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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以后老公他后悔了

我出事之前,曾经给顾江打过一通电话,哽咽着说:「我做噩梦了。」

顾江冷淡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与不耐:「悦悦,我们走到头了。」

我听见那边有女人的声音,撒娇地说她又孕吐了。

他温柔地哄着她,挂了电话。

我出事之后,他却花钱请人,四处招魂。

我的鬼魂就站在他面前,听他颤声问别人:「如果我现在死了,能见到我夫人一面吗?」

他红着眼圈:「我想再见她一面,不惜代价。」

我怔了怔,转身就走,赶着投胎。

天上地下,今世来生,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1

我以为人死以后,万事皆休,什么都解脱了。

可我错了。

我死以后,成了鬼魂。

而且在第七天,我还被拉回人间,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他红着眼,站在我们的家里,形销骨立,眼底发青,仿佛一阵风就能给吹飞了,浑然不像从前的意气风发。

他抓着做法事的道长,颤抖着问:「如果我现在出事,是不是就能追上我夫人,一起投胎?」

我悚然一惊。

道长也悚然一惊:「顾总,不至于。」

顾江的声音,脆弱得仿佛易断的弦:「我只想再见她一面,不惜任何代价。道长您想想办法。」

听着很深情,道长都感动了。

可我靠在墙角,却很想笑。

他大概忘了,我死那天晚上,还给他打过电话。

当时我哭得抽抽噎噎,我想跟他说我做噩梦了,我梦见五岁时,顾江爸妈把我领回家,告诉我从此我爸妈不再回来了。

五岁的我听不懂,但也知道从此在世上孤孤单单,所以悲恸大哭。

是六岁的顾江搂着我,反复说他要保护我,要照顾我,要陪伴我。

他郑重地发过誓的。

我哭着问顾江,他在哪里,他为什么发誓又食言。

顾江没说话,但有个女人的声音娇娇柔柔地传过来:「顾江,我又想吐了。」

我听见顾江温柔的声音,带着一丝宠溺:「等着,我给你拿话梅。」然后挂了电话。

毫不留恋。

我才想起来,我已经被他抛弃了。

他和我结婚没几年,就跟我恩断义绝,为了他的秘书卓烟。

他因为卓烟跟我吵了半年,冷战分居半年,然后又跑回家找我,拿着卓烟的孕检报告。

他说卓烟肚子里是他的孩子,他不能让孩子没有父亲。

我彼时刚回家,手里还拿着重度抑郁症的诊断书。

看着孕检单,我把诊断书死死攥住,朝他笑笑:「哦,可我能。我不离婚,孩子就是私生子,多刺激。」

顾江皱眉:「吴悦你得有基本的人性,再不喜欢卓烟,她肚子里也是个无辜的孩子。」

我真的笑了。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真的很想抬手给顾江一个嘴巴子,可我不能。

我一抬手,袖子撸起来,我胳膊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疤痕就会露出来。

那是我在一个个孤独等天亮的深夜,在这段婚姻里,痛苦挣扎的痕迹。

是重度抑郁症无法自控的症状。

可落在顾江眼里,可能就是我用来求怜悯的手段了。

我不想这么卑微。

顾江说:「强扭的瓜不甜,这是常识。吴悦你清醒点。」

我胸口闷得发酸。

当初求婚时,他不是这么说的。他半跪在我面前,可认真了,说他这辈子都会替我遮风挡雨。

可我依然笑着,打开冰箱,拿出一颗蜜瓜:「我在农家乐强扭的,挺甜。」

我切开那颗蜜瓜,递给顾江:「不信你尝尝?」

顾江冷冰冰地瞪我一眼,目光扫过我抬起的手腕,顿了一顿。

我迅速垂下手臂,让袖子垂落,遮住那冒头的小伤疤。

顾江过来想抓我的手腕,我直接袭上他胸口:「怎么卓烟不好睡,还是觉得我好?」

顾江便忘了这事儿,一把推开我,像推开一件垃圾:「吴悦,你以前没这么惹人厌的。」

我垂了垂眼。

呵,他说我惹人厌。

那我就再加把劲。

我边吃蜜瓜边告诉他,我永远不会离婚,我就喜欢看私生子见不得人的戏码。

