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日前,我遣一小怪往荒郦山送了封信,巫不沂的回信很迟。不仅迟,且只有九个大字外加一个感叹号:你就当巫不沂死了吧!
我上辈子、这辈子,每一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捏着那信,我脸色发绿,问那小怪道:「那巫不沂可还说了别的?」
小怪摇了摇头,沉思片刻,道:「其实回信的是段九娘。」
「谁?」我蹙眉。
小怪道:「如今那客栈的掌柜。」
「那巫不沂呢?」我问。
小怪摊了摊手,摇了摇头。
见我脸色十分难看,呼吸也不顺畅,那小怪面露难色,嗫嚅道:「其实这些年…妖族…」
「族什么?」我忍不了他那拖拉模样,急问道。
小怪老实道:「妖族早就四散去了,大家彼此很少联络,别说了什么豺狼虎豹不同种的,就是那同种的兄弟彼此见了面…如今恐怕一时都认不出来。」
「什么?」我蹙起眉毛:「那万年来这些妖都在干什么?」
小怪想了想,伸出手指扒拉着,认真说道:「有的…和凡人成了亲,有的…日夜修炼希望成仙,有的…整日忙着躲避凡间道士的追赶,有的干脆让道士抓走…炼了丹。总之…千奇百怪,妖生百态…就…就是没练过一天的兵。」
好家伙。
我深深呼了口气。
许久,那小怪抻了抻脖子,试探问道:「那还…要不要再找令牌啊?」
我瞪着眼睛叹了口气:
「找到令牌又怎么样?这么一群废物,稀稀落落带上九重天挑衅,我是嫌自己死得还不够快么?」
那小怪见形势不妙,急忙拱手告退,只眨眼工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我孤身独坐远处。
看着那小怪最后消失的地方,我脸上的怒色褪去,眉目舒展,摸了摸额边碎发,轻轻扬起嘴角,摇了摇头。
又坐了一会儿,我便提剑往宣琅殿的方向去了,我与檀逢约好了在那里见面。
我坐在石阶之上,远远瞧见檀逢。他步履匆忙,在看到我的一瞬嘴边漾起一抹笑意。可笑意转瞬即逝,不大会儿工夫便只剩下一丝的尴尬,像极了平日里人们认错人时的模样。
「骆无极那边如何?」我问道。
檀逢道:「昨日夜里他曾尝试与魔族的人联络,但是那边没有回应。」
我哼了一声儿:「早和他说过,偏偏不信。继续盯着,骆无极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檀逢道:「这几日我恐怕暂时不能守在那儿了。不过您放心,如今慈琳在那儿守着,万无一失。」
「慈…琳?」我有些惊讶,却努力保持神色平静:「你说那个孟婆?」
檀逢点了下头。
我狐疑问道:「她一个孟婆跑去了异诡阁盯梢,那奈何桥怎么办?」
檀逢道:「她有个小徒弟名唤影追的如今替她在桥边守着。」
我思量片刻,又问:「可她不是向来怕惹了事的么?如今肯做这种事?」
檀逢似笑非笑道:「自打被降职,她已经做了千年孟婆,巴不得有人捣烂了这地府。」
我点了点头,再抬眼看过去,只见那檀逢似乎是觉得自己方才失礼,眼里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与拘谨,微微低下脑袋。
我笑了一下:「你不必如此拘谨,我说了,我记得你。」
檀逢看着我轻缓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檀逢,我问你件事。」我忽然又说道。
檀逢愣了一下,他好像没想到我会突然叫他的名字。
「什么事?」他问。
我问道:「你可知道林拂…我是说阎王的心现在何处?」
檀逢蹙眉想了一会儿,迟疑道:「据说…是被九重天拿了去,具体置于何处就不知道了。但总归不会是直接扔了,也不会放在地府。」
我点了下头。
「大人…」檀逢看着我,试探开口道:「您难道要帮阎王把心找回来么?」
「他没做错任何事,他们不该挖了他的心。」我掸了掸袖子,淡淡说道。
「可…这是规矩。」檀逢摇了摇头。
「规矩?」我轻轻笑了,接着缓缓说道:「你们总是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可我倒想知道,天地的方圆究竟是什么样的。这件事儿,几万年来我没弄明白,几千年来她也没弄明白。」
「您…不信规矩?」檀逢蹙眉盯着我,这种毫不避讳的目光,最近还是第一次在他的眼中出现。
我笑了:「你先告诉我,规矩是什么?由谁而定?」
檀逢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就那么看着我,也不知想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那颗心的事,若您真想知道,或许可以问问南殊神君。」
