥,嫂嫂,谁都无辜,但谁也不能逃避。
墙角下,红的黄的紫的绿的花儿排成一排,紧挨着彼此,温馨又各自美丽,我看着那最喜欢的紫罗兰,心里一紧。
「阿竹,你最喜欢的紫罗兰,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看着它,就像看到我了。」
「阿竹,你比紫罗兰美多了。」
「阿竹,不要哭,我会心疼的。」
那些话就像是昨天说的,那么清晰,那么讽刺……
「咔嚓。」
一刀下去,紫罗兰身断两截,无辜的花朵倒在茂盛的绿叶里,断的地方冒出丝丝的水珠,不知是不是紫罗兰也落了泪,心疼自己无辜的很。
心里很堵得慌,我的大脑还在嗡嗡嗡的时候,我的手已经剪下了第二株紫罗兰,接下来第三株,第四株……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我原本茂密繁盛的墙角小花园,消失殆尽。
「小姐……」小玉的声音震惊又怜惜,我知道她是在可怜我。
眼前狼藉一片,犹如我此刻的心。
自从冷宫之事后,我便已经知道,皇帝不爱我了,我更不可能再爱皇帝,我们之间,只有恨,没有爱。
所以,一切美好的回忆,留着也不过是折磨自己,还不如毁了。
「皇后娘娘,您这是何必呢。最近,您不去看皇上,皇上也不过来,长此以往,您还是输了啊,夫人不是就白白牺牲了吗?」岑贵妃轻撩裙摆,站了起来,来到我的身边,轻叹一声。
我嘴角一笑,「不会的,皇帝会来的。」我自信又狂妄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不得了的宠妃。
但其实,我不过是身处局外看清了而已。
岑贵妃显然是觉得我太高估自己或者太低估皇帝了,劝了我很久,最终,还是我疲惫了,赶了她走。
她一走,我也无心再观景,回到了内殿。
「阿玉,我要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我坐在明窗前,看着眼前的小香炉,素手拨动里面的香灰,飘起点点灰尘落在桌上,我又将它认真地拂去。
阿玉道:「小姐,都准备好了。」
我说道:「拿来吧。」
我往里放了一颗红色的东西,然后将香炉推到桌子的角落放好。
阿玉端来一个大碗,里面盛满了清水,我往清水里丢下一把红色药丸,药丸迅速融化,但是融化开的水,却是乳白色的。
最后,阿玉递给我一把小小的精致匕首,这是草原部落进献的吃烤羊肉时用的匕首,锐利无比,能削铁如泥。
我把它放进大碗里,里面的水刚好能将它淹没。
「拿到柜子里放好。」我端给阿玉,仔细嘱咐。
阿玉点头。
放好东西,我对阿玉说道:「阿玉,以后,你就在门外伺候吧,我喜欢清净,没有我的传唤,你就不要进来了。」
阿玉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点头,「我知道了。」
9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皇帝来了。
一声火急火燎的踹门声后,皇帝气呼呼地坐到了明窗下,我正在做女红的手顿了一下,像个没事人似的,扯了微笑,然后放下女红,起身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横了我一眼,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朕听说,你怀孕了?」
我点头,径直起身,然后走到离他稍远的床上坐下,微微低头,手轻抚上我还没有显怀的肚子,嘴角扬笑,「是,进冷宫之前有的,太医说,刚好三个月。」
皇帝的脸上极不耐烦,我见他盯着我的肚子,神色复杂,居然还有厌恶的意味。
我的心猛地被锤了一下。
痛得我打颤。
怎么,你现在连自己的亲骨肉也不喜欢了,就因为是在我的肚子里。
皇帝啊皇帝,你可真够无情的。
「既然你怀孕了,那以后朕会常来看你的。」
皇帝说了一声,一掀衣摆,起身就要走。
我的手微微抬起,似急切状,「皇上要走了?」
皇帝的脸惊了一下,眉头一皱,「有何事?」
我缓缓放下手,眼里露出柔软懦弱的一面,「若是皇上有时间,能不能多陪臣妾一炷香的时间?」我的手再次抚上我的肚子,「孩儿已经开始成型了,太医说,我的眼睛常常看到谁,也许以后孩子就会长得像谁,臣妾希望他能和皇上长得像一些。」
说到未来的孩子,皇帝的眼神有稍稍的变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好歹是坐了回去。
我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孩子啊孩子,你看看你的父皇,他多自私啊。
