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我们一直在努力

有没有超虐的虐文?

九岁那年,我被独孤尘从死人堆里捡回来,大汉的三皇子跪在我眼前,犹如神祇。

我成了他的死士,成了他手里最锋利的刀。

我以为他对我是有些不同的,后来我才知道,真相,比我想象得更残酷。

1

我被独孤尘带了回去,成为他死士训练营里其中一名死士。

这里与世隔绝,入目皆是山是林,死士居所便是那几十顶帐篷。

我懵懵懂懂的被师傅带至稍远的一顶帐篷前,他毫不客气推了我一把,我踉跄地摔了进去,这才看见里面皆是跟我一般大的孩子,个个惶恐又惊惧,不少人身上都是挂着血痕的。

训练营的日子艰苦又漫长,我无时无刻不在怀念以前承欢阿母膝下的时刻,就算她将我抛弃了,我也一点儿不恨她。

我这时并不知晓独孤尘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每次来的时候,师傅们对他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而他则本该如此般,平静地接受所有人的跪拜。

他对我们说,我们,是他的臣,亦是他的友。

那年,我十三岁,刚在季练里拔获头筹,许是训练营里从来没有女人争得第一过,倒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我平静而坦然地从擂台上走下来,心里唏嘘不已。

来这第一年,我是死士们的人肉靶子,有没有功夫的都能在我脸上踩几脚。

第二年,我摸清了些打斗的路子,也知我这身板更需找人软肋下手,我学会了智擒。

第三年,我底子比别人弱,练基本功的时间便由别人的两个时辰加至了三个时辰,营里我的排名也愈发靠前了。

第四年和第五年,也就是这两年,我的名字常年蝉联在死士排名第二位,我铆足了劲儿也拼不过那叫简玉的第一名。

彼时,我的心性已经充满血腥,常年受着训练营的渲染,所有人都奔着一个目标,那就是做到最好,成为第一。

我也想成为第一,因为成为第一,就能在每次面见独孤尘的时候,离得更近一些。

后来我的确成了第一,简玉,是我杀的第一人。

那天晚上,独孤尘罕见出现在营里,一来便召集我们这些排名前几的死士用膳,我哪里吃到过这般精致的饭菜,加之独孤尘坐于主位,我竟是紧张的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了。

他像是感受到了大家的情绪,淡淡地笑了一下,那声音真是好听。

「诸位皆是本殿臣子,大可随意些。」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不动筷子又有谁敢先动。

他笑着摇头,周身气场展现得极为可亲。

「从前随军征战过沙场,那时所有军士就地烤火,簇拥在一起取暖啃馒头吃,运气好能逮只兔子食些荤腥,怎的,现下是要本殿将这美酒好菜撤了,随诸位就地烤些馒头吃吗?」

这般玩笑的口吻将气氛松弛下来,平日里看着就剑拔弩张的死士们皆是松了口气。

独孤尘拿起杯子自行斟酒,却不料这杯竟是递给我的。

「你们中唯一的女侍,本殿亲自为她斟一杯无妨吧?」

众人摇摇头,终拿起面前的酒壶给自己倒满。

我用了独孤尘的杯子,独孤尘则将我面前的杯子给了自己,众人举杯,满饮。

我第一次喝这般辛辣的酒,一时只觉喉头肺腑烧灼得厉害,独孤尘似是注意到我的异样,那双含笑的眼眸极淡地瞥了我一眼。

他又给我斟满,我连忙跪下谢主,他隔着自己的衣袖将我扶起来,一边笑着责怪我又将气氛弄僵了,一边指着桌上那杯酒叫我自罚一杯。

我当然是不敢拒绝,又是满饮而入。

酒不再烧灼,带着些许酸甜,有点像果子酒。

我睨了眼酒壶,登时了然,再抬眼,又对上独孤尘那两汪深潭般的凤眼,不知道是不是醉酒使然,我看见他好像又化身成了神明,神就在我身侧,那一刻,他是十五的满月,近的恍若能让人徒手够住。

我使劲摇着头,嘴里说着胡话,「见月亦非月,月亮怎么能被抓住呢?」

营里迎来了第一次任务,难度较大,所以派了最优异的两名死士,上面要我和简玉即刻前往魑族的一样叫冰晶花的药材。

魑族在大汉西北处的一座深山密林里,没人知道具体方位,也鲜少有人能从密林里活着出来。临行前,我去师傅营帐道别,独孤尘的声音却从里面传了出来。

「取个冰晶花,你派了我两名最优异的死士,你可知,我培养他们花了多少心血?」

师傅似乎冷汗涔涔,声音有些虚,「殿下的任务,臣……臣等不敢轻慢,况且……那密林着实诡秘,若是其他死士怕是会……」

独孤尘冷哼了一声,「那他们呢?」

「小四和简玉……臣认为……最起码能回来一个。」

听了这话,独孤尘长叹了口气,「罢了,为了绒儿的眼睛,失了……便失了吧。」

烈日之下,我突然有些想家,尽管因为年岁蹉跎,我连娘亲的面容都记不清,但我还是想她。

有死士远远地看着我,我轻咳一声,帐里二人谈话戛然而止。

「进来。」是独孤尘的声音。

我轻叹口气,走了进去。

独孤尘朝师傅递了个眼神,帐里就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我跪在地上,膝下是柔软贵重的毛绒毡子,但独孤尘很快将我扶起来,这次没有隔着衣袖,我感受到他指骨分明地攀在我手臂上,指腹缱绻,柔意绵绵。

