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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郎费宏:好好的帅哥为什么长了个嘴(上)

我穿越了。

穿越到我家隔壁……最讨厌的那人的……新婚妻子……的身上。

此时的他,还正温柔着眉眼关心我。

「夫人,你终于醒了。」

「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吓得我瓜子儿都快掉了。

我以后,怕不是要与这小人费宏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甚至是同一张床榻?!

「哎哟,这新娘子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昏倒了,这都整整一宿了还没有醒呢,这可怎么办呢?」

我隐隐听到一个焦急尖细的声音传来,似是位年纪不小的妇人。

「王嬷嬷,我们家小姐前几日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如今又这样昏迷不醒,我可怎么向老爷夫人交代啊。」

这是另一个夹带着啜泣声的年轻姑娘的声音。

我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很沉。

浑身上下都传来阵阵酸痛和无力感。

等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不久前我失足掉进了湖里,那种呛水后鼻腔里灌满湖水的窒息感仍然残留在我脑海中。

再后来我已无力挣扎,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慢慢的往下沉⋯⋯往下沉⋯⋯

可是现在,我分明听到了这声音,那般清晰,那般真切。

我费力地动了动胳膊,又慢慢地摊开了手掌。

我摸到带着微微凉意的被面,像是清凉的缎面。

我⋯⋯还活着?

「你看,夫人……夫人……好像醒了。」

约摸四五人低语了起来。

夫人?

我满脑子混沌的搞不清楚状况。

「安静,莫吵到夫人。」

一个深沉的男声。

嗯?这又是谁?

我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般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待我适应片刻,我看到了这晕红的帐曼后站满了人。

趴在床头埋头啜泣的丫头,拿着面盆脸巾跪在一旁的下人。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不是我的房间。

也没有我熟悉的人,没有爹娘,没有兄长,没有小玉……

我这是在哪?

「兰儿,你终于醒了。」

是刚才那个男声,只是……兰儿是谁?

寻着这沙哑低沉的声音,我慢慢转头。

当我定了定神后,看到的竟然是……

费宏?!

我奋力地眨了下眼睛,再次睁开,没错,是费宏。

那个在昨日高调大婚的费宏。

那个十九岁中了状元后做了户部尚书的费宏。

也是那个与锦衣卫钱宁勾结,以权谋私,收受贿赂,与我兄长作对的死贪官……

费宏!

 

「兰儿。」

费宏坐在床沿儿凑近我再次开口。

带着一脸的深情和关切,他轻柔的握住了我的手。

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是杨家小女杨祎依,不是什么兰儿。

还有为何费宏会在这,为何我会躺在这陌生的房间。

他自然的把手背附在我额头试温。

「还好,烧退了,帕子给我,再去倒热水给夫人。」

我顺势要从床上坐起来,费宏立即贴心地托着我的后背,撑着我坐起,拿了枕头垫在我的后腰,后又用毯子披在我肩头。

「你刚醒,退了烧,当心再着凉。」

我看着费宏这般待我,又不停唤我兰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低下头,看到了自己身穿着的鸳鸯石榴图正红嫁衣,袖口镶五色光珠,裙摆缀着金丝流苏。

这⋯⋯这分明是新娘子的装束。

我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满眼都是一片红色,红色的锦绣鸳鸯被面,红色的真丝描金账曼,红色的烛台,还有桌子上的花生、桂圆、红枣和莲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好像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了什么。

「兰儿?」

费宏依旧在我耳边轻声唤着,这大贪官声音再怎么温柔,此时听上去也是极为呱噪。

「闭嘴!」

我下意识的开口。

说完我就后悔了,费宏愣了一下,濮秀兰可是出了名的温柔贤良,怎么会如此凶悍,我立刻调整眼神,学着大家闺秀们的柔声细语,小声喃喃道。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的头好痛。」

我一手扶着额头,眼神偷偷地瞄着众人,皆是一脸诧异加吃惊,还有小声地议论。

这情境太过逼真,又似梦般虚幻。

只见这费宏也先是一怔,随后马上换了一脸的温柔轻声地安慰我说。

「没事的,有我在,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边说着,费宏边从后面怀抱着我,下巴还不停蹭着我的额头。

周围的丫鬟,嬷嬷们皆是一脸的羡慕和欣慰。

这费宏竟然如此痴情?

也对,之前就听兄长说过,这濮秀兰与费宏乃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兄长还说,这濮家上下满门清流,书香门第,这濮秀兰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皆精,是个性格温婉娴淑,端庄秀丽之人。

这样的可人儿,令人惋惜的嫁给了费宏。

可是,如今谁曾想这般惋惜竟惋惜到了自己的头上。

我实在想捶胸顿足。

「铜镜,给我铜镜。」我朝身边的嬷嬷轻声喊着。

当人把铜镜放在我面前时,我彻底傻了。

那方葵形铜镜里映出的人儿,分明是濮秀兰!

是费宏昨日大张旗鼓娶得新娘子!

我这……这是……变成了濮秀兰?!

我分明只是落了水……

可再睁眼竟成了这家仇费宏的新妇!

我的苍天呐。

 

3

众人见「兰儿」醒来,费宏关怀倍至,终于一脸艳羡的退了出去。

就在我怔愣着的瞬间,刚刚费宏却抢先我一步冷脸将我推开。

力道之大,还将我甩在墙上。

????什么鬼???