我坐在床上,一遍遍地给孩子唱歌,我会时不时地瞥一眼皇帝,只见他纹丝未动,皱着眉,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呵呵。
真是好笑至极,我堂堂一国皇后,居然要靠孩子才能留下皇帝。
「皇上要走了吗?」我见他起身,连忙喊道。他眼中带着惊讶,看了我一瞬,却还是说道:「你好好休息。」
我问:「皇上以后能否天天过来坐一坐?」
皇帝行至门口的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却点了头,「好。」
从此半月,皇帝天天过来坐一坐,一坐就是半个时辰,也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就是简单的发呆,听着我唱歌,看着我的肚子发呆。
—
「阿玉,替我回去看看父亲,若是父亲还是不大好,让哥哥请太医去看。」
阿玉点头,领了我的明令出宫。
又是三日后,父亲身子大好,开始上朝。
「皇上的心情似乎不错。」今晚,我亲自给皇上斟满一杯茶给他,见他脸上有不易察觉的笑意,于是问道。
做完,我又坐回床边。皇帝点头,看着我的神色也温和了许多。
「你爹身子大好,朕心甚慰。」
他当然知道这是我的功劳,所以对我有了好脸色,我自然而然地受着。
皇帝道:「阿竹,你最近还好吗?有没有吃不好睡不好?」
我的身子一颤。
阿竹……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叫过我的名字了。
但是……如今我听着这个名字,怎么觉得这么讽刺呢。
呵呵。
果然,不是每个人叫我阿竹都会令我感到亲切的。
阿竹这个名字,于我而言,再也没有宠溺和爱怜的意思了。
10
「皇上放心,孩子很听话。对了,臣妾听说,南方旱灾,皇上一定每天都很辛苦,臣妾希望皇上多些时间去处理朝政,剩下的时间能好好休息,以后,皇上不必每天都过来了。」
我微笑着说出我的意思,却见皇帝的眉眼微微顿了一下。
我早就听说他这段时间天天过来陪我被南聍埋怨得不得了,甚至不停地去清圣殿找他,闹得他不胜其扰。
我如今的一番话,想必也是触及了他的心底。
他眼底一片柔软,走到我的身边,与我贴近脸,吐息在我的脸上,慢慢接近我的唇,温热的体温已经传到了我的神经里,但是,我却轻轻撇开了脸,「皇上,臣妾的胎,还没有稳。」
我的声音娇羞又故意压得低沉,听起来如痒在心,勾人心魄。
我听见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还有喉结滚动的声音,他,放过了我。
「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批改奏折。」
不是回去陪你的贵妃?
呵呵。
皇帝一走,我便唤来了阿玉,「阿玉,明日你去库房拿一些上好的补品,去丞相府一趟……」
两天后,前朝传来消息,南方久旱成灾,皇帝要出宫三日去寺庙祈福。
走之前,皇帝特意来了我的凤凰宫,我为他泡上了一杯最新的他最喜欢的碧螺春。
「阿竹,为国祈福这么大的事情,本该你与朕一同去,但是你身怀有孕,也是不方便。朕看你最近总是没有气色,厌厌的,你好好照顾自己。」
我点头,十分大胆地走到他的面前,取下他头上固发的玉簪,捏在手心。他不解地看着我,我说:「这玉簪,代表的,就是你。」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
我好久没有看到他这么开心的笑容了。
「那阿竹想我的时候就看看玉簪。」
以前,他也说过差不多的一句话:阿竹,你最喜欢的紫罗兰,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看着它,就像看到我了。
如今,紫罗兰都不在了,他来我宫里这么久,居然还没有注意到。
皇帝走了,礼部,钦天监,随从,随行的一大堆人。
我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听着乐声从有到无。
我对阿玉说道:「阿玉,去把那个大碗端出来。」
阿玉点头,满脸坚定。
那匕首,还是那么锋利,不过从发间缓缓划过,便割断了我许多的头发。
我长叹一声,「果然是宝贝。」
将匕首藏于宽大的袖子里,又在头上插上了皇帝的那支玉簪,阿玉手中端着凤印,随我一同出了凤凰宫。
南宸宫。
「吩咐下去,本宫要和南贵妃好好说说话,没有本宫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一进门,我就对南宸宫的宫女说道。
众人虽然疑惑,却还是出去了。
而我,坐在主殿的主座上,静静地等着宫女去传南聍。
「真是稀客啊,皇后娘娘怎么有空来臣妾的殿里。」南聍一袭粉色罗裙莲步而来,高高的发髻上珠翠步摇环绕,浓妆艳抹,俗不可耐!