我听见他低沉而温和的声线,「小四,你小时有过想嫁之人吗?」

我细细回想,小时的那些伙伴早已记不清楚,现在只记得,效忠殿下,必要时为殿下赴死。

他仿佛没期待我会作答,自顾自说了下去,「绒儿小时救过我,还说要嫁我,现下她病了,没有那药她这辈子也看不见这秀丽春景,所以小四,帮本殿找到它可好?」

我惊诧地抬头,「殿下说的,可是当朝太子妃景……」

官家名讳不能妄议,但我从独孤尘的眼里看到了答案。

同样的,我看到他眼里轻易便被捕捉到的裂痕,这道裂痕,仿佛抽打在身上的长鞭,令我也陡然疼痛起来。

我重重跪下,声音铿锵又坚定,「臣,定不辱使命。」

独孤尘这次没扶我,转身从桌上拿了酒杯,他狂饮了几杯,似乎有些醉了,又将我从地上狠狠拽起,我未有防备,竟顺着他的力道朝他扑了过去,独孤尘会武,拥着我稳稳当当坐在宽大瓷椅上,我也跌坐在他的腿上。

我脑中警铃大作,这是大不逆!

可是独孤尘并没让我起身的打算,他只是疲累极了般轻轻靠着我,道:「若是你们二人只能回来一人,本殿希望,那人是你。」

我怔怔地看着他,于我而言,他是遥远天际的月,是深海神蚌的珠。

而我,比地上的泥还要不堪,这么多年,被刀划破皮肤,溺水,同野兽互斗我都没有怕过,可是这一刻,我有些怕了,我怕我亵渎了我的神灵。

2

我与简玉踏上了前往魑族的路途。

死士出任务,会被剥夺一切能表示我们身份的印记,出了训练营,我和简玉像是这江湖自由侠客般策马狂奔,简玉这人不喜说话,正巧,我亦是如此。

他马术比我好些,所以只要察觉我有被落下之嫌时,便会刻意控制与我保持一致速度,我有些为拖他后腿赧然。

我们花了十天的时间到达密林入口,简单准备了些干粮,一同往里走。

这片丛林同普通林子没什么分别,只是树的颜色看起来更绿些,弥漫的味道也有些奇怪。

树叶墨绿的有些发黑,我和他都谨慎起来。

摸索了一个白天,我们依然没找到魑族入口,简玉开始小憩,少年脊背如树干般矗立,头发用一银冠拢得很高,垂至腰部。

我听说出营前夕,简玉去师傅那儿领回了自己来时戴的银冠,想必便是头上那冠。

我又仔细看了一眼,倒是衬得人精神抖擞的。

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简玉有些不满地侧了点身子,也不知这一下他的腿蹬到哪儿了,像是触发机关般,一根手臂般粗的树藤便朝他飞了过来,我眼疾手快抽刀飞去,那树藤在我的刀下瞬间断为两截。

简玉向我抛来目光,又点了下头,「基本功还行。」

我有些无奈,现在这种情况是讨论基本功的时候吗?

很奇怪,那藤越砍越多,树影乱移,我与简玉背贴着背,此刻,我们只能信任彼此。

「这样下去不行!」

我额头淌着汗水,根本砍不完,得掐了这老魔物七寸。

简玉似是早就想到这层般,从我面前飞身扑出去挡住本该攻击我的藤蔓,「你左边那棵小树,将它砍烂。」

我几乎没有任何质疑地冲过去,果不其然,那些原本抵挡着简玉的藤蔓此刻不管不顾地朝我追了过来。

「但是……」

「晚了!」

我呵声一剑下去,硬生生将那小树劈成两半。

与此同时,所有藤蔓像是一瞬间死去,沉甸甸挂的到处都是,再也不见刚刚那嚣张气焰。

那小树下面,深渊洞穴显出来。

我看了眼简玉,纵身跳了下去,他也跟了下来。

趁着这个空隙,我问他为什么一眼便能看出那小树便是命脉,他面无表情淡淡道,「没有一眼看出,只是碰巧砍至小树时,发现其他树藤全都过来挡刀,便明白了。」

原是这样。

不知滑行了多久,我们终于到了底,所谓魑族居所,竟是一座阴森地宫,入目皆是森森白骨,那只巨大体型的魑王见着我们先是一愣,大约是纳闷怎么还会有食物主动送上门来。

而我和简玉看着魑王相视无奈,又是一场硬仗了。

这仗,打得极为胶着,魑王浑身都是剧毒,我们不能近身,距离太远攻击力又不够,这时,我却看见魑王后方有一只小魑,我给简玉传了信,他一瞬了然。

小魑被我一刀射杀,毒液喷溅,周边石壁滋滋冒起灰烟,那魑王听见小魑尖叫,再也不顾简玉的攻击,转身朝小魑飞速爬去,简玉哪肯给它机会,一刀由魑王头顶插入,深至剑柄。

那魑王僵硬着倒地,毒液从伤口处往外冒,我则迅速往更深处探寻冰晶花,也不知是不是那魑王太过自信所以它压根没打算藏,我一眼就看见了置于一匣中的冰晶花。

顾名思义,冰雪般的花朵。

地宫已经开始摇晃,我来不及多想拿了东西便和简玉离开,那少年在我身后亦步亦趋,只是脸色比来时白了一些。

我们一路奔跑,竟不知怎的逃至另一出口,那出口在悬崖一侧,离地面很高,放眼望去,竟如仙境般绚丽。

月亮高悬,繁星漫天,家家烟火,烛光冉冉。

那是和我们不同的世界。

简玉脸色已经很白了,我这才察觉出不对,慌忙扶住他的身子,这一下,我摸到了一手黏腻,我想看看这是怎么了,可是简玉掰我的手,他不许我看。

简玉支撑不住般瘫坐在地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早在他驾马愿意等我的时候我就对他改观了。