我跪坐在床上抬起头看到他已经起身站在床边,完全没有了刚才那副深情模样,眼神冷冷地扫过我转向一边。

这人……怎么如此善变?

他带着不屑的眼神,不慌不忙地伸手紧了紧袖口,拿起搭在面盆沿儿的帕子,擦了擦刚才触碰我脸颊的手。

「我要提醒你,莫要抱着什么奇怪的想法,我们本来也是约定好了的做做样子,你只消安静的做费夫人即可。」

费宏冷冷地说道,并随手将帕子丢入面盆。

那溅起来的水珠硬生生打在了我的脸上,我抬眼狠狠地瞪着他。

可费宏竟然连眼皮都不抬,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

我万万没想到这传说中的青梅竹马竟然是……装的?

约定?什么约定?

难道这轰动京城的婚姻竟然是做做样子?

费宏的此番话实在令我差异,两个豪门世家的秘密简直燃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我什么都记不得了,约定的事,你不妨再与我交代一二,免得……免得日后我做出什么逾越之事。」

费宏背对着我站定,听完我的话冷笑一声,紧接着他回头死死盯着我。

「逾越之事?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比你濮秀兰以死相逼嫁与我,更加逾越?」

「以死相逼???」

我被惊地直呼出声,直接从床榻间挪到边沿儿,腰板儿也挺直了不少。

这濮秀兰为了嫁给这么个玩意儿,竟然不顾自己性命?!

「怎么?失忆起来连这也忘了?如此光荣之事可是全京城都传遍了。」

费宏见我惊讶的模样眉头一紧,转过身大步走至了我的眼前,弯下腰掐住了我的下巴。

「那我来再告诉濮姑娘一遍,你父亲濮阳生大肆放言自家小女一哭二闹三上吊非我费宏不嫁,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才让你进了我费府大门。」

因为离得太近,费宏咬牙切齿想把我捏碎的模样,我看的一清二楚。

「你们父女二人,呵,攀附之心真是毫不掩饰。」

说罢,他用力将我的下巴甩去一边,惹得我脖颈生疼,龇牙咧嘴的揉着脖子。

「真刺激啊!」

我低着头嘟囔着,再一抬头,刚刚还在眼前的费宏,已经走至门口处。

从后面看,那坚挺的背影都透着一股愤恨,临了快要踏出房门了,又停了下来。

嚯,还挺生气。

「家父家母年岁已大,你既嫁给了我,便要在这人前把礼数作周全了。至于私下里,你我各自相安最好不过。」

他站在那里,背着手望向门外,言语中满带着绝情和嫌弃。

「好嘞您!我们二人呢,各走各的路,各扫门前雪,你可千万莫要管我,我呢,也不会干涉你半分!」

得我此话,费宏倒是惊讶地转过头审视我片刻,带着一脸「质疑」的表情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一边思索着,一边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不自觉翘起了二郎腿,回忆着费宏刚刚说的那些话。

濮家看似清流、书香门第,难道暗流涌动另有隐情?名动京城的大家才女,难道真的会因家族利益去抛却脸面、以死相逼?

这费宏,又真如他说的那般……无辜和委屈?

咕噜……

正想着,肚子发出了惨叫。

自醒来又是魂穿濮秀兰,又是配合那伪君子演戏,一口水都没喝,估计这濮秀兰大婚之时也是谨守着规矩,没吃东西。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我利索地穿鞋下床,在这「洞房」里转悠起来。

 

4

不得不说,这亲事不论起因如何,这费家还是极为重视的。

精致贵气的洞房摆设,桌上鎏金镂空的香炉里缓缓地飘出青烟,在房间中袅袅缭绕。

我坐在桌前守着一盘已然空掉的梨花杏仁糕,和一壶凉透的清茶,吃了个痛快。

嗝!

这是……饱了?

这濮秀兰的胃口也太小了吧?几块糕点都能打饱嗝。

想我在家的时候,可是老被兄长嫂嫂调笑着「能吃是福」,惹得一阵恼羞。

兄长嫂嫂……

思及此,我鼻头倏地一酸,心下生出无数的伤感和委屈,我这到底是招惹了老天爷哪里!

让我就这样变成了濮秀兰,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变成了费宏的新妇。

我起身走到铜镜前,花颜月貌,朱唇粉面,眨眼低眉间皆是柔弱风情。

可,这不是杨祎依……

吱呀~

房间门被推开。

我看到了那个趴在我床边啜泣的小丫头单手推门而入,她端着鎏银面盆,还不忘回身重新关了房门。

此时的我,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端着面盆放在矮脚方凳上,看着她麻利地收拾了被棉被,铺展床单。

我就这样坐在桌案前看着她忙忙碌碌,脸上眼里都是委屈,眼角湿湿的好似有泪。

方才我刚醒来,环顾四周,满屋子的人,只有她担心我的身子。

想来多半应是服侍多年的丫头。

只见她又挪着那放有面盆的矮脚方凳,搁在我身边,盆里还冒着热气,捋了捋袖子,拿起搭在面盆边缘的面巾泡在水中。

「小姐,洗把脸吧。」

「你……你是?」

这丫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窗外传来了几声鸟鸣,这声音太近又太远,我仿佛听到了他们扑腾翅膀的声音。

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小姐,您当真是失忆了吗?我是玲儿啊,从小伴在您身边的玲儿。」

我看着这叫玲儿的丫头泪水在眼珠里打转。

「小姐为何要这般作贱自己,别人看不出,可我心里清楚的紧,虽您与这费家公子青梅竹马,可费公子从来都不曾对你动过心,您到好,每日里惦记着他,满心满眼的都是他。」

???