顾江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让我觉得在他眼里,我又变成了一件垃圾。

他说吴悦你真的让我恶心。

说完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我看着他的背影,眼泪不知不觉掉下来。

转瞬又被我狠狠擦掉。

我怕他回头看见,虽然我知道他是不会回头的。

但是万一呢。

我的回忆和爱情,都被他糟蹋干净了,现在只有一点可怜的尊严了。

那天过后,顾江和卓烟公然同居,因为顾家二老不同意,顾江连父母家都不回了,爱了个感天动地。

而我开始独自生活。

顾家二老想来陪我,被我拒绝了。

我打小就是他们照顾长大,不能这么大了还让他们跟我操心。

我拉紧窗帘,终日躺在床上,有一顿没一顿地吃药,没一顿有一顿地吃饭。

我不想这样的,可抑郁症真的很可怕,它会让人变成活死人。

我想如果我当初不嫁给顾江,不把他当成全世界,不跟他和卓烟拉扯长达一年,我是不是就不会得这个病。

这谁也不知道。

可有一天,我刷手机看见朋友圈里卓烟的孕妇照,三个月的孕妇,身材丰腴,神情安逸。

而我站在镜子前,肋骨一根根清晰可见,脸色蜡黄,无精打采。

那天我看着镜子,突然就哭了。

哭完我梦见了五岁时的场景,爸妈再也回不来了,顾江抱着我发誓会保护我照顾我。

他说得那么真,以至于我醒来后还以为他会继续保护我。

我迷迷瞪瞪给他打电话,抽抽噎噎告诉他我做噩梦了,我哭了,我很害怕。

我当时真的是处于迷瞪状态。

顾江没说话,卓烟说话了。她孕吐了。

顾江说去给她拿话梅,走开后,就跟我说了一句话:「吴悦,除了离婚的事,其他事你一概不要骚扰我。」

说完就挂了。

我看着手机,看了很久,看到身子都麻了。

可我没哭。

好像是大脑怕我难过,屏蔽了我的感情,让我连悲伤都体会不到了。

也可能是抑郁症又加重了。

我恍恍惚惚记起我该吃药了,又恍恍惚惚下床,吃药。

吃完没两分钟,突然一阵窒息,我就倒在了地上。

我这才意识到,我可能误吃了顾江留在家里的消炎药。

能导致我严重过敏那种。

窒息让我的胸口火辣辣地疼痛,我鼻腔因为吸不上气也开始疼得神经一跳一跳。

可我的大脑此时却十分清醒,一点都不再恍惚,前尘旧事如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飘过。

我慈爱的父母,友善的顾家爸妈,以及陪了我二十多年的顾江。

我脑海里的顾江,颀长英俊,爱我如珠似宝。

我看着他笑了,可眼角一滴泪,却淌过脸颊,安静地落在地毯上。

那是我留在人间最后的东西。

2

我以为人死了就万事皆休了。

我以为我死了就可以摆脱伤心了。

可我没想到,在我死后的第七天,我又被一股力量拉回了阳间,回到我死去的那间房。

房间里摆着法器,有个穿着卫衣的年轻人,拿着罗盘在做法。

我回来时,他看了我一眼,放下罗盘:「法事做完了。」

顾江环视着房间,神色急切而凄苦:「人呢?悦悦在哪里?道长,我怎么看不见?」

年轻人又看了我一眼,发现我靠在墙边,只是看着顾江却默不作声,便什么都没说。

顾江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红了眼睛:「你是不是在骗我?」

他瘦得很厉害,才七天就瘦了整整一圈,眼底大片的青,让我怀疑这七天他到底睡没睡觉。

我从来没有见他这么着急过,不,是没这么为我着急过。

当初我流产,打电话给他,让他快来救救我和孩子。

可他连电话都没接。

他说他在开会,可我给他公司打过电话,他根本没在公司。

他跟卓烟出去考察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他姗姗来迟的身影,一语不发。

他当时握着我的手红了眼:「悦悦真坚强,自己来医院,下次老公不让你自己受罪了。」

可是后来他食言了。

他让我在孤独的深夜受罪一次又一次,直到以死亡为解脱。

我低下头,一滴泪掉落在空气中,又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年轻道长又看了我一眼,问顾江:「尊夫人有没有什么未尽的愿望?兴许你帮她解决了,她就出来见你了。」

