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因为这一受伤,我和萧浔日日接触,关系愈发亲近。
皇上派来的太监被他赶走以后,皇上对于萧浔的恶劣行径进行了严肃的批判,搞得整个朝堂鸡飞狗跳,但萧浔依然我行我素,除了整日照料我之外,对外界的猜测和流言不理不睬。
最后皇上也拿他没辙,据说气得摔碎了三个白玉碗。
随着我的伤逐渐痊愈,我已经慢慢能下床走动。
这一日,萧浔正扶着我站在院子里,拿远处的劲竹和绿松作敌人,对我进行实战演练。
「看到没,如果那棵最高的树敌人最多,我方是不能硬碰硬的,要从旁边的小灌木丛绕道……」
萧浔正低声讲着,院子里突然闪出一道黑影,对萧浔拱手道:「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萧浔声音一顿,看向俞彻,「说。」
「您之前让属下彻查府中侍卫,属下全部暗中盘查后,无任何奇怪之人和纰漏之处。」
萧浔拧眉,「竟然没有?」
俞彻面色平静,「属下没有查到。」
我也甚感奇怪,「难道猜错了?」
萧浔垂眸想了一会,摇头道:「罢了,我再想想吧,你不用查了。」
「是。」俞彻又道,「王爷,和亲护卫队已经平安回到了吐蕃。」
萧浔淡淡点了下头,「知道了。」
俞彻说完了事情,正要离开时,萧浔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把他叫住,「我之前让你查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
俞彻敛眉道:「暂时没查到太多。」
萧浔淡道:「尽快。」
「是。」
俞彻退下。
等俞彻走远后,我看着身旁一脸思索的萧浔,试探性道:「萧浔,当着我的面与属下说这些,你这是把我当自己人了?」
萧浔对我挑眉一笑,「王妃本来就是自己人。」
我朝他欠了下身,「多谢王爷信任。」
那包粉末,终于有用处了。
萧浔把我扶进卧房,让我躺着休息,自己去书房处理堆积的事务。
他走远后,我跟下人说要独自透透气,不让人跟着。
走着走着,我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进了屋,我慢慢翻找出和亲侍卫首领给我的粉末。
泡在水里,无色无味的剧毒。
这阵子我会想法子报答萧浔,然后就真的要开始我的复仇了。
我盯着这白色小包装沉默良久,最终把它塞进了怀里,没有任何人知道。
傍晚,萧浔忙完了公务后,来卧房看我。
我见他像往常一般坐在床边,拿着兵书懒洋洋地看,便开口道:「萧浔,我的伤快好了,这还是多亏了你。当初救我的是你,如今照顾我的也是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所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萧浔沉默了片刻,忽悠凑近,挑起我的下巴,眼眸闪过一抹轻佻,「如果……我想要你呢。」
他的眼角向上斜挑,本就慵懒的姿态也因此染上了几分勾引,说出口的话缠绵而缱绻。
被他深情的目光盯着,我的心慌张地一阵乱跳。
「刚刚开玩笑的。」萧浔笑着松开我的下巴,手掌心覆上我的侧脸,留恋了一下方才拿开,「真想报答我做的这一切,你就……」
他目光落在我的眼睛上,然后视线往下扫,扫过鼻子,最终在我的嘴唇上停住。
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贴上来碰了一下,迅速移开,笑道:「好了,你什么都不欠我了。」
我耳朵开始发烫,愣了许久,却见萧浔神色没什么不自在,心道,这难道是我在自作多情?
「王爷。」俞彻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递给了萧浔一封信,「除了细作一事,您之前让属下查的事情,都在这里了。」
萧浔接过信拆开,看着看着,眼眸变冷。看到最后,他猛地合上信,整个人都散发着冷冽的寒气。
空气似乎凝固了。
许久后,他对俞彻招招手道:「你出去吧。」
「是。」
俞彻一走,室内就剩我们俩了。我犹豫了下,拍了拍他的手背,「萧浔,没事吧?」
他掀起眼皮看向我:「我是没事。」
我没回过来神,「什么意思?」
萧浔默了一瞬,「宋意欢,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堂堂武宣将军的女儿,哪个人贩子敢掳走你?」
我怔住,喃喃道:「被掳走是个纯粹的意外啊。」
萧浔微讽地勾了下唇,「你一直都挺聪明的,怎么突然又那么天真了?」
我只感觉这瞬间有什么东西在我脑海里轰然崩塌,「你什么意思?」
萧浔看了我很久,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带着无法言喻的复杂。
「没什么。」
10
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我还在失神。
萧浔说的话,让我不得不深想。
如果我没有逃出人贩子手里,那么我接下来的结局是……被杀掉,或者流落到其他小国被当女奴使唤,或者干脆死在路上。