「南殊…」我重复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点了点头。
檀逢似乎有些不舒服,脸色不知何时起变得有些苍白。他缓缓起身,对我道:「我还要去巡逻,便先告辞了。」
说着,持剑拱了下手,便要转过身去。
我觉得好笑,忍不住打趣道:「地府都要没了,你还巡逻做什么?」
檀逢转过身来,看着我道:「无论地府明日如何,都要做好现在的自己。」
说罢,微微停顿,又说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我简短道。
檀逢眼睛一眨不眨,一步步走到我身边,忽然俯下身来。
此举吓了我一跳。紧接着,他轻轻靠近我的耳边,压着嗓子幽幽道:
「龙阁帝鸢最重规矩。若有下次,三思后行。」
说罢,看都没再看我一眼,便疾步离开了。
夜里,望路涯边的四角亭内,我依旧在想着檀逢说的这句话。
微风挽着望路涯边鬼魂的无奈,带着低声哀吟偶尔钻进耳朵,扰得我一颗心忽然有些焦灼。
我端着酒觞,迟迟也没喝上一口,忽然听见林拂问道:「你当真要去灵海?」
我回过神来,不自觉地蹙了下眉,随后点头道:「是,我答应了骆无极。」
林拂沉默片刻,又问道:「你可曾想过若惑英枯骨再生,这世间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知道。」我淡淡道。
林拂看着我,眼里压抑着一丝忧虑:「惑英不同于妖王炎烈、不同于鬼王寻渠,甚至不同于你我。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昔日是因有雪神和昆仑八方神君在,又是以少敌多他才被生擒。可如今雪神和八方神君都不在了,已经没有人能克制住这个疯子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饮了一口酒,说道:「可既然昔日九重天宁愿选择让他的骸骨永沉灵海,也不愿意去冒他魂飞魄不散的风险。我便更倾向于认为,枯骨再生比塑魂造骨还要艰难。毕竟,那只是幽冥的一个古老传说。」
一声极其细弱的叹息,林拂沉声说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万年前我们吃过亏了,这一次,要更加谨慎。」
「知道了。」
我笑了一下。
应罢,我忽然又想起檀逢的那句话来,于是问林拂道:「你觉得以前的我是个重规矩的人么?」
林拂端着酒觞的手悬在半空,说道:「何止重视,简直可以说是偏执。幽冥的秩序于你而言,神圣不可破坏。那些年但凡有坏了规矩的,无论多少、无论大小,都吃过你的亏。万年前,你一直主张严苛冥府刑律,可是后来物是人非,一切自然不了了之。」
林拂一番话听得我心里一颤。
「糟糕了。」我喉咙一哽。
「什么糟糕了?」林拂问道。
「露馅儿了。」
最后一句话声音极其轻细,几乎刚出口就随着微风,快速消散在了这陡峭的望路涯边。
【53】
虽说那日在檀逢面前已然微微露相,可我依旧端着模样,一如既往。此后,檀逢不曾再提起那件事,有旁人在时对我依旧恭敬。
几日后,是我计划去九重天探问林拂心脏的日子。当我招呼檀逢随行之时,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我心若冰霜,面若瘟神。明明摆好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挑衅模样,最终与檀逢却是偷偷溜上九重天的。
当我俩现身于檀玉眼前,差点给这小子吓得灰飞烟灭。
环顾着通透明亮的大殿,瞥了一眼殿外开得正盛的雪梨花,我轻轻笑道:「九重天果真…光明啊。」
檀玉听出了我的阴阳怪气,看了一眼他兄长檀逢,又叉腰看着我道:「林拂,你俩没事儿来我这儿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我看着檀玉,笑道:「地府的伙食不如九重天,怎么会撑着呢?」
檀玉又看了檀逢一眼,似是不知我在抽什么风。
我理了理袖口,幽幽道:「我想问你两个问题。」
「你…说。」檀玉的脸上已经开始有了防备。
「第一个,你…」
我刚张开嘴,看着眼前檀玉粉雕玉琢的小脸儿和葡萄样的大眼睛,忽然又闭上了嘴。想他一个靠着美色上位的九重天上门女婿,能好生生自由出入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知道些连檀逢都不知道的秘密么?
