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彬看着倒下去的父母,狞笑出声。
「爹娘,你们别怪我,儿子继续留在这里,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儿子要是能修仙,也算是祖上冒青烟了,求求爹娘再渡一渡我。
「你们也别怪儿子心狠手辣,要怪就怪自己怎么不多生几个,要是你们当初努努力,多生几个,也就没有今天这回事儿了,儿子给你们磕头了。」
他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头,旋即拿起绳子,麻溜地绑人。
他干完了这件大事,浑身虚软,又摸出来我给他的那张图,瘫坐在炕上,给自己打气一般地自说自话。
「爹娘,你们放心,等我以后修了仙,我一定给你们多烧点纸钱,让你们在下面过好日子,让你们下辈子投个好胎。」
他说完一脸狠厉地举刀朝着宁父扎了下去。
宁父疼得瞬间睁大眼睛,发出一声野兽般地惨叫,但旋即被宁彬眼疾手快地用破抹布堵住了嘴。
宁父不敢置信地看着宁彬,瞬间醒悟过来宁彬要干什么。他剧烈地挣扎着,却被宁彬一巴掌扇在脸上。
「别乱动,别浪费血。」
宁彬手忙脚乱地拿出来一张图纸,用宁父的血画那阵法,那阵法很是复杂。
他认认真真地盯着,仔仔细细地画着,生怕有一笔画得不对,浪费了宁父的血。
很快,他看到有一个部分画,似乎要用母亲的血画。
他看了一眼被吓醒一脸惊恐的宁母,没有丝毫怜悯地一刀扎进了宁母的身体。
宁母呜咽出声,疼得脸皱成一团,瞬间泪流满面……
……
房顶上。
我静静地看着这出人间惨剧。
恋尘则面色惨白。
我一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不想看就不要看,这没什么好看的。。」
恋尘难得没有将我的手拨开。
宁彬勉勉强强画完阵法。
宁父宁母也眼看着进气少出气多。
我在两人死透前,跳下房顶,一掌拍碎了房门。
宁斌手一抖,线画歪了。
他面目狰狞地看过来,看清是我,顿时慌了。
他将手背到后面,在衣服上擦了擦满手的血迹。
「仙子,我……我爹娘是愿意的。」
宁父宁母只有出的气,抖着嘴唇无法反驳。
我打出妖力,替两人续了一点儿命。
「阵法是假的。」我淡淡道。
宁彬愣住了。
宁父宁母也愣住了。
三人都是不敢置信。
「你骗我?这阵法是真的!」宁彬嘶吼出声,如一只凄厉的厉鬼。
我站在那里,眼神平静而冷酷。
「阵法是假的,不仅转换灵根的阵法是假的,可以用女儿换儿子的轮回阵也是假的。」
「不,你骗人,我不信!」
宁彬看看自己的爹娘,再看看画歪的阵法,忽然暴怒起来。
「你这个贱人,你是不是不想带我去仙门才故意如此说?我为了去修炼连爹娘都杀了,你竟然敢骗我?!」
他气势冲冲地向我冲来。
我眼眸微凝,看来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仙家法术。
我微微凝力,一股巨大的气浪将他掀飞出去。
他扑通跌倒在地,既惊且怒。
「你骗我,你为什么骗我?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我神色淡漠地看着眼前人,平静道:「爹娘是你自己杀的,有人逼你吗?还是有人将刀子递到你的手中?」
宁彬丑陋的面容憋得通红,「如果不是你挑拨离间,我们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根本就不会如此。」
我嗤笑一声,「靠杀女儿、卖女儿过得好日子?」
宁彬不屑:「不过是几个丫头片子,女人就不值钱,根本不能算是人。」
我:「……」
还真是涨见识了,女人竟然不算人?
恋尘俊俏的小脸都气白了,一脚上去踢中那畜生的下半身。
「多长了一块肉就觉得自己人五人六了不起了?小爷我帮帮你,看看你这块肉是不是铜墙铁壁踩不烂,看把你能成这个样儿。」
宁彬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他抱着自己的下面蜷缩成一只虾米,脸上的表情狰狞痛苦,惨绝人寰。
宁父宁母原本还怨恨宁彬,此时见宁彬遭罪,一个个神色焦急,眼泪长流,恨不能以身相替。
两人苦于不能说话,只能呜呜咽咽地哀叫着,目光恳求地看向我。
我只觉得可笑荒唐,都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他们竟然还为宁彬求情?