反正不管是哪一个结局,对方肯定都不会让我好过。
但我从小到大都很聪明,做人留三分余地,绝不会把人得罪到死。
所以,那个人看似是对我下手,实则可能与我父亲有恩怨,迁怒到了我身上。
既然这些是萧浔告诉我的,那就说明我被掳走不是他做的。
也就是说……除了他,至少还有一个人,与我父亲是敌非友。
我眼前慢慢聚焦,看到萧浔还在看着我,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萧浔默了一会,道:「关于你的事,我很多年前就查到过一些。但我刚刚跟你说的,是你跟我说被人贩子掳走后,我才开始着手调查,俞彻才刚查到的。」
我有点不敢相信,「我身上还不止这一件事?」
萧浔看着我没说话,显然是默认。
我把头扭过来,垂下眸,盯着身上的锦被,手却一点点握紧。
萧浔叹了口气,「到底要不要我都告诉你,今晚你好好想清楚吧。」说罢,他起身欲要离开。
我下意识叫住他,「你不陪着我了?」
萧浔一顿,勾唇道:「我去你隔壁睡,你若有事就叫我。」
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脸颊有点热,「好。」
他离开后,我才发现自己脑子里一团纷乱。
好像自从我回京后,很多事情的发展就慢慢出乎我的预料。
彻夜难眠。
第二天清早,我看到伤口已经在慢慢结痂后,穿好衣裳摸索着下了床。
萧浔敲了敲门走进来,见我正往外走,眉头微蹙,「去做什么?」
我下定了决心,「有些事情我需要亲自查清楚。」
萧浔淡道:「想问我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告诉你。」
他杀了我父亲,我暂时不能把疑惑都说给他。
我摇摇头,「我要回家见见祖母。」
我父亲显然有着我不知道的秘密,祖母或许也有事瞒着我,我要亲自查清楚。
萧浔轻声道:「我陪着你。」
我抿了下唇,没有阻止。他陪在我身边,我好像会安心很多。
府门口,小厮驾来一辆马车等候。
萧浔一只手扶紧我的腰,另一只手穿过我的膝盖,微一用力,把我抱进马车里。紧接着他自己也坐了上来,吩咐道:「去武宣将军府,就说摄政王去拜访宋老夫人。」
「是。」
「驾车稳一点,王妃身上有伤。」
「是。」
小厮驾着车慢悠悠地驶去。
路边的人看到这是摄政王的马车,都开始低声议论。比如萧浔身体健全,比如萧浔容貌丰神俊朗……不过他们说得最多的,是我和亲嫁了个好夫婿。
我满脑子都是心事,时不时撩一下帘子,魂不守舍。
萧浔偏头,「意欢。」
我扭头,「嗯?」
他犹豫了下,「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与吐蕃的公主长得有点像?」
我张了张嘴,把喉咙口的一句「这也是个意外」硬生生吞了回去。
萧浔既然提出来,那就说明这非意外。
我有点迷茫道:「可我与我父亲长得像,小时候我父亲特别疼我,视我为掌上明珠,我肯定是亲生的……」
萧浔突然往我旁边坐了坐,我一怔,就见他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把我圈在臂弯里,「别担心,我一直都在。」
我有点心慌,没有细想便道:「萧浔,对我这么好,你该不会喜欢我吧?」
萧浔摸我头发的动作一顿,云淡风轻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喜欢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好像没发现我的不自在一般,自顾自道:「其实在你小时候我拜访过你父亲几次,当时遥遥见了你几面……」
小厮停下马车,「将军府到了。」
萧浔没再说下去,他抱着我走下马车,进了府,直到祖母院子门口才把我放下,「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我进了院子,看到坐在正厅的祖母。
她脸上绽开笑容,把我拉到身边坐下,小声道:「摄政王陪你来的?」
我点头,「他知道了我的身份。」
祖母摸着我的手,感慨道:「他对你很上心,你好好珍惜他。」
我心乱地应了下来。
跟祖母拉了会家常,我试探性道:「祖母,我怎么没听你们说过我母亲的事?」
祖母一愣,目光闪烁,「她是个美人,只可惜难产而死,你对她无甚印象也正常。」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状无无事地哦了声。
气氛突然间有点沉寂。
我沉默了会,突然直言道:「祖母,你知道我父亲是被摄政王杀的吗?」
祖母身子一顿,猛地盯向我,厉声道:「意儿,慎言!」
我不死心道:「我被掳走是有人故意的!」
祖母闭上眼睛,喃喃道:「原来如此。」
她说的这句话我听不懂。
我凑近她,小声问:「我父亲,真的是被摄政王杀的吗?」
祖母沉默良久,手指微微往天上抬了一下,沉声道:「意儿,这不是你能问的事情。」
我的心剧烈地一缩,祖母知道真相!
我缠了祖母许久,她都不肯再说话。最后我陪她聊了会,心如乱麻地告辞。
院子门口,萧浔还在耐心等着我。
我感到莫名的踌躇。这样姿容绝艳的人,真的会杀掉社稷忠将吗?