我摆了摆手:「行了,直接第二个问题。你可知南殊神君在何处?」
檀玉似乎是急于将我打发了,也没再问第一个问题,直接回道:「平日无事,该是都在挽澜殿。」
微微停顿,檀玉忽然反应过来:「你来我这儿是为了找南殊神君?」
「嗯。」我应了一声儿:「你兄长说了,我们势单力薄,先来你这儿比较安全。」
「你…」檀逢伸出手指,舌头却像打了结儿,话在嘴里捂了好一会儿,咕噜噜也没吐出第二个字来。
我这锅甩得太明显,檀玉狐疑盯着我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若有正事,为何不堂堂正正走天钦门?」
「我们是走了天钦门啊,不过是用了些手段罢了。」我笑着,又看了檀逢一眼,说道:「也是你兄长的好主意。」
檀玉一脸愁苦,生怕我俩要起什么幺蛾子连累了他。只听他叹了口气,道:「行了,你俩就待在这儿,我去请南殊神君。」
「诶…?」我叫住了檀玉,道:「不必麻烦,你与我说说方向,我现在直接过去,免得麻烦。」
檀玉一脸不情愿,嘴巴一开一闭,欲言又止。
不等他酝酿出什么话,我跨步向门口走去。无奈之下,他不得不飞速追了上来,一手搭在我的肩上,道:「好歹象征性隐个身吧。」
于是,不到半盏茶功夫,我们三个便出现在了南殊神君的挽澜殿外。
檀玉说他带着我们来是怕我们找不到路,可我瞧着,他多半是怕我们做出些奇怪的举动。此时他与那守着大殿的两位小仙官攀谈起来,好容我与檀逢溜进那大殿中去。
然鬼算不如仙算,就在我刚走过那小仙君身侧之时,他忽然蹙眉,我加快步子,却感觉身后一股风,并听一声音怒道:
「何方神圣,如此偷偷摸摸!」
我一侧身,躲过了那照我身后打来的一耙。
眼见着这仙官是要一耙子打得我现出真身来。我又何必再自讨没趣得装下去呢?
于是我右手一挥,现出身来,淡淡道:「早便说了,隐身有什么用?」
其中一个小仙官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隐身闯挽澜殿?」
「我来找你们南殊神君。」我幽幽说道。
那小仙官蹙了下眉,鼻子动了动,道:「你是地府的鬼差。」
「鬼差…」我轻轻笑了,摇了摇头:「你废话怎么这样多?」
那俩小仙官同时一愣,不待他俩再说什么,我忽然伸出双手,一手一个,狠狠掐住他俩的脖子,沉沉道:
「我最恨别人叫我鬼差。」
话音落下,只听嘎吱一声儿,俩小仙官齐齐歪了脖子。
檀玉在一旁早已是面如土色,此时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忽然退后半步,瞪眼道:「你…不对…你不是林拂!」
我阴森森笑了一下,侧眼看着檀玉,低沉道:「不知是九重天消息闭塞,还是你之所居僻静偏远,地府如今翻天覆地,你竟是不知道么?」
檀玉眼若铜铃:「你究竟是何人?」
我转过身,面色冷峻,寒声道:「吾乃龙阁帝鸢。」
说罢,我伸出手来,袖子轻轻一挥,毫无防备地,檀玉登时对眼儿,脚底一栽,向后倒去。
檀逢一个健步,却来不及接住他的好弟弟,眼睁睁看着他瘫倒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檀逢十分无奈,紧蹙眉头。
我看了一眼烂泥样的檀玉,说道:「不用担心,只是晕了。恐怕你也不想等会儿有个万一,让他为难。」
檀逢微微停顿,又向那俩歪脖子小仙官努了努嘴:「他俩又是怎么回事?」
「死了!」我拖长调子,往殿内走去。
「不可能,你做不出这种事。」檀逢快步跟上,一直在我耳边磨叨。
我耳根子刺挠,挥了挥手:「是没死,不过醒过来的时候脖子要有几日动不了的。」
口中说着,我脚已跨入殿中。然这殿中空荡,竟无一人。南殊还和以前一样,不喜欢热闹,连这待得最久的挽澜殿都布置得简单素气,冷凄凄的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沉香味道。
我环顾着四周,冷冷道:「我早说了不要搞这些花哨的操作。如何了?那南殊神君可在这殿中?当初还不如凿了那天钦门,直接要他们交出林拂的心。」
檀逢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
「我知道你今非昔比,可凭你我两只鬼,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多少还是有些不知死活。」
说话功夫,忽听殿外一声呵斥:「何人闯我挽澜殿!」
我闻声回头,持剑抱臂。
那南殊面带韫色,可脚步却十分沉稳。在看见我的瞬间,微微一愣:「林…大人?」
我唇角微扬,看着南殊道:「云莱谷一别,我们好久不见了,南殊。」
