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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崩溃的瞬间是什么?

我的微博被人监视了。

准确来说,是出现一个奇怪的人,不管我新发了什么内容,对方都会自以为是像皇帝一样批复。

「衣服过于暴露!」

「吃东西张嘴巴那么大,上辈子是恶鬼投胎吗?」

「听见你吸溜面条的声音了,跟猪食一样恶心。」

当我想扒出头号黑粉是谁时,发现几乎每次探店拍摄,都有双贼溜溜的眼睛在暗处盯着。

1

我叫陈蕾,是一名小小的美食博主,经常到不同地方探店,或者宅家拍 VLOG。

最近,我留意到有个粉丝在每一条微博下面都会留言,语气十分不好。

随便择几条出来,都是气得胸口疼那种。

「衣服过于暴露!」

「吃东西张嘴巴那么大,上辈子是恶鬼投胎吗?」

「听见你吸溜面条的声音了,跟猪食一样恶心。」

那人自以为是皇帝吗?

每条视频都批复已阅,专往鸡蛋里挑骨头。

是黑粉没错了!

有看不惯的老粉替我辩驳:「不爱看别看,我们就是冲着欣赏蕾蕾吃东西来的,人家大口大口吃的样子,看着十分解压。」

可黑粉满嘴喷粪,拼命狂怼:

「那是因为你没在现场看过,除去十八层滤镜,她就是一只正在进食的老母猪,让人什么胃口都倒光了。」

「现场看过」?

这几个字引起我的警惕。

难道,头号黑粉跟踪过我?

怀疑过是不是竞争对手搞事,可我只是不起眼的小博主,根本不值得人家花时间和精力跟踪。

辛苦之余没赚啥钱,还被这种人逼逼叨叨,心情瞬间不好。

拉黑!

眼不见为净。

可是,黑粉大概是属愚公星座的,显然不打算放弃。

拉黑一次,换个小号,又继续在我的微博底下恶评。

说的话越来越难听,看得血压狂飙。

男友周衡安慰,黑粉也是粉,当做给流量做贡献吧!

想想也是。

既然我选择出现在公众视野,只能把不中听的话当耳边风了。

作为单打独斗的小博主,我没有团队,基本所有拍摄、写文案、剪辑视频,统统都是自己搞定。

偶尔,周衡会出来露露脸充当试吃捧场王。

他长得很帅,个子挺拔,皮肤白皙,五官相当优越。

不少粉丝都认为,周衡是被美食小博主耽误的潜力明星,还调侃让我别捧自己了,捧帅男友肯定一夜爆红。

可周衡是麻醉医生,只对一针放倒一个病人感兴趣。

他能三不五时简单出镜,都是在我抱怨他爱工作比女友多的情况下,软磨硬泡得来的。

2

周衡生日那天本来要加班,我也计划好了到市场上买菜拍一次宅家 VLOG。

巧的是,病人临时改了手术时间。

他被我抓壮丁,一起到菜市场买羊腰子、五花肉,还有杂七杂八的韭菜茄子,打算做一次烧烤特辑。

当天,我们烤得很开心,弄了个小蛋糕配红酒,在镜头前秀了一波恩爱。

只是时长很短,腻歪片段不到三秒,画面就切到了生日蛋糕上。

视频发出后,粉丝们纷纷表示狗粮吃撑,要去宠物医院看看才行。

我细心留意了一下,那道不和谐的声音没有出现,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是第二天一早,谩骂和侮辱的字眼,差点干翻评论区。

「骚蹄子,吃那么多腰子和韭菜,是想让男人干 S 你吗?」

「婊就是婊,以为一时拥有,就可以睡到天荒地老?」

「拿别人用过的二手货装逼,有想过最低艾滋起步的后果吗?」

我气得手抖脚抖,脑海里浮现的念头,会不会是周衡偷偷藏了个变态前女友。

一脚把身边的男人踹醒,周衡睁着惺忪的睡眼看着我。

脸上写着为何明明长大一岁,屁股还要挨打的无辜表情。

我嘴唇抿得很紧,把手机㨃到他眼前。

「你以前是不是谈了有资格成为电锯杀人狂的女朋友?为什么跟我吃个腰子,人家都能扯出一大串圈圈叉叉的恶意幻想?」

周衡慢条斯理地说:「我前女友的事,你不是很清楚么?」

我一时语塞。

刚恋爱时,周衡就把简单的情史交代了,他前女友全家移民国外,卖房卖车,走得相当干脆。

「会不会是回国了?」

「不可能!」

「这么肯定?」

「有共同认识的朋友说,她半年前领证了。」

我努力收回内心的委屈和愤怒,再次把口吐黑莲的毒粉拉黑。

3

有个粉丝留言了好几次,说桂花巷有家冒菜很好吃,辣得特爽。

只是巷子太深,知道的人不多。

好在,那地方距离我家不远。

身为吃货小分队队长,我扛着手机和支架噔噔噔出发。

刚到巷口,就闻到了浓郁的桂花味道,相当迷人。

我干翻一大盆冒菜和三碗米饭后,嘴唇辣成某款鲜艳的口红色号。

出来时,看见有个做桂花糖的奶奶在小巷口叫卖。

她头发花白,瘦骨嶙峋,挽着小篮子可怜兮兮地问我能不能买点?

甜能治辣!

我不忍心拒绝,便买下尝了一块,味道不错,甜蜜中带着淡淡花香。

准备离开时,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冲了过来,气势汹汹扯住老奶奶的篮子,逼她把钱交出来。

老奶奶连连摆手:「我不舒服想去看病都没有钱,你别赌了。」

原来,粗暴男人是她儿子,人高马大还好意思啃老。

男人显然不肯听话,抢走她刚收的钱,还把人推到地上,骂了句「老不死的」走了。

我赶忙扶起老奶奶,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扯着我哭诉。

可我也做不了什么,只好把她剩下的桂花糖全买了,叮嘱自己藏好。

老奶奶夸我是个好人!

回家后,我把冒菜视频剪了出去,顺道让桂花糖和老奶奶出镜。

我承认有点小私心。

老奶奶过得不容易,假如同城有人对她的糖感兴趣,说不定会过去打卡光顾。

果然,有人问能不能代买桂花糖?

我私信了桂花巷地址,可那人说在外地不方便,如果代劳愿意出跑腿费。

我犹豫了。

对方又说我拍的桂花糖,特别像她逝去亲人做的东西,想一次性多买点。

想到老奶奶生活不易,我就绕路一趟,顺利完成交易。

可是没想到,三日后,噩梦来了。

买方急忙联系上我,说东西连生产日期都没有,明显是假冒伪劣产品,跑到我的微博下辱骂一通。

我气得直哆嗦,当即绕到桂花巷要个说法。

然而,巷子里压根没有老奶奶的身影。

询问附近店家,都只说见过那位老太太一两次。

怎么会这样?

我第二次过来时,老奶奶还笑呵呵说大半辈子住在这条街上,下次买糖记得过来找她。

玩人间蒸发?

买了桂花糖的网友不依不饶,一时要求赔偿医药费,一时发狠要曝光我私卖粉丝无良产品。

这人还恶意引导舆论,说我在探店过程强行要求店家免单,否则诽谤别人价格特别贵,东西难吃,专砸口碑。

一时间,偏激粉丝不分青红皂白,发来私信辱骂。

「贱货,你他妈祖宗十八代是穷鬼吗,日日想吃霸王餐!」

「我也是做餐饮的,最烦你这种又吃又拿的吝啬鬼,赶紧滚出屏幕。」

我吓得抱着双膝在沙发大哭时,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小贱人,抢了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回拨过去,耳边只传来一阵嘟嘟嘟的忙音。

等到夜深人静,加班到周衡,终于开门回来了。

我赶紧扑到他身上求安慰,可是,鼻翼隐隐传来一阵血腥味。

4

见我像小狗一样到处乱嗅,周衡边解衣扣,边进房间拿换洗衣服。

「今天跟了几台手术,先洗澡。」

我低落垂眸,无意中瞥见他的袖口,隐隐露出几丝血迹。

「等等!这是什么?」

我拦住周衡,脸上写着「华生,我发现了盲点」的表情!

他抬起衣袖看了看,淡淡解释:

「早上有个病人突然流血,可能不小心沾到衣服上了。」

他径直进了浴室,丢下我在原地思考。

早上弄的?

怎么到了深夜,血腥味还那么浓?