萧浔见我出来,把我抱起来往外走。我枕在他胸膛上,闷闷道:「萧浔,祖母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
「我……」我张了张口,又把嘴闭上了。
坐马车回府后,萧浔刚把我放在他床上,我就心烦意乱道:「萧浔,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沉默了一瞬,道:「好,那我待会再过来。」
我看着他离去后,从床上起身,走到桌边坐下,看着桌上不知何时放置的水,混沌地掏出怀里的白色小粉包,有点想扔掉这个毒药。
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我心头猛地一跳,指尖一抖,白色的粉末纷纷落在杯中的水里,不过几息间就溶化开来。
同时,萧浔敲了敲门,然后把门给推开了。
我在瞬间把粉末的白色包装纸握进手心里,淡定看向他:「怎么了?」
无事,无事……待会等他走了,我把这水倒掉就好。
「怎么坐在这里?」萧浔蹙了下眉,双手穿过我的腰两侧,把我抱到床上,「刚才去了将军府,我怕你伤口的痂没结好。」
屋外天气寒冷,所以室内烧着地热,暖融融的,让人身体发烫。
萧浔勾开我的衣裳,垂眸看了一眼,把衣裳给系上,「伤口差不多好了。」
我心思都在桌上的毒水上,心不在焉地点头。
「意欢。」
「怎么了?」我垂下手,把手心的白色空包装纸悄无声息地丢进绣鞋里。
他盯着我的脸,眸光深沉:「意欢。」
「嗯?」
「意欢。」
「嗯。」
「意欢……」萧浔忽然凑近我,在距我的脸只有一寸时停下,「我们什么时候……圆房?」
我大脑一蒙,慌忙错开他的视线,「圆房?」
「你现在可以考虑一下。」萧浔说着,视线触及桌上的水,毫无察觉地伸手拿茶杯,缓缓端到唇边。
我心头一紧,张口便道:「萧浔!你做什么?」
萧浔手一顿,悠悠道:「润润嗓。」话毕,他拿着水杯往唇边递近。
见他的嘴唇马上就要沾到杯沿,我来不及思考便伸出手,下意识地把他手里的水杯拍开,「别喝!」
水杯划出一道弧线,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粉碎开来。
晶莹的水滴流淌出来,刺得人眼睛疼。
萧浔诧异地看了看地上的碎杯子,目光一顿,猛然盯向我,不可思议的眼眸里慢慢泛起冷意,「这水,有毒?」
整个房间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
我喉咙一滞,「你听我解释……」
「宋意欢。」他站起身来俯视我,压抑着怒火和失望道,「明知你有目的,我还是因为疼惜你,所以把你留在了我身边。可今日,我才真的明白,原来你嫁过来是冲着我的命!」
我着急地去拉他的手,「萧浔,我这么做完全是因为……」
他冷道:「你不要把我当傻子!」
我哑口无言。
萧浔沉默地看了我一会,突然猛一拂袖,转身往门口走。
「萧浔!」我匆匆起身,来不及穿鞋子就去拽他的衣角。
萧浔用力甩了下衣袖,加大步伐走出房间,嘭的一声关上了门。那道鎏金滚边的玄色背影,孤冷又决绝。
我盯着紧闭的房门,感觉力气在瞬间被全部抽离,无力地跌坐在地板上。
其实,我已经觉得,杀害我父亲的人不是他了。
见萧浔这么震惊愤怒,我心里好像突然空了一块。
11
萧浔开始日日歇在书房。
因为我睡着他的床,他便再也不踏进这里一步。
我连着一个月,每天都去书房找他一次,都被拒之门外。我请他用膳,他不理我。我给他送水果送粥,他不理我。我就算是去说伤口复发了,他都只派医女过来,依然不开书房的门。
第二个月,我决定坦白,深吸口气,我再次走到书房前,敲门。
萧浔不吭声。
我又敲了敲门,「萧浔,我是来找你坦白的。」
过了会,萧浔终于出声了,「你走吧。」
我不甘心道:「不要,我要亲自告诉你。」
萧浔不理我了。
再次深吸口气,我轻声道:「萧浔,我看到你杀了我的父亲。」
书房突然安静了片刻。过了大概一炷香后,书房的门被打开,萧浔站在门后,面无表情道:「进来说。」
我松了口气,跟着他走进去,到书桌旁停住脚步。
「萧浔,我之所以千方百计接近你,想要取得你的信任,甚至想杀了你,是因为小时候,我偷看到只有你握着剑,站在我父亲的尸体旁,剑还滴着血。」
一口气说完这些,我心里压着的石头反而放了下来,声音不自觉地就染上一丝不安,「萧浔,你到底有没有杀了他?」
书房很安静。萧浔看着我不说话。
他的黑眸泛着沉沉浮浮的光,刀削一样的侧脸被窗外末冬早春的霞光投上一片暗影,细细碎碎地闪烁着。
我心头突然开始泛酸,持续一个月的被冷落,终于在这时候化成了几分委屈,慢慢地涌到我眼眶里。
我有点哽咽,垂着眸,伸出手指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低低道:「萧浔……」
萧浔突然上前一步,一只手紧紧扣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挑起我的下巴,嘴唇贴了过来。
像是狂风暴雨般,齿咬厮磨,暴躁又带着疼宠。
他终于松开我,见我愣着,他叹了口气:「小时候见你,就觉得你肯定不是会乖乖听话的丫头。现在看来,你何止是不乖,简直敢在人身上拔毛。」
我咬了下唇,轻哼:「我哪有?」
萧浔把我放开,给我拉了张椅子让我坐,然后倒了杯茶水,「坐。关于你父亲的事情的始末,我全都告诉你。」
我看着他俊挺的侧脸,轻声道:「好。你说,我听着。」
萧浔开口:「在说真相之前,我先给你说一件别的事。」
「什么事?」