南殊愣住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试探道:「帝…鸢?」
我轻轻点头。
南殊的脸色忽然变了,眼睛里竟是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忧虑。
「原来传闻是真的,你还是回来了。」他喃喃道。
「怎么?你好像并不欢迎我。」我眯了眯眼睛。
南殊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儿,走过来道:「自然是欢迎。只是你一个招呼不打,直接闯进我这挽澜殿,我一时没什么准备,也不知如何招呼你。」
说着,他走到案几旁,做了个「让」的手势,并道:「不如坐下再聊。」
我与檀逢坐下后,他才招呼了小仙去准备茶水。等着功夫,他淡声问道:「如何,回来后可还习惯?」
我轻笑道:「地府不比冥府,终归一切都不同了。」
南殊点了点头:「云莱谷一别,万年有余。别说是你,我也下凡历劫两次,如今许多从前不习惯的事也慢慢习惯了。」
听他意有所指,我默不作声,静静等着那来送茶的小仙离开大殿,才说道:「昔日那个押魂使坠下度魂台,迷迷糊糊觉得被谁拉了一把,那人应该就是你吧。」
南殊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停顿,随后道:「没错。那日我渡劫归来,眼瞧着鬼王推她下了度魂台,伸手去拉,却也没拉住。」
「看来你一直都知道荻珏在做些什么。」我轻幽笑道。
南殊静静喝了口茶,垂目不语。
我盯着他低垂的双眼,继续道:「你想阻止她去人间,是想破坏荻珏的计划。」
南殊眉头一蹙,片刻又恢复如常,轻幽道:「可惜神仙不可以破坏人间秩序,既已做了人,那十几年便插不进手去了。」
我冷冷笑了:「南殊,你我千万年的交情,你就这么不想再见到我么?」
南殊摇了摇头,苦笑道:「不想你回来的,又何止我一个?当年林拂一次又一次擅离职守,去那人间,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他真的在守护你么?」
我没有说话,不大一会儿,便又听南殊道:「我想…最初他也和我一样,是希望,甚至迫切想要让你回来的。只是后来心境发生了变化,所以才会施计暂时消除鬼王的记忆,破坏他的计划,让他老老实实做了二十几年的凡人。」
那一刻,我心中忽然清明。那过去几千年的事以及阎王所为,我知道的,不知道的,他说过的,未曾言明的,一切一切都忽然清朗起来。
「可无论如何,我也已经回来了。」我挑眉说道。
南殊点了点头,问道:「所以你今日来找我,该不会只是叙旧这么简单。」
我落下茶盏,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可知道,林拂的心现在何处?」
南殊的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异样,随后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我追问道。
南殊叹了口气:「你不该来我这儿问,那颗心本来确实应该被留在九重天罗玄阁之顶,可是当时寻渠将那颗心带走了。想知道那颗心的下落,你应该去找他。」
「寻渠?」我微微一愣:「你是说林拂的心如今在他那儿?」
「这我就不清楚了。」南殊说道。
我看向檀逢,只见他似乎在思量什么,一直蹙着眉,没有说过一个字。
我将最后一口茶喝尽,起身道:「茶也喝了,旧也叙了。我便告辞了。」
说罢,我抬眼看着南殊,古怪笑道:「还要劳烦神君去告诉天帝一件事。」
「何事?」南殊问道。
我努力想要做到神色平和,可声音却古怪低沉:
「吾族魔王惑英尸沉灵海万年,吾族人悲愤难平。如今万年未起战事,也算修好。故十日后,吾将往灵海亲自迎回魔王骸骨,届时,望九重天给些薄面,免得彼此难看。」
南殊嘴角僵硬得动了一下:「你觉得天帝他老人家会允许惑英的骸骨离开灵海么?」
我盯着南殊,说道:「那就要看看,在他心中,是那早成枯骨的魔王重要,还是他的儿子重要了。」
南殊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我笑了一下,盯着南殊的眼睛道:「武战之后,雪神弗珠并非失踪,而是去了人间历劫。历经磨难,功成圆满,便可恢复神识,重回昆仑。」
「你…」南殊脸色煞白,一个字脱口而出后又骤然噤声。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我接过话头,幽幽笑说道:「乾坤滔滔,生死有道。既然九重天掌生,有本事送弗珠下凡历劫以获新生,那地府掌死,自然也有本事查出一个凡人的死簿,甚至叫他彻底消失。万事万物,相生相克,你说…是不是很有趣啊。」