在我胡思乱想时,周衡的电话响了。

他裹了浴巾出来接,医院通知明早手术提前,让他早点过去做准备。

周衡看了一眼时间,带着三分困意,搂着我躺在床上。

我把攒了一天的坏心情释放出来,委屈巴巴掏出手机,给他看网上收到的一大串谩骂。

好多键盘侠嘴上无德,连我十八代祖宗都骂上了,看起来恨不得连我的遗照都 P 出来,大大羞辱一番。

我委屈极了,抹着眼泪哭诉: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看来,以后跟老奶奶买东西,也得像扶老奶奶过马路一样,要三思而后行。」

周衡好看的眉头微微折起:

「你觉得疑点全在老奶奶身上?」

不是吗?

不管收到桂花糖的网友有没有撒谎,老太太的行为就很古怪。

她自称在桂花巷住了几十年,巷子里却没人认识她,有人指出就是临时摆摊的。

老奶奶儿子凶神恶煞,见人就揍。

这么典型的啃老一族,难道不该臭名远播,弄得人尽皆知吗?

怎么会没人认识?

周衡目光沉静。

「凡事讲动机。你跟老奶奶无冤无仇,她为什么卖你假冒伪劣食品?」

这正是最想不通的地方。

我显然在帮她。

如果这波宣传得力,只会给她带来源源不断的客人。

可现在,老奶奶下毒在前,跑路在后。

杀得一手好驴,拆得一手好桥。

把我坑得惨惨的,以后鬼才会找她买桂花糖哦!

我眼睛骨碌转了一下:「也许,是别人给她的钱,超过我给她带货得到的收益?」

周衡无声一哂。

墨色翻滚的眸子分明写着:你就是个小小美食博主,犯得着让人动用如此大手笔嫁祸吗?

我愣了愣:「难道是让我买糖的那个人有问题?对方的收货地址就在我外婆老家,算起来大家是老乡,该不会背后开一枪吧?」

寂静半晌,周衡揉了揉我的头发:

「别想太多了。你问问桂花糖老乡,能不能把身体检查报告寄过来。最近不要到处乱跑,网上消息觉得刺眼就别看,拿到证据再澄清比较有用。」

嗷呜!

我抓狂抱着枕头躺下,忽然想起那条骂我小贱人的短信。

刚想再捶一捶周衡,问他是不是前女友作妖。

哪知这家伙三秒入睡。

5

次日一大早,周衡起身去医院发光发热。

我没睡好,赖床躺到快十点钟,才从床上睁开眼睛。

登陆微博,仍然有好多人骂我吃霸王餐,卖假货,像是有人请了一队水军来作乱。

再翻翻信息,桂花糖老乡依然只字不回,电话不接。

奇怪!

这人号称全家中毒入院,不是应该找我索赔巨款吗,怎么消失了?

难道只想败坏我的名声?

我饿得没力气思考,扎了个马尾出门,打算到楼下常去的早餐店吃个鱼丸粉。

老板娘见我来了,热情招呼。

我一屁股坐在靠近马路牙子的位置,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

鱼丸面上桌,从老板娘手里接过筷子,我瞥见不远处的喂食盆,才恍然一拍迷糊的脑袋:

「老板娘,大橘去哪了?」

大橘是只流浪猫,老板娘心善,经常拿店里吃不完的东西投喂。

我本想把它收回家养,但考虑到经常要到外地拍摄,周衡也没空,只好作罢。

老娘摇头:「我也奇怪呢!平时它一大早就来扒店铺的门,可今天我去巷子后面看,都没发现踪影。」

「难道挪窝了?」

「不知道呀,昨天晚上喂了最后一次就不见了。」

吃完早餐,我去超市买了一把青菜和半边鸡胸肉。

回到楼下,听见负责片区的清洁工阿姨跟保安大爷唠嗑。

大爷问:「早上放在楼梯间的盒子,清理掉没有?」

阿姨嗓门很大:「这会应该送去垃圾处理厂焚化了。我打开时差点吓死,不知哪个变态这么残忍,把猫脖子都割断了,脸也划得面目全非。」

我眼皮一跳,忍不住插嘴:「阿姨,谁的脖子断了?」

「那只经常去鱼丸店的流浪猫啊!」

我的心跳莫名加速。

平时去吃粉,大橘很喜欢在我脚边溜达,吃我咬下的半颗鱼丸。

可现在,它莫名其妙死了,还被人割断喉咙。

我扭过头问阿姨:「您在哪层楼梯间发现尸体?」

「九楼。那只死猫躺在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盒子里,我还以为是谁忘记把礼物带走了。」

6

我哆嗦按下了九楼的电梯。

一路往上时,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脏话不断的黑粉,奇葩的老太太母子,还有买桂花糖的老乡。

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到家后,我翻出手机,仔细研究桂花糖老乡的地址。

在地图上对比一番后,发现对方住得离我外婆家不算太远。

外婆去年走了,妈妈没舍得处理掉老房子,就在家具上罩了防尘布,一直这么空置着。

我看了一眼日历。

外婆忌日快到了,应该回去看看。

顺便上门会一会老乡,看看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

是真中毒,还是刻意在网上污蔑我。

晚上六点,我简单做了一盘蔬菜拌鸡胸肉沙拉。

手机响了。

电话传来一道刻薄女声:

「小贱人,鱼丸好吃吗?」

我竭力镇定回应:「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的仇人!」

对方说完,立马把电话挂掉。

再拨过去又是忙音。

我瘫软在沙发上。

妈的!

昨晚周衡睡着了,没来得及给他看那条骂我小贱人的信息。

难道真是前女友作怪?

她为什么还知道我去吃鱼丸粉?

一想到有可能被跟踪,我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晚上十一点,家门终于打开。

我抱着周衡的胳膊,迫不及待把手机收到的咒骂信息,㨃到他面前。

「到底是不是你前女友?都跟踪上门了!」

他顿了顿:「号码发我,明天让朋友帮忙查一下。」

「还有一件恐怖的事,可怜的大橘被人割断脖子了,就丢在我们这一层的楼梯通道。」

周衡眉头蹙得紧紧的:

「你看见尸体了?」

「没,是楼下保安大爷和清洁工阿姨说的。」

我碎碎念着,

「前两天,我还夹了一颗鱼丸喂它。不知道是谁干的,手段好残忍。」

有那么瞬间,周衡的目光好像闪了一下。

我回过神,说:「外婆忌日快到了,我得回老家一趟,顺便会会桂花糖老乡。」

「你一个人回去?」

「是啊!妈妈生病了不能到处跑。你不是说医院最近手术多,麻醉师忙成狗,没空陪我吗?」

「要不改个时间?」

「不行!外婆一周年祭,按老家风俗是要回去的。」

「那你祭拜完就回来,桂花糖老乡找不到就算了。你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

「嗯!

周衡累了一整天,交代完后,倒在床上呼呼入睡。

我到浴室收拾,发现他昨晚换下的衣服,丢在了洗衣篓下面。

估计因为上面的血迹,周衡本想手动清洗,但后来接到医院电话就忘了。

拿出来放到洗手盆,我打算用洗洁精搓洗。

翻到沾了血迹的袖口时,我发现上面有一团猫毛。

颜色,跟小橘身上的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我浑身寒毛竖起。

7

周衡骗了我,

他分明见过大橘。

可为什么,刚才在我提起它被割脖子时,一声不吭?

是有难言之隐,还是说事情是他做的?

我这人特别没有安全感。

一旦有了疑心,就变得不容易信任别人。

小时候,爸爸执意要跟妈妈离婚,抛下我们母女俩去养别的女人,还有那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女。

一毛钱抚养费都不肯出。

为了赚钱养家,妈妈只得进城打工,每次打电话回来都要控诉爸爸的无情无义。

臭骂男人没有一个是好的。

有好长一段时间,她把我丢在外婆家。

可是,外婆迷信,经常在家里烧香拜关二爷。

屋子常年灯光昏暗,墙壁被熏得黑黢黢的。

我胆子小。

看见老鼠在昏暗的房间里乱窜,会觉得非常害怕。

直到外婆买了一只猫回来陪伴,我才觉得好一点。

只不过,那只猫咪后来被人害死了。

我天天晚上做噩梦,难过了很久。

现在,听到大橘被人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弄死,心里真的很不安。

回到房间,周衡睡得很沉。

窗外月光映在他好看的眉宇之间,显得很宁静。

可我抱住枕头,小心翼翼躺在床的另一侧。

心里翻滚着连日来令人不安的琐事,

身子也跟着翻来覆去。

眼皮在下坠,

我的耳朵,却不由自主捕捉着身后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喘息声变得浓重。

我的心跳得很快。

冷汗偷偷从后背渗出。

直到感觉有一把冰凉的匕首,用力抵上后背。

我吓得连忙转头去看。

周衡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白大褂,手里抓着外科医生专用的手术刀。

银光闪闪的,

一看就很锋利。

我吓得失语。

周衡目光冰冷地说,他前女友的肾坏了,需要拿我的去救人。

我拼命反抗,把被子蹬到地上,手也在空中乱抓一通。

直到身体被牢牢禁锢,半点动弹不得。

「蕾蕾,醒醒!」

我被晃了好几下,眼皮子才缓缓睁开。

周衡的声音睡得有点低沉,

附在耳边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微怔。

下意识去看他手里有没有刀。

再摸摸后背,

幸好,肾还在。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噩梦啊?我很想问问周衡,为什么不老实交代见过大橘的事。

可话到嘴边了,又吞了回去。

联想到最近遭遇的奇怪事件,好像都跟他有关系。

黑粉在弹幕上的恶毒发言,历历在目。

「骚蹄子,吃那么多腰子和韭菜,是想干 S 你男人吗?」

「婊就是婊,以为一时拥有,还可以睡到天荒地老?」

「拿别人用过的二手货装逼,有想过最低艾滋起步的后果吗?」

周衡只给了一个淡淡解释,

他没有这么奇葩的前女友。

可我眼前只冒过一群奔驰的萌坨坨。

黑粉如果不是喜欢他,干嘛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浓浓的作妖前女友阴影?