「吐蕃前阵子有点蠢蠢欲动。」萧浔认真地看着我,「意欢,玛沙尔可能会过来,你……做好准备。」
我一怔,点头,「知道了。」
萧浔指腹摩挲着瓷杯盏,开口道:「你父亲不是我杀的。」
我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道:「其实真相挺简单的,而且你已经有怀疑了,不是吗?」
我想起之前问祖母时,祖母那个往天上抬了抬的手指。于是我问出了口:「是皇上杀的,对吗?」
萧浔唇角微勾了一下,「是的。掳走你的人就是皇上派去的。」
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此刻轰隆地一响。
「其实皇上命我去杀掉武宣将军时,我是没有想到的。」萧浔目光慢慢变得悠远,好像穿过了我看向了从前的记忆,「但是那时的我确实是个得力的工具,无父无母,孤苦无依,却又武功卓绝,实在是替他杀人的好剑。」
我又喝了口茶,「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了。」萧浔的眼神慢慢变得讥讽,「我没打算杀他。放过他的话,皇上饶不了我,杀了他,我又不愿意,所以我的本意是砍你父亲一剑,然后把他放走的。但是皇上那个狗东西,我就没见过比他更没脸没皮的人。」
我平静道:「所以,他还是派杀手来了,是吗?」
「是的。我砍了你父亲一剑,你父亲谢了我一声,然后打算走时,皇上派了江湖上的杀手来围剿我们。」
萧浔猛地攥紧茶杯,几滴碧色的茶水被晃了出来,「我……重伤之下,把所有杀手都杀了个干净,但没能救出你的父亲。」
我垂下眸,心里五味杂陈。
「你父亲即将咽气的时候,给我了一个东西,让我善用它。」萧浔起身走向一个上锁的抽屉,打开,拿出来那个梧桐令,放在书桌上,然后看向我,「意欢,你猜猜,你父亲最后说了什么?」
我抬眸,等着他回答。
「他说,摄政王,为我复仇。」萧浔道,「然后他就咽气了。」
我直觉这个梧桐令不简单,如今看来,我那个凤凰令也不简单。
愣了半晌,我喃喃道:「那你怎么知道,我这里也有一个?」
萧浔轻笑了下,「把你那个令牌拿过来。」
我起身离开,走回自己的院子,拿出藏好的凤凰玉佩,然后回到萧浔院子的书房,递给他。
萧浔把凤凰令拿在手里观摩了一下,另一只手拿起梧桐令,然后一上一下贴起来,啪的一声,扣在了一起。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手里合二为一的新令牌,哑口无言。
萧浔又轻笑了一声,摩挲着新令牌,「远古的一些趣味杂谈里,有一则说法是,凤凰栖梧桐。所以,你那里有一个凤凰模样的令牌,这一点我也是猜的。」
「那你猜对了。」我有点挫败,「没想到上次你竟然只是试探我,我还被你试探出来了。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证明身份的玉佩。」
「分开来看,它们确实只是普通的小物件。」
我看着那个令牌,心里开始扑通扑通地跳:「那这令牌能做什么?」
萧浔深深地看着我,半晌没说话。
我等了一会没等到回答,疑惑地看向他,对上他意味深长的视线。
他看了我好久好久,直到我被看得不自在了,他才轻轻地开口,「令牌最大的用处,当然是指挥兵马了啊,意欢。」
12
合二为一的号军令我留在了萧浔那里。因为我已经隐约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最后离开书房前,我问萧浔,皇上为什么要杀了我父亲?萧浔却说,这件事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太好,我也就没坚持继续问。
其实我已经猜到,真相应该和我那个记忆模糊的母亲有关。
书房谈话一事后,我解开了心结,便大大咧咧继续睡在萧浔的床上。
只不过他不再睡在隔壁或者书房了,他每晚都睡在我旁边,而且就像变了个人一般,上一秒还正经得不行,下一秒就问我想不想圆房。
不过这样的生活没持续几天,就有一个消息如惊雷般把整个大周炸响。
吐蕃派人过来了,已经抵达京城,皇上要众臣和皇亲贵胄进宫,设宴为吐蕃使者接风洗尘。
清早我接到这个消息时,内心很平静。上次萧浔告诉我之后,我就已经做好了面对的准备。
我洗漱后,穿了摄政王妃的正装,与萧浔一同进宫见皇上。
皇上坐在龙椅上,神态莫名,「摄政王一听吐蕃来访,进宫倒是颇早。」
萧浔淡道:「迎接贵客自然要态度好点。」
皇上面色难看下来,扯扯唇角,「有什么事等吐蕃使者来了再说吧。」
我悄悄抬眸,看到皇上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
萧浔和我在大殿首排的一个桌几落座。半个时辰后,太监尖声道:「欢迎吐蕃使者来访——」同时,大殿门口逆着光浩浩荡荡地走进来几个人。
身为吐蕃的和亲公主,我感觉有必要迎一迎,遂起身走到殿中央,还未开口,就听对面为首的那个身影怒斥道:「身为大周武宣将军的女儿,却化身本公主的婢女潜伏三年,最后花言巧语代本公主和亲,摄政王妃,你好大的胆子!」
逆光中,那个人影缓缓走出来,露出一张精致明艳的脸来。她穿着大红色的裙子,几乎夺去了所有臣子的目光。
吐蕃公主玛沙尔。
我心头一紧,身份还是暴露了。
整个大殿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下一秒,议论声此起彼伏。
我下意识地先看向了皇上。