这说辞怎么跟那伪君子说的完全不一样?

不是跟濮阳生合谋逼嫁费宏吗?!

我听到这一脸惊讶,玲儿倒是没在意,低头使劲儿地拧了一把面巾又继续说道。

「小姐你这是濮家嫡女,可谁又不知从小被那小夫人压的死死的,不敢吃不敢穿。老爷近年来有求费家,就把主意打在了你身上,一句话就让你嫁过了来,那小夫人还煽风点火故意散播你以死相逼。可您到好,竟然还傻乎乎的上赶着答应!」

!!!

竟然是这样……

濮秀兰芳心暗许费宏多年,明知父亲和庶母的别有用心,还是配合着嫁了过来。

只想离着心上人,再近一些……

可谁知,如此深情的佳人在大婚当日便香消玉殒,还被那费宏冷眼嘲讽挖苦。

「婚礼前,成宿成宿的熬夜给自己绣嫁衣,您看看您现在,把自己都折腾成什么样了,这要是老夫人知道了,不该心疼死了……如今……如今连我都记不得了……呜呜呜……」

玲儿继续絮叨着,我下意识地摸着这嫁衣上的针脚,细细密密的线,工整有序,毫无错乱。

想来那些时日,她是满心的欢喜。

垂下头,我瞄见了我的手指,之前吃糕点都没注意,上面布满了大小针眼!

这大家闺秀的纤纤玉手,是该有多爱,才能一针一针的绣着嫁衣,嫁给一个如此这般对待她的男人……

我又想起方才费宏狠狠推开我的那一瞬间。

濮秀兰也太惨了,渣爹渣男遇全了!

 

5

我皱着眉坐在桌旁,任凭玲儿给我擦脸洗手,心里却已经开始神游了。

费家和濮家恩怨纠葛如此复杂,我这无辜的小可爱才不要牵扯其中!

况且……让我装作濮秀兰与费宏日夜相处,绝对是一场从未有的噩梦。

不行!

我得想办法穿回去,做回我的杨祎依!

尽管病痛缠身,尽管可能……命不久矣,我也想在爹娘兄嫂的怀里微笑着离开,而不是在费宏这货家里长命百岁。

我起身走向窗边,已是深夜,如若现下走出这卧房,估计还没跑至府门处,就被劝了回来。

倒不如,明日白天里见机行事。

我主意已定,转身一个大剌剌又躺回了床榻之上,抱着锦被想象回家时的激动情景。

吱呀!门又开了。

「玲儿,不必再来伺候了,我想歇息。」

隔着床帏和纱帘,我自顾自地吩咐着玲儿,不曾往门口看一分。

「夫人失忆,莫不是把大婚的规矩都忘了。」

嗯?费宏?

他怎么又来了?

我抱着锦被坐起身,伸手掀起帘子,费宏已经背手站在了我的床榻前,一脸不屑。

「规矩?什么规矩?」

我皱着眉头,疑惑又嫌弃地问出声,要是可以,我一分也不想看见他的脸。

一听我说完,费宏本身紧锁的眉头,瞬间变得拧巴起来,一个大力掀开帷帐坐在了床榻边,以及……我的脚上!

「啊!疼疼疼!」

我痛得直呼出声,另一脚猛然使力便把他踢开,只听砰一声,费宏已经摔坐在了地上……

「濮秀兰!」他扭曲着脸色朝我大吼。

「费宏!」我怼了回去,顺道没好气地把脚从被子里捞出来,坐在床榻边垂头仔细揉着白嫩的小脚。

「濮秀兰,你这大家闺秀装的挺好。」

再抬眼,刚刚还坐在地上发怒的费宏,已经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又恢复了那副死人样儿,背着手站在了我面前。

「呵,你这人装的不也挺好?」

我特意加重了「人」这个字,还不忘白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揉脚。

人前装的那般彬彬有礼,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谁知道私底下竟然是个卑鄙小人!

勾结奸臣,买官卖官,让我那正直多才的兄长空有一腔热血,却在角落里做个闲官。

……

…………

心里疯狂损着费宏,耳边确实一阵静默。

嗯?这费宏怎么不说话了?下一句驳斥他的话我都已经想好了。

难道摔傻了?

我纳闷儿的抬头,只见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的脚,哦不,是濮秀兰白嫩又好看的小脚。

我看看他,又看看脚。

看看他,再看看脚。

我去……费宏难道是看上瘾了?

这人不仅贪,还色?