活该死在亲儿子的手里。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我动用法术将门打开,外面的人跌了进来。
那人哎哎呦呦地起来,一抬眸看到眼前的景象,瞬间发出了非人的惨叫。
左邻右舍很快被惊动,无数人涌进这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
我在宁彬身上施展了法术,他便着魔一般,拿着刀在宁父宁母身上扎洞,然后用血画圈圈……
很快,官衙的人前来,将宁彬抓捕押入大牢。
其后,我托梦给主审之人,言明所有曾经被用轮回阵换来的儿子,最后都会发疯,杀父弑母。
皆因杀女换子,天地不容。
若想避免这样的人伦惨剧,只有善待女儿,杜绝用此阵法。
为防止他不信,我又依样给所有办差之人都托了同样的梦。
那主审官了解了事情前因后果,再三思量之后,便挨家挨户地搜查轮回阵法图,将所有搜到的图纸全部付之一炬,。
又下了公文,说明神仙托梦之事,还将那些曾经杀女换子的人家的主事人捉了,查明真相,该杀头的杀头,该流放的流放。
如此一来,整个合阳城的氛围总算为之一清。
恋尘见我装神弄鬼,不由得嗤笑:「你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们仙老爷不许更好。」
我耐心解释道:「仙官不如现管,仙人离他们太远了,时日久了,还是会偷偷地做此事,你我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还是要这里的人自己管起自己。
「再者,说那阵法没用,他们不会信的,许多人好奇心旺盛,不试试不会罢休,只有切实伤害到他们自己的利益,伤害到他们的身体,他们才会知道痛,才会改。
「杀人者不会为被害者担忧,但如果换来的儿子可能会杀了自己,做这件事情前,他们就要三思。
「这是人性!」
我慨然长叹。
这是我在人世间这些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我做人的时候,不会管定天门的仙子们如何,只希望官老爷们让世道好一些,让我能多要一点饭,仅此而已。
这些人或许会忌惮、崇拜、盲目地信任那些仙。
可那些仙管不了他们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能管到他们的只有这些官。官老爷们的话,比仙人的话管用多了。
恋尘稚嫩的面容上有了忧愁。
他目光悠远地看着远方。
「我想回妖界,我们是妖,妖就该待在妖界,人界……呵,就是个笑话!」
我心情复杂。
妖界……
那也要回得去才行。
我没有告诉他我的担忧,让孩子多开心一天是一天吧。
我去了乱葬岗,宁灵儿的尸体被扔在这里。
这里枯骨无数,我慢慢感应着,找到了一些被埋在土里的残骸,重新收敛后,连同那个粉色的小发夹一起埋在土堆里。
宁灵儿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个粉色的小发夹,是她的姐姐偷偷攒钱买给她的。
所以,她用自己的血肉为祭品,希望用轮回阵,换姐姐来世投一个好胎。
可惜,这虚渺的梦想终究是一场空。
我离开宁灵儿的坟墓,继续启程。
没多久,我的玉简接连响起,那些女子回家了,大部分人都报了平安,还有人骂骂咧咧,诅咒我和那些妖不得好死。
我一阵沉默,却也懒得和这些孩子一般见识,总有一天,她们会被世道教育着长大。
恋尘一脸一言难尽,憋出来一句。
「人性啊!」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我收了玉简。
恋尘嗤笑一声,「莫问前程?呵……然后落得如你从前一般的下场?」
我:「……」
我默了默,斟酌道:「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有了这一具皮囊。」
以前的我,丑得人神共愤。
可现在,我好歹能正常走在这人世间了。
我看向恋尘,风抚动我的发丝,我轻轻将发拨弄到耳后,微微抿了抿唇。
恋尘忽然瞪大眼睛,「狐狸精,你再好看,能有我好看?」
他说完这句,一跃而起,离我远远的,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我:「……」
蛇孩子,别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冷哼一声,骑上大青牛,晃晃悠悠地准备出城。
恋尘却又折回来,一脸傲然地拉住我,「别想跑,给我买东西。」
我:「呵!」
恋尘大怒。「你别想抵赖,你说了给我买那个三万灵石的玉簪,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只是骗骗宁灵儿的父母,你不会当真了吧?」
「狐烟!」
「咳咳,我没钱……」
恋尘一把抓起我的手腕,咬牙切齿。「狐烟你个骗子!」
「疼疼疼疼疼,放手,我想起来了,我洗劫了赌场……还有,那些小妖……钱应该够买的吧?」
恋尘冷笑着松开了我,「走!」
他一马当先地冲往珍宝阁。
我揉揉手腕,跟了上去。
蛇孩子,还真有劲儿!