他眸中闪过一抹快感,随即面色一沉,整张脸乌云密布,恶狠狠地看向我,大怒道:「枉朕如此信任武宣将军!宋意欢,你身为大周英雄的女儿,跑到了吐蕃不说,竟敢瞒天过海嫁到朕眼皮子底下,你究竟有何用心?」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我深吸口气,「皇上,此事疑点颇多,且处处充满蹊跷。首先……」
「皇上。」萧浔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先是冷漠地看了一眼玛沙尔,然后站到我身前挡了挡,对皇帝不急不缓道,「她是本王的正妃,将来也会是摄政王府唯一的女主人,还请皇上措辞客气点,否则……」
萧浔眉眼蓦地一冷,突然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冷光熠熠,让人胆战心惊。
进宫能佩剑,这是老摄政王当初用功勋换来的世袭的殊荣。
「否则,皇上不要怪本王失手,让谁见了血。」
皇上面色陡然一变,狠狠拍了下龙椅扶手,勃然大怒:「摄政王,你这是想造反吗?!」
萧浔嗤笑一声,依然牢牢地握着剑,扭头悠悠看向玛沙尔,「扭曲事实,混淆视听,可不是堂堂公主应该有的作为。」
玛沙尔脸色也难看下来,她看了眼萧浔的剑,忍住了脾气没吭声。
萧浔又淡淡看向皇帝,「皇上还有话想说?」
整个大殿寂静一片。
众臣已经从这惊人的事实中反应过来,大抵是想到了这火没烧到自己身上,所以嗑瓜子的嗑瓜子,完全看热闹的模样。
「你!」皇帝气得脸色发青,额头青筋一突一突地跳,他憋了半天后,哆嗦着指向大殿的门,吼道,「滚!」
萧浔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皇上用膳愉快。」
身后传来皇帝的怒吼声:「大逆不道的东西!给朕滚!你们,你们……都给朕滚!」
我已经被萧浔牵着走出了殿门,就听到身后传来桌几杯盏哐当噼啪的落地声。没人敢留在这里了,众臣都开始往外跑。
萧浔紧抿着唇拉着我,脚步很缓,手却攥得有点紧。
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叫住我:「宋意欢,你站住!」
我脚步一顿,扭头,看到玛沙尔甩掉侍卫匆匆跑来,站在我身后,眼神像是能喷出火。
萧浔拉了拉我,「意欢,走了。」
我彻底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萧浔,是祸躲不过。我去听听她想说什么。」
萧浔黑沉的眸看了我一会,最终妥协道:「不许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我转身走到玛沙尔面前,淡道:「大殿门口人来人往的,也不太方便,公主有话快说吧。」
玛沙尔讥笑一声,「小宋啊小宋,隐姓埋名做我的婢女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这么高傲?」
「若公主只想说这些有的没的,那恕本王妃不奉陪了。」我转身欲走。
「宋意欢!」玛沙尔狠狠把我叫住,看我转过身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居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蹙眉,「你笑什么?」
她笑了一会才不紧不慢道:「宋意欢啊宋意欢,要不是你们皇帝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这样的杂种,还能虏获堂堂摄政王的心!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你过来,应该把你折磨死在吐蕃!」
我被她的话说得微愣,「杂种?」
玛沙尔挑了下眉,「还不知道呢?啧,真可怜啊,长那么大,连自己的娘都不认识。说起来,你我还是有血缘关系的,要不然,你怎能跟我有五六分像,还能装成我的模样不被识破?哎呀呀,我早该想到的。」
她说得阴阳怪气,让我内心有种莫名的预感。
我想,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印象的那个母亲,是谁了。
「公主还是管好自己吧,风凉话说多了,小心闪了舌头。」
我走到萧浔身旁,挽住他的胳膊,无视掉周围大臣看戏的眼神,一路平静地走出皇宫。
回去的路上,我沉默无言。
到了王府,我把萧浔拉到书房,看着他道:「我母亲是吐蕃王失踪已久的胞妹,是那个据说难得一见的天仙美人,是吗?」
萧浔不闪不避,「是。」
果然。
「我早该猜到的……」我苦笑一声,「我父亲那么忠心,却被皇上狠心弄死,是因为她吗?」
萧浔点了下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都这个时候了,全都告诉我吧。」
萧浔看了我很久,眼里划过不忍,小心地措辞片刻,问道:「意欢,你知道你父亲错在哪里吗?」
我摇头,「他对大周忠心耿耿,怎会有错?」
萧浔叹了口气,「可错就错在,他太忠心了。」
「一个陪伴自己征战多年的好兄弟,一个让自己不能生出丝毫怀疑的忠将,却因为英雄难过美人关,而擅自娶了敌国之王的亲妹妹,你说,这对于皇上来讲,相当于什么呢?」
「相当于……」萧浔的话顿住,没再说下去。
我心里却一下子明悟。
这对一个多疑的帝王来说,相当于——背叛啊!