再说了,男女之间力量悬殊。

如果周衡承认是他干掉大橘,我会不会在半夜被分尸?

见我半天没吭声,他又睡了过去。

8

再次睁开眼,身侧没人了。

我进浴室洗漱时,发现周衡把那件沾了猫毛的衣服洗干净了。

这会,它正挂在阳台随风飘摇。

不知怎的,我的手臂起了一串鸡皮疙瘩。

抱着手机在沙发坐下。

账号下,仍然有不少水军在刷频。

来来去去无非是骂我无良,贪小便宜蹭吃蹭喝。

不过,也有不少老粉据理力争。

认为我不可能专门卖给粉丝假冒伪劣产品。

当面遇到过的粉丝还指出,亲眼看过我结账的,强迫店主吃霸王餐更是无稽之谈。

她们还催我赶紧更新。

不然,吃饭的时候都少了拌饭美食视频。

我有点感动。

噼里啪啦打字。

然后置顶留言了一条信息:

「桂花糖老乡,你口口声声说我卖的东西让你吃坏肚子,但连一张有力证明的诊治单都拿不出来。是非黑白,我会亲自去澄清的! 」

我收拾了不少行李,主要都是拍摄用的道具和衣服。

难得回外婆老家一趟,可以顺便策划几个家乡美味的选题。

之前每次出发,都是周衡帮我预约车子,随时定位地址。

可这一次,

我捏着手机偷偷溜了。

到外婆家大概两小时车程,不远不近。

小时候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

直到初中,妈妈在城里买了小房子,就把我弄过去读书。

逢年过节才回来看看。

走到外婆家的单元楼下,我拖着行李箱往上走。

房子楼龄有几十年了,自然不可能有电梯这种东西。

好在楼层不高,只需爬到四楼。

进屋后,我被扑面而来的粉尘呛得咳了咳。

放好行李,稍微收拾了一下屋子。

外婆拜了几十年的关二爷还在。

我点上了长明灯,认真上了三炷香。

妈妈打来电话,说让我去香烛铺买齐祭拜用的东西。

本来,我只打算买鲜花寄哀思的。

但她说,外婆生前就怕死后没有香火供奉,让我遂了老人家心愿。

好吧!

为了孝道,我这生在阳光下的无神论者,只好听话照做。

小城不大,专门卖香烛的地方,在中心集贸市场附近的一条街上。

我带上拍摄用的器材,打算搜罗一些有趣的画面。

找了一家香烛店,找店主买了四季平安元宝,还有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

再到附近吃了一碗本地特色的汤粉。

感觉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回到家,我简单洗漱了一下。

打算开电脑,看看今天拍的视频怎么剪辑,

无意中扫了一眼手机,

那个陌生号码又来了:

「你买那么多纸钱,是打算烧给自己下地狱用吗?」

我吓得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不停。

难道回了外婆家,还有人在跟踪我?

这个念头实在是太可怕了。

正不知所措时,周衡打电话过来了。

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

「蕾蕾,你在哪?回家发现你的行李箱不见了。」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

「是回了外婆家吗?」

「嗯!」

我简短回了一句。

「昨天的号码,还有在骚扰你吗?」

我稍稍一顿。

他接着说道:「找朋友查过了,电话登记在一个叫张强的人名下,归属地就是在你外婆老家。」

「什么?在外婆这边?」

「我并不认识什么张强啊!」

脑子有种天打五雷轰的感觉。

周衡的声音变得有点凝重:

「蕾蕾,你什么时候去墓园祭拜外婆?」

「三天后吧,周年祭是那天!」

「那你不要到处乱跑了,也别去找那个桂花糖老乡,一切都要小心。」

「噢,知道了。」

挂断电话,我心神不宁坐在老旧的红木沙发上。

9

入夜了,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

我瞥见阳台的门开着。

想起以前在这屋子遇过不好的事情。

赶紧起身打算把门锁好。

但不幸的是,通往阳台的门年久失修,外婆之前也没更换。

只能虚虚掩着,

不能完全锁死。

我把厚重的红木凳子推了过去挡门。

回到以前一直住的房间,确认把门锁好,才沉沉入睡。

老楼的隔音效果不太好。

偶尔能听到隔壁邻居半夜放出的电视声。

我在床上翻了翻,

闻到被子上有些发霉的味道。

心里还想着太久没晒了,肯定有螨虫。

明天一大早起来洗被子。

想了些有的没的,紧张的神经终于舒缓了一点。

可不知睡了多久,一阵诡异的声音把我从梦中惊醒。

我吓了一大跳。

把耳朵凑近门板,

客厅外,传来家具挪动的声音。

那种闷闷的摩擦地板声。

啊!

是那张用来抵住阳台门的红木凳子。

我赶紧捂住了嘴巴,

颤巍巍寻找手机。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哐哐,哐哐……

听起来,像是有人穿了大码皮鞋乱逛。

一直走到我房间门口。

瘆人的脚步声,突然嘎然停止。

10

我听到有人把手放到了门把,

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人似乎正在使劲,想用蛮力推开那层薄薄的木质房间门。

恐惧在一刹那席卷全身。

借着窗外的昏暗光线,我环顾房间每一个角落。

房间陈设简单,只有床、衣柜。

我这么大一活人,

根本躲无可躲。

该怎么办?

外婆的小区太旧了,

连正儿八经的管理处都没有。

周边住的多是老头老太太。

真是求助无门。

门外的人,渐渐失去了耐心。

好像掏出类似金属的东西在抠门锁。

完了完了。

我的小心脏要没了。

万一对方冲进来时带着刀怎么办?

一瞬间,有那么一段可怕记忆的片段,从脑海闪过。

但来不及细想,

门外的人,突然停止了动作。

该不会是,要成功了吧?

门锁,终于啪的一声掉了。

那双可怕的皮鞋,哐哐,哐哐,走进了房间。

11

在那人进来之前,我抓着手机和钥匙越过窗台。

站在楼外的狭缝上,

双腿发抖。

谢天谢地!

小时候,我有段时间经常做噩梦。

半夜吓醒时,曾迷迷糊糊爬上窗格子边,把两条小短腿伸到空中晃荡。

某个晚上,听见旁边有人喊我的名字。

吓得差点从四楼摔下一楼。

那次过后,才发现我的房间窗外有一段狭长的露台。

踏上它,可以通往我的邻居兼小学同学家里。

他叫裴州,好多年没联系了。

那会,他得知我经常做噩梦,会半夜起来偷瞄。

看看隔壁窗台,会不会突然冒出两条细细白白的腿。

如果有,裴州就像只灵活的小猴子,

带着辣条和可乐,踩着空中石板过来找我。

此时此刻,是我第一次壮着胆子爬窗过去,

也不知道这家伙在不在家,

有没把窗户锁住,

让我吃一个闭户羹。

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宁可坠楼,也不想独自面对夜闯外婆家的恐怖陌生人。

12

四楼的高度,在黑夜看来深不可测。

我几乎不敢往下望,

但一想到房间还有个死变态,

估计进房间搜索一通后,很快会发现我越窗而逃。

想到这里,我加快了攀爬的速度。

太可怕了!

我只好安慰自己。

看电影《千与千寻》时,人家小姑娘也爬过比这危险的地方。

我好歹是个大人了。

然而,快到裴州的窗前时,人差点绝望没了。

窗户居然是关着的。

而此刻,我的窗外伸出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头颅。

恐惧再度席卷全身。

夜色下,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

只知道这人戴着黑色兜帽,

像地狱的勾魂使者。

我迅速缩起脑袋,想把自己藏在黑暗当中。

但眼看着那人也要越窗追过来,

我吓得大叫一声。

手机硬生生砸落地面。

啪!