我到的时候,恋尘已经挑了很多东西,包括那枚三万灵石的玉簪。
小二笑容可掬地看着我。
我心痛地打开自己的储物戒指,咬牙道:「多钱?」
「不多!这位公子很节俭,只花了不到五十万灵石。」小二眼睛都要笑眯住了。
我心口一疼。
好家伙!
好节俭!
我养不起这么节俭的蛇妖!
我磨磨蹭蹭,内心无比痛苦地付了钱,眼睛在店铺里扫了一下,落到一支碧绿的玉簪上。
那簪子自然也是法器,很漂亮,上面蕴藏着灵力和阵法,能护主,能抵挡道帝境的一击。
这东西的价格自然贵。
一枚簪子就要四十万灵石。
我目光挪了回来。
算了,我买不起。
恋尘冷哼一声,傲然道:「那个,拿出来,我要了。」
我急忙道:「我们不要!」
恋尘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看你没有攒钱的命,有钱还是赶紧花了的好,不然,小心又当破烂一样扔了出去。」
我:「……」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小二乖觉地拿出玉簪递到恋尘的手上,恋尘则目光嘲讽地盯着我,那一双眼睛水润润的,又冷浸浸的,让人难以抗拒。
我乖觉地付了钱,觉得自己真的像一个色魔,这么容易被色所迷。
太可怕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
恋尘将簪子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忽地,抬起手来,将簪子插在我头上。
我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就要动。
恋尘怒道:「别动!」
我停下,紧张到快奓毛。
恋尘插好簪子,端详了一下,眉眼微挑,「这才有一点儿妖主的样子,你以前太给妖族丢脸了。」
那一点燥热的气氛被这句话击了个粉碎。
我退后一步,瞪了他一眼。
「不过是一个簪子而已,人家敬畏的是我的修为。」
恋尘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嘁,你当初还不是看我好看才带走我的。」
我:「……」
特喵的,谁说的?
那是我心善,心善!
可在恋尘的目光下,我真是解释不出口,只好将反驳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说得对,我真是史上最卑微妖帝,太可怜了!
恋尘又挑选了几件法衣,玉带,法器。
我们两人全身上下焕然一新,打扮得气派非凡,崭新的衣服走动间琼琚飞扬,很仙很飘,再也不是之前穷酸的模样。
曾经我也羡慕那些仙子满身冒着仙气,现在自己这一身打扮,却觉得不自在极了。
我还是喜欢一身粗布麻衣地坐在青牛的背上,逍遥自在地闲看日月。
恋尘傲然地仰着小脸,一脸贵气。
「衣服做得比王小兰的差多了,不过胜在有法力,也勉勉强强能穿吧。」
等我们从珍宝阁里面出来。
我口袋空空,再一次成了彻底的穷人。
我觉得日子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
我提醒道:「你十六了!」
恋尘挑眉:「我知道,然后呢?」
我咳嗽一声,决定摊牌。「按照人族的规矩,你已经长大了……」
「所以,你想甩了我?」
恋尘一脸怒意,眉眼微调,隐含威胁,仿佛我真敢丢下他,他就敢给我炸了。
我散伙的话涌到喉头,犹豫着要不要捅这个马蜂窝。
恋尘幽幽道:「我曾经有个灵石矿,后来,没了。」
他一脸幽怨,仿佛我是一个负心汉。
我倒吸一口冷气,想起那个灵石矿……
恋尘继续道:「按照妖族的年龄来算,我长到成年需要二百年,现在的我……是个幼崽,你打算抛弃幼崽?你就是这样当妖主的?」
我:「……」
好一个幼崽……
这么作的幼崽我也是第一次见。
再说养他到二百岁……
我都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再活二百岁……
恋尘双手环抱,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感觉我要是真敢说个不字,他会一口火喷死我。
我:「……」
算了,我怕了!
我一声唿哨,叫来了大青牛,打算散散心。
钱财如浮云,不想也罢。
大青牛撒着欢儿直奔过来,到了我们跟前,迟疑着停下。
它大大的眼眸满是困惑,旋即眼睛含了泪,轻轻地哞了一声。
我听着大青牛的质问: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漂亮,都买了新衣服,为什么没有我的?