我怔怔地蹲下来,有点难以接受,又非常能理解。
萧浔走过来,把我从地上拉起,「接下来,大周该动荡了,你准备好了吗?」
我眨了眨眼,把眼泪逼回去,微微勾唇笑道:「准备好了。」
次日,整个朝堂如炸了鞭炮般开始讨伐我。
我的身份被扒得干干净净,大周接受不了武宣将军娶了吐蕃王的胞妹,而我的存在,则意味着一颗祸国炸弹,随时可能爆开。
讨伐声一浪盖过一浪。
在有心人的煽风点火下,不断有百姓要求皇帝处死我。再加上萧浔毁容残疾作假,欺瞒皇上在先,整个摄政王府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我找到了日日夜夜在书房研究地图的萧浔,「王爷,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他揉了揉太阳穴,唇角似勾非勾,看向我的眼眸潋滟着微光,「王妃认为呢?」
我轻声开口:「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倒是揭竿而起的好时候。」
「皇帝信任敌国的公主,为其佞言所惑,陷害忠良,置社稷于水深火热而不顾。王妃,既然昏君如此,那我们就索性……」
说到此处,萧浔缓缓露出一个慵懒的笑来。
「清君侧。」
13
(一)
为了不被皇帝发现,萧浔长期积累的兵力主要分布在各城池和边疆地带。
留下一部分兵马藏在京城作为内应,当天晚上,我就拿着那个合二为一的号军令,和萧浔连夜离开京城。
父亲当时准备了一分为二的令牌,还藏起了兵马,大抵也是想到未来某天皇帝会翻脸无情,所以提前准备好了底牌。
萧浔只带了俞彻去西部,因为那里和吐蕃接壤,更为危险一些。
我去往北方,因为北方是我父亲当年的主战场。所以我猜测,留给我的兵马应该被他藏在了那里。
前一段路我们可以一起走,不过最终还是到了要分开的地方。
他往西,我往北。
停在分别的地方,萧浔要我跟他去西部,「意欢,你一个人留在北边,虽然危险不大,但我怕你会出意外。」
「无碍。」我摇摇头,「我也不是从小被困在后宅的菟丝子。」
父亲从小就让我文武皆涉猎,后来流落到吐蕃,更是学会了一身隐藏的好本事。嫁来摄政王府,我也是日日夜夜地跟萧浔学武功和排兵布阵,是可以坐镇一方战场的。
萧浔黑沉沉的眼眸盯着我,不吭声。
我笑了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我们都要凯旋啊。」留下这句话,我翻身上马。
萧浔愣了愣,也骑上一匹马,朝我微笑,「好啊。」
与他对视一眼,我扭过头去,扬鞭启程。
前方,江河百里。
身后,黄沙漫天。
我走出几步,勒马停下,微微回了下头。
几米之外的那个玄衣锦纹的背影,正披坚执锐,驾马前行,衣袍猎猎,墨发飞扬。
那是……我的心上人。
仿佛心有感应般,他突然回过头来,视线与我对上,眸中浮起笑意。
我轻声道:「萧浔,我其实不愿看到曾被我父亲庇佑的百姓,再次流亡于战火。」
他启唇说了句话。
我眨眨眼,转过头来,再次扬起马鞭。
奔赴横尸万里路。
奔赴金戈与铁马。
(二)
大周和我们,正式宣战。
萧浔蛰伏多年,兵力真不是虚的。
我防守着北部,尽可能地从北边为他拦住皇上的追兵,萧浔在西边放开了手脚,打法大开四方又不缺稳重,竟让多年养尊处优的大周战士接连溃败,一路打到了接近中部的益州。
我站在城楼上,穿过荒芜的草原,看向了西方。
这土地,也曾流淌过我父亲的血液。而我的夫君,此时正在与负了他的大周帝王征战。
吹了会风,我下了城楼,正要往回走,就见一个副将匆匆而来,「不好了!前方传来消息,整个吐蕃倾十万兵马,大军压境!」
「什么?!」我心头一紧,「不好,萧浔还在中西部地区。」
「还有!」副将气喘吁吁,「皇帝也派了十万兵马,正前往西部,即将到达摄政王在的地方。」
我心头又是一跳。太糟糕了,双面夹击。
「打不过萧浔,借敌国的兵马,他就不怕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去往主帐,「请所有在营地的将军过来。」
坐在主帐里,我问道:「诸位认为,我们是否应该立刻去支援?」
何副将左右看了看,站出来道:「不妥。」
林校尉也站了出来,「现在赶过去太冒失了,我们应当静观其变。」