十有八九是摔成碎片了。

我惊恐得双腿发麻,

一动不敢乱动。

那人的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了。

那副架势很可怕,

仿佛要么追过来把我砍死,

要么顺水推舟把我推下楼去。

好在这时,裴州房间的灯亮了。

我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

在漆黑的夜色中大声喊叫:

「裴州,救命!」

13

紧闭的窗户终于打开。

我偏头一看,那个戴着黑色兜帽的人,已经把脑袋缩回去。

裴州小心翼翼把我拽进房间。

我几乎整个人瘫倒在他怀里。

「陈蕾,你怎么爬过来了?」

我来不及细细解释,大口喘着气示意他关窗。

裴州探头往外看,但没有发现什么。

我松了一口气。

看来,那人没有追过来。

大概一分钟后,我终于镇定过来。

把家里遭贼的经过,长话短说。

裴州变了脸色:

「你外婆家的房子,我妈每次回来都有帮忙照看。这一年来相安无事,为什么你人一出现,赶巧就遇到这样的事?」

我也想知道。

心脏如擂鼓跳动了好久。

我觉得身心疲惫,决定报警。

警察很快上来了。

我用钥匙开门,发现门锁没被撬开。

那个兜帽人,肯定是从阳台那边爬上来的。

警察仔细检查了屋子内外。

没发现人影!

但是,多亏我没来得及搞卫生。

阳台的灰积得有点多。

地板上,留下了几个明显的大脚印。

警察拍照后猜测,对方应该是从阳台的护栏狭缝进屋的。

我下意识否认。

「怎么可能?虽然外婆家的阳台护栏做得比较宽,但成年人是很难钻进来的。」

可是,裴州帮忙分析:

「你外婆家大门没被撬,事发的时候,那人不是从你房间的窗户爬进屋。唯一的可能,就是在阳台了。」

我真是栓 Q。

幸亏那人不是直接从我房间窗台爬进来。

不然早八百年就吓死了。

警察丈量了一下护栏的距离,让同事采集指纹后,又问我:

「你在进邻居家之前,回头看了那人一眼,有没有记住什么外貌特征?」

我摇头。

当时夜色太暗了,对方还装神弄鬼戴兜帽,估计就算亲爹驾到也认不出来。

裴州看着大大的脚印问:「对方体型如何?」

我脑子一阵激灵:

「那人很瘦小,感觉连兜帽都不太撑得起来。」

警察的脸色僵了僵。

我忍不住好奇:「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他很谨慎表示:「要调查后才知道。」

14

警察走后,裴州留在屋里陪我。

算起来,我们也有好些年没见了。

自从初中跟妈妈搬走后,我只在寒暑假回来看外婆时,偶尔在楼道撞见他。

印象中,裴州也去外地发展了。

怎么突然回来了。

话刚问出口,才发现他一直注视着我:

「听我妈说,你做美食博主了?」

「啊!哦,是的!」

他一定想不到,五年级能把蛋炒饭煮糊的我,如今能教人做美食了。

「其实,我知道你外婆的周年祭快到了,想着有假期,顺便回来看看。」

裴州很快补充,

「以前,你外婆对我也很好。」

这是事实。

我和妈妈搬走后,外婆活得很孤单。

她经常做了好吃的就往邻里家中送,沾沾别家的人气。

估计这小子蹭了不少美食。

简单叙旧了几句,我打起哈欠。

裴州提议让我去他家临时住一晚,

免得兜帽男去而复返。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直到天光微明才闭上眼。

醒过来时,见家里只有裴州一个。

我好奇。

「你爸妈呢?」

「他们跟我到外地定居了。」

我的额头莫名渗出薄薄冷汗。

这家伙,该不会真为了外婆周年祭回来的吧?

裴州指着餐桌上的面包牛奶说是早餐。

我走过去一看,旁边还放着一个摔得粉身碎骨的手机。

忍不住哀嚎。

「不嫌弃的话,先用我的吧!」

裴州递过来一个旧手机。

看样子像是他少年时代用过的。

裴州的手指很长,

熟练帮我把手机卡换上去,

过了好久才开机成功。

「抱歉,老爷机,速度有点慢。」

「没事。」

信号刚接上,电话短信提示一个个蹦进来。

周衡发来了十几条信息:

「蕾蕾,你怎么关机了?」

「蕾蕾,电话打不通。」

「蕾蕾,快回我,不然明天下午请假去外婆家找你了。」

我赶紧打了个电话过去。

周衡的声音很着急:

「怎么回事,整晚不回信息,大白天也没打通?」

我顾左右而言他:

「你不用进手术室?」

「刚出来一会,不过很快又要进去了。」

「那你先忙!我这边没事。」

周衡的声音似乎有点失落。

可我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不太想跟他透露太多。

电话挂了。

裴州问:「你男朋友?」

「嗯!」

「你喜欢的男孩子,应该很优秀吧!」

裴州安静看着我。

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的他,莫名让人生出一种温柔清朗的感觉。

我一时失神,

过了十秒才反应过来。

「嗯,啊??还好还好。」

裴州的眼神变得有点深邃。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好像小时候,我们不会这样的。

我用面包和牛奶转移注意力时,裴州的手机响了。

他很快接起。

语调微微起伏:

「蔡警官,是昨晚的事有眉目了吗?我现在就带蕾蕾到警察局。」

15

我简单洗漱了一下,跟着裴州出门。

昨晚见过的蔡警官接待了我们。

他说,通过对比现场指纹和核对外貌信息,确定半夜闯入外婆家的人,叫张强。

听到这个名字,我面色发青。

整个人有点站立不稳。

裴州见状,关切问道:「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几乎是颤着唇,把这段时间收到骚扰信息的事情说了出来。

周衡先前帮我查过,那个不断发威胁信息来的号码,正是登记在张强名下。

蔡警官皱起了眉头:

「这个张强我们也是有所了解的。

「他从青少年时期开始进少管所,成年后不断犯事,抓几次关几次。这回坐牢的时间长了点,没想到刚放出去又犯事。」

坐牢惯犯?

我听得后背一凛。

「他为什么坐牢?」

「这人有偷窃癖,以前家境不错的,但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张强个子瘦小,身体柔韧性比一般人好很多。正常人钻不过去的洞或者护栏,他稍稍用点心思或者工具掰开就能轻易闯入。」

我脸色铁青。

难怪,他可以从外婆家阳台的护栏狭缝爬进来。

蔡警官稍稍顿了一会:

「其实,张强每次进监狱的表现都不错,不怎么惹事犯事,跟狱友相处得挺好。」

说得他好像纯粹为了享受盗窃而偷东西。

可我听完一脸的诧异。

张强既然想偷窃,为什么会选外婆家?

如果不是我临时回来,屋子只剩关二爷和不值钱的玩意,

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觊觎?

不对!

更关键的是,早些时候,张强为什么给我发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信息,

还偷偷跟踪我!

分明是蓄谋已久。

裴州神情凝重:

「蕾蕾,你真的对张强毫无印象吗?」

我摇头。

虽然,我从小在这座小镇长大,可上了初中就离开了。

不管是从时间还是空间来说,都来不及跟别人结仇结怨。

这个百里之外的张强,没有理由死盯着我不放吧!

现场陷入一片沉默。

我看着蔡警官:

「有没有办法尽快把他抓回来?毕竟人已经登堂入室了。」

他摇头。

「我们去过张强可能出现的地方搜索,但一无所获。」

那个以张强名字登记的手机,也处于失联状态。

我目光黯淡。

一想到昨晚那个戴着黑色兜帽的可怖身影正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监视,心里阵阵发毛。

裴州的表情有点不忍:

「要不,你早点买车票回去吧?」

「不,外婆忌日马上到了,我妈赶不回来,于情于理得多待两天。」

何况,回去了未必能把事情解决。

大橘被人割掉脖子,还有黑粉的事没半点眉目呢!

见我心意已定,裴州没有再劝。

蔡警官叹了口气:「我们这边也会时刻留意张强的踪迹。记住,你遇到任何危险,一定要马上给我们打电话。」

我点点头。

心里仿佛压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

16

离开警局,裴州带我进了附近一家面馆。

「蕾蕾,小时候,你最喜欢吃这里的牛肉面。」

「是啊!但外婆总觉得在外头吃东西浪费钱,还唠叨我年纪小小嘴巴好吃。」

裴州温和地笑了笑:

「不过,她虽然每次嘴上碎碎念,转头又往你手里塞一块桂花糖。」

听到「桂花糖」三个字,我的思绪猛地跃出脑海。

当初在桂花巷遇到的老奶奶,跟那个让我代购的老乡,会不会是一伙的?