我心一惊,思索着怎么忽悠过去。
恋尘笑道:「哎呀,忘了还有大青牛呢,狐烟,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起来给大青牛买东西?」
我唇角抽动。
大青牛更眼泪汪汪了。
恋尘又嗔道:「狐烟,你真是的,怎么能忘了辛辛苦苦驮着你走了这么远路的大青牛?用人家的时候就是小可爱、小甜甜,不用人家了,连买东西都想不起人家。」
「哎,有些人呐!」
「恋尘,你给我闭嘴!」
我受不住了。
我满脸愧疚地安抚大青牛。
「乖,别哭,走,去下一个地方,我抢钱给你买。」
大青牛立刻收了眼泪,催促我赶紧上来,用眼神询问,下一个地方去哪里?
我拿出来文冲给的据点图,那是又一处贩卖人族奴隶的窝点……
我们三只妖杀气腾腾地杀了过去。
端掉窝点,抢劫放火。
我们做得轻车熟路。
很快,我兜里又有了钱,我给大青牛整了一身崭新的铠甲。
它的牛角上挂着漂亮的珠宝法器,身上的鞍精致华美,是厉害的练器大师铸造的,上面刻画着阵法能抵挡攻击,是有名的阵法师雕刻的。
就连尾巴上,都缀着一个玉石雕刻的铃铛,甩一甩,丁零零地响,很好听。
恋尘摸摸自己漂亮的新衣服,感叹道:「果然抢钱才是最快的发家致富的路子。」
我心里一阵紧张:「……」
孩子好像被教坏了。
「你不会去随随便便抢钱吧?」
「那怎么可能?」
恋尘鄙夷地看着我。
我放心了,基本的道德观还是有的。
我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恋尘继续道:「我又不是所有人都能打过,自然只能抢打得过的。」
我:「……」
完犊子了。
教歪了。
我一脸郁闷,闷闷不乐地坐在大青牛的背上。
恋尘得意洋洋,「走,往下一个据点去。」
我们一个个据点地杀过去,将很多据点一个个都端了,赚了个盆满钵满不说,各自功力都有进益。
不过,后来,我们就退了。
因为仙门的人来了。
贩卖人族奴隶这件事情,终究是触及了仙门的底线,无数仙门赶过来,开始处理这边的事情。
我不愿意见仙门的人,重新退回了乡野之间。
这一日,一条小路上。
我看着远处的阴云,轻轻拍了拍大青牛的脑袋。
大青牛停了下来。
在远处的树上,有一个男人。
男人一袭黑衣从树杈间落下。
他的眸色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一道疤痕从眼角一直到唇角,将冷峻的面容分裂得狰狞,一股历经生死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这是任何一个好斗的少年长大后都想成为的男人。
男人目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恋尘,旋即露出了然神色。
我有一点紧张,恋尘的血脉稀奇,自带天赋,怕是瞒不过这个男人的眼睛,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良久,他眸子从恋尘身上移开,冷酷地看向我,淡淡道:「打一架?」
我默了默,「好!」
恋尘微感惊讶,「你都不知道他是谁就和他打?」
我叹道,「他是重天。」
斩仙门大名鼎鼎得半步妖帝谁不知道呢?
当年,我还在仙界胡作非为的时候,重天已经以一己之力整合了半个妖族。
这是一个专心搞事业的男人,令人敬佩!
不过,我一向和他没什么交情,也没有说过话,而前不久,我端了斩仙门贩卖人族奴隶的窝点。
重天怕是来寻仇的,这一架无论如何都是要打的。
重天听我回答得这样干脆,他冷笑一声,丢了一个法宝出去,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将恋尘和大青牛罩住。
「为了避免你分心,我们在这里打,你的男宠和宠物都不会受伤。」
恋尘瞪大眼睛,手指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
我是男宠?我男宠个大头鬼!你才是男宠,你全家都男宠。
「哞……」
大青牛眼中却荡漾起笑意,看起来很满意自己被称为宠物。
我羡慕地看看那个值很多钱的法宝,说道:「多谢!」
重天眼眸微凝,冷笑一声。
很显然,他看不上我这个样子,打个架,瞻前顾后,又担心恋尘,又担心大青牛。
我这样的人,算什么妖帝?
又怎么配当妖族的妖主?