简玉平静地躺在我腿上,远处有孔明灯一个一个慢慢升腾,我这才想起来,今日,竟是元旦。是要与家人吃团圆饭的元旦。

「我阿娘也喜欢放孔明灯。」

「我阿娘……咳咳……」简玉虚弱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那如树干般的挺直脊背此刻靠在我身上,软绵绵的,像是再也直不起来的样子。

「回去吧,简玉,我不和你争第一了,我们一起回去。」

「回哪儿?」

「回……」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营地,但我想此刻他是想家的,因为我也想。

「回家,回家以后我们一起训练……」,我的脸上滑下来两行东西,温热湿润。

简玉轻轻笑着,似乎痛极了,眉头蹙得很紧,「小四,你真傻,你怎么会觉得那儿是家呢?」

「殿下,殿下他对我们很好,把我们当臣子也当朋友!」我试图搬出我的神明。

他笑得更开怀了,嘴里溢出鲜血,「他?你怎么会信他呢……他是大汉卑微如狗的三皇子独孤尘,小四啊……你知道人一旦卑微就会怎么样吗?他会嫉妒,会偏执,会摧毁,会想占有一切……」

「他这样的人……呵……小四……别信他。」

我震惊简玉竟然会这般说,但是下一刻,我看见他周身皮肤开始溃烂,我想,我要失去简玉了。

而在这之前我却从未打赢过他。

所以,他不能死,他得好好活着!

简玉像摸透了我的想法一般轻笑着,探手将我腰间短刀抽了出来,「来吧,小四,给你个机会赢我。」

他一边说话嘴里一边涌出鲜血,我哽咽着摇头。

但他却不由分说将刀塞进我手里,「小四,给我个痛快……求……你了,让我体面点死,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他的溃烂越来越严重,眼见着就要弥漫至脸颊上。

「我死后,就……把我葬在这儿吧……时不时看看孔明灯,想来底下的日子也不难过……」

简玉的血喷在我脸上,与我的泪互相融合,烫的仿佛要将我脸上皮肤给灼伤,我知道,灼伤的不是那皮肤,而是我的心。

我的手从没有一刻这般颤抖过,好奇怪啊,明明日后没人同我争第一了,我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简玉毫无声息地躺在我怀里,溃烂至颈项截止,我终是帮他保全了最后的体面。

我嘶哑着嗓音,「你怎的……这般傻呢?该死的人是我啊!」

简玉是为护我而死的,我拿冰晶花之时,那魑王还在弥留之际,竟在最后向我射来一根毒针,我想是为报我杀它小魑之仇,简玉手上已经没了武器,他只能闪身过来以肉身帮我挡住,而我明明听见那声闷哼,当下却还只觉先逃出来最为要紧,可中了魑毒的人,哪还有什么活路可逃呢?

我嚎啕大哭,像是将这几年的苦楚全都哭了出来,我跪着地上朝简玉磕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3

葬了简玉,我快马赶回营地,主帐里只有师傅在。

他向我伸出手,「东西呢?」

我盯着师傅的眼睛,摇摇头,「秘取之物不可假手他人。」

「小四需亲手交予殿下。」

帐外独孤尘的笑声传了进来。

他自我身后来,边走边道,「王卫啊,看来你不深得人心啊。」

师傅脸色一瞬变得极为难看。

「营里训诫,小四一条也不敢忘。」我替他解了围,只愿回过头来不要太过迁怒于我。

独孤尘温温柔柔的扶我起身,却将师傅晾在一旁。

交了东西,我满身疲惫回到住处,同屋死士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相信我真的回来了。

我的床铺上放着一套崭新衣装,正纳闷间,身后传来她们的声音,「小四,这是刚刚殿下差人送过来的。」

「殿下对你可真好。」似是开玩笑般又多了句嘴。

我向来是没什么情绪的,匆匆点头便将衣服收进了自己的橱柜。

深夜时分,趁着众人熟睡,我轻手轻脚抱着衣裳走出营帐,营地附近有条隐晦小河,那是我一人的洗漱之地。

因着陡峭,所以隐晦。

月光之下,我褪净身上衣物,跳进河流中。

初春的天气依旧寒凉,但只有泡进水里感受体温由冰凉至温热的那一刻,我才会觉得我是属于自己的,我又想起简玉,那个来不及相交便死于魑毒的战友,我还记得我满身鲜血回来告诉师傅简玉死了的时候,他那满眼的不耐及轻蔑。

我知这是所有死士的宿命,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也会是我的宿命。

我带回了简玉的发冠,因我的接踵,再没人会记得他,但我想,我得记得,我也应该记得。

「初春寒凉,你年纪尚小,身子更应当心点才是。」独孤尘的声音从河岸传了过来。

我的思绪瞬时被打乱,慌忙将身子隐进更深的水里。

「殿下……」

「夜半睡不着,想出来透透气,看见一身影鬼鬼祟祟从营地出来,本殿还以为是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往外传消息,未曾想,竟跟着小四看到了这么明净的皎月。」

独孤尘眼神并未落在我身上,他抬头望天,可眼下这境地,我是万万没有心思陪他赏月的。

我出言道,「殿下,可否让属下穿上衣裳。」

独孤尘背过身去,我也背着他坐在岸边匆匆穿衣,系扣间,我鬼使神差回头看他,竟对上独孤尘也不知何时转过来的视线!