我哼哧一声,道:「南贵妃好大的架势,要本宫等你足足一柱香的时间。本宫以为你还要洗个澡熏点香才出来呢。
不过,南贵妃,你就不怕珍珠粉和朱红吃多了会中毒吗?天天这样涂脂抹粉,真是难看极了。」
11
南聍一咬牙,手便不自觉地想要向我伸过来,我知道,她又是想要掐死我了吧。
可惜,如今我已不是在冷宫任人搓圆捏扁的弃后,而是高高在上手持生杀大权的皇后!
「皇后娘娘,难道你今日来就是为了羞辱臣妾?」南聍或许也意识到了这点,只见她狠狠地盯着我的肚子剜了一眼,咬牙咽下对我的恨,微提裙摆,坐在了我左下方的椅子上。
左为尊,不管任何宴席或者活动的时候,我的左手边,坐着的本应该是比她资历更深的岑贵妃,可是,南聍仗着皇帝的宠爱,每一次都要坐在我的左边,以此来抬高自己在后宫的地位。
我只想说:这吃相,真是难看得不行。
我轻嗤,道了一声:「今日,本宫是来找你算账的。南聍,我娘,是撞在那棵梁柱上的是吧?」
我指着一旁的一个大大的梁柱,问道。
看到那个梁柱,我的心里只有恨,连呼吸,也开始痛。
南聍却是闻言一笑,看了一眼那个梁柱,眼底一片喜色,「是啊,怎么,皇上不是说你已经放下了么?你来找我算什么账?」
我起身,微微隆起的肚子被紧身的衣服衬托得像六七个月大的肚子。
太医说,我肚子里,有两个孩子……
我一步一步走向梁柱,每一步都十分地艰难,脚下像是有千万个钉子在扎着我的脚心,令我脚步沉重缓慢了许多。
血色已经被抹去,丝毫没有了我娘的气息,哪怕我紧贴着感受着它的冰凉,也无法再嗅到我娘的味道。
「皇后娘娘,你干什么,恶心死了。」
说完,我听到两声脚步声,然后是南聍的声音,「放肆!你个死奴才,居然敢拦住本宫的去路。滚开!」
阿玉道:「皇后娘娘还没有说你可以走,贵妃,你不能走。」
我回头,看着脸上震惊慌乱不已的南聍,邪魅一笑,走向她,与她距离不过尺寸间,我都能数数她那又长又翘的眼睫毛有多少根了。
「我恶心?你是不是经常觉得我娘死在那里很恶心?」
南聍眉头紧皱,不断地用手撑着我的肩膀,使劲儿地推开我,保持着与我的距离,脸上冒出丝丝汗珠,呼吸也急了。
「你……你离我远一点,走开。」
我的眼睛突然一眯,左手迅速抓住了南聍的手,南聍吓得睁大了眼睛,大叫一声:「来人啊,救命啊,皇后要杀我……」
最后一字喊出,她的瞳孔定住了,圆溜溜的黑葡萄眼盯着我,然后不可思议地缓缓往下看去。
她的肚子上,一把血红的匕首全部没入,鲜血顺着匕首流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裙,咕噜咕噜正流得欢,似乎还有类似小鱼吐泡泡似的声音,如丝竹一样好听。
而匕首的手柄上,我的纤纤玉手也被她的血染红了,我十分嫌弃地放开,拉起她还没有脏的衣袖直接擦手,一边擦一边做恶心的姿态。
「不好意思啊南贵妃,本宫实在是没有忍住,你的血,太恶心了。」
南聍的肚子不断地流血,根本没有停的意思。
我看着她的血一点点流,轻轻将她一推,她便如一根木棍一般,直直地倒了下去,摔在地上,重重的闷声令我产生了强烈的快意。
她的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眼睛越睁越大,瞳孔不断地缩小,嘴里一张一合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12
我轻蔑一笑,蹲下身子,与她靠近,浓浓的血的味道充斥我的鼻子,吸进胃里,令我肠胃翻滚,难受至极,但是我强忍着,心里还是高兴得很。
「这把匕首,我将它泡在有着剧毒的碗里半个多月。」
我说话一顿一顿,缓慢又仔细,生怕她听不清楚。
「这毒,有着令人血流不止的功效,比红花还厉害。而且,凡是身体里有着这种毒的人,她的尸体,会格外引蟑螂老鼠蚯蚓等各种地里的小虫子的喜欢。」
那毒药,是用十九种虫子的腐尸做成的,若不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还舍不得给她用呢。