反正又不是我的脚,看就看呗,我又不吃亏,可就算不是我的脚,我也不能让他白看。

「大家闺秀的玉足是能随便看的吗?费大人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听到我的质问,面前的费宏先是愣了一愣,脸又红了一些,磕磕巴巴地说。

「放肆!」

说罢,费宏挪着步子往后退了几步,眼神不自觉的看向屋顶,带着些局促和不知所措。

看到费宏开始局促,我反而有种胜利的喜悦。

「费大人要是想看奴家的脚,我就不收回来了。」

我努着嘴,伴着可怜看着费宏,手里拽着锦被一角,作势要把脚盖住。

我想,费宏大概是过于难以抉择,一时间无言以对。

我看着他,慢悠悠地用被子挡住了脚,抬着眼深情的望着费宏。

「费大人要是真不想看,那奴家就收回来了哦。」

费宏没想到我如此不要脸的调戏他,怒瞪着我,但毕竟理亏,除了瞪什么都干不了。

我能怕他瞪我才怪,我又悄咪地把脚伸了出去。

「费大人真不想看吗?」

费宏这丫楚河汉界跟濮秀兰划分的如此分明,要是真一个没忍住,简直就是啪啪打脸。

他费宏费大人怎么可能能让自己留下话柄,所以他就是再有兴趣,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哼!」

果不其然,费宏红着脸冷冷一甩袖,转身往门口走去,临了还不忘留下一句「明日奉茶」,出了卧房,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我吐出憋在胸腔的一口气。

随后,一阵爆笑从屋内传了出来。

传言都说费宏时常流连青楼、夜宿美人怀,没想到竟如此不经撩拨!

难不成,是跟美人在房间里……看「论语」?

我乐不可支,在床榻上裹着被子直直傻笑,今日发生的憋闷事,临睡前一扫而空。

 

6

「小姐,该起床奉茶了。」

迷迷糊糊间,玲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带着一些哆哆嗦嗦。

我缓缓睁开眼,果不其然,费宏那张大脸毫不收敛地杵在了我的眼前。

他躬着身,背着手,带着一脸温柔惬意的微笑,看的人头皮发麻,一阵清醒。

「夫人,起床给爹娘奉茶了。」

又来了,又来了。

装模作样的费宏又来了。

当着玲儿的面,我不太好发作,只是清了清嗓子,伸手轻轻推开我与费宏直接的「亲密距离」。

「这就起来,还请夫君在外间稍等。」

我柔着嗓子也甜蜜蜜地回应,你费宏装我也装,只要名正言顺地出了这房门,怎么都好说。

费宏见我配合,便悠悠地转身准备离开,此时的我,也准备掀被子下床。

许是临走时瞥见了我将将露出的双脚,费宏的脸上又攀上了红色,随后快着步子,轻咳一声走开了。

「玲儿,帮我换衣服。」

我一边笑着一边招呼玲儿,心里快速盘算着一会儿奉茶后出府的法子。

长发绾起,用浅蓝色发带轻轻束着,幽兰色的宝石钗子缀着一串珍珠。

铜镜里的我,略施粉黛,便明媚动人,濮秀兰果然是一副天生的美人胚子,柳眉杏眼,樱桃般的红唇,着实动人。

啧啧啧,这好看的大姑娘,嫁给费宏真算是瞎了眼了。

「小姐,您看今日穿哪件衣裙?」玲儿见我心情不错,她的脸色也轻松起来。

由她引着,我站定在了濮秀兰的衣柜前,傻了眼。

清一水儿的素色衣裙……

没看错,全是素色!

「啊……白色,白色,白色,淡青色……」

我一脸的无奈,这濮秀兰当真是白壁无暇心,衣服都这般求着素净。

这冬天就要穿绛红色呀,春天就要水绿色,这一柜子,一打眼看过去,以为都是亵衣呢。

我伸手摸着这叠放的高高的衣裙,忍不住地感叹着。

「小……夫……夫人,这都是您平日里穿的,一直都是这样……素。您不是说绛红俗气吗?」

我看了一眼玲儿,小姐夫人叫的这般别扭。

「你呢,叫我小姐就行,夫人夫人的,我听着别扭。」

「可是,要被嬷嬷们或者……被费大人听到,我……」

「哎呀,那就背着他们时候喊。」

这小丫头这般拘谨的性子,怕是跟着濮秀兰养成的。

看着这一柜子的衣服,我勉强从里面添了一件还算扎眼的水蓝色银纹绣蝶百花锦裙,腰身束一条云纹镶海珍珠腰带,脚上一双白底蓝绣的布鞋。

我站在铜镜前看着如今的自己,全靠自己的灵动可爱,如今这张脸终于有了一丝杨祎依的调皮气息。

我得回家。

我要回家。

心里默念着,铜镜里竟然又出现了一个人!

「费大人,劳烦您日后进门前敲下门可好?」

费宏压根不理会我的讽刺。

他对着玲儿点头,示意她退在一旁,不由分说便走到我身后,对着镜子看了看。

且不论别的,镜子中的二人,任谁看了都是一对璧人。

「走吧。」

我目视前方,仿佛是临上战场的将士。

谁知,我一人往前走了几步,那费宏还在原地。

「大人?」我好脾气的唤他,又走回了他的身旁。

我得忍,奉茶这一步得看清楚费府的大门小门在何处,这样才能跑出去。

「夫人病刚好,还是扶着些为夫比较好。」

哦,原来是等我一起演戏啊。

紧接着,他把一侧的胳膊支起,下巴抬的高高的,等着我伸手挽住。

「呵!」

我不耐烦地翻个白眼,将胳膊用力塞进了他的臂弯,手指使力掐住了他的胳膊内侧。

引得他连连吸气,咬紧下嘴唇,却不敢对我怎么样。

毕竟,这院子里尽是满眼欣慰和欣喜的嬷嬷下人,费宏才不会让自己名誉扫地。

费宏就这样一路由我挽着,嘴角含笑的往正厅走去。

走至无人处时,我觉得这姿势别扭,企图从他胳膊里抽出手,谁知刚一放松,就被被费宏牵住了手。

「干什么!?