想到这里,我立即掏出手机,想把那人的信息翻出来。

可我忘了。

手机已经摔得粉身碎骨。

见我神情凝滞,裴州眼里露出探寻的意思。

我三言两语把桂花糖老乡的事说完。

他惊讶:

「你是说,对方指控吃了你买的东西后全家上吐下泻,还在医院检测出桂花糖有毒?」

是呀!

好心办坏事,

还卷入无妄之灾。

这年头没人爱听真相。

只要水军带节奏,就有好多不经思考的人跟着瞎起哄,

让事情莫名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裴州想了想:

「我们镇上叫得出名堂的大医院只有一家,按你记得的地址来看,对方如果真的有去过治疗,那应该就是人民医院了。」

「我有熟人在里面上班,如果你想查的话,或许可以帮忙。」

我脸上一喜。

没想事情有峰回路转的机会。

裴州的提议很好!

桂花糖老乡口口声声说被我坑了,却不肯拿出诊断证明证实桂花糖真的有毒。

但是,这人留下的联系号码虽然是假的,地址却的的确确是在这边。

这年头吃桂花糖入院的人应该不多。

只要我拍一个视频,证明自己来查访过,还去医院核实对方撒谎,说不定能扭转局面。

这口气,无论如何都要出一出。

17

来到医院门口,我拿出背包里的相机开始拍摄。

裴州打了好几个电话。

有熟人帮忙,事情好办很多。

一个穿白大褂的阿姨笑眯眯接待了我们。

「小州,好久没回来了吧!难得见你对女孩子的事这么上心啊,我听老姨说给你安排了好几次相亲都不肯去哩!」

咳咳!

听这语气,阿姨该不会误会裴州对我有意思吧?

此情此景,脚底尴尬得可以抠出三房两厅了。

裴州笑笑没解释。

不过,医生阿姨的办事效率很高。

地方小也有好处。

桂花糖是本地特产。

全屋人食物中毒入院的事,很容易变成大家一起躺板板的八卦。

很快,她查到这段时间以来,根本没有人因为吃桂花糖入院,更别提一家几口齐中招。

我松了一口气。

大概率是桂花糖老乡撒谎了。

裴州陪我去了对方留下的收件地址。

那是一处简陋偏僻的巷子。

房子的楼龄很长,

看起来经过数十年的风吹雨打,已经变得摇摇欲坠。

门上,带着一把铁迹斑斑的锁头。

见我发愣,裴州礼貌问了路过的一位大爷:

「老人家,请问您知道这里面住着什么人吗?」

「哪有人哦!这家子早就不在了,男人犯事坐牢,女人早八百年死了,好像还有个孩子也不知上哪去了。」

空无一人?

难道,是幽灵在收件吗?

裴州轻声安慰:「先别想太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谜团堆叠,

事情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我只觉得头盖骨一阵刺痛。

这时,电话响了。

18

是周衡打来的。

我按下了接听键:

「蕾蕾,今天过得怎么样?」

不知是不是裴州的手机太旧了,听筒的声音大得像开了免提。

「挺好的!」

不知为何,我心里梗了一条刺。

莫名不想把这两日的惊心动魄经历告诉周衡,

也半句没提在警局查到了张强的事。

周衡察觉到我语气里的闪躲。

「真没事?我觉得你有事在瞒着我。」

我勉强笑了笑:

「要不,我还是跟同事换班,外婆忌日那天来陪你。」

周衡最近有多忙,我是清楚的。

「不用,你别折腾了,我自己可以的。」

他还想多说几句,无奈有人来催。

怏怏挂断电话后,我有点垂头丧气。

裴州深深睇了我一眼:

「为什么不把实话告诉你男朋友?」

其实,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

最近发生了好多事。

黑粉『』大橘,还有跟踪我的张强。

不是没有跟周衡探讨过,

但他的反应让人生疑。

让我原本不多的信任感,再难分拨出去。

回到家,裴州定定看着我,突然冒出一句:

「我觉得,你跟你妈妈有点像,骨子里不太相信别人。」

??

外婆家房子隔音效果不好。

妈妈在外面打工辛苦,每次回来都要朝我发泄一番。

「你爸说好了进城给我们娘儿俩赚钱,转头就勾搭上别的女人,不管不顾抛妻弃女。」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给我记着,他们嘴里没有一句话是可信的!」

诸如此类的控诉,我从小到大听了不止八百次。

想必,裴州路过外婆家门口时,耳朵也不幸被「辐射」过吧!

他带着哀怜的目光看过来:

「但我觉得,你男朋友挺关心你的!心里有话直接说开,别一直憋着。」

「嗯!」

我漫不经心应了一句。

童年的心里阴影最刻骨铭心。

哪能说放就放,说改就该!

连亲爹都会背叛,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值得相信?

为了躲开这个话题,我打开电脑查看今天拍的视频。

看着看着,发现在医院附近的街景,有个矮小身影躲在不远处盯着我。

放大一看。

冷汗涔涔冒出,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19

这不是一直偷偷在背后跟踪我的张强么?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看得出他身形矮小,

头上压着低低的鸭舌帽,

脚上穿着一双黑黢黢的劣质皮鞋。

让我忍不住想到半夜听到的哐哐脚步声。

我拿起手机,想打给蔡警官,

可手一直在抖。

裴州见状,替我拨通了电话。

把我在视频截出的片段发过去。

蔡警官看完确认就是张强,并说他们会加派人手调查。

但我觉得不太乐观。

张强,是个被摸清底牌的惯犯,

有偷窃癖,

没有伤过人。

这次闯入空荡荡的外婆家,也没偷成东西。

警局人手有限,

不可能花大力气来全城围捕。

蔡警官只好叮嘱我,别往人少的地方去。

出门最好身边有人陪着。

我心乱如麻。

裴州拍了拍我的肩膀:

「放心,我会等你把外婆的事情办完再走。」

「这会耽误你的工作吧?」

「没事,我职业比较自由,多放几天假不成问题。」

20

外婆忌日那天终于到了。

天空灰蒙蒙的。

上午十点多,我按着妈妈的嘱咐,带了一大袋祭祀用品到墓园。

这会不是清明。

被山峦环抱的墓园,显得很冷清。

我拿出蜡烛和香火。

裴州帮忙清扫了外婆墓碑前的落叶。

我心生感激:

「裴州,如果没有你帮忙,我真不敢来。」

他温和摇摇头:

「不用跟我客气。」

香火纸钱烧到一半的时候,妈妈打来了视频电话。

她仍在病中,脸色苍白虚弱,

但声音依旧很大:

「蕾蕾,有没有喊外婆保佑你啊?」

「有有有!」

家里有个整日求神拜佛的长辈,自然就会有个脚步紧随的老妈。

见我应得敷衍,

妈妈很不高兴:

「你诚心一点,搞不好是外婆觉得我以前没空陪她,如今在天上才不保佑我身体健康。」

说着说着,她让我把手机镜头对着墓碑。

开启了碎碎念:

「妈,你保佑蕾蕾赶紧跟她男朋友结婚生小孩。别一年年拖下去,到时连我走了都抱不上外孙。」

我听得一头黑线。

「妈,你瞎说什么呢!」

「哼!不指点你上香拜神,都不好意思跟外婆开口。」

我无语。

从唯物学角度看,对着一块已逝亲人的石碑求幸福,跟捧着一张小小彩票祈愿中五百万有什么差别?

死去的魂灵是最无力。

他们连留在这个世界的本领都没有,

哪里分得出精气神去保佑别人。

妈妈最烦我这副不够诚心的样子。

像小时候那样,她对着我一个劲叨叨不停。

裴州的手机,外放功能很强悍。

他怕我不好意思,指了指厕所方向走开了。

好说歹说小半日,妈妈才挂断电话。

我无语蹲下。

用一旁捡的小木棍搅动没烧透的纸钱。

可是,一团阴影伴随烟雾快速袭来。

我甚至来不及抬头看,

后脑勺被一根类似大棒子的东西用力砸下。

一阵天旋地转,

我感觉什么都不知道了,

完全失去意识。

21

我从迷迷糊糊中醒来,

发现两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旁侧。

见我睁开眼,周衡和裴州几乎同时走了过来。

「蕾蕾,你还好吗?」

周衡的声音很关切。

我瞪大了双眼:

「你怎么来了?」

「你最近怪怪的,好像背着我干了很多事。我不放心,硬跟医院请假过来看看。」

几天没见,周衡憔悴了不少。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青色的胡茬冒出来,也没来得及刮。

见裴州尴尬杵着,我轻轻推了推周衡,转头看他:

「在我晕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裴州清咳一声,

脸上写着愧疚:

「对不起,蕾蕾,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的。」

原来在墓园那会,他看到四处没人,心想上个厕所很快回来。

也就是一会工夫,

等再次来到外婆的墓碑前时,发现我倒在地下。

不省人事。

他赶紧把我送到医院。

周衡蹙了蹙眉:

「没在附近发现什么人吗?」

「墓园周边有不少树木挡着,蕾蕾外婆的墓碑刚好在边边上。」

所以,裴州没有看见凶手。

墓园没有监控。

但我猜,凶手十有八九是张强。

他打算干什么呢?