可惜这毒的副作用就是令人说不了话,要不然,我真想听听她的忏悔。
我就那样看着她,看着她的身子渐渐僵硬了,血流了满地,直到再也没有新鲜的血流出来,我才起身。
「阿玉,我们走吧。」
阿玉面无表情地跟在我的身后,出了门,阿玉便立刻将门关上了。
我扫了一眼满院的奴才,个个神经紧绷,紧张地看着我,见我出来,给我请安。
我拿过阿玉手里的凤印,取下头上皇帝的玉簪,举在手中,用犀利的眼神看着他们,说道:「今日,本宫为母报仇杀了南聍,本宫绝不否认。
从现在起,南宸宫封锁起来,里面的任何一个奴才都不能出去,直到皇帝回宫。至于你们,谁也不能进去给南聍守尸,违者,杀无赦!」
南宸宫的奴才面面相觑,脸上都是震惊和惊恐,没有一个人敢质问我杀南聍。
我冷哼一声。
南聍啊南聍,你的奴才,和你可是很不一样呢。
出了南宸宫,我便用皇帝封印和玉簪立刻调来了数百太监,包围了宫殿。
宫道旁的墙角下依旧百花盛开,只不过它们都是野花,看着很不上档次,这样的花儿,也不配在御花园这样的地方出现。
「小姐,要不,我们连夜逃出宫吧。」阿玉劝道。
我摇摇头,「我有一封信,要你交给哥哥,你今晚带着信出去一趟。我是不会走的,阿玉,我已经是皇帝的妻子了,我能去哪里?」
阿玉眼神坚定,道:「既然如此,那阿玉一直陪着小姐,不管这一次皇帝要怎么对小姐,我都陪着你。」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好还是不好。
晚上,我送阿玉一直到凤凰宫的门口,阿玉身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那是我吩咐她给哥哥的,她走出去一些距离,回头冲我挥手。
「回去吧小姐,夜里露重,你回去休息。」
阿玉是个很善良、真性情的姑娘,她的爱恨都很明明白白,跟在我的身边一直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我没有看着她拥有自己的幸福,是我的遗憾。
眼看着月色照在阿玉的身上,给她娇小的身影镀上了一层灰白的光芒,像个小仙女下凡,很是好看。
我转身回去。
推开门进寝殿,昏暗的灯忽闪忽闪的,那是因为我吩咐不能多点蜡烛,每晚留下一盏就好,我看不清里面的一切,可是我知道,我真的不用看清。
「阿竹,小心门框,改天让他们把门框改得大一些,这样才不会挂着你的衣裙害你摔跤。」
「阿竹,这是我亲自给你挑选的花瓶,青花瓷里最好看的『竹叶丹心』。」
「阿竹,这屏风上的百花争艳是我为你画的,你可喜欢?」
「阿竹,我想你了,你能不能低调一点,不要占满我的心了……」
13
摆在屋里的一寸寸,一点点,充满了我和皇帝甜蜜温馨的过去。
或许是过去实在太甜,现在又太苦,所以眼泪啊,它不受控制地要往下掉。
一滴,两滴,顺着脸颊溜进脖间,再滑进胸膛,令我顿时如被火灼,滚烫难耐。
回忆它就像受刑,可是,忍不住地自请受罚。
从门口到床的距离好近啊,近到我还没有回忆完和皇帝的种种,便已经到了。
我坐在床边,看着我的屋子发呆,我看到了那个小小的香炉,想到什么,我情不自禁地笑了。
「皇帝,这是我送你最后的礼物,你这辈子,永远都忘不掉我,忘不掉你害死了你的岳母。」
那个香炉里,是我放的毒药,每一次的量不重,所以短时间难以察觉,须得半月以上,毒便深入五脏六腑,再也没救。
但是这种毒不会至死,只会让人每日忍受万虫钻心的疼痛和奇痒,毒发一次半个时辰。
而我,也因为长期待在这屋子里而深中此毒。
两个时辰过去,我听到了屋外奴才们换岗的声音。
奴才们每一次的换岗,都是在子时。
子时了……
时间,差不多了吧。
我浅浅一笑,起身,屁股都麻了,腿也有些不听使唤了。
半蹲了许久,才好了些。
此时,我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本来是饿了,但是我更愿意相信那是孩子与我最后的告别。我摸了摸肚子,慈爱地对肚子里的孩子说道:「你是不是在埋怨我?那我也只能说,对不起。」