说罢,我眯了眯眼睛:「南殊,我沉睡了万年,耐心也大不如前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过了今日,还有九日。孰轻孰重,该早做定夺才是。否则,不仅弗珠性命堪虞,待我妖魔军集结,这九重天上就不再是今日闲聊的光景了。」
说罢,我骤然敛去笑意,提剑转身,大步向殿门外走去。
走到一半,却忽然听到南殊唤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清幽苦涩,似乎带着许多不可言说的无奈。我未回头,却清晰听见他道:
「帝鸢…你走后的前几百年,我真的很难过。我曾将你看作知己,是真心的。」
我没有回应,跨出殿门后直奔地府,中途再也没有回过头。
【54】
地府诸鬼,近日来是既兴奋又惶恐。万年来,他们是苦九重天神族久矣,几次跃跃欲试想要发动战争,皆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成功。此次我塑魂归来,他们仿佛抓住了一根扎手的稻草一般。兴奋于我绝不会对神族万年前的所为善罢甘休,却又惶恐于我因万年前的事找鬼族的麻烦。
这几日,荻珏在凡间「陪」那正历劫小弗珠玩儿得开心。当然了,开心的是凡人小弗珠,而不是他堂堂鬼王。他在回信中称,近来愈发觉得自己像个不太聪明的绑匪,陪吃陪喝陪聊陪玩儿,那小弗珠自然乐不思蜀,可怜了他像个老妈子。又说等他回到地府,要在那小弗珠的生死簿上添上几笔,让他知道地府险恶。
对此,我只回了他六个字:君之废话甚多。
稍晚些的时候,望路涯边的四角亭内,我与林拂坐着吹风。林拂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忽然淡淡问道:「你真觉得天帝会为了雪神弗珠心甘情愿交出魔王的骸骨么?」
我哼笑一声儿,道:「四海八荒皆以为雪神弗珠在武战之后失踪,却不知是被天帝安排入了轮回。天帝如此做,不过怕他为雪神留下生机一事惹得众怒,害了弗珠。如此看来,倒未必如外界所言,他不待见弗珠这个儿子。」
说罢,微微一顿,我轻笑一下,又道:
「就算天帝迟疑,南殊也会有他的办法。昔日他与弗珠情同手足,却亲眼见其因一时冲动而酿下大祸。我就不信,此次他会眼见着这位手足尚未归位,便魂飞魄散。」
林拂摇头道:「你这是在赌。一赌那天帝最终会应下你的请求,二赌荻珏会真心为你看守弗珠。这两件事,你但凡有一件赌错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不信我?」看着林拂,我幽幽笑了起来。
林拂回望着我的眼睛,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万事都需要谨慎。近日来你的每一步走得都太急太险,我不想重蹈万年前的覆辙。」
看着他一脸严肃,我忽然又想起原本的龙阁林拂,那只笑起来眼睛弯弯,带着些不屑与挑衅,说起话来不着边际的少年鬼。
花有重开日,人却好像怎么也回不到过去。幻境中他交托于我的玉佩早已化作粉末,那言笑晏晏的龙阁林拂,可能也再不会回来了。
涯边鬼魂哀嚎荡过,我一个激灵,又缓过神来。随后收敛了打趣的笑意,肃然问道:「你可知我为何偏偏要让荻珏去守着?」
林拂想了想,说道:「他是鬼王,即便破坏凡间秩序,九重天也无可奈何。当日也是利用了这一点,姜叶颂才能顺利完成任务,回到地府的。」
说罢,又摇头道:「可这次不是秩序那么简单,事关雪神弗珠,九重天没那么容易罢休。」
我看着林拂,一字一字沉沉道:「我是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林拂眸光微闪,与我对视,良久无言。
我举起酒觞,邀杯道:「不是你跟我说,万年来,他该有所长进的么?昔日幻境之中你信他,今日如何?」
林拂眼角轻动,许久,嘴边渐渐浮出一抹清浅的弧度,举起酒觞道:「我只盼一切如你所愿。」
因为如今局势紧张,我与林拂各自只喝了几口酒,便停下了。涯边的风依旧很凉,直刮进衣襟,似乎要穿透胸膛。我紧了紧斗篷,微微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拂,问道:「我想问你一事,只是不知,你会否真心回答。」
「知无不言。」林拂只说了这四个字。
我点了点头,问道:「昔日是你以自己永世的束缚换取我重回这世界的机会,又为何中途改变心意,去阻止荻珏的计划?」