我红着脸想挣开,谁知他便牵得越紧。

几番挣扎后,他停下脚步低头用温柔的眼神带着笑意对我说。

「你忘了?」

说罢,竟然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分明感到了我手指关节啪啪作响,还有指尖那些密密麻麻的针眼传来的痛感。

这个龌龊的小人!

我愤恨的被他牵着往回走,一路上看着他令人作呕的微笑。

终于到了正厅,公婆端坐着,满脸慈爱。

「爹,喝茶。」

「娘,喝茶。」

「唉,好兰儿,快坐下吧。」

我用尽力气装作乖巧懂事端庄秀丽的模样,敬了茶,便退到一旁坐下。

「日后你们夫妻二人定要相互照拂,相互关爱,兰儿也是我们费家的媳妇儿,要多帮衬着宏儿。」

啧啧啧,我帮他?那谁帮我?

「您放心,我是费宏的妻子,自然……」

我实在说不出这样的话,便低头学娇羞状微笑。

我现在一心就想着怎么偷偷溜出这费府,什么奉茶请安,通通不想做。

「爹娘,莫要难为兰儿,她身体刚刚恢复。」

还算你有良心,不管是不是做戏,勉强也给我解了围。

「好好好,宏儿你快带着兰儿休息,身体养好之前不必于我请安。」

婆婆看着我说道,我温婉的一点头行了一礼。

「那儿子与兰儿便先行退下了。」

 

7

我出了费宏公婆的房间,就甩开了他的手。

「我要去小厨房找玲儿,你先回去吧。」

说完,我没等费宏回话,就一溜烟儿的跑走了,转了好几个弯,我确定费宏看不到我了之后,我便直奔费府的后门。

我要回家,我要去找我爹娘兄长。

我出了费府的后门一路小跑跑回了杨府。

毕竟是走了十多年的路,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为什么满目白色?

白色的灯笼,白色的绸缎,一干人等均着白衣麻布,愁容满面。

我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发现府内毫无生气,下人门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穿梭,府门口竟只有一个守卫,也是蔫头耷脑。

从我身边路过两个妇人,对着杨府,对着我的家指指点点。

「杨府的小姐前些时日落水,如今就身故了,真是造孽了。」

我胸口憋着一口气,怎么也出不来。

「听说杨老夫人也支撑不住昏过去好几回,哎,好好的一个杨家……」

我不相信,不相信我就这样离开了,赶忙往府中的灵堂里跑去。

一路上我满脑子都是不可能,不可能,我不可能会死的,不可能……

可当我站定在这灵堂前,我还是犹豫的顿了顿脚步,我怕看到自己,怕面对我不想面对的现实。

灵堂里,我昔日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兄长,憔悴颓废的站在棺木旁。

娘亲扶着棺木哭泣,我看着她鬓角全白,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我的泪水从脸颊划过,一滴一滴的落在这灵堂前的地砖上,夏季的空气燥热,地面也被阳光烤的炙热,落在地砖上的眼泪一瞬便蒸发消失不见。

我抬脚过去,每一步都艰难沉重,当我走到这棺木旁的那一刻,呼吸都要停止。

我看着自己静静地躺在这棺木中,还是那个熟悉的面庞,只是毫无血色。

我拼命的想让自己的魂魄回去,我盯着躺在棺木中杨祎依的脸,可我办不到。

泪水在眼中打转,胸腔憋着一口气,难受的紧。

我还是不愿相信,不愿相信躺在棺木中的那个人真的是我。

终于,泪水放肆地涌出了眼眶,我放声大哭!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的震惊了杨府上下的人。

我一手撑在棺木的边缘不让自己倒下,一手捶着自己的胸口,企图平复自己的内心。

杨家有下人来拉我,可我那只手紧紧地抓着棺木的边缘,眼睛盯着棺木中的自己,我想让她醒过来,想让自己醒过来!

「费夫人,您这是……」

兄长看着我这样诧异的行为良久忍不住上前询问,可我撕心裂肺的哭泣已经耗尽了太多力气。

我呆呆的转头看着他说不出一个字来,杨府上下的所有人都盯着我。

多脸懵逼。

就在这时,费宏大约是被杨府的人请了过来,也是一脸懵逼的看着我靠在这杨家小姐的棺木上,有气无力的呼哧呼哧。

我想冲上去告诉娘和兄长,我就是你们最爱的小可爱杨祎依,可是我没有一点力气。

我腿一软,费宏眼疾手快的搀住我,肩头温热的大手紧了紧,我无力地整个身子靠在费宏身上。

费宏与兄长相视,点头示意节哀,兄长也是疲惫的一点头,二人再没有过多交流,费宏就这样搀着我。

「节哀。」

费宏一边安抚着我,一边对我兄长礼貌道,兄长看着费宏和我略微有些诧异。

二人也没有了昔日的剑拔弩张。

 