顾江怔了怔,眼圈更红,嗓音嘶哑得像是扎了鱼刺一样:「她的愿望……我永远做不到了。」

是的,他当然做不到。

世界这么大,这么繁华,可我唯一的愿望就是顾江能爱我、陪我。

可这一点,我生前他没做到,我死后他再也做不到了。

我听见他空洞地问道长:「她死前,胳膊上全是深深的刀疤,下了阴间,鬼魂还会不会疼啊?」

我低下头,看着我即便变成鬼,依然深可见骨的疤痕。

不会,我不会疼。

因为疼也不会有人心疼。

道长也看了我胳膊一眼,声音冷了下来:「她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刀疤,是你弄的吗?」

顾江摇了摇头,眼神没有一点生气,空洞得可怕:「不是,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她有刀疤。我要是知道,我……」

他没有说下去,倒是我看着他,又被逗笑了。

他要是知道能怎么样呢?又像看一件垃圾一样看我?还是觉得我又换了种方式博得他注意?

觉得我丧心病狂地想破坏他和卓烟这对有情人?

我闭上了眼睛。

我宁死,也不会让他知道。

我宁死,也不让他有机会羞辱我。

顾江嗓子哑得厉害,咳了一声,却还是嘶嘶哑哑地:「我从她房间里找到了这个……」

他摊开手心,一张皱巴巴的诊断书摊在他掌中。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问道长:「她有重度抑郁症,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低头看着那张诊断书,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要是告诉我,我真的会留下来照顾她的,为什么……」

道长有些好奇:「哦?那你那天是在做什么呢?」

顾江愣住了。

他的神情有些绝望,仿佛想到了什么,抖得更加厉害,连声音都在抖:「我在……逼她……离婚。我还……告诉她……我让我秘书怀孕了。」

他捉住道长的胳膊,像是捉住了救命的稻草:「她会不会因为这个不回来?她是不是不想见我?道长她是不是不想见我?」

道长微笑着,一根根手指地掰开他的手,淡然道:「你觉得呢?」

他低头收拾法器,边收拾边说:「她想见你时候就会出现。要是不想,我也没办法。」

顾江的眼神又开始空洞起来。

仿佛有人把其中的生机抽走了,抽得一点都不剩。

他面无表情,看着道长的身影,轻飘飘地问:「道长,如果我现在出事,我是不是就一定能见到我夫人?」

我听了悚然一惊。

道长也悚然一惊,直起身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害怕的神情,认真道:「顾总,不至于。」

顾江不说话,只是看着手里那张诊断书,不知在想什么。

道长自顾自收拾好,跟顾江打声招呼,便走出了房间。

经过我的时候,他念了句咒语,一道金光打在我身上。

他看看我斑驳的胳膊,声音温柔起来:「去留随意,不许伤人。」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也不想知道。

我更不想伤人。

我有过伤害卓烟的机会,可我没有。

我知道变心的是顾江,今天没有卓烟,明天也会有卓云、卓雾、卓雨。

所以在卓烟莫名其妙滚下楼梯后,我还替她叫了救护车。我是和她抢男人,但我没抢到丧良心。

可后来,顾江说我嫉妒卓烟,伤害卓烟。

他第一次和卓烟开房在一起,就是那天。

现在,他拿着我的诊断书发呆,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

像极了我在卓烟朋友圈看到顾江披着浴袍时表情。

3

道长走后,我没有即刻就走。

毕竟再回去,我可能没有任何机会返回人世了。

我待在我死去的房间,奇怪地看着顾江。

他不回去陪卓烟吗?不是那么宝贝卓烟肚子里的孩子吗?