林拂静静看着我,目光毫不躲闪。我想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看出些愧疚、落寞,抑或是震惊与恼怒。可是什么也没有,那幽深漩涡之中只映照着押魂使林拂一张探寻般的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或许是因为没有心,他依旧如往常的大多时刻一般,色淡如水。
我等了许久,他才终于张开嘴,沉沉道:「因为我不想让她想起以前的事了。你是你,她是她,她不该背负着过去的沉重枷锁,裹足不前。」
我有片刻沉默,随后说道:「这些话,你从未对她说过。」
林拂缓缓道:「因为我终于发现,比起替她选择,更应该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她自己。」
我垂目轻笑,摇了摇头:「林拂,你是没心似有心,她竟是有心若无心。」
还不等林拂再开口说些什么,看守幽天门的鬼兵忽然来报,说九重天南殊神君造访,称有天帝口信。
我看了一眼林拂,没有说话。
如今在这地府,毕竟他才是阎王,面子还是要给足的。于是只听阎王林拂对那鬼兵幽幽说道:「放他进来。」
鬼兵走后,我这眼中不自觉得流露出浅浅笑意,低声道:「看来我们赌对了。」
说罢,我随即向天边望去。不大一会儿工夫,天边忽现一片白光,眯眼看去,原是那九重天的神鸟。那神鸟羽带白光,振翅而来,几乎敛去半空星辉。
神鸟背上,站着的是南殊神君。
我缓缓抬起头,明知故问道:「不知何事,竟劳神君大驾。」
南殊远远站着,向下俯视,说道:「传天帝信,三日之后,黄泉道口,自有神族之人护送魔王骸骨归来。届时还望帝鸢大人履行承诺,莫要破坏凡间秩序。」
凡间秩序?我笑了,笑得很大声。救自己儿子而已,说得那么伟大。若天帝真会因介意凡间秩序而如此妥协,鬼族早就跑到凡间为非作歹去了。
我看着南殊,没有气恼,眼中的笑意反而更浓了:「南殊,我当日说过,我要亲自前往灵海迎回魔王骸骨。没有什么黄泉道口,不用什么神族护送。我,要亲自去。」
最后几个字,我一字一字说得坚定,南殊蹙眉看着我,瞥见他微微启唇,我忽然抬臂拱手:「还有三日,盼复。」
南殊离开的时候,神色难看到有些诡异,脸色比那忘川河中捞出的水鬼还要惨淡。
看着那最后一缕白光彻底消失在幽暗天际,我轻轻挑眉:
「林拂,好戏就要开始了。」
【55】
我带着魔军与骆无极前往灵海的那日,日头高挂,灵海海面一片平静。
按理说,如此重要的时刻,便是要那神兵将灵海团团围住都不为过,然此时等在那灵海之畔的,却只有九重天派下来的神官,并上几十名神兵。而那原本守着灵海的仙官正守在灵海域外,似是唯恐我使诈,趁其不备,引族人围攻他们这天族墓陵。
千千万万年来,神族一直都很忌讳灵海,昔日守在这儿的都是神族最出色的武将,别说外族,便是神族中人,真正踏入过灵海域内的恐怕也不会超过五位。
骆无极久不出地府,一时受不住强光,好不容易才能站在灵海之畔。
因为身体虚弱,骆无极无法进入灵海。于是最终同神官一同进入灵海的只有我自己。
当我见到灵海之底,那被几十根铁链死死拴住的白骨,才终于明白,神族为何宁愿亲自将骸骨送往黄泉,也不愿让我亲自前来。
凄寒的海水之中,那具白骨受尽万年海水侵蚀,被刮磨得光滑透亮,手腕脚腕、并上一根根肋骨上皆缚着铁链,另一端牢牢钉于不远处的四口悬棺之上。
我盯着那四口悬棺,蹙眉问道:「这是什么?」
神官只道:「事关神族秘辛,恕在下无可奉告。」
随后,我看见神官对着那四口悬棺念念有词,当悬棺开始剧烈晃动之时,他便开始施法,又过了好一会儿,那几十根人腰粗的铁链忽然向藤蔓一般向后缩去,直到全部离开了白骨。
我上前接住那白骨,盯着眼睛处那两个空洞的窟窿,惑英于王座之上拊掌大笑的模样骤然出现在脑海之中。
「岸上已备好石棺,我稍后会施法将这骸骨运送上岸去。」神官说道。
我伸出手制止了他,看着那白骨道:「我亲自背他上去。」
「这…」神官一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白骨。
君不见,眼前森森白骨,曾统领幽冥魔族数万年,一双手翻云覆雨,令九重天闻风丧胆。君未想,其身死后却被缚于天界墓陵近万年,削魂蚀骨,受尽屈辱。
「帝鸢大人…是要亲自…」那神官犹疑地看着我。
我没等他说完,便正色道:「魔王惑英,至少值得这样的尊重。」
神官肃色,竟向我作揖。可我一时分不清他是向着我,还是向着惑英。
当我背着惑英的白骨走出灵海,那骆无极趔趄着奔了过来。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喉咙哽咽。