这一瞬间,我又羞又恼,急切开口,「殿下!」

我没有发现,我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女儿家的娇俏。

独孤尘笑出了声,这下真的没有再看我了。

窸窣声停,我向独孤尘跪下行礼,他让我起来,四目相对之时,我看见他眉目温柔,如和煦烈阳,他对我说,「小四,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

他又道,「十四了,放在京城,都是要及笄的年纪了。」

「我何时将你带回来的?」

「九岁那年。」

独孤尘顿了顿,「竟已过去五年了。」

「有时不知自己眼光好是不好,好在当初带回来个好苗子,不好在多年如此识人不清。」

有微风拂过,我这才嗅出他身上微淡的酒香味。

我不忍看独孤尘这般愁绪的模样,当即满腔热血跪在地上,「属下此生,绝无二心,誓死效忠……殿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笑着道,「绝无二心,好!好!小四,自今日起,你便跟我回府,往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吧。」

我震惊地看着独孤尘,有些疑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事实证明,我没有听错,第二日我便跟他回了他的独孤王府。

只是身份隐去,我成了一普通丫鬟。

4

独孤尘比我想得闲散,他在宫中没有官职,连王府都是离皇宫最远的一处旧宅,皇子迁宫别住,本应是新建府邸,不承想独孤尘竟被皇帝厌恶到连宅院也随意打发。

我跟着独孤尘闲了一月,接着我接到了他亲自下的指令。

这道指令竟是让我屠了训练营所有死士。

我拿着指令去找独孤尘,他像是早就料到我会过来般,坐在凉亭里抿酒。

「王卫投了二兄,参本殿的折子估计明天就递上去了,你说,本殿要怎么保住他们?」

独孤尘一句话将我堵死,我跪在地上。

会不会……有更好的办法呢?

「这训练营,是殿下这么些年的心血,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独孤尘笑着叹气,「二兄怎不知这是本殿的心血,他便就是要我心软。」

说着,他转头看我,「小四,你说,保他们,还是保本殿?」

「属下,谨遵殿下旨意。」我磕头拜别。

似乎经了简玉,我杀起人来心里再无波澜,那昔日一起练武的人,无论男女,我杀起来毫不手软。

找到王卫时,他坐在主帐中发呆。

看见我来他并不惊讶,我眼里充盈着鄙夷恨意。

是他害了他们,害了训练营所有死士,他要给他们赔命。

「殿下,还是放弃我了吗?」

我冷冷开口,「叛徒走狗,你也配殿下放弃?」

「哈哈哈哈哈……」王卫笑的猖狂,狂的掉下泪来。

「小四,你真是傻得可笑。」

我一刀割了王卫的咽喉,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红艳的血液自颈项喷涌而出,看着这汩汩冒血的伤口,我早已麻木。

「小四,祝你有一日也落得我这般下场……」

我看着已经死透的王卫,伸手用桌上的帕子擦拭匕首,方见帕脚绣着一端正小楷,「秀」。

书桌上还放着未寄出去的信件,我拿起来看,里面尽是对妻儿的思念

……

训练营被我一把火烧了干净,彼时我望着这火,感受着热浪喷洒在我周身的皮肤上,像是想将我也一并吞没般,我想,这烧灼的热气便是他们铺天盖地的恨意吧,不知是否烟雾太大,竟将我呛出泪来。

「对不起,等我死后,在地府里,小四任凭你们打骂。」

我跪着磕头,心也一点一点冰冷起来。

回到王府,回到自己屋子里,我打水沐浴,可我怎么洗都觉得身上黏着能冲破天际的血腥味,我疯狂地呕吐起来。

独孤尘冲了进来,他将我从浴桶里抱出来放在床上用被子裹住,此刻我满心悲怆,早已顾及不上何为男女大防。

「一百零二名死士,三十七名女子,六十五位男子……」我抬起头看着独孤尘,「里面甚至还有七岁稚童,他们比我来时还要年幼。」

「殿下,这到底是一条怎样的路啊?」

独孤尘隔着被子轻拍我的肩膀,倒让我生出些许安心来。

「这是怎样的路?本殿还想问问吾那父皇,究竟给了本殿什么样的路?」

「小四,成大事者,又有谁的衣袍不沾血呢?」

「往后,你便是本殿的刀。」

「本殿自会互你周全。」

三皇子独孤尘私训死士之事依旧没有瞒住,天子震怒,没有不想当将军的士兵,皇子们培植自己的暗卫太过普遍,但独孤尘不行,只因他是独孤尘。

王府被抄前一日,他帮我买通了军营中一小官,暗中将我送了进去,在这里,我换了个新名字。

叫小柿子。

5

军营的日子可比训练营要舒服多了,不过不同的是,在这里,我是要真刀实枪出去打仗的。

来到军营的第三月,我们迎来了第一场战争。

我所在的镖旗队作为援军前往前线支援正腹背受匈奴夹击的边幽城。

队伍赶路十几天终于到达边幽,此时,已城破。

滔天狼烟自城中汹涌入天,到处都是残破的旗帜及士兵尸首。匈奴首领站在城墙之上,占领着原本属于大汉的土地,笑得狂妄。

我军将领陈数怒不可遏。

那匈奴将领猖狂大笑,「无能小儿,才几天工夫就被我等灭了城,告诉你们也无妨,我等入城第一件事便是欺辱大汉的妇女,虐杀大汉的小儿,抢占大汉的财宝,现下边幽已是空城,还给你们又如何。」

匈奴竟是撤兵而去,陈数带着我们火速杀入城中,城内,亦如匈奴人所说。

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那匈奴大部队早已撤离,剩下一些残兵皆被我们歼灭,陈数冷着脸,丝毫没注意到地上有装死的匈奴人偷着举起弓箭。