我长叹一声,「出招吧!」
重天冷冷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过法器,我在幼兽的时候,就能越阶杀人,你就算是妖帝,我也没有将你放在眼中,我比你年轻很多,你如今的修为比我高,是占了年龄的优势。在天赋上,你不如我,看你有没有本事逼得我动用法器。」
他平平一掌推了过来,那掌印瞬间化作一只巨掌向我压来。
我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机。
重天没有因为我是妖族的妖主而手下留情,他拿出了真本事在和我打。
我一点也不敢松懈,立刻凝聚出自己的妖刀。
这一战惊天动地,尘土飞扬,山崩地裂,地下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沟壑,天空中响起惊雷阵阵,闪电在云中穿梭,仿佛寻找着什么。
良久,尘土飞扬中,我和重天停了下来。
我手上的妖刀有血迹一滴一滴地滴落。
重天肌肉虬结的手臂上一道血痕滑落,他带了几分激赏的神色看着我。
「你很强!」
这是肯定。
不过,他很快否定。
「若有一天,我不和你光明正大地打斗,而是提前捉了你的男宠,你说谁会输,谁会赢?
「作为一个妖帝,竟然有软肋,我以你为耻。
「若你杀了那个男宠,这妖界就是你的。
「我会心甘情愿地辅佐你,让出斩仙门门主之位,还会助你一统妖界,征战仙界,报仇雪恨,你以为如何?」
恋尘瞪大眼睛,精致的小脸都气白了。
「你凭什么让狐烟杀我,你太卑鄙了!」
「我呸,你才是男宠……不,你当男宠都没资格。」
重天受伤的手紧紧握拳,显然被激怒了。
我有点想笑,但觉得嘲讽别人的容貌不对,毕竟曾经的我也顶着一张丑脸被人欺辱。
我一把捂住恋尘的嘴,让他不要再招惹重天。
「你千里迢迢地过来,只是想和我说这些?我以为你要找我说合阳城的事。」
「合阳城区区几个人族奴隶和妖界一统比起来算什么?我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
我沉默着。
当妖主应该挺不错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重天如今半步妖帝的修为,离一统妖界也只差一步之遥,他愿意辅佐我,我如鱼得水。
妖界崇尚势力,以我的实力,当个千年妖主不成问题。
可事情都有两面性。
回到妖族真的只是吃喝玩乐吗?
在其位谋其政,妖族的责任我承担得起来吗?
若仙界和妖族发生了冲突,我该当如何自处?
我承了临仙门那位神的情,才能苟活世间,让我带着妖族去杀仙界?
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我也不想被其他人的愿望裹挟。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自己,仙妖两界之事再与我无关。
我摇摇头,「多谢,我承受不起。」
重天期待的眸色瞬间变得冷酷,他语意愤然,「你不配做妖主!」
我认同,「我的确不配!」
「……」
重天一脸蒙,显然被我说愣住了。
我看在他没有和我计较合阳城之事情的分上,提醒他。
「人妖两界好不容易赢来和平,这机会难得,你应该趁此时机提升到妖帝修为,而不是靠贩卖几个奴隶来挣钱。」
「你在教我做事?」
重天冷笑,眸色鄙夷,声音冰冷残酷。
「人人都说天残狐妖为了变成人不择手段,现在看来,你不仅皮囊换了,连脑子也换了。
「你不为妖族着想,竟然为人族着想?你到底是人?是妖?
「你不让我做贩卖人族奴隶的生意,那你可知,光明门这许多年贩卖了多少我妖族幼崽?
「他们将我妖族当做坐骑,驯服成镇山神兽,用来炼丹入药,制作兵器,他们可曾愿意和我妖族和平相处?
「你再看我脸上的这道疤痕,当年你被仙门围攻,我带着无数妖族同仁一起营救你,那一战,妖族死伤惨重,我的脸被光明门洛正松划伤。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只有妖族才会帮助妖族,人是不会帮助妖的。
「曾经我以这伤疤为荣,以你天残狐妖为榜样,如今,你是我妖界耻辱!」
他手中突然闪现一把和我的妖刀极其相似的妖刀,一刀朝着脸上的伤疤划去。
从眼角到唇角,皮开肉绽,鲜血长流。
可他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疼,他将自己本命妖刀断去,闷哼一声,口鼻流出鲜血。
我被震撼到了。
那妖刀是他用精神力凝聚出的,模仿的正是我的妖刀。
如今,妖刀折断,精魄受损。
可他却浑然不在乎。
他大步流星地朝着林深处走去,风送来他冰冷的话。
「狐烟,不管你修为多高,你都不配当我妖界之主。
「总有一日,我会杀了你这妖族之耻,杀了你这人身妖心的怪物。
「你给我等着。」
我的心疼了一下。
人身妖心的怪物……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我。
我努力想握紧妖刀,刀却反而滑落下去。
我低下头去,听到风从耳边呼啸。
除了风声,我什么都听不见。
是人?