「不是我不愿意让你们来这个人世,是我太懦弱,真的没有力气再等下去,你们原谅我吧,来生,来生你们不要做我的孩子了,遇上我这么自私的娘,是你们太倒霉了。」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将一边的褥子都扯下来,一共六床褥子,全部铺平在地上,我看着这花花绿绿的一地,心骤然收紧,一股重重的呕吐感袭来,我下意识地蹲在了地上。
「嘭」的一声。
我的寝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我的心一颤,立刻回头。
只见一人背后迎着光,冲我笑得苦涩。
她走进来,然后关上门。
走到我的身边。
几步的距离,我却感觉她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小姐,你怎么敢不等我!黄泉路上,谁伺候你。」
阿玉突然抱住我,她的语气,平静得好像早就知道了。
「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特意留出中间让她出宫的时间,就是希望不要连累她啊。
阿玉松开我,朦朦胧胧中,我却将她看得清清楚楚。
「小姐,你以为你给了我一包袱的银票我就能安心地过下半辈子了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地让大少爷送我走?你可有问过我的想法?」
是,那一包袱里,是两件衣服裹着数万两银票,我还写信嘱咐哥哥安排好她。可是,这个傻丫头,她还是回来了。
我的喉咙哽咽到说话都疼,除了哭,我什么也做不了。
阿玉起身,胡乱地擦掉眼泪,拿过一旁的油灯,蹲下身子,借着光亮近在眼前的方便,我看到了阿玉眼里的欣喜和坚定。
「小姐,我说过了,我要陪着你。哪怕你是要去黄泉,我也要陪着你。」
我终于忍不住,抱住阿玉大哭,喊了一声:「你这个傻姑娘。」
我在香炉下毒后不敢让她长时间在殿内伺候,就是怕她中毒,过不好下半辈子,可她倒好,干脆不要下半辈子了。
最终,是我和阿玉一起,点燃了被子。
因为被子烧得特别快的缘故,很快,我便感觉到了窒息感。
阿玉抱着我,紧紧地贴着我,一点也不敢放手。
「小姐,大少爷让我告诉你一句话:爹爹和哥哥,永远爱你,你们黄泉路上不要走,等我们,全家团聚。」
「哥哥……爹爹……娘亲。娘亲,我来了……」
娘亲,你瞧见了吗?害你的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
包括我自己!
辞别再无相见日,终是一人度春秋!!!
番外
多年后的大冶王朝,没有再封皇后,后宫再无新人,皇帝整日恍恍惚惚,嘴里经常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阿竹,阿竹,阿竹……
「你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毫无进展,你们不是号称神医在世的吗?皇帝这样每日受着折磨,都是你们这群庸医无用!」
皇帝的寝殿,福公公大声地怒吼着。
这么多年,皇帝每日受着剧痛的煎熬,伴随着奇痒难耐,他浑身都被自己挠得血红一片,没有一处好地方,每天挠完上药,伤口还没有结痂,第二天又被挠伤,如此循环,周而复始,永无宁日。
这样的煎熬,令他整个人如被削了肉似的只剩下皮包骨头。
看得人心惊胆战。
「出去吧,朕没事,朕想静静。」
毒发刚刚结束,再说完这两句话,皇帝已经累极。倒在贵妃椅上,他双眼放空,盯着房顶陷入回忆里,那里,仿佛有他的阿竹在等着他,在看着他……
「阿竹,你瞧,害你的人,每天都在痛苦地苟活,你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