他一直坐在我卧室的地上,抱着个紫檀匣子做什么。

我凑近看了看,怔住了。

匣子上,是我的照片,我十八岁时的照片。

这应该是我的骨灰盒。

可是这是谁给弄的骨灰盒,是恶作剧还是什么,上面贴的不是我的单人照,而是我和顾江的合照。

那天是我答应顾江在一起的第一天,顾江举着手机跟我合照,两张青春的脸上洋溢的全是对未来的期待和坚定的决心。

谁能想到,有一天我们会分开,还分得那么难看。

谁能想到,顾江发誓说要疼我宠我护着我,可生命尽头我受的最重的伤,全是他踩踏出来的。

我苦笑着想,人世无常,这个世界,真的挺没意思。

带走了我父母,带走了顾江对我的爱,带走了我的生命,却又把我送回来回顾这一切,不给我一丝解脱的机会。

我看着顾江把我骨灰盒抱在怀里,抱得牢牢的,手指一直摩挲着我的照片,仿佛十八岁时他摩挲我的脸。

我的泪又无声无息掉了下来。

我就站在他面前,眼泪就掉在他手背上,可他却一无所觉。

我哭得哽咽:「你现在抱着我有什么用?我已经死了。你再也见不到我了。干吗还要假惺惺,干吗不去陪卓烟?」

顾江毫无反应,只是安安静静看着我的照片,看了不知多久。

从天亮看到天黑。

一直到天黑,他才抱着我的骨灰盒起身,摇摇晃晃往床上走:「悦悦不怕黑,小江哥哥保护你,悦悦不怕黑,我在呢。」

他一路絮絮叨叨地说着,把骨灰盒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盖上被子,又掀开被子躺在骨灰盒旁边,小心翼翼地搂着:「睡吧,我在你身边,你就不怕黑了。」

我看着床上魔怔的男人,和他怀里的骨灰盒,突然觉得可笑。

我自小就怕黑,因为我知道我爸妈不在的消息,就是在一个黑夜。

从小就是顾江陪我度过一个个黑夜,他最知道我怕黑。

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了的呢?

哦,是从卓烟开始。

他渐渐忘了我怕黑。

我怕到开着家里所有的灯给他打电话,他接起来也只会温柔地跟我说:「悦悦长大了,不能再怕黑了,我有事,你自己睡。」

后来,我只能开着家里所有的灯,在刺眼的光芒中入睡。

再后来,我得了抑郁症,我不再怕黑了。

我连死都不怕了,我还怕什么黑。

我开始关着灯,白天晚上地关着灯,拉上窗帘,让屋子一片漆黑,自己蜷缩着躲在其中。

有一次顾江回来拿东西,吓了一跳,然后跟我说:「你看你这不是不怕黑吗?」

我记得我当时笑了笑,一言不发。

可现在,这个男人突然又想起我怕黑了。

他突然又想保护我了。

怎么保护,保护盒子不要摔碎,骨灰不要漏出来吗?

4

顾江抱着我的骨灰盒,从晚上躺到了早上。

嘴上一直哼着小时候他哄我睡觉唱的歌。

可我不爱听。

我听了如鲠在喉。

他和卓烟第一次开房后,我曾经也想解释清楚,我没有推卓烟。

我曾经也想着,我不要什么骨气面子了,他从五岁开始陪我到现在,我离不开他的,我想他回来。

我去找他,我说我想听他给我唱歌哄我睡觉了。

我说老公你别不要我,我的世界很小,不像别人那么大,我的世界只有你一个。

可我走近他的那一刻,我看见他脖子上的草莓印,我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我和他大吵了一架。

那一晚,他又没回来,我开了全家的灯,辗转反侧到天亮,也没有合眼。

现在他抱着一个盒子不撒手,让我觉得可笑。

可笑着笑着,眼泪就又流出来了。

中午的时候,顾江手机响了,我看了眼号码,尾号 3371,是顾江和卓烟的生日。

这是卓烟的号码。

顾江接起来,声音哑到说不出话:「怎么了?」

卓烟那边顿了下,似乎没想到顾江会这么冷淡。

毕竟他一向对卓烟温柔,这样的口气只会出现在后期对我的身上。

卓烟有点不开心:「我今天产检,你从来都陪我产检的。」

顾江捂住手机,拍了拍骨灰盒,似乎觉得那是个人:「我今天有事。」

卓烟爆发了:「你有什么事?你不就是陪死人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天都在你和吴悦的家里?」