「谢谢…」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我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骆无极伸出颤抖的手抚上那白骨干枯的手指,嘴巴紧紧闭着,极力压抑着情绪。
随行而来的魔族兵将皆是泪眼婆娑。
我将惑英的骸骨好生生安顿进了石棺,吩咐十几个魔兵守着,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既已领回魔王骸骨,还请诸位尽快离开灵海。」神官拱手说道。
「不急。」我拖长了调子。
那神官看着我,露出微微疑惑之色:「帝鸢大人可是还有话要小神带给天帝?」
我笑了,点了点头:「你且帮我问问天帝,你神族囚我族幽冥魔王于此地万年,受尽先神折辱。难道就这么算了么?」
看着我眼底愈发浓烈的阴森笑意,那神官双目圆睁,怒然盯着我道:「帝鸢大人此话何意?」
我看着神官,幽缓道:「万年来,于神族而言,最该后悔的不是利用鬼族灭亡幽冥,而是失去了昆仑的八方神君。」
「你…」神官脸色骤然煞白。
眼瞧着局势不对,灵海之畔,那二十几个神兵皆面向我,手中神剑微抬,这场景估计已经演练过好多次了。
我挑了挑眉,伸出右手,一把银剑忽然现于手掌之上,我反手握住,冷声道:「我劝你们不要冲动。你们手里那一把把破铜烂铁,还想与龙阁剑争锋么?」
「龙…龙阁剑?」
伴随着身后齐刷刷的眼神,那站在最前面的神官看向我手中的剑,微微一愣。
「你敢背弃与天帝之约?」神官怒呵。
我压低了嗓子,寒声道:「我答应天帝放了雪神,可从未说过什么别的。若有异议,你大可叫天帝直接来找我。」
说罢,我后退半步,只见骆无极与身后魔兵齐齐抽出手中的裂魂刀,那刀泛着幽紫色的寒光,下一秒,随着几十个魔兵飞身而起,极速的移动中似有一道紫色巨浪直冲到神兵面前。神兵呈抵御之姿,本就失了先机,再加上骆无极拼尽了老命,此时那些神兵已然被紫光围下的结界死死困住。
堂堂神官脸色青白如鬼魅,怒目呵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咬牙冷笑:「我要你天界墓陵此后百年,不得安宁!」
说罢,我拼进力气,举起手中的龙阁剑,狠狠向那灵海劈去。
随着巨大的海浪向中心处仓皇逃去,原本澄澈的海水开始混浊,一片灵海的中心处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我飞身而起,悬于那漩涡之上,一掌推动龙阁剑剑柄,将其顺着漩涡扎入幽深海底。灵海之域,顿时海水翻涌,巨浪滔天。
骆无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怪异的异常兴奋的笑容。
神官吓得不清,肉眼可见得加大了掌间的力气,猛烈向那紫色屏障不断击去。
我盯着那青筋暴起的神官,声音平静:
「我将龙阁剑镇于此处三百年,三百年后自有人来取。这三百年,就当神族偿债吧。」
说罢,我转过身,左手扶棺,用力推起。而后侧头道:「诸位,我与魔王先行一步。」
从灵海返回地府,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这一路我一直想着骆无极此人,极善于利用别人,也极容易信任别人。大概这就是寻渠将他作为最重要的一枚棋子的原因。
我以为骆无极他们会在灵海耽搁一阵子,起码是要泄泄私愤的。可他们似乎并没有多做纠缠,就在我回到异诡阁不久,骆无极便带着那帮魔兵也回到了地府。
异诡阁的密室中,骆无极开了那坛他藏了多年的好酒。这酒的口感不若蓬莱醉那般醇厚,虽入口香甜,回味却微微有些辛辣苦涩。我还是第一次喝到这样古怪的酒。
我正低头盯着那酒琢磨,忽见骆无极举杯。
我抬眼望去,便听见他道:「帝鸢,我骆无极有恩必报。今日之事我记下了,他日若有所求,只要我能做到,自会赴汤蹈火。」
我看着骆无极不同于往常的严肃模样,轻轻笑道:「不是你说…没有你,我就无法站在此处的么?我以为你是讨债来的。」
骆无极也笑了,摇头道:「我知道,若你不想,任我如何讨债也是没有用的。」
待我扬头饮下了一口酒,骆无极问道:「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三百年灵海翻腾,就抵了妖魔族数万冤魂么?」
我轻轻扬起眉毛:「不然,你还真打算杀上九重天,翻天覆地不成?」
骆无极后槽牙一紧,蹙起了眉头。
我晃了晃酒觞,呼出淡淡酒气,说道:「冤有头债有主,那雪神弗珠如今已在凡间历劫,八方神君有的魂飞魄散、有的不知所踪。如果你信因果,那么他们已经有所偿还。」