是妖?
做人?
做妖?
人好?
还是妖好?
我给不出答案……
我陷入到一种自愧自恼的心境中,只觉得这茫茫世间,没有一处是我容身之所,我缓缓地举起妖刀,也想给自己的脸上狠狠地划上一刀。
这世间,不值得。
「狐烟!」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猛然间惊醒过来,才发现我魔怔了。
而刀已经在自己的脸上划出了口子,那短短片刻,我竟然有了了却残生的念头。
我回过神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看向恋尘。
恋尘和大青牛还被困在法阵里。
恋尘使劲用胳膊去撞法阵,撞得胳膊上鲜血淋漓,而大青牛的牛角都快撞碎了。
我忽然笑了。
这个问题不是早就想明白了吗?
人苦?
妖苦?
世间苦!
我只做自己!
出身不能选择,走什么样的路,却可以选择的。
这世上,若只有站队才能活下去。
那么,我就走出自己的道,闯出自己的阵营!
我收了重天的法阵,发现是一个法宝,很值钱。
我郑重地藏好,打算等穷得活不下去的时候卖掉。
不管是人是妖。
总要活着呀。
只要活着,就要恰饭呀!
大青牛冲了过来,围着我打转转。
我快乐地笑了,眼眸中有了泪意。
恋尘捂着肩膀,没好气地嘲讽。
「嘁,我还以为你要被一只妖说死了。」
我笑着拿出灵药为他疗伤,笑道:「答应你的事,我还没有做到,怎么敢去死,你放心!」
恋尘轻嗤一声,耳朵尖却诡异地红了。
我真想动一动他的耳朵,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我们修整了一番,在河边抓了些鱼烤着吃。
我熟练地刮去鱼鳞,撒上调料,伺候着小妖吃了。
我目光怜悯地看着恋尘。
孩子也怪可怜的,天天跟着我担惊受怕。
恋尘似乎受不了我老母亲般的目光。
他一把抢过我手上的烤鱼,没好气道:「行了,我知道,我长大了,我来烤鱼。」
他唠唠叨叨。
「不就吃你一点儿烤鱼,烤得也不算好吃,手艺也就那样。年纪那么大,真是白活了,没天赋的人,怎么教都学不会,还不勤劳,也不看菜谱……」
我:「……」
我就不该感动。
恋尘嘴上骂骂咧咧的,手上的动作却不慢。
他掌握住火候,找准时机撒上调料。
一股香味刺啦一下升腾到空中。
大青牛都停下了吃草,瞪大眼睛看着恋尘,它看看地上的草,再看看恋尘手上的鱼……
它果断走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恋尘。
于是,我们四只眼睛瞪着恋尘,等他将烤鱼烤好,我和大青牛迅速地分食,然后齐齐发出心满意足的声音。
「太好吃了!」
恋尘得意洋洋,「果然我是天才,不管修炼还是烤肉,我都是天才。重天不就是占了年龄的优势,要是他和我一个年龄,我一定把他碾压下去,狐烟,你说是不是?」
我摸摸自己的良心,果断决定放弃它。
「是!」
恋尘心满意足。
……
我们再次上路了。
这一次,去的是光明门。
光明门太大了,掌管的地方有千里之遥。
故而,贩卖人族奴隶之事虽然是在光明门的地界上发生,但其实是在光明门最边界之地。
我们要想到真正光明门的地方,大概要走一个月的路。
一路上,途经无数大城。
城里面最新的消息还是关于我的,依旧是关于我的通缉令。
不同的是,上一次的通缉令是离火宫发出的。
这一次的通缉令来自妖族斩仙门。
斩仙门门主重天悬赏千万妖晶要我的脑袋。
这千万妖晶弄得人心浮动,看到我就好像看到了移动的妖晶。
大多数人其实就是凑热闹,这世上能杀我的人屈指可数,除非那些道帝境的大佬联手,否则,凭他们的本事,是伤不了我分毫的。
可能伤人的未必一定是刀剑,还有人言。
斩仙门的通缉令是一种态度,意味着妖界已经将我除名了。