顾江冷下了脸:「你说话小声点,不要吵着悦悦。」

卓烟怔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不可思议道:「你真的这么爱她,那她活着的时候,你干吗和我在一起?为什么她死了,你才开始惺惺作态?」

好问题。

我也想问。

可我估计顾江给不出答案。

因为他愣了。

他的肩膀塌了下来,像是遭受到多大的打击,整个背都弓起来,微微发抖。

他一语不发,挂了电话。

然后蜷缩在床上,想碰骨灰盒,可刚伸出手又收了回去。

最终,捂上了脸。

有两滴泪,从指缝中漏了出来。

我看着他,觉得眼熟。

我生命中的最后几天,孤独抑郁,也是这么度过的。

我听见他说:「悦悦你独自待的时候,也是这样吗?所以才往胳膊上划刀痕?那些日子,很难受吧?」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是的,很难受。比你现在难受一百倍。」

可惜他听不见。

5

顾江在我卧室待了三天了。

这三天他就靠一点清水活着。

第三天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

顾江的父母走了进来。

我看着熟悉的二老,眼泪夺眶而出。

说好我要一直陪着他们的,可现在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多遗憾。

顾爸爸看了一眼顾江,冷着一张脸:「现在知道难受了,当初为什么要跟悦悦分居?」

是了,他们只知道我和顾江分居了,并不知道还有个卓烟。

我没想告诉他们。

顾江抱着我的骨灰盒坐在地上,曾经最是干净的人,现在坐在一地烟头中,一句话不说,只是摩挲着盒子上的照片。

顾爸爸哭了。

他蹲在地上,想抱过骨灰盒,却被顾江一把抢回来,搂在怀里不撒手。

顾爸擦着眼睛:「悦悦出事那天,你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不回家,悦悦怕黑的,晚上摸黑吃药,吃错了太正常了……」

顾江看着我们俩的合照,麻木地笑笑:「我在陪我秘书。」

「什么?」顾爸和顾妈都是一惊。

顾江眼圈红了。

他注视着顾爸,缓缓地说:「我让我秘书怀孕了,那天晚上我在陪我秘书。」

「畜生!」顾爸气得胸口起伏,抬手就给了顾江一巴掌。

当时就把顾江的脸打红了。

顾江却依然在笑,即便他眼睛里全是血丝,眼泪断线珠子一样从眼眶里淌出来:「悦悦那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了。她说她做噩梦了。」

顾妈一边抚着顾爸的胸口,一边哭着指着顾江:「悦悦把你当成命一样啊,你怎么忍心的呢?」

顾江笑着擦着眼泪:「是呀,我怎么忍心的呢?我还跟她说,我们走到头了。妈你说,悦悦听见了,是不是很绝望啊?」

他抓住顾爸的手:「爸,你再打我几下,你打我,悦悦就开心了。不然我下去了她不会原谅我啊!」

顾爸流着泪仰天长叹:「悦悦不会想见你的,你还是活着吧。」

他抽回自己的手:「我也不会打你的。你太恶心了。」

顾妈边哭边扯着顾爸的衣服:「不要这么说,我们不能承受再走一个孩子了!」

顾爸却哭着指着顾江:「我不该说吗?他做的事不恶心吗?悦悦爸爸为了救他才被溺死的呀!悦悦妈妈是舍不得悦悦爸爸才追他而去的!吴家就剩一个悦悦了!现在被他给气死了!」

顾爸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吴家三口人啊,都是因为他去了呀!悦悦妈妈临走前,托我们照顾好悦悦的呀!我们三个人,哪个下到地府,能有脸见吴家人啊!」