我本可迅速将其斩杀,但是我没有。

我想起独孤尘将我送进军营时对我说的话,他说,「小四,你要往上爬,等爬得够高了,便回到我身边来。」

那支冷箭直直朝陈数射过去,我掐准时机飞身扑去,那支箭射中了我的心脏,真疼啊,但我知道,这并不致死。

一支箭的功劳,我被陈数提拔上来。

我这时才知道陈数来头不小,他家外祖在朝为文官,是太子的太傅,父亲则是当朝宰相,因年少时与父亲怄了气便自己投军,如今这军功,却没有一丝是靠家中关系拼杀出来的。

我只记我醒来后陈数坐于我床沿。

「军营不留女子,我已同大夫打过招呼,你是女子之事未有旁人知晓。」

「待养好伤,你便自行出路吧。」

我不说话只是流泪,女子的眼泪,有时也是刀。

「属下自幼体格便坚韧异于常人,后遇仙人教我习武,属下是不输那些男儿郎的。」

「将军可知,属下是如何成为孤儿的,便是今日那匈奴人,踏平我城,杀我亲人。属下立誓,定要将那匈奴首领的鲜血,洒进我父母坟墓,以慰亡魂。」

我信口胡诌又字字铿锵,我就不信陈数还能亲自去查验一番,就是查验也无事,我顶替的,本就是一女扮男兵,父母惨死匈奴刀下,孤女武艺不精,只能孤身逃亡,后报名参军,却在参军前一日突发心病,暴毙而亡。

陈数狐疑地盯着我,似要分辨真假,我则坚定的对上他的视线。

「将军,若我没能为你挡剑,我便不会被你发现身份,将军,属下求您!」

我挣扎着要下地跪他,陈数倒也狠心,还真没拦着。

我的心口晕出血花,终是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刻等来了陈数的话,「半月后军中演练,你若夺得第一,本将便将你留下。」

我知陈数这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可若我是真的小柿子或许拿不下这第一,但我,不是。

训练营里我是第一,在这军营中,我亦是。

陈数咬着牙看我站在擂台上同那些被我打趴的弟兄们作揖,似是不爽的模样,怒吼道,「嘚瑟什么,全给我滚下来!」

他瞪我了我一眼,又出声,「你站那儿!」

我不解地看着他,这人是想要反悔吗?殊不知他只是想到自己辛苦操练的兵竟连一届女流都打不过!

陈数亲自站在擂台上,他解下黑色甲胄,朝我勾了勾手,「来。」

底下小兵们激动起来,纷纷围在擂边鼓动着,雀跃着。

陈数年纪不大,留着胡茬,看起来比同龄男儿粗犷些,身形威武,哪怕没了甲胄的衬托,整个人也是顶顶高大的。

我在陈数手里过了几招,脑子转得飞快,我带着伤,硬碰硬刚不过他,可若是论持久,我战了那么多兵士,体力早已殆尽。

我逐渐落了下风,陈数的攻击更为狠厉起来,千钧一发之际,我将自己心口处往陈数手刀上撞,他知我没好全,当下收了手。

这便叫我钻了空子,我一个手刀直砍向陈数颈项。

这一下,胜负已定,我收回停住的手刀,对上陈数的眼睛罕见地笑起来,奸计得逞,甚是开心。

「你这奸人!」

陈数气急败坏,走的时候却连耳根子都是红的。

6

自此我便跟在陈数身侧,大大小小立了不少战功,很快,我凭着军功晋升副将,也是这时,京里传来消息,大汉将要送一位皇子去夏国做质子。

那名质子果然被选定为独孤尘,又或者,这是他金蝉脱壳的唯一方法?

我按捺不住内心的不安,在独孤尘启程夏国的时日,守候在必经之路。

车辇遥遥而来,距离上次见他,竟已过去半年之久。

我静悄悄跟在队伍之后,趁着夜深休整之时,蹿了进去。

空间狭窄,独属于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宫廷常用的名贵熏香,车内并未着蜡,黑漆漆的,只能借着窗柩透进的月光看着眼前朦胧的人。

我跪着磕头,「形势所迫,忘殿下勿怪属下僭越。」

独孤尘似是出宫之前受极了侮辱,他沙哑着嗓音,却依然温和,「怎会怪小四僭越。」

他没有像往常扶我起身,待我实在忍不住抬起头这才发现,独孤尘的双手竟被牢牢桎梏在锁链之中。

长路漫漫,那锁链,已将独孤尘的手腕磨得血肉模糊。

我的眼泪一瞬间便涌了出来。

我颤抖着声音,比被那凶兽生生剜下块肉来还要疼,「他们……怎么敢的?」

独孤尘……是皇子啊!

「他们有何不敢的,受皇命,他们若是不敢,便没命了。」

独孤尘似已习惯,絮叨起来,「小四可还记得与本殿第一次相遇,那时,明是父皇八子冲撞了本殿,可父皇却罚本殿去跪乱葬岗,诸如此事,繁多。」

「殿下……」我哽咽着,心痛不能自已,我恨不得那些屈辱由我代为承受,我实在是不愿我心中这般风光霁月之人,像条畜生般用铁链拴在这。

这一刻,我恨透了那上位者。

也恨透了大汉。

他是我的神明啊!