如今的我,仙族不容,妖族不纳,是一个真正的孤魂野鬼。
一个孤魂野鬼而已,再厉害,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众人抱着一种嫉妒又嘲讽的诡异心态谈论这件事情。
我一到光明门山脚下的集市就更明显地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
我早就用法术遮住了容颜,众人并不认识我,可落在耳中的话,并不中听。
「那个是不是天残狐妖?」
「应该不是吧?听闻天残狐妖被重天打伤了,这一个看起来没有受伤。」
「身边那个男的长得好看,有点儿像是天残狐妖的男宠。」
「那牛也像一只牛妖!」
「应该不是,天残狐妖杀人成性,怎么会给一只牛打扮?」
「说来可笑,自从天残狐妖火了之后,许多小年轻最喜欢模仿天残狐妖,也不知道模仿得像一点儿,真是可笑,再说了,模仿一只妖有什么好?那妖如今不也是被人嫌弃吗?」
恋尘气得想打人。
「你放心,等我以后成了妖帝,打败重天,我就把你拉回妖界,再发个通缉令,通缉重天。」
「你不找我报杀父之仇了吗?」我煞风景地说道。
恋尘被气到无语凝噎,他眸色复杂地看着我。
「你少说几句话还能少几个仇人,赶紧上光明门,这些修仙狗的话有什么好听的。」
我笑了一下,点点头:「好!」
……
光明门的护山大阵一向赫赫有名。
因为他们要捕兽,用阵法困兽事半功倍,所以,光明门一向以阵法见长,护山大阵更是光明门阵法的精髓。
不过,在绝对的势力面前,这些阵法都是纸老虎。
我评估了一下,我完全有余力在不惊动阵法的情况下,带着恋尘从容进出。
我打算从后山悄悄地潜入光明门。
只是,刚到山脚下,见山下上来了一群人,那些人手里拿着捕兽袋,一个个风尘仆仆的模样。
我的神识透过那些捕兽袋,看到了妖兽,也看到了妖族。
这世道,妖族和人族虽然有争斗,但彼此其实是互相承认的对手,也就说,妖族和人族是不同的人种。
妖族有妖形和人形两种形态。
每一只妖的愿望都是修炼到一定境界化身为人,成为人后修炼速度会更快,也能更容易的混迹在人界。
毕竟,人在享受方面是天赋绝卓。
当年,我就是受了这样的蛊惑,才一门心思地想要修炼成人。
妖兽却不一样。
人会捕杀妖兽,妖也会捕杀妖兽。
妖兽完全遵循本能,不能称之为人,也并不会变化。
所以,光明门的人捕捉妖兽并没有什么不对,这种修炼资源能者多得。
但,捕捉妖族……
这与妖族贩卖人族奴隶的行为一样都为仙界所不齿。
没想到光明门竟然真的做出来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重天没有骗我。
我眸色微黯,决定仔细调查一番。
我想了想,看向了身边的大青牛,又看了看恋尘。
大青牛很迷茫,但眼神乖巧。
那样子是我想怎么样都可以。
恋尘则一脸警觉。
「你想干什么?」
他双臂环抱在胸前,用看色狼的眼神看着我。
「你别想打我的鬼主意,我是坚决不从的。」
我:「……」
这脑瓜子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什么?
我是那种饥不可耐的人吗?
我轻轻咳嗽一声,指着上山的人中的一个。
「你看见那个女子了吗?」
恋尘警惕。「看到了,怎么了?长得挺丑的。」
我举起巴掌,「不要随意评价别人的容貌。」
恋尘轻嗤一声,不置可否。
我继续道:「我打算变成那个女子的模样,不过,我可能将你带不进去。」
「你敢!」
恋尘恶狠狠的,亮出了自己的牙齿。
「你如果不带我,我现在就触动护山大阵。」
我:「……」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也太损了!