我靠着墙,低着头,泣不成声。

我的爸爸妈妈在时,我曾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可后来,他们走了。

我只有一个顾江了。

虽然顾家不告诉我,但我其实一直都知道,我爸是为了救溺水的顾江才没的。

我也知道,我妈是殉情。

可顾江不知道。

他当时晕过去了,醒来后没人告诉他。

他至今都不知道。

我小的时候,不敢告诉他。

我怕告诉他会让顾爸顾妈生气。

我知道我是寄人篱下。

我长大后,不忍心告诉他。

我怕告诉他会让他愧疚伤心。

可现在顾爸亲口告诉他了。

我哭得泣不成声。

鬼的眼泪,掉出来就会消失。

可仍然还是有一滴,滴落在顾江的脸上,仿佛是他自己的泪。

顾江似乎有所感觉,伸手擦了擦脸,笑得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爸,你胡说什么呢?不会的,不可能的。不是的,对吧妈?我爸是不是气糊涂了?」

可顾妈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顾江在地上坐不住了,扶着墙,颤巍巍地站起来,身上的骨头似乎都散了,全靠一张皮约束着才没有彻底散开。

他看着骨灰盒喃喃自语,急得发抖:「悦悦,不会的,不会的悦悦,我不会害死你爸妈的。我不会的,我说过要保护你的,我是你小江哥哥啊……」

他似乎不敢再看我的照片,用拇指挡住,抬头急切地看着顾爸顾妈:「悦悦,悦悦她不知道吧?」

看得出来,他很想听到「不知道」三个字。

可顾妈抽泣着捂住了脸:「她知道。悦悦她什么都知道!她房间里有剪报,有当年的新闻,她一直都知道!」

顾妈的情绪似乎到了极致,再也绷不住了,一向慈爱的她,抬头朝顾江痛叫:「她知道你害死了她爸妈,可她还是原谅了你,可你是怎么对她的?你把吴家最后一口人,生生逼死了!」

「啪!」

一声脆响,顾江手一抖,骨灰盒掉到地上,盖子崩开了。

灰白的粉末洒了出来。

顾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伸手去拢,嘴里像魔怔一样念叨:「悦悦不要离开我,你不要跟哥哥计较,不,是不要跟老公计较,咱们还没离婚呢悦悦,求求你了,你现在只剩这把骨灰了,再散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看着地上洒落的粉末,那就是生前的我。

一百斤的人,最后只落得这一把灰。

我又想哭,又觉得荒唐到可笑。

我走上前,和顾江一起去捡我自己的骨灰。

可我刚过去,突然平地起风,骨灰被吹得在空气中飘散,更难收拾了。

顾江目眦欲裂,疯了一样。

他连滚带爬地追着骨灰,浑然没有曾经长身玉立青年才俊的样子。

狼狈得像条被遗弃的狗,惨兮兮的。

可最终,他也没有捡回来多少骨灰。

只剩一小把。

他小心地装在我买来熏衣服的小香囊里,找了根绳,挂在了脖子上。

看着不伦不类的。

可他却笑了:「悦悦,你没走,是不是?」

他说:「刚才平地起风,是你,是不是?」

他痴痴地看着香囊:「你再等等我,你等我把后面的事处理一下,我就去找你。」

他顿了顿,眼圈慢慢红了:「下辈子,我给你赎罪。」

我远远看着他痴痴的样子。

我活着的时候,他要是这么对我,我该多高兴啊。

我活着的时候,他要是这么喜欢我,该多好啊。

6

顾江好不容易从我的卧室出去了。

他戴着我的骨灰,说他要出去料理公司。

我没管,我也不想管。

我待在我的卧室,环顾着我曾经布置得阳光明媚的房间。

曾经我也对生活充满希望啊。

也曾希望能长命百岁,与相爱的人相守一生啊。

可后来,就成了这样了。

我关上了门窗,拉上了窗帘,孤独死去,魂魄都不得解脱。

一天以后,顾江回来了。

他是带着笑意回来的。

自从我们因为卓烟撕破脸后,我很久很久没见过顾江笑得阳光灿烂了。

我曾经哭着求他。

我说顾江,你笑一笑,你再对我笑一笑,你只要笑一笑,我他妈就跟你离婚。

可顾江看了我半天,眼里只有不耐烦:「悦悦,我真的笑不出来。」

我的记忆还在,我本能地还是喜欢这副笑容。

我盯着这副笑容,回想着我这一生最幸福的岁月。

是十八岁那一年,和顾江刚刚在一起,信心满满地相信,我们会生一儿一女,会白头到老。

那时候要是有人说,有一天顾江会抛弃我,有一天我会因为他孤单死去,我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

我想问问他在笑什么,什么事这么开心,是跟卓烟和好了吗?