我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冷静。
是的,我太着急了。
「那再等等看吧,情况一有不对,我们就拔营过去。」
我相信萧浔。
五日后,有消息传来说,吐蕃大军和大周军队已经到达益州,萧浔面临夹击。
十日后,他仍无消息传来。
二十日后,我各方打探,只有萧家的军队节节溃败的只言片语,而萧浔作为主将,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讯。
三十日后,我坐不住了。
正要召开紧急会议,突然有个递消息的小兵匆匆来报,「营地大门口有个男子,自称俞彻,说要见您,要不要放他进来?」
「俞彻?」我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抬脚就往营地门口走,「我亲自去见他。」
急匆匆来到门口,我看到俞彻焦急地站在那,看到我后,双目微亮,行礼道:「王妃,属下总算是找到您了。」
我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快告诉我萧浔的情况。」
俞彻双眸一闪,错开视线没吭声。
我心里一块石头沉沉地往下落,「说!」
他低垂着头,「我们对外界隐瞒了消息,王爷……危在旦夕,前线无人坐镇。」
我感觉眼前昏黑了一下,「你说什么?!」
萧浔的情况竟然如此不妙?
「属下也是毫无办法,王妃……」俞彻为难道,「我们需要一个懂行军打仗的人稳定军心,为王爷拖延时间……」
我握了下拳头,看着他道:「我去。」
「可是,这里……」
「无碍,皇上暂时顾不到这里,我吩咐何副将暂代主将,命他们拔营去往益州,我和你快马加鞭,先行一步。」
我找到何副将,吩咐完事情后,跟着俞彻一人一匹马赶往益州。
一路不断换马疾行,我终于随俞彻赶到了益州地界。
整个益州附近几乎没有人影,前方大平原上感觉有大量军队在那,气氛肃穆。
我看向俞彻,「他在哪?」
俞彻眼眸低垂,往城墙上走,「王妃随属下来。」
跟着俞彻,我走到城墙上。这里视野开阔,前方的情况一览无余:
巨大的平原上,一望无际的吐蕃士兵排好行军队伍,密密麻麻地站在下面,身穿盔甲,数量约莫十万,望不到边际。
吐蕃士兵的旁边,整齐地排列着大周皇室的军队,仍然一眼望不到头,数量约莫也是十万。
一共二十万敌军。
天色苍茫,地上的敌人气势恢宏,与大地连成一片,看起来孤渺悲壮。
我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转头对身后的俞彻道:「为什么他们会一起站在这?」
俞彻双眸微闪,厉声道:「拿下她!」
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身旁就突然冒出来两个士兵,联合起来扣押住我。
「放开我!」我拼命挣扎起来,「俞彻,你什么意思?」
俞彻眸中划过歉疚,错开视线:「王妃还不明白吗?」
恍然间,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
「原来你就是王府的奸细,难怪萧浔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我咬牙道。
士兵力气奇大,把我用绳索捆住,任我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王妃,对不起。」俞彻朝我深深鞠了一躬,扬了扬手道,「把她带下去!」
士兵粗鲁地把我往前推,等我踉踉跄跄下了城楼,他们把我带到了二十万敌军的最前方。
我狠狠瞪向身后吐蕃和大周皇室的两位主将,「你们要做什么?」
吐蕃主将讽刺地勾了下唇,「天下谁人不知,萧家兵马的战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我们也很害怕啊。不过摄政王即将赶到这里,与我们正面对战,你说,等他看见了你,他会怎么做?」
「你们……卑鄙!」我瞪得眼眶发酸,内心后悔至极。
要是真如他所说,那我会带给萧浔多大的麻烦啊!
大周皇室的主将冷哼:「卑鄙?有用就行,管他卑不卑鄙。」
太无耻了!