「殿下,臣不辱使命,现已得军心,并成陈数左膀右臂。」

独孤尘微微笑着,「小四,还不够的……」他眸光凝聚,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我要你取而代之。」

「成这大汉最得民心的女将军。」

我的泪晕开在脸颊上,郑重的朝独孤尘点头。

我想,这条路再苦,我也要为了他走下去。

回到军营,我自领二十军棍,因为私自出营,陈数坐在一旁边喝茶边看着我被打,我扭过头不看他,倒不是同他怄气,而是想起独孤尘的话,便叫我在面对他之时,愧疚不已。

陈数是当得起这声大将军的。

对上,他不卑不亢,对下,他治军严明。

我和陈数的交情愈发深厚了起来,每每战事前,他总会听听我的意见,不仅如此,他还让军中其他副将也来一起听,而往往我还真能料事如神。

何时攻何时躲何时避,我都能说出一番见解来。

陈数和我不一般,我略冒进,喜欢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比如夜半领小队去烧后方粮草,比如生擒了对方头领逼的对方割地后撤。

我在军中威望越来越高,陈数也再没因我是女子而轻看于我。

彼时已是年末,寒冬腊月的气候,境地风雪大的不像话。

明月高高悬挂,乌云遮掩,半隐半现。

我坐于城墙头,看着远方一望无际的平原,陈数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挨着我席地而坐,「营帐中寻不见你,竟是一人来城墙上吹起冷风?」

我朝他笑,一把捞过身侧放着的女儿红,「将军来一口?」

陈数接过酒壶,豪饮一口,「军中禁酒,罢了,今日就为你开一次后门。」

「对月而饮,快活哉。」

我从没有想过那将是我最后一次与陈数对饮,一年的时间,我早已将他视为兄长般的人物,自他知我为女子后,为我换了单人营帐,或多或少地帮护之意,我心里也跟明镜一般,但我始终不敢忘记独孤尘对我的嘱托,我做了我这辈子最为后悔之事。

匈奴再次进犯,来势汹汹,与我军对敌平地。

依旧是边幽屠城那将领,陈数恨的目眦欲裂,但他从不贪功冒进,一时间两军胶着停滞。

我知陈数内心一直因边幽郁郁,但看着他拼杀的背影,我忽然就想,若是让陈数就这般死在这场战役中呢?此时我已得军心,待陈数一死,我再将其他副将一一控住……

犹豫不决之时,陈数一刀斩断一支冲我而来的冷箭,嘴里骂的难听极了,「打不了就给老子死回营帐去!」

我深深看了一眼陈数,骑马飞奔而去,「将军,属下去报那边幽之仇,也为爹娘报仇!属下定屠了那狗贼脑袋!」

陈数在后面疯狂而急切地喊我,「回来!你给老子回来!」

「你他娘的!老子非要革了你的职!」

我知陈数定会追我而来,可已经来不及了,我已与那匈奴将领搏斗起来,那将领一身腱子肉,仿佛一拳便能将我抡飞般。

我身形小巧,盘旋在他周围,陈数也跟了过来,一时间,双方陷入混战,陈数忙着帮我清理身旁齐拥而上的匈奴士兵,一边注意我是否不是那将领的对手。

可对付这样的大块头,我最是对手了。

我暗器戳中了那将领身下的马鼻,马被疼得发狂,背上的人便被狠狠地甩了下来。

我听见周围的匈奴士兵惊慌失措,嘴里喊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不过无非就是「护主!」这类话语。

未等那将领喘上一口气,我眼疾手快一刀插入他的心脏,那首领闷哼了一声便没了响动,我还想割了他的头,但是没时间了,越来越多的匈奴士兵,他们甚至不再和大汉士兵对战,所有人怀着愤懑及恨意朝我杀来,我杀了他们的主,他们便要杀了我。

「无能小儿们,你们的主被我杀了,还不来谢谢爷爷我?」陈数用匈奴语喊了这句话,刚开始我并未听懂,但当我发现那些匈奴人转而朝他猛烈挥刀的时候,我懂了。

我声嘶力竭地喊,「是我杀的,是我杀的,你们的主,是我杀的啊!」

匈奴人……不懂汉语。

我……我只是觉得太慢了,看着陈数背影的那一刻我真的做不到取而代之,我想我可以靠自己,靠自己拼杀出属于自己的军功,拥有自己的官职,我信我可以。

可是看着面前茫茫如海的匈奴士兵,我这才发现我是这般可笑。

匈奴人好战,亦忠勇,主帅惨死,他们亦是死也要报了这滔天之仇。

陈数剑及履及拍了一下我的马屁股,马飞速朝外飞奔,我挥剑喊他,却见他已被围攻下了马,我心痛而惊慌,听见他朝我喊,「小柿子!快走,你快走,你我只能失一人,我不管你效忠于谁,我那些兄弟们跟着你……只求你别让我失望!」

远远的,他朝我掷来一枚物什,沾着血,温热的,竟是他的帅印!

一时之间,我的心像万箭穿心般疼得厉害,他原是都知晓了……

「众将士听令!」我听见自己震耳欲聋地悲喝。

「随我杀!」

……

陈数死了,死在我的怀里,我终究晚了一步。

为何……为何匈奴人的刀剑是那般锋利,竟将他刺了个对穿!我抚着陈数残破的黑色甲胄,我明明看不见他的血液,可为何,我满手都是血呢?

再也没人能陪我军中饮酒,后明目张胆给我开后门。

也没人能听了大夫的指示,亲手为我敷药包扎,我发热之际,熬在我床边足半月之久。

也不会有人知我女子洗浴不便,便将后山的守卫撤去,只因后山有一天然温泉。

在军营的这些时日,我受着陈数日复一日地恩惠。

桩桩件件,这一刻自我脑里逐一显现……

陈数弥留之际对我说,「我父曾教导我,勿妇人之仁……宁可错杀不可不杀,但小柿子……我明知……你异心,却还……是为你软了回心肠。」

我看着他的血从眼鼻里溢出来,那张年轻的面孔逐渐被鲜血淹没。

「你只需答应我……以后,万不可……这般冒进,也别再……为了别人挡箭……就当……是答应我这将死之人了……可好?凭你这份智谋……你也能……有出头之日的……」

「小柿子……你需记得,知自爱……旁人方能……爱你。」

我只感觉我浑身都软了,先是简玉,后是死士营,再是陈数!