正好他在给卓烟打电话:「孩子到十八岁的抚养费,我都打到你账户了。你要是一意孤行想生,我会尽父亲的抚养义务。但我没法陪伴你们,也不会陪伴你们。」

我听见卓烟在那边歇斯底里地大叫:「到底为什么?」

顾江淡淡地笑着说:「我要陪我的悦悦。」

呵,可是你的悦悦不想让你陪。

当初我也曾经有孩子啊。

可那时候,卓烟低血糖被顾江救了,送去医院,从那以后,顾江就对卓烟多了一份注意,在我面前提起卓烟的次数越来越多。

多到我因为卓烟跟他频繁吵架。

后来,一次争吵后,我流产了。

我打电话给顾江,可顾江不相信。他觉得我在撒谎。

他觉得我在撒谎争宠。

他不知道我怀孕,我自己都不知道。因为那段时间气大伤身,我经期是不规律的。

我强撑着去医院,半夜没法打麻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刮宫,任冰冷的器械穿进我的体内,带出一堆血肉。

而那些血肉,曾经是我还未成型的孩子。

我在医院痛哭流涕,而护士安慰着我:「以后要注意,不能让男人骗了。」

我该怎么跟她说,我结婚了,我的孩子是婚生子,只是我老公跟他秘书在一起?

我选择闭了嘴,什么都不说。

顾江赶到医院时,我脸色发白,一言不发。

他这才知道,我是真的流产了。

他给我买了很多礼物,他陪了我好几天。

他还给我下厨炖汤。

可有什么用呢?

顾江你告诉我,还有什么用呢?

就像你现在抱着我的骨灰死不放手,有什么用呢?

什么用都没有。

我死了。

死了。

7

可我死了,顾江都不让我安生。

他把卓烟招来了。

卓烟已经显怀了。

她敲门顾江不开,她就在门外疯狂地闹:「顾江你出来!你答应要娶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顾江躺在床上,摸了摸香囊:「悦悦不怕,小江哥哥去把她赶走,谁也不能吓到我的悦悦。」

他去开门,看着卓烟皱眉:「你吵到我的悦悦了。」

他说:「你滚,悦悦看见你不高兴。」

卓烟愣了。

我从她眼神中看出了恐惧。

呵,还是不够爱。

我当初爱顾江的时候,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爱。

卓烟又怕又气:「顾江,你到底是怎么了?吴悦已经死了!你永远见不到她了!但你还有我,还有孩子啊!你不是最喜欢孩子吗?可你把公司都卖了,将来孩子出生怎么办啊?」

顾江摇摇头,很认真地纠正她:「我能见到她,肯定能。我欠她和叔叔阿姨三条人命,不等着让我赎罪,她甘心走吗。」

他的眼睛里流下泪来:「我当初在叔叔阿姨的坟前发过誓的啊,我要保护悦悦爱悦悦的,叔叔阿姨是听着的。可我食言了。我对着我的救命恩人食言了。」

他捂着脸,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他哭到连卓烟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他哭成这样了。

我真的没想到,我死以后,他还会哭。我以为他会松一口气。

上一次见他哭,是我流产后,他在医院哭着对我说对不起。

上上一次,是他娶到我那天。

他说我是他的梦想成真。

后来变成了他的噩梦成真。

他哭着回到卧室,抱着我残存的那点骨灰睡着了。

他在做梦,我看到他皱眉,看到他翻滚,看到他大喊:「悦悦,等等我!」

我坐在他身边,最后一次,认认真真看着他那张憔悴而英俊的脸。

悦悦要走了,悦悦不等你了。

悦悦不敢再等你了。

太疼了,不敢了。

我抚摸上他的脸,虚幻的泪珠,大颗大颗掉落下来:「天上地下,今世来生,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了。