我再次挣扎起来,绳索却捆得严实,最后我不得不认命,我确实因为一时的情急,成了敌军的俘虏。
一炷香后,远方传来阵阵行军马蹄声。
我抬眸看去。
最前方的男子,身披铠甲,手握长剑,骑着骏马赶来。他身后的骑兵神色肃穆,军纪严明,乌泱泱地绵延万里,震得脚下大地微微颤动,尘土喧嚣,令天地失色。
我怔怔然地看着萧浔。
还是熟悉的五官,只是狼狈了些许,让我眼眶有点发酸。
他带着大军在对面站定,阴沉着脸道:「耍阴招用女子威胁我,这是小人常用的手段!」
吐蕃主将沉沉地看了他一会,怪异地笑了一声,「萧浔,看清楚这是谁了吗?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王妃啊。」
萧浔寒声道:「你们想如何?」
「不如何,想换她,除非缴械投降。」
对面的萧家将士都克制着怒气,隐忍不发。
萧浔沉默,看向俞彻。
俞彻红着眼睛撇开视线,小声喃喃:「王爷,对不起,他们绑了我的母亲,我是迫于无奈的,对不起……」
片刻后,萧浔视线投在我身上。
我使劲冲他摇头,「萧浔,千万别!他们不敢拿我怎样的!」
这简直是霸王条约,怎能答应?
萧浔的眼眸里涌动着温柔和疼惜,他看了我一会,对我身后的两位主将冷笑一声,「不好意思,江山美人我都要。」
话毕,萧浔长剑一扬,猛甩马鞭。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朝我狂奔而来。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摄政王!」大周皇室的主将语气讥讽地大笑一声,「本将居然在有生之年,得以看见摄政王冲冠一怒为红颜!」
我看着前方驾马冲我奔来的萧浔,呆怔得说不出话来。
他面色冷凝,眼眸却温柔。
俊美无匹,恍若天神降临。
所向披靡,万敌不侵。
大周主将突然道:「弓箭手!」
唰唰唰,弓箭手凭空冒出,密密麻麻排成数排,箭矢直指中央那个朝我奔来的身影。
萧浔面色不变,坚定的目光始终不离我。
大周主将等了一会,见萧浔驾马的速度不减,咬牙道:「准备!」
瞬间,密密麻麻的箭矢往空中抬了抬,仿佛黑压压的巨网,从各个方向指向萧浔,一触即发。
我焦心地大喊:「不要过来!」
萧浔唇角微扬,桃花眸里盛着让我移不开视线的光华。
「放箭——」
万箭齐发!
(三)
吐蕃被萧浔吞并的一年后,大周皇室倾覆。
我静静地看着皇帝被斩首示众,内心平静。
一命偿一命,我总算为父亲报了仇。
萧浔将分裂了几百年的大周和吐蕃统一,百姓放鞭炮庆祝,拥护他为开国新帝,开创新纪年。
将战死的将士抚恤好之后,萧浔立国号为大梁,择吉日登基,同时立后,并放言:一帝一后,后宫永不进新人。
整个大梁哗然。但碍于萧浔惊人的影响力和压迫力,没人敢跟他正面抬杠。
毕竟,一年前,摄政王哪怕身中数箭,也拼死把王妃从二十万大军里救出来的消息,已经被人写成了话本子,在全国上下流传。
就这样,我坐上了皇后的位置,成了萧浔身边唯一的人。
今天是萧浔登基的第二天的晚上。
我坐在坤宁宫的床榻上,正听小宫女们聊新帝多么俊美,殿门口就有太监通报:「皇上驾到——」
一个人坐在我身旁,揽住我的腰,「皇后在干什么?」
我懒懒抬眸,看到萧浔时毫不意外,「你不应该很忙吗?」
「不忙,一点都不忙。」萧浔蹭了蹭我的脸,「要不要去外边看看?」
「好啊。」
萧浔挥了挥手,殿里的所有人都退了下去,他抱起我,从窗子离开宫墙,跃上屋顶,仅数个起落就站在外围宫墙上。
我眯起眼,远眺远方宫外的景象。
街上一片喜气洋洋,商贩推着车子大声吆喝,几个孩童你追我赶,撞到了一个卖糖葫芦的老爷爷,然后畏畏缩缩地道了个歉。
旁边一个孕妇拉着孩子,走过来买老爷爷的糖葫芦,那几个孩童又你追我赶地跑开了。
处处都是热闹的烟火气。
片刻后,萧浔又把我带回坤宁宫,问:「喜欢吗?」
我转过身来,亲了他一口,撒娇似的蹭了蹭,「喜欢。」
萧浔垂下眼,一把把我抱起,大步走回去,放在床上。
「你……」我有点羞怯地要起身。
萧浔翻身上来,压着我,「皇后,这回该圆房了吧?」
我脸颊发烫,小小地嗯了声。
久经战场,如今难得能一直相聚,说实话,我也期待了很久。
不由自主地,我就想起了当初分开时的情景。其实我看清了那时候,他回答我的唇形。
当时我说,我不愿看到曾被我父亲庇佑的百姓,再次流亡于战火。
他回答说,且待我还你一场盛世太平。
现在,他做到了。
萧浔见我愣神,捏了捏我的脸,「皇后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我看着他潋滟的桃花眸,轻笑一声,唇瓣覆上他的耳垂。
「我在期待,子嗣绵延,帝业千古,河清海晏,四海承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