8

从杨府回来后我便大病一场。

费宏虽然有一肚子疑问,也没来得及问出口。

接连几日我都安静的待在房间里,我脑海中总是浮现躺在棺木中的自己,还有娘亲雪白的双鬓。

费宏这几日倒是每天都来,我魂不守舍的状态也没有精力再与他斗嘴。

他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对我厉声厉色,只是每日待得时间越来越久。

他在房间里品茶看书,我在床边默默发呆,二人互不干扰,倒也相安无事。

「饿了?」许是费宏听到我肚子叫了。

「嗯……有点。」我实话实说。

我久久未能从那样的场景中缓过神来,我可能也是个唯一一个看着自己躺在棺材里的人。

回不去了……

我终究还是要做濮秀兰,回不去了……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再也回不去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我只能好好活着,也替濮秀兰好好活着。

我濮秀兰怎么就不能给杨家尽孝!

我只要活着,就能跟父母兄长再续前缘!

我像是突然想通了般振奋起来,此时玲儿被费宏唤进房间,我听着他在交代玲儿。

「清炒白兰,烧豆腐,莲子蛋羹……」

还不等费宏把话说完,我便插嘴道。

「我要酸汤肘子!」

他二人皆是一惊,这大家闺秀濮秀兰怕是不曾点过这样硬的菜。

可我既然要认命,当然要满足我的口腹。

「玲儿,我不要烧豆腐,蛋羹,我要酸汤大肘子,炖得烂一些。」

我又一次强调。

「哦……好。」

玲儿一脸诧异的出了房间,我又恢复了刚刚的沉默。

「濮小姐怎得与先前不一样了,这样油腻荤腥的东西也入的了你的口?」

费宏在一旁冷嘲热讽的口气,实在令人生厌!

「费大人还有心思管我爱吃什么?」

费宏这样的人实在令我提不起兴趣,只怕是濮秀兰才当他是个宝贝。

费宏自知没趣的不再开口,只是他总是时不时的用眼神瞟向我,那眼神里还带着一丝疑问和好奇的意味。

我就这么饿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玲儿端着我那酸汤大肘子回来。

既然事事不顺,那我就只能化悲愤为食欲了。

玲儿打开砂锅盖子的那一瞬间,热腾腾的肘子冒着白烟伴随着一阵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我的心情在闻到这味道时好了大半,不等玲儿摆好碗筷我便坐下随意捞了一双筷子就要去夹那砂锅里的大肘子。

「夫人……」

玲儿在我身边小声的叫着我,可在看到费宏走过来之后又噤声。

「怎么了?」

我抬头看着旁边二人,怎么?连吃饭都要看费宏眼色了?

我白了一眼身后的二人,自顾自的吃了起来,玲儿看情势不妙,便躬身退出了房间。

「大家闺秀,这样的做派?」

刚吃了一口肉,便听到费宏在旁边倒胃口的这般说辞。

我继续啃下一口炖的软烂的肉,开口说了一句:

「费大人没听过食不言寝不语吗?」

我再啃下一口浸满汤汁的肉皮,又开口说了一句:

「不是还在礼部任职过吗?工作不走心啊~」

我继续再来一口,这肘子真是哪哪都好吃。

我一边吃一边摇头晃脑,好吃啊,费宏这人不咋地,但他家的厨子真是不错。

费宏大概气的要死,说话都开始端着了。

「濮小姐一场大病,怕是连女子的三从四德都忘记了,哪有夫君还未上桌你便动筷子的道理,还有,你本应……」

「噗」一下,我把肘子上撕下来的肉,一下塞进了费宏的嘴里。

现在费宏嘴边都是汤汁,嘴里塞着半块肉的模样,还真是挺别致。

费宏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堵他的嘴,这肉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张嘴张了半天,才扭头吃下去,然后还不忘擦了擦嘴。

还没等费宏开口责骂我,我就把他堵了回去。

「费大人,嘴是用来吃东西的,不是用来叨叨的,少说话,多吃点美食,不好吗?」

费宏看着我,一副看着扶不上墙的烂泥一般。

「哼」了一声,愤怒的拂袖而去。

又生气了?

费宏这人大概是属河豚的。

我也乐的自在,没人在我旁边啰嗦,我独自享用我的大肘子。

 

9

变成濮秀兰之后,我自知也回不去了,只能认命,暂且在这费府好生住着吧。

可让我沿着濮秀兰的性子过生活,我也是做不到的,好在跟费宏达成了互不干涉的交易,简直妙哉。

「玲儿,帮我准备一顶帷帽。」

我要上街!

带着玲儿走在街上,微风透过帷帽的轻纱吹在脸上,又多了一丝惬意。

「小玉,你想吃胡家铺的包子吗?」

「嗯?夫人,您说什么……?」

玲儿疑问的眼神,突然让我意识到说错话了。

「哦……我说,我要带你去胡家铺吃包子。」

玲儿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我没理她,直接拉着她的手弯弯绕绕的来到包子铺,熟练地招呼老板要了两个大包子。

转头塞给玲儿一个。

到了馄饨摊,又坐下点了两碗,这馄饨比杨家厨房的李妈妈做的好吃多了。

眼前这碗热气腾腾的混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我打开桌子上的香油罐子,用调羹舀了一点香油,滴在我的碗中,顿时,香气更加浓郁了。

「夫人,你往日里可从来不曾吃这些的,而且……您什么时候出府来过这里,我怎么不知道……」

玲儿看着我眼睛里满是诧异,他们眼中曾经那个温柔可人,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大家闺秀。

怎么蹲在这吃馄饨???