把我敲晕抢劫,

还是想趁机杀了我?

一直没找出的奇怪动机,让人万分摸不着头脑。

22

周衡仔细问过医生关于我头上伤口的事。

由于我的后脑勺被大力敲击,有明显瘀青和血痕。

好在,没有脑震荡,

就是肿胀起来的地方要散瘀。

周衡说:「既然外婆的事情办完了,你跟我回去吧!」

我犹豫了。

事情还没弄个水落石出呢!

万一……

可是,周衡的假期有限,不可能留下陪我把事情查清楚。

裴州安静看着我们,突然开口:

「要不,我跟你留下。」

周衡的脸色不太高兴。

我左右权衡了一下,已经耽误裴州好几天工夫了。

捉贼的事,留给蔡警官吧!

我叹了一口气:

「算了,我先回去!」

裴州没有再挽留。

临走前,我想起他的手机仍在包里,赶紧拿出来归还。

「没事,你先用着,回头买了新的再说。」

周衡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扫荡。

「谢谢你这几天对蕾蕾的照顾。」

「小事而已。」

分别前,他伸出手主动去握裴州。

看起来蛮用力的,

青筋都冒出来了。

裴州没计较。

他落脚的地方在我们隔壁市。

一个小时的车程。

裴州叮嘱我有事可以随时开口后,微微一笑告别。

23

上车后,周衡沉默了好长一阵。

终究忍不住开口: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难道,你压根没把我当成是男朋友吗?」

我心里忐忑。

周衡从裴州嘴里问出了一切。

见我怔怔看向窗外。

他缓了缓神:

「对不起,是我工作太忙,疏于照顾你了。」

这倒不是重点。

上了初中,我跟着妈妈生活。

她为了讨生活疲于工作,经常不在家,

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

周衡看着我: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不跟我坦诚一切?」

我犹豫再三,

把他不老实交代小橘的事说了出来。

周衡愣了片刻:

「你不是说过,小时候家里的猫被杀了做了好久噩梦吗?」

「未来丈母娘说过你最怕血腥的东西,如果我告诉你,有人把大橘的脖子割断扔在我们家门口,你还睡得着吗?」

他说得也有道理。

我这人没什么安全感,

精神容易焦躁,

特别喜欢胡思乱想。

半夜看见阴暗角落里的花瓶,都能联想到无头尸案。

纠结了好一会,我白了周衡一眼:

「那你也不该骗我。」

周衡顿了顿:

「是你骗我在先的,如果你直接说在我衣服发现血迹,我早把真相告诉你了。」

这个理由好像也有点道理。

好多时候,情侣发生争吵和冲突,都是从一点一滴的不信任开始。

见误会解开,他松了一口气:

「就为了这个?」

「不止。」

那个不停谩骂我的人,似乎非常在意周衡。

不是前女友,难道他在外面偷偷藏了一个?

周衡被噎住了:

「同事这阵子生病老请假,我一天到晚都在医院待,连睡觉都要见针插缝,哪有工夫酝酿花花肠子?」

说得也是。

「除非……」

除非什么?

「你把女病人也算上。」

「咳咳!」

我差点呛着。

周衡是麻醉医师,不用查房问病,哪来什么机会认识女病人。

除非对方需要被麻醉,才会在进手术室前隔着口罩看到他。

话说开了,心结解了不少。

周衡把我整个人揽在怀里,小心避开受伤的地方。

我戳着他的喉结:

「你,就不怀疑我跟裴州之间有点什么?」

他的表情放松自如:

「一开始有点吃醋,不过你答应跟我回来后,我就想通了。

「以前,你每次提到爸爸都恨得咬牙切齿。痛恨他的背叛,说过坚决不会像他那样出轨。」

「我说你就信?」

周衡轻轻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们恋爱一年多了,你是怎样的人,我心里有数。」

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五官,我的心跳忽然加速。

24

回到小巢,周衡给我弄了个蓬松柔软的枕头。

拿出医药箱帮我重新包扎。

「睡觉和洗澡时,尽量别碰到伤口。」

「嗯!」

他去炒菜了。

我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裴州发来信息问到家没,

我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

他忽然说:「你男朋友很紧张你!」

在我昏迷过去时,周衡打了很多个电话过来。

裴州接通后,话筒那边的人仿佛失控了。

平时淡淡定定的周衡紧张得要命。

「蕾蕾在哪?」

「你是什么人?」

「我马上过来!」

到了医院,周衡的第一反应,是逮住医生问个不停。

第二反应,是抓住裴州的手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裴州不是当局者。

不知道小橘的事,也不知道我被「貌似前女友」谩骂的具体内容。

纯粹以为,我不太信任别人。

所以,他把我回到外婆家后发生的事全告诉周衡。

周衡听完,整个人很颓。

他坐在病床边上,眼也不眨盯着我,

半步没有走开。

裴州说:「蕾蕾,我看得出来,他很在意你。以后有事最好摊开说,不要一个人扛着。」

25

从外婆家回来,周衡变得紧张兮兮的。

他叮嘱我这段时间先不要到处乱跑,在家好好休养。

喊外卖就等人放门外,从猫眼看到人走了再取。

他还从网上买了辣椒水和防狼喷雾放我包包,哪怕下楼吃个汤粉也要带上。

看来,周衡被我这次半真半假的「离家出走」弄怕了。

张强一天没落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图。

一切小心为妙。

我在家养伤,

差点闲出毛来。

无所事事时,我登陆账号看留言。

想不到,周衡默默找人替我清理了网上乱带节奏的水军。

没有人一张口就当喷子了。

黑粉似乎也销声匿迹。

连当初下单的桂花糖老乡也没来找茬。

我更新了在外婆家拍的美食视频,

发了去医院探寻结果的 VLOG,

拿出证据驳斥桂花糖老乡。

老粉们见我回归,纷纷一键三连支持。

一切好像归于平静。

只不过,蔡警官那边仍然没有张强的消息。

不知是不是离开了小镇。

但他保证,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会第一时间联系我。

26

在周衡悉心照顾下,我后脑勺的伤口好得挺快。

不过,他有点不放心。

担心里面的瘀血没有完全散开。

他亲自带我去医院拍片子。

好不容易出趟门,我贪婪呼吸着外头的阳光。

周衡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摸摸我额头:

「待在家有这么难受吗?」

我点点头。

「再不出门探店更新,我的粉丝要掉光光了。」

他面色一沉:

「出门也行,不过得挑我放假或者休息的时间,我陪你去。」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为什么?」

以前我都是一个人的。

「你是好了伤疤忘记疼吗?张强没落网,我觉得一个女生穿街走巷到处跑不安全。」

见我张张嘴不吭声,周衡带着清朗笑容捏了过来:

「乖,听话!」

我留意到他的手,隐隐有青筋浮动。

27

来到医院,周衡替我挂号拍片。

可是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临时被喊去手术室。

「你去我办公室待着,别到处乱跑。」

见我头上还缠着纱布,周衡不放心,让护士小姐姐带我过去。

我有点好笑看着他:

「知道了,我不是小 BABY,会照顾好自己的。」

护士小姐姐看着很活泼。

「你是周医生的女朋友吧?」

「嗯,你怎么知道?」

「之前周医生给我们安利过你的视频,还请我们吃零食,让大家给你点赞关注一键三连。」

我心里甜滋滋的。

有阵子,我天天愁着粉丝不涨。

气得掐着周衡练过的腰,让他给我想办法。

没想到,钢铁直男嘴上说没辙,私下却偷偷行动了。

护士小姐姐帮我检查了一下伤口:

「是周医生替你包扎和上药的吧?恢复得很好。」

她替我把头发梳好,满眼都是羡慕:

「周医生长得帅,脾气又好,很受女孩子欢迎。」

我气得鼓了鼓腮帮子:

「你的意思是,在医院很多人追他?」

「也不是啦!但我见过有女孩子送他东西。不过周医生很专一,当面拒绝了人家,还说很爱自己的女朋友。」

「那天,我刚好路过听见,感觉空气都冒着粉红泡泡。」

「不过,周医生这段时间很少陪你吧!另一位麻醉师病了总请假,工作量一下子多了很多。」

听她絮絮说着,我不知不觉有点犯困。

见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护士小姐姐指着办公室的小床开口:

「这是周医生的床,你可以睡着等他。今天有好几台手术,怕是有的忙。」

原本,我打算自己先回家的,

但是怕提前走了又要被周衡唠叨。

反正回家也是睡,干脆在医院躺半天,蹭到饭点还能趁机在外面吃一顿。

我盖着小被子侧身睡下。

睡着睡着,忽然感觉到鼻子被人用帕子捂住。

我下意识睁开眼。

抬头时,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出现在面前。

在拉上帘子的阴暗办公室看,状如鬼影。

「你是谁?」

「小贱人,你不认识我吧?我可是恨足了你十几年啊!」

我正要挣扎,可身体软绵无力。

再看对方手上的东西,心下一凛。

不好!