这么多条命,要我怎么还,究竟要我怎么还!

7

陈数棺椁由我护送回京,那枚帅印,自此重重压在我的心里。

我跪在大汉皇帝面前,听着他假心假意的叹息垂泪,这黑了心肠的皇帝,你的将军为了你的江山而死,可你丝毫没有感念。

你甚至庆幸,因陈数近些年功名过甚,似有盖主之威,如今他身死沙场,你怕是痛快极了吧。

我强压住想将这狗皇帝杀了的愤怒,不止陈数,还有我!

若不是狗皇帝昏庸,我不至被抛弃,也不至走上这条杀伐之路……

我向皇帝呈出陈数的帅印,誓表忠心,自此,我接任了他的衣钵,皇帝赐名,「永胜将军。」

我抬头看着高位之上那张皱纹斑驳的脸,恶心得想吐。

临至新年,宫里宴会繁多,但留不住我。

皇帝允我休假一月,我先是去了趟东宫,深夜,着暗服,我于砖瓦之上见太子妃沐浴。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般美丽的女子,景绒儿未施粉黛,一张白皙的秀脸上挂着水珠,半身裸于水面之上,肌肤胜雪似婴孩般柔嫩。

我盯了她许久,内心竟升腾起一缕艳羡之感,景绒儿朝我的方向极淡地瞥了一眼,只那一眼,便叫人再也忘不掉。

我悄悄离开东宫,当晚策马回了边境。

这一路上我都在想,原是这样的人儿,方能与独孤尘相配。

军营里一如既往,只是再也没了陈数,我命手下将城墙上的帅旗换成白旗,连挂一月,以慰陈数在天之灵,这一整月,我皆自黄昏后登上城墙,同陈数喝上一杯。

我开始有意培养我的亲信,跟着陈数拼杀上来的那些副将被我有意下放,我明白,我走的是一条不归路,我护不住所有人,我怕他们也会同陈数那般惨死于我眼前,如果那样,我才真的没脸下去见陈数了。

所以他们此时骂我背主忘恩,我认了。

新年过去,匈奴转了势头,大举进犯夏国,自此,边境变得安生多了。

整整一年,我未与独孤尘有过任何联络,我有时也想,他会不会在夏国也被百般羞辱,毕竟被一个国家遗弃了的皇子,人人都想上去踩踏一番。

低贱之人践踏本该身居高位的人,会比任何事都叫他们快活。

临至年关,龚门关将领命人为我快马捎来信件。

寥寥几字,却叫我瞬间涌起热泪,沉寂一年的热血沸腾起来。

信上写,「三皇子,归。」

与此同时,夏国递来消息,宫殿走水,大汉质子独孤尘不知所踪,夏国派使者来大汉要说法,可大汉皇帝哪有什么说法,总不能再送一个质子过去吧。

大汉没有将一个皇子放在眼里,皇帝也没有将独孤尘放在眼里。

独孤尘韬光养晦十余年,今时终是收网。

那天夜里,独孤尘夜访我营帐,彼时我刚洗浴完,披着狐氅于案前习文,蜡烛突然被熄灭,我被拉进一冰冷的怀抱。

独孤尘顶着飞雪而来,我甚至感受到他大氅上扑面而来的冰霜。

我大骇,却被独孤尘牢牢禁锢在怀,我的狐氅掉在地上。

独孤尘的吻落于我额上,他哑着嗓子问我,「小四,你可愿?」

我终是看见了这张令我日日夜夜念而神往的面孔,也看见了那条蜿蜒自他眉间的小疤,我鬼使神差般抚上去,落泪道,「殿下,疼吗?」

独孤尘拧着眉,摇摇头,而我却点点头,应了他的请求。

「属下,愿。」

可独孤尘于我身侧停了动作,他只是拥着我道,「在夏国没睡过一个好觉,现有小四护着,本殿终能好好闭个眼了。」

我将身体靠过去,想让独孤尘更暖和一些,他却假意会错意般捏了捏我腰间软肉,在我耳边吐着热气,「小四若是实在不想睡,便帮帮本殿吧。」

他将我的手拿过去。

起初我还不知是何意,只听独孤尘嗤嗤地笑,明白过来后浑身都开始不自在,往日捂半天都不见暖和的被窝,今日却烧灼起来。

「小四……」我听见独孤尘对我说。

「大业未定,本殿不碰女人,但本殿记得这句你愿,望日后,小四千万勿悔。」

这个夜晚,独孤尘酣睡于我枕边,我分不清独孤尘将我当做什么,是女人,还是臣子,但这些都不重要。

我只愿独孤尘,事从人愿,如愿以偿。

独孤城率军围了都城,大汉大厦倾颓,太子软弱不堪重用,再加上独孤尘这十几余年间不间断往各处重关塞入亲信,我这才知,如我这般的人,竟有如此之多,但只我一人,站的最高,也最得势。

我率三万大军应援独孤尘,一路畅通无阻,边境有陈数当年留下的副将把守,没我的令,他们不敢异动。

皇宫已被攻破,四处都是宫人尸身,我于金銮殿找到狗皇帝及一身黑袍的独孤尘。

那皇帝趴伏在地,目眦欲裂的似要吐出血来。

他实在不敢信,自己竟养了这么一条狼崽子,现下,要剔他的骨,斩他的头,夺他的皇位,他不信,但不得不信。

狗皇帝对天大笑,「独孤尘,你不该恨朕,你该恨你母妃,那个贱女人胆敢在后宫同侍卫私通!至于你,你是不是朕的子还未尝可知呢?」

皇帝噗地吐出一大口血,染在那金黄的衣袍上,我看见独孤尘第一次那般狰狞,他冲上去狠狠掐住老皇帝的脖子,怒喝声响彻整座金銮殿,「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好!那朕就再说一遍,你!是丽妃同侍卫私通生下来的贱种!天生的贱种,朕便是要让天下人都能在你身上踩一脚,朕当初怎么没有掐死你!」