我不想管其他人怎么想,反正我还没吃饱。

吃完了馄饨,路过醉月楼时,我突然想起兄长喜欢他家的醉酒鸡,便立刻拉着玲儿进了酒楼,父亲爱喝的清酒,我装了满满一大坛子。

花他费宏的银子,我了一点都不心疼!不花白不花,谁知道是不是贪污而来?

我又带着玲儿去了糕点店,拎了两提桂花糕。

京城的街道还是十分繁华的,道路两旁的店面都十分的红火。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随处可闻的吆喝叫卖声,好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玲儿,我们一会儿再去胭脂铺逛一逛吧,挑一些螺子黛。」

我记得兄嫂最爱他家的螺子黛。

我大步朝前走,玲儿在后面跟着嘟囔。

「小姐,哦,夫人,东西太多了,我都要拎不动了。」

 

10

傍晚时分,我拎着这一大堆东西,哦不,是玲儿拎着这一大堆东西,来到了杨府。

「夫人……我们,我们为什么要来这?」

有什么为什么。

我濮秀兰以后就是要给杨家尽孝、养老、承欢膝下。

别问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问了就是爱过!

我只管往里进,可杨府的门人拦下了我,啰嗦的通报之后才放我进去。

正厅里,熟悉的爹娘兄长和兄嫂都看着我,我死命的忍住眼睛里的泪水。

「杨……杨老夫人,这是,这是给您带的桂花糕。」

「这……这怎得好意思收下呢?」

我看着娘亲犹豫地接下我递过来的桂花糕,嗓子一紧。

「我与……我与依依最要好,别的不说,日后我会常来看看夫人和老爷的……」

说完我有些哽咽,实在难受得紧,我背过身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强忍着转回身子。

我看着爹爹低着头默不作声,娘亲也掉着眼泪。

我敢忙把其他的东西也拿了出来。

「玲儿,把东西都好生放这儿。」

我拿出了两根螺子黛走到兄嫂面前,放在了她的手里。

「夫人定要好好照顾……老爷夫人。」

我差点脱口而出叫爹娘。

兄嫂看着我,眼神中尽是感激和些许疑问,可始终没有开口,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天已经摸黑,我和玲儿才往费府方向回。

进了费府的大门,我摘下了帷帽,顺手捋了捋额头两边被帷帽压到的碎发,清了清嗓子。

「玲儿,今日的事不可与任何人讲。」

还没等我话音落下,我便听到费宏的声音。

「怎么,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我背后瞬间出了一层冷汗,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人还真是神出鬼没。

「没什么……」

我磕磕巴巴的说着,连忙转身往房间走去。

眼不见心不烦,我可不想与他没完没了的斗嘴。

什么啊?

不是说好互不干涉的嘛,你管我做什么不做什么。

莫名其妙!

进了房间,没想到没过一会儿,费宏也进来了。

「我这夫人还挺有闲情雅致,竟然跑到杨府大包小包的送礼物,怎么?你有求于杨府?」

嗯?他,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我们费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同住这京城,自然大家之间要有些来往,何况杨府刚刚去了一个小女儿……我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

「哦?是吗?」

费宏话语中没有一丝相信的意思,我的理由也找的实在蹩足。

「哼,濮小姐若是有这样的闲情,不如想想怎么履行你对我的承诺,话说出口便忘得一干二净,濮小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费宏越讲声音越气愤,我不满的朝他翻了翻白眼。

承诺?什么承诺?我怎么可能知道濮秀兰承诺了你费宏什么?

见我不开口,费宏轻哼一声离开。

「玲儿!玲儿!」

莫名其妙的承诺到底是什么,我唤玲儿进门,或许她知道些什么。

「玲儿,我承诺过费宏什么啊?」

「承诺?是大婚之日许下的那些吗?」

「什么?!」

「我记得的!是什么恩爱夫妻、孝敬公婆,服侍夫君这些……」

好么,这么多承诺!

濮秀兰是疯了吗?

要累死自己吗?

我嗑着瓜子,脑海里想的还是今天爹娘和兄嫂的和蔼可亲。

 

11

闲了几日,我也逐渐的了解了濮秀兰与费宏之间的事,也慢慢的适应了在这费府的生活。

费宏作为户部尚书,终日忙的见不到人,这几日更是如此,我也乐得自在。

这日费宏突然来到我的房间,见我闲来无事,便开口。

「濮小姐雅性,竟有时间在这品茶焚香?」

「费大人,你一日不贬损我,便一日不舒服吗?」

我头也不抬的回嘴,不想看到他讥讽的表情。

「今晚府上有客,你与我一起陪着用餐,莫要给我丢脸。」

「呵!还不知道谁给谁丢脸呢?我濮秀兰可是比你费大人又规矩多了。」

这人真是太闲了,斗嘴斗上瘾了是怎么的?

上辈子属斗鸡吗?