恋尘继续道:「你可以把我变成……那个男的!」
他指向其中最俊俏的一个。
我一看:「……」
孩子想得挺美的。
我摇摇头,「你修为太低,闯不过他们的检查关卡,容易暴露,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过,太委屈你了,我看你还是在山下等我,我去去就……」
恋尘用看坏人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你不会是不想带我?你想得美。快说,什么法子?」
「装进捕兽袋里,你愿意吗?算了,太委屈你了,还是算了。」
我说完,作势要走。
「等等我。」
恋尘急忙变成一条身形很小的蛇,缠在了我的手臂上。
而大青牛立刻效仿,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牛,跳进我掌心。
我被萌到,变成小蛇的恋尘,太软萌,太可爱了。
我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小蛇的脑袋,小蛇嘶的一声,「啊呜」咬住了我的手指头。
「啊!好疼,松口!」我眼泪快要流出来。
这什么品种。
咬一口,真的太疼了。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头,血珠子渗了出来。
我下意识地将手指伸进了口中,吸着血珠子。
恋尘得意的神情瞬间僵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恋尘刚刚咬过这只手指头,我再吸岂不是……
我急忙缩回手,拿帕子擦了擦。
恋尘冷冰冰的蛇眸恨恨地盯着我,「我就知道你想占我便宜,哼,你休想。」
我:「……」
来道五花雷劈死这个蛇孩子。
我面红耳赤,不想和恋尘争辩,便身形一闪,快速到了那女子身边,将她一下子敲晕过去,隐匿在一棵树后面。
我自己则摇身一变,变成了她的模样,快速追上了队伍,将恋尘和大青牛装进了捕兽袋里。
捕兽袋里,又黑又闷。
恋尘忽然问道:「你刚才不会对我用了激将法吧?」
我一愣,怎么敢承认?
我胡乱道:「没有,没有,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中我的激将法。」
捕兽袋里,半天没有反应。
良久,我听到了恋尘暴怒的声音,「狐烟,你果然对我用激将法,等我出来,你死定了,你给我等着。」
我:「……」
我想了想,将捕兽袋扎得紧紧的……
我快步跟着那些人上了光明门。
路上,经过一重重的关卡检查,核对身份容貌和捕兽袋。
有几个人和检查的人已经很熟了,忍不住开玩笑。
「每次来都检查,查到了什么没啊!」
「嘘,赵哥,哪是检查我们啊,分明是冲着胡姑娘去的。」
众人看向我。
我这才知道,我顶替的姑娘姓胡。
我害怕多说多错,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并没有多说一句话。
那光明门的弟子道:「怎么了?这次没有完成任务?」
「还好!」我低下头去,轻轻叹了一声。
那光明门弟子立刻紧张了,低声道:「你放心,我已经给周管事说过,下次会给你少派一点儿任务,只要这一次应付过去就行了。」
我露出感谢的笑容道了谢。
众人也不耽误,直奔交差的地方——光明门朝龙峰。
朝龙峰是光明门主要圈养灵兽的地方。
光明门是一个驯兽的门派,会捕捉妖兽的幼崽驯服,其余仙门里想买坐骑的话,都会来光明门交易。
朝龙峰这些年培养出许多灵兽,很是炙手可热。
但灵兽繁衍几代会遇到妖兽血脉稀释,后代的能力越来越低的情况。
故而,捕捉妖兽进行驯化繁衍,就是极重要的事情。
光明门的弟子平日里会做一些捕兽的任务,但很多散修也会将自己捕捉到的妖兽卖给光明门,还有许多长期的合作者,专门和光明门做捕兽的买卖。
这一支上山的队伍就是这样的合作者。
我跟着众人到了交任务的地方。
光明门收妖兽的管事已经在检查众人的捕兽袋。
我亲眼看着,检查过的三十个捕兽袋里,竟有五只妖族幼崽。
妖族的幼崽和妖兽在凡人眼中或许容易混淆,但在仙人眼中,不过是多看一眼的事情。
那管事看了之后,面不改色地将妖族的幼崽放到了另一个筐子里。
「这一批的货色不太好,这几个妖族已经有了认知,并不能驯化了。」
「周管事您说得对,不过,现在妖族看管得很严,已经不是从前了,这几个还是我们好不容易弄到的。」那人赔着笑。
周管事冷声道:「哼!重天不过是一个半步妖帝,当年被我们门主一刀差点儿砍死,迟早有一日,我们光明门会灭了妖界。」
众人连声赞同,恭维着周管事。
很快,轮到检查我的捕兽袋,我打开原先胡姑娘的捕兽袋,将东西交了出去。
我想了想,又将装着恋尘的捕兽袋交了出去。
我说道:「这里还有一条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