我望着那两张如出一辙的脸,知这不过是皇帝激怒独孤尘的谬言。我看见独孤尘一刀一刀往他的生身父亲心口上扎,那血溅得到处都是,像是泄愤一般。

我孤身扑上去,用身体锢住独孤尘的动作,他在我的怀里逐渐安静下来,那即将入魔的灵魂终被封印起来。

他红着眼眶,整个人同碎掉一般孤寂,「小四,我终于将他杀了,你知道吗?这十几年,我无时无刻不希望他死,可如今他真的死了,我为何一点儿也不快乐呢?」

独孤尘没用自称,也许是他忘了,又也许,他在此刻彻底卸下防备。

我知道的,夙愿达成,可喜乐殆尽。

8

同日,太子自戕于东宫,太子妃本陪同而去,被独孤尘救下。

我于一身银盔面见了我见犹怜的太子妃,她是内宅里娇养的娇花,而我是战场厮杀的女将军,独孤尘握着她的手尽诉思念,那怜惜不舍的神情我从未见他对第二人裸露过,我听见他对她说,「绒儿,做我的后。」

景绒儿只是哭,哭得人心都要碎了,可她终是点头。

那天夜里,我听独孤尘同我讲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大意是高门贵女与不受宠的皇子实在不合,景绒儿的父亲早早将人许给太子,因他从未看上过独孤尘,所以哪怕太子才疏学浅,他也能抛上这一赌注。

他赌输了,却又赢了,赢在独孤尘从未变过的心。

独孤尘似是忘了,忘了那天晚上我对他说的我愿,不过也罢了,君乃天上月,望过叹过,便也过了,我想。

封后大典前夕,景绒儿突然失踪,独孤尘率人四处寻找,最终,我在昔日东宫找到了着一身素衣的景绒儿,她脸上带泪,单薄得不行,见独孤尘带兵而来,景绒儿突然举起匕首放于颈侧威胁道,「别过来,独孤尘!」

独孤尘果然被唬住,厉声喝住正欲上前的士兵,我站在一侧,偷偷藏了一只酒杯于袖中。

景绒儿声泪俱下,「为何!为何要如此,你为何要逼死我的太子哥哥!」

「那朕呢?绒儿,朕算什么?」

事关宫闱秘事,我挥手让人退出东宫,一时间东宫只剩我们三人。

景绒儿的眼神似看一陌生人,「你?呵呵,爹爹说得没错,你便是大汉最恶心的蛆虫,乱臣贼子竟弑父夺位,还妄想染指我?独孤尘,你不配!」

「绒儿,是你说要嫁与我的。」独孤尘不可置信。

那张他日日夜夜思念的面庞,竟这般觉得他脏。

「不过是一句儿时戏言,也就你当真了!」景绒儿喊完这句便想追随太子而去,我早已找好角度,眼疾手快掷出酒杯,那匕首一瞬飞了出去,酒杯碎裂,景绒儿的手腕划出道道血痕。

独孤尘跌跌撞撞地奔过去握住景绒儿的手,似是面对瑰宝般心疼,他站起来,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

「谁许你伤她的!」我听见独孤尘冲我而来的滔天怒火,那眼里,是我再也读不懂的东西。

我跪下来,端端正正的朝独孤尘行君臣之礼,「臣,死罪。」

独孤尘抱着景绒儿大步走出东宫,我望着那双背影,突然好想简玉,也好想陈数,我想问问他们在天上过得怎么样,我怎的,突然就生出了想去陪他们的冲动呢?

我忽然想起二皇子伏诛时,对我笑得癫狂,有点像当初的王卫,我问他是怎么让王卫投靠于他,他答,「王卫这奸人,竟同独孤尘一道耍得我团团转,我本查出独孤尘私下养兵买马,是王卫突然向我传信,称独孤尘训了一死士营,可笑啊,我还就真信了!」

望着二皇子癫狂的模样,我突的了然,原是这样,死士营竟不过是独孤尘故意抛出去的饵,我想起那王卫死前的话,他说,「小四,愿你如我这般下场……惨烈。」

是了,棋子而已,能有谁下场是好的?

在这之前,我曾听独孤尘同下面人半开玩笑地说,「于男子而言,权势便是软肋,于女子,唯有一情字。」

原是这样,是这样啊。这么多年,我以为我是仰慕,是敬畏,是尊重,却不料,竟让独孤尘做了我的软肋啊……

景绒儿是独孤尘的软肋,他便为她颠了这王朝,只愿她为他的后。

独孤尘亦是我的软肋,所以我便为他汲汲营营数年,助他登位,夙愿达成。

可我,又是谁的软肋?

漫漫天光之下,我竟从心里生出丝丝寒意,喉头一片涌动,我终是克制不住,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思绪恍然之际,我看见先前停在门外那些宫人朝我涌进来,只是一片暗红,我未见到那抹明黄色。

我想:「简玉,小四来陪你看孔明灯了,陈数,小柿子将兄弟们护得很好……你勿怪我。」

——全文完

赞(0)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 » 有没有超虐的虐文?

评论 抢沙发

  • 昵称 (必填)
  • 邮箱 (必填)
  • 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