没过一会儿,玲儿拿着一件清雅的长裙走了进来。

「玲儿,晚上都是些什么人要来费府?」

「具体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前些天我听少爷的贴身小厮说,少爷这几日在户部受了不少老臣的气,户部的问题也都是少爷一人在处理……其他的,我就不知晓了。」

听着玲儿的话,怪不得费宏连着几日都见不到人影,原来被政务缠身。

户部掌管着田赋,关税,厘金,公债,货币等等,哪一个都不可掉以轻心。

这户部的大臣都是混迹了官场数十年之久的老臣,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想来那费宏年纪轻轻,做事又有板有眼不知变通,自然镇不住下面的老油条。

我猜测费宏今晚怕是带着一些户部的老大臣回家吃饭,拉拉关系,缓和缓和。

他费宏也是怕是疯了吧,带我上桌,不怕我吃肘子的样子传到前朝。

「夫人,我还听说,如今连皇上都在盯着咱们少爷,哎,我以前以为下人不好做,可没想到像我们少爷这样的也难做。」玲儿继续悲天悯人。

「是呀,不能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我顺着玲儿的话感叹道。

「夫人,嘘!你怎么能形容少爷是贼啊?」玲儿着急地差点捂上我的嘴。

这玲儿真是被教的条条框框的。

我收拾停当,约摸时间快到了,没一会子,玲儿便请我过去。

正厅里一屋子的人,一个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只有费宏还有一些少年感。

怪不得费宏官场失意,这帮油腻的老肥猪能听他一个小帅哥差遣才怪?

「近日国库亏空,皇上已经对我们户部颇有微词,可今年有逢大旱这收成的确不好,百姓人人自危,这税收又交不上来,这……这也不是我们户部能控制得了的啊!」

一个坐在前排的长胡子老臣开口抱怨。

嗯嗯,全赖社会不赖你呗。

「对啊,这税收不上来,可偏偏这宫里还要给太后办生日宴,国库的银子哗哗的往外流,过些时日还要有中秋宴,哪里都要用钱,这国库不亏才怪。」

另一个绫罗绸缎的老臣开口。

嗯嗯,领导傻逼你最好呗。

「是啊是啊,这哪里都要花钱,光靠我们户部几个人,就是熬到头发掉光,那税也收不上来啊。」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嚷嚷个不停。

嗯嗯,传说中的奋斗婊就是你们呗。

「是啊,费大人,你是户部尚书,又年轻有为,这事儿您可得拿主意啊!」

嚯,还有个沧海遗珠推锅侠。

仿佛他说完这句话,这所有的问题都算在费宏的脑袋上。

「诸位所说的问题,我都考虑过,当务之急不是想着钱都花在哪里,也不是想着要怎么收赋税,我们怎么能充盈国库,又不给百姓们添麻烦,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各位,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费宏开口,只听得下面一片鸦雀无声。

真是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几个老臣互相对了对眼神,齐声高喊:

「我们都听费大人的。」

这一声高喊,吓得我筷子都掉了。

 

12

好不容易挨到这群家伙离开,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饭桌上不能多说话,也不能不说话,我装着微笑,脸颊都疼了起来。

比我更不爽的是费宏,想骂又不能骂出口,憋的都快内伤了。

气的他只能用筷子一直戳着碟子里的一颗豆子,戳也戳不着,豆子一直乱蹦,费宏就更气了。

「一群废物!」

我直截了当的说出口,声音不大不小的。

费宏扭头看我,看来很惊讶我如此直白的评价。

别说费宏憋了一肚子气,我听见那些屁话肯定也憋了一肚子话,他费宏忍得住我可忍不住。

「什么收不上税金,什么国库亏空,整的跟其他年月都是丰年一样富足,就他们这几个人命不好赶上苦日子一般。」

「给他们俸禄,养的肥头大耳的,不就是为国分忧吗?到了用上的时候,还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开矿、边贸、漕运、海运、盐铁,各个不都是赚钱的法子,脑子一动不动坐在这里,钱难道会从天上掉下来,砸进国库吗?!」

我想到刚刚那些蠢笨的嘴脸,一边嘀咕着抱怨,一边看着这一片狼藉的桌子。

刚刚那个肥美的糖醋鱼,被那个推锅的戳了好几筷子,真是时运不济。

「你也觉得应该开矿,海运?」

「不然呢?有买就有卖,一来一回,不都是税收吗?在这里坐着等着百姓们交税吗,刚才你们不也说了吗,收成不好,百姓都过苦日子。」

「那边贸呢?」

「高丽的人参,波斯的螺子黛,不都是城里大户人家抢着要的东西吗?那些周边小国,不是也很需要我们的茶叶,瓷器和丝织物吗?这一来一回,不也是税收吗?」

「我看啊,那些老臣,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跟你来里格楞呢,这么浅显的道理我都懂,他们不明白才怪。」

「我看你啊,干脆把他们刚刚说的话谱个曲,改天上朝时让乐师唱出来,让朝里大臣们听听那些屁话到底有多么的悦耳动听!」

费宏没有看我,本来只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听到最后一句「噗」的大笑了出来。

「你……咳咳……简直放肆!」

这批评的话加上费宏憋都憋不住的笑声,也不是这么有可信度了。

我伸出手,拿起费宏眼前碟子里的豆子,直接往他嘴里一塞。

「费大人,筷子不好使就用手,何必跟自己较劲。」

说罢,我用手绢擦了擦手,转身便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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