她应该是偷走了医院的麻醉药,分量十足给我用上了。

28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艰难睁开眼睛。

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逼仄的破房子,

手脚被麻绳紧紧绑着,

动弹不得。

昏迷前见到的那个女人,正弯腰盯着我看。

她的头发很稀疏。

好像生了什么大病,掉得七七八八。

女人阴沉的脸越靠越近。

我紧张得冷汗狂冒。

她拿着一把刀架在我脖子,

很冰凉。

仿佛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穿透薄薄的皮肤。

我感觉到脖子隐隐传来一阵刺痛。

想必是锋利的刀尖,抵住了动脉处。

我恐惧至极。

屏住呼吸:

「你是谁?我跟你无冤无仇,干嘛把我抓到这里?」

「无冤无仇?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好意思说出这几个字?」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残忍笑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记不记得,在你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曾进过一个小偷?」

闯入外婆家,还杀死小猫的那个粗汉?

「记得!」

「他是我爸爸!」

啊?

当时我还是个孩子,怎么会扯到这里头?

女人的笑声瘆人,仿佛能穿透耳膜,

直达恐惧深处。

「你不知道吧!当时我妈重病,我爸四处筹不到医药费,只好铤而走险偷东西。」

我下意识反驳:

「偷东西是不对的!」

「是啊!可人在被逼急的时候,那里管得住道德?」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我们都不追究,你怎么反而找上门了?」

「对你来说事情是过去了!但对我来说,事情永远都过不去了!」

什么意思?

我听得一头雾水。

29

女人没有急着解释,

缓了一口气坐下来。

她背过身,从残破不堪的抽屉,掏出一块桂花糖,

胡乱塞进我嘴巴。

感觉到那坨黏糊糊的东西靠近嘴唇,我拼命抵抗。

都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下毒。

女人用一种满是怒气的口吻骂我:

「平时吃东西像进食的老母猪,这下临死了有的吃不吃。周医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见你这种女的!」

她还认识周衡?

我竭力稳了稳心神。

「你费尽心思把我抓来,不会是打算跟我聊天吧!」

她冷笑一声,

继续刚才的话题:

「当年,我爸只是爬进你家的破房子,抢了一个不值钱的金镯子,弄死一只哇哇乱叫的猫,那该死的老太婆就大喊大叫,被我爸砸了头。」

「你们报警把他抓了,这点儿小事居然判了十年。」

入室抢劫伤人判十年?

当时,我年纪还小,只顾着担为外婆的伤口和死去的小猫伤心。

至于小偷怎么被抓起来,

量刑如何,

根本没有心思弄清楚。

「你知道吗?在我爸入狱后不久,我妈病死了,丢下我一个孤零零在老房子里。」

「直到尸体发臭都没人管,老鼠天天晚上来啃我的指甲盖。

我听得一阵毛骨悚然。

脑海猛然想起,

前几日,跟裴州去查找桂花糖老乡地址时,那个老爷爷说过的话。

「这家子早不在了!男人犯事坐牢,女人早八百年死了,好像有个孩子也不知上哪去了。」

原来,她就是那个孩子。

「过了不久,我被接到姨婆家,可她儿子是个杀千刀的。」

「看我长得不错,背着姨婆逼我跟不良少年睡一起,不听话就拳打脚踢。」

「他数钱数得很欢,可我一辈子都被毁了。」

「直到我傍上了一个黑帮小头领,才慢慢把表舅治住。」

「可那有什么用呢?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爸爸妈妈永远在身边,不用过猪狗不如的生活。」

「一切的错都在你家,为什么死老太婆出门要带金镯子让我爸生出歹念?为什么当时你们要报警?为什么要把我爸关起来?」

我不知该怎么回应。

实在是意想不到,

她们一家人的命运,会因那一夜彻底改变。

30

女人似乎陷入癫狂状态,

嘴里念念有词。

高中辍学后,她离开了黑帮小头目,到外面打工。

为了讨生活,女人当过啤酒妹,坐台小姐,也混过小主播。

终日泡在灯红酒绿里,

日子过得糜烂,

被形形色色的人欺辱过。

女人越说越激动。

手里的刀子,随着颤抖的手在空中上下舞动,

声音愈发癫狂:

「可是,命运似乎嫌我不够惨,让我得了癌症。」

「我们一家人快要死绝的感受,你明白吗?」

「都怪你和你的家人非要报警,如果让我爸爸回来,他就不会病死在狱中。妈妈能得到及时救治,我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这一切,都是你和那个该死的老太婆害的。她现在下地狱了,你赶紧去陪她吧!」

巨大的恐惧袭来。

我怕她情绪激动,急忙转移话题:

「你杀我就杀我,好端端干嘛扯上周衡?」

女人古怪笑了一下:

「说起来,多亏周医生,我才知道你离我这么近!」

31

自从感觉到身体不适后,女人到医院检查。

得到万念俱灰的结果时,她决定拼死一搏。

宁可把这些年赚到的钱都拿来治病,也不便宜一直觊觎她财产的表舅。

她陷入甜蜜的回忆里。

「周医生第一次给我做麻醉,我就爱上了他的眼睛。很深邃,像一片海,也像一盏明灯。」

「从那以后,我开始留意他。可护士们说他有女朋友了,是一个美食主播。」

「我开始好奇,是怎么样的人才能配得起他,于是翻完了你所有的视频。」

「苍天有眼,居然让我发现,你就是当年报警抓我爸爸的那家人。」

我心中一凛。

有一次做家乡美食特辑,我把外婆住的老房子照片放了出来。

「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爸爸出事后,我去过你们家蹲守,但被人赶走了。」

「你们祖孙俩害我家破人亡,你还得到了我梦想中的男人。」

「从那天起,我天天盯着你的微博,想尽一切办法给你制造麻烦。」

女人痛恨我得到了周衡。

旧恨加新仇,让她成了我的头号黑粉。

那个卖桂花糖的奶奶是她姨婆。

那个买桂花糖的顾客是她本人。

她跟踪过我去探店。

把我常常逗弄的大橘杀了。

一如她爸爸当年杀了我家的猫,

算是给我一个复仇的暗号。

我看着女人癫狂的眼神。

明白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

我拼命往后缩: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人陷入自言自语中:

「你配不上周医生,我得把你的名声搞臭,让他把你甩了。

「像你这样的婊子,应该跟我下地狱受苦。

「如果老天没有惩罚我生病,或许我还可以光明正大跟你抢周医生。

「可是,我没有多少天可以好活了,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她的刀子开始在我脸上比划。

我吓住得眼泪不住狂掉,

拼命用力去踹着她的身体。

女人本就虚弱,

被踹了一脚,

「嘭」的一声摔倒在地。

她恼羞成怒:

「你竟敢踢我?看来直接送上路太便宜你了,我找个男人来让你爽一爽再走。」

我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这个疯女人!

「你想找谁来?你表舅,还是张强?」

女人顿了顿:

「臭婊子,你居然查到了张强?

「不错,他在监狱里认识了我爸,两人很聊得来,出狱后受了嘱托来看我。

「我跟张强睡了一觉,他就什么都听我的了。

「只可惜这招不是对什么人都管用。我哭得梨花带雨跟周医生表白,连护士都看得脸红,他还是不想跟我睡。

「这么专一的男人,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个小贱人!」

说着,她的一只手伸进床边,用力抓住我的脚踝,

狠狠划了一刀。

我感觉到一阵刺痛。

滚烫的鲜血流了出来。

「这下看你还怎么反抗!」

32

女人拨了一个电话,诡异地对我笑:

「别急,我马上让张强来送你上路。」

我浑身颤抖得厉害。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一个矮小的男人出现。

头上戴着鸭舌帽,

脚上还穿着那双宽松破旧的皮鞋。

无疑是张强!