说罢,微微一顿,我又道:「其实仔细回想,如果昔日不是八方神君出面,幽冥也不见得败于神族之手。九重天神族知道那雪神与八方神君对禄筝的情谊,才利用了他们进攻幽冥。如此说,我们究竟是该恨那被利用了的八方神君,还是机关算尽的九重天天帝,抑或是那早早就死去的神女禄筝?可神女禄筝也的的确确是稀里糊涂得死在了幽冥。如此,若为当年之事寻仇,追本溯源,恐怕又要寻到自己的头上。」
骆无极看着我,眼中尽是无奈,他摇了摇头,只说了四个字:「巧舌如簧。」
我轻笑一声,为骆无极又斟满了酒,说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许多事盘根错节,你想找到源头,其实很难。」
「你想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么?」骆无极沉闷得哼了一声儿,似乎十分不屑。
我笑道:「我可不是和尚,讲不出那样的大道理。」
骆无极这边一仰头将刚斟满的酒一饮而尽,酒觞落于桌上,发出微微磕碰声响,他才沉了口气,抬眼问道:「九重天为何如此听你的话?」
「什么意思?」我假装不懂。
骆无极扯了扯嘴角:「今日你在灵海掀起巨浪滔天,地府却毫无戒备,你根本不怕九重天的神兵。」
我依旧装糊涂道:「地府要道如今皆有魔兵巡逻,天地二门也有鬼兵驻守,为何要怕那九重天?」
骆无极极其放肆得哼了一声儿,身子前倾,盯着我幽幽道:「魔兵人数不够,纵那九重天如今皆是酒囊饭袋,也没几成胜算。至于鬼兵…失信者不可再信,这个道理,你比我明白。你不怕九重天不是因为这些,究竟是因为什么,你到底在计划些什么。」
我嘴角一弯,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笑意,越笑越是放肆,随后忍不住拍起手来。罢了,我抬眼看着他,沉沉道:
「骆无极,你很聪明。但知道得太多,也未必对你什么好处。」
骆无极盯着我看了许久,蹙眉试探道:「你抓住了九重天的什么把柄不成?」
我点了点头,淡淡道:「差不多。」
说完这三个字,我故作神秘,问道:「你可听闻过,昔日鬼王寻渠不惜背叛幽冥,引昆仑神兵入幽冥涧究竟是为了什么?」
骆无极眉头蹙得更紧了,眼角微动,说道:「寻渠他脾气古怪、个性刚烈,的确不像是会愿意为了苟且偷生而做九重天的龟孙…可…还会有什么别的理由?」
于是我将在幻境之中的听闻说给了骆无极听。
听罢,许久沉默,骆无极似乎很难相信,频频摇头道:「他果真古怪,对心爱之人怎能做到不闻不问,做出一副连看上一眼都觉得厌烦的模样来呢…」
说罢,又问道:「可这算什么九重天的把柄?」
我幽幽一笑,压着嗓子道:「昔日九重天要寻渠背叛幽冥,答应以禄筝最后一缕精魂作为交换。可他们却怕复生了禄筝之后寻渠会再向九重天寻仇。于是便想出一计,将禄筝的那缕精魂一分为二,一半交给了寻渠,另一半塞进了弗珠的体内。后来那半缕精魂随着弗珠入了红尘,神不知鬼不觉。千秋万世,让寻渠可以瞧见希望,却永远失之毫厘。」
骆无极一愣,旋即又露出狐疑之色:「这件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举起酒觞,轻松笑道:「我既有本事找到历劫的雪神,便能知道他的体内多了些什么。」
骆无极眉头深锁:「所以…这就是九重天的把柄。他们怕寻渠知道真相,天下大乱。」
我点了点头,嘴角不自觉得向上扬起。
骆无极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桌角,眼里闪过阴寒的光,寒声道:「我倒巴不得他知道真相,与九重天斗个你死我活才好。」
我笑着摇了摇头:「骆无极,你相信枯骨再生么?」
很明显,骆无极知道我在说什么。他猛地抬眼,眼睛先是微微睁大,随后又眯了一下,可却没有应答。
一口饮尽最后一滴酒,我便打算走了。
我站起身来,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淡声道:「若魔族尽灭,你也不在人世,你兄长惑英只会尸骨无存,又何谈什么枯骨再生呢?」
说罢,我意味深长得拍了拍他的肩,便离开了异诡阁。
我终是没有告诉他那灵海之底的情景。那几十根人腰粗的铁链,于我之为不忍,于至亲恐若刀割。
我刚出了异诡阁,拐过角落,便见到了林拂。
「他果然走了。」林拂说道。
我微微抬起头,看着昏暗之处面庞朦胧的林拂,于幽静之中长长呼了口气,低声儿说道:
「明日,一切都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