我想快点投胎,我不想跟顾江再在地下碰上。

可我离开的时候,正好碰到顾妈上门。

她将我从小带大,我要走,还是有些舍不得她。

我看着她进屋,走到顾江面前,推着顾江,哭着骂他:「造孽啊,你把公司都卖了!那是悦悦的钱啊!留着还能做个念想,现在让你给卖了!」

我低头,笑着摇摇头。

算了,就当这是顾江给我这个恋爱脑一个最深的教训,教训我,来世千万不要再去爱别人。

可是顾江不知道。

顾江怔怔地翻过身来,不可思议地问:「妈你说什么!」

我在他脸上,看见了一丝恐惧。仿佛顾妈接下来说的话,会把他击垮。

果然,顾妈哭得抽搐,指着顾江骂:「你爸让你气病了,我也快了。你这样子,你也快了,咱们三个人都下去给吴家赎罪吧!」

她擦了把眼泪:「你公司当初危机,你以为是我和你爸拿积蓄帮你度过的?我们哪有那么多积蓄!是悦悦拿出她妈妈留给她的钱,托我给你救急的!你死要面子,她怕你以后看见她不自在,所以从始至终,连死前都没有跟你提过一句啊!」

顾江呆住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脊背,一寸一寸地塌了下去,整个人的精气神,一瞬间被抽走了。

我甚至从他身上看见了死气。

他怔怔地握着香囊,就那么塌陷着脊背,再也没说一个字。

他应该是想起来了,那时候公司危机,卓烟陪他加班熬出了低血糖,他们就是在那时候产生了感情。

那段时间,我给他打电话,连着几次是卓烟接的,我不高兴,吵得顾江烦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气得跟我提分开。

后来他消气了,回来跟我和好。

他说他公司危机度过了,他说我们要好好孝顺爸妈,说他们为了公司把养老钱都掏出来了。

我看着兴奋的他,沉默了很久,笑着说了声,好。

而现在,我站在门口,朝他笑了笑:「好好活着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本来萎靡的顾江,在我说完话后,突然朝我的方向抬起头来。

吓了我一跳。

他身上萦绕着死气以后,好像能看见我了。

他一双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回光返照一样,站起身鞋都没穿,赤着脚就朝我奔来:「悦悦,悦悦你回来了!悦悦你回来看我了!悦悦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悦悦你等我!」

我往后退了一步。

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跟他最郑重地又讲一次:「天上地下,今世来生,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

道士走时告诉过我,捏一捏身上那道金光,就能回到阴间。

我毫不犹豫地捏着金光,在顾江面前一点一点消失。

他在我身后疯狂地喊我,疯狂地求我,我听见了跪下的闷响,听见他摔倒的声音。

可我不会再回头了。

一切都结束了。

8

我回到了阴间,看见了那个年轻道士。

他似乎是个大人物,阴间的鬼看见他都躲着走。

他似乎很怜悯我,看见我,朝我笑得眼睛亮晶晶的。

我便壮着胆子,跟他求恳,让我快点投胎。

越快越好。

他点了点头:「唔,是要躲开你老公是吗?」

我的泪水已经在人间流尽,再也没有不甘与难过,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他也点点头:「你爸爸救人给你积了功德,我去跟阎王说说,让你尽快。本来你要等两百年的,现在估计几年就行。」

我感激不尽。感激他也感激爸爸。

三年后,我排到投胎。

道士来送我:「再见呀,希望下一世的人间,还能相见。」

我笑了笑,挥手想要跟他告别。

可刚举起手,却被远处一个身影吓住了。

那是一个瘦到骇人却依然修长的身影,正在朝我狂奔过来,连滚带爬,似乎在追逐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他喊着我的名字,求我等等他:「悦悦,等等我!我来了,我来找你了!等等我啊!」

我却紧张起来,问道士:「我会跟他一起投胎吗?」

道士袖着手,斜了他一眼:「不会,他没功德,得按规矩老老实实轮回,再等二百年吧。」

他朝我一笑:「放心去吧,来生来世,永生永世,你们再也不会碰上了。」

我放心了。

我看着那狂奔的身影,一滴泪从眼角淌下,这是我留给顾江,最后的东西。

我决绝转身,身后顾江绝望地大喊,仿佛天塌地陷。

可是与我何干。

我笑着跳下轮回,重新转世。

曾经爱过的人啊,我们永生永世,再不要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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