对上他满是带脓痘痘的脸,我浑身毛骨悚然。

女人目光凶狠瞪着我:

「强子,你在墓园失手,我现在把人送到你面前了。只要这女的身子不干净了,她男朋友就会把她当垃圾一样扔掉。」

张强犹豫:

「可我只睡过你一个。」

「你是不是傻,我马上要死了。你家人打小也瞧不起你,不然你也不必用偷东西引起他们注意。」

「你睡了小贱人,她肯定会老老实实被你关门养起来。」

张强显然脑子不好,

一下被说动了。

我大声尖叫:

「要是你敢碰我,我跟你同归于尽!」

但让人绝望的是,张强咽了咽贪婪的口水,

一步步朝我逼近。

当他伸出黑黢黢的手来碰我的脸时,我狠狠咬了过去。

可他仿佛不知疼痛,

硬生生将我压在床上,半点动弹不得。

我流下了耻辱的泪水。

女人像个冷漠的观众,

她点燃了一根烟。

幽幽吐出一圈圈蓝色烟雾:

「冤有头,债有主!还清了人间的债,下地狱才有机会投胎!」

33

可就在我的外衣差点被扒下时,门在激烈地摇晃。

有人在拼命撞门!

一线生机燃起。

我拼命大喊:

「救命!有人要谋杀!」

张强死死捂住我的嘴。

门外的人似乎非常用力。

过了好一会,终于把小破屋的木门撞坏。

女人惊呼:

「周医生,你怎么来了?」

看着如同天神降临的周衡,我的眼里塞满泪水。

「蕾蕾,你还好吗?」

我几乎说不出话,只好拼命点头。

周衡见张强的手还掐在我脖子上,立马将麻醉针扎到他身上。

就像女人在医院对我干的那样。

她不可思议看着周衡,眼睛瞪得贼大,

里头布满蜘蛛网一般的红血丝。

周衡没理会她。

迅速帮我解开身上的绳子,

将我揽在怀里。

女人见状,拿着小刀恶狠狠朝这边扑来。

周衡用力把她推开:

「宁雪,你冷静点!」

原来,她叫宁雪。

「周医生,我在出租屋里放了几罐汽油。」

她掏出兜里的打火机,朝床边的架子上一指。

「如果不想大家同归于尽,你就对着我说『我爱你』三个字。」

宁雪深情看着周衡。

目光里,有着鬼魂贪恋世间的柔软和温暖。

当着正牌女友的面抢男人这么变态?

周衡用力摇头:

「不行,我只爱蕾蕾一个。我们马上要结婚了,不可能跟你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我看着女人手里的打火机干着急。

陨铁直男!

先骗她不行吗?

宁雪踉跄了两步:

「周医生,你太心狠了!对一个没几天好活的人连撒谎都不愿意。」

「我已经报警了!」

周衡的声音沉静如水,

「这个我也没骗你。」

「哈哈哈哈!老天爷真是太不长眼睛了,小贱人害得我家破人亡,可以如愿嫁给优秀的男人好好活下去。」

「而我辛辛苦苦来人间一趟,却什么都得不到。」

宁雪大声咆哮了一句。

恶狠狠把点着的打火机扔向汽油缸。

34

大火瞬间燃起。

周衡发现我脚上的伤,

一把将我抱起往门边跑。

宁雪死死堵在门边:

「既然我活不下去了,就让你们一起陪葬。」

周衡的声音涌出怒意:

「你疯了?医院的每个医生和护士拼命努力让你活下去,不是为了让你践踏生命的。

「还有张强,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难道也要无辜受死吗?」

宁雪不为所动。

周衡只好把我放下,用力把她扯开。

可宁雪不知偷了多少麻醉药。

趁周衡不备,用力往他身上扎了一针。

我看得目瞪口呆。

宁雪癫狂大笑:

「周医生,能够跟你同一天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真是疯了!

我顾不得脚上的刀伤严重裂开,

用尽吃奶的力气,

一头撞向宁雪的肚子。

她吃痛不过摔倒在地。

我趁机把即将昏迷的周衡拖到屋外。

35

脚上传来剧烈的疼痛,

但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拖着一地血痕,带着周衡离开小破屋十米远。

等到大口大口喘气时,我才发现宁雪在里面没出来。

只好咬牙忍着腿疼倒回去。

好歹是一条生命,

应该让法律制裁她,

而不是火灾!

可没走到门口,我发现带火星的滚滚浓烟从房间冒出。

根本无法让人靠近。

「着火了,快来人救命啊!」

我忍住咳嗽拼命大喊。

这栋老旧出租屋住的都是老弱病残。

警察和消防员抵达时,房子已经烧了大半。

张强烧毁了下半身,

再也穿不上那双哐哐作响的破皮鞋。

宁雪把最后的生命留在火焰里,

永远停止了呼吸。

我的心情乱七八糟,

不知该怎么形容。

多年前,从宁雪爸爸入室盗窃那一刻开始,

第一张多骨诺米牌就倒下了。

时隔多年后,它再次推翻了好几个人的命运。

36

一切结束。

我靠在周衡怀里,

问他当天是怎么找到我的?

周衡说手术结束后,回到办公室发现我不见了。

打到新给我买的手机,但无人接听。

他赶紧打开定位系统。

打算尽快换衣服过来找我。

可他发现,医院的麻醉药被人动过。

心里非常着急。

这时,有护士汇报,宁雪不见了。

这段日子以来,她经常找各种理由接近周衡。

他一下把事情联想起来。

找到宁雪登记的地址,

再对比手机定位的地方。

周衡一边急切赶来,一边报警求援。

但结果还是没法改变。

我神情凝重:

「宁雪把时运不济的理由归因到我身上,难道当年报警捉贼真的做错了吗?」

周衡摇头:

「错的是盗窃的小偷,而不是执法者,更不是遵法的人。」

我想了好久。

突然记起,当年报警的人并不是我和外婆。

37

深夜,我翻出裴州的手机。

打开他古早的相册,

发现有好几张我少女时代的照片。

我愣了半晌。

发信息问裴州,

当年为什么报警?

他回了一句:「对不起!」

那一夜,在宁雪爸爸入室伤了外婆后,我吓得半死跑出去求救。

可我去拍裴家的大门时,没人来开。

我撕心裂肺大喊救命。

同样小小的裴州害怕了,

他不敢开门给我,

只默默帮忙报警。

后来,宁雪爸爸抢走金镯子,杀死了小猫,

人也被带走了。

由于惊吓过度,我发了一场高热。

整个人烧得糊涂。

好长一段时间,动不动做噩梦,

忘掉了不少细节。

殊不知,见死不救这事在裴州内心深处也留下心结,

尤其是看我半夜坐在窗台后,他经常翻墙过来送东西,

默默关心我,

想弥补过错。

慢慢地,裴州对我生出别样的情感。

但一直不敢把喜欢表露出来。

生怕哪天,我责怪他是一个胆小鬼,

连朋友都不想跟他做。

后来,妈妈把我接走。

从那以后,我跟裴州只有在寒暑假偶尔碰面。

那个躲在门背后的少年心里,只落下一片怀念。

当长大后的裴州得知,我会在外婆忌日时回去也特地请假跑一趟。

可他发现,我变成了大人依然不信任旁人,

有点懊悔,是不是因为当年他把我挡在安全的一墙之隔外面。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他当时在家里,

以为是哪位邻居听到呼声报的警。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包括本来有可能发展的青梅竹马之缘。

38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久。

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一念之间作出阴差阳错的选择。

宁雪爸爸为了让妻子活下去的贪念,选择偷窃。

裴州为了保住自身安全,选择紧锁大门。

周衡为了不让我胡思乱想,选择隐瞒见过死去的大橘。

宁雪为了报复命运的残酷,选择跟所有人同归于尽。

从不同的角度看,好像大家的选择,都有情有可原的成分。

而一个个不同的选择,把命运推向不一样的旅程。

不过,生而为人,谁没有陷入困局的时候。

一个人可以保全自己,但绝不该拿旁人的利益当做牺牲品。

不知过了多久,

躺在身侧的周衡,睁开惺惺忪忪的眼睛。

他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

「蕾蕾,往后我们要更加信任彼此!我说过爱你一辈子,就会说到做到。」

「嗯!我相信你。」

在宁雪掏出刀子对准我俩周衡仍坚定说爱我时,就清楚自己没选错人。

晨光熹微,

太阳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

周衡俯身亲了亲我的脸。

看着眼前这个承诺陪我走到生命终点的男人,

那一刻,我心中的每个细胞都充满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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