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我当替身,要拿我的性命做彩礼娶他的白月光,我直接踹飞他,嫁给了他父皇…
1
墨君安笑着对我说,「若我登基为帝,皇后不能是你 。」
我撑着脸颊看他,忍不住摸了摸他清隽无匹的面容,叹道:「没事,做你母后也可以。」
我和他老子已经私下达成了成亲契约,接过了掌管六宫的凤印,没公之于众,只是因为钦天监还没选好册封的日子,我也还有点私事需要处理。
墨君安先是一愣,随之脸色发僵,眸中带火:「妍妍!这等混账话你怎么说的出?我虽然娶月华,但我的心里始终记得你的好,只要你愿意、你愿意将那——」
「我不愿意。」我直接了当。「夺嫡游戏我无意参与,你要玩自己玩去,国师府的密宝绝不会给你。」
「萧妍妍!」这是墨君安极为愤怒时的表情。
我心里无奈,却不喜欢他用跟我师傅七八分相似的面容跟我发怒,故最后一次抱了抱他,「君安你要乖,除了这个 ,母后还是会疼你哒。」
都是找替身,谁把谁当真。
更何况你已经找到你真正的心上人,而我也找了那人的转世,再不用虚虚假假黏糊在一起。
我萧妍妍真的要嫁给你老子啦。
2
「萧妍妍,你跟我开玩笑对不对?之前你都说你会帮我的。」
墨君安语气低落,看我的眸光充满不可置信。
我心里叹气。
这小子脑子不好,竟还是觉得我在开玩笑。
哪怕我跟他说过很多次,我是一个没有心的怪物,我爱的只是他的脸。
他还是觉得,我这只是跟他变相表白,我蓝月国的国师大人——萧妍妍,非他不嫁。
呵。
他有这样的认知我不怪他,谁让他是蓝月国的太子大人,身份矜贵,权势滔天,还兼有一副绝好的皮囊。
普天下的人,都觉得他才美双绝。
但他不知道,他那副皮囊是我参照记忆中师父的模样,用术法一年又一年,砸了十年的精力调出来的。
虽然耗费精力繁多,但,替代品终究只是替代品。
我现在找到了比墨君安更像我师父的人——墨君安的父皇,墨尘。
墨尘的面容和气度,完全是照搬我师父牧尘的模样,姣姣若月,清冷出尘。我瞧他一眼就沉醉了。
所以,就算墨君安不是出于私心,想要娶冥日国的摄政公主来巩固自己的储君之位,我也会制造个机会,让他早点离了我,别耽误我正事。
我要和他的父皇双宿双栖,早点成为墨尘的心上人,在墨尘最为动情欢愉的时刻,掏出墨尘的心。
3
说来尴尬,我和墨尘认识比墨君安早。
但之前我因为墨尘十八岁初成人时的模样跟我师傅没有丁点相似的地方,替他卜的卦,又显示他是个二十岁不到就要夭折的命。
所以我猜他身上定然没有我要的东西,这才舍近求远,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墨家的另一个孩子墨君安身上。
可现在,兜兜转转,一切似回到了原点。
墨家的家主还是墨尘。
墨君安越长越野,眸子里盛满对帝王权势的欲望,并没有我师父的出尘之气。
而被我一直冷遇忽视的墨尘,在我不在皇城的这几年,身上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现在的他,不但气质模样像我师傅,有时候连说话的语气都像。
甚至不能说极度相似,是几乎一样。
为了最终拿到我要的东西,我拨乱反正,又回到了墨尘身边,成了他的皇后。
4
我和墨君安最后的抱抱的时候,很不讨巧,被人撞见了。
撞见我出轨的人,恰好是我的未婚夫君,当今蓝月的皇帝陛下墨尘。
墨君安瞅见墨尘,脸色白了白,从牙缝里不情愿的挤出一声:「父皇。」便急急将我推开。
我哎呀一声,极为夸张地转了三个圈,才恰好柔柔撞到墨尘怀里,委屈唧唧,「陛下。」
墨尘目光温柔至极地看着我,「怎么,太子给你气受了?」
我委屈,「儿大不由娘。还是早点让他和月华公主成亲吧。男人当家了就知道疼人了。届时,是让冥日国把月华送嫁过来,还是咱们儿子入赘过去?毕竟君安还没辅政,而月华已经替幼弟当国多年了。冥日国大概离不得她。」
话落,我便听到一声震天怒吼。「萧妍妍!」
墨君安瞪着我,眼神像是能吃人。
我窝在墨尘怀里『瑟缩』了一下,目光怜悯地看着我的好大儿,臭小子,和人家偷偷联谊的时候没想过这一点吧。冥日的月华虽是你的心上人,可她有能力以女儿之身当上摄政公主,你以为她是个满脑子恋爱脑的世俗女子?
和你缔结盟约,不过是他们想要通过你撬开蓝月一角罢了。
「皇后说的不无道理。此事,就等冥日国使臣来了,当庭问清楚再定。若是对方要你入赘,朕会给你丰富陪嫁,决不让冥日看轻我儿。待你们生下孩儿,不论男女,只要肯回归蓝月,朕一并以皇长孙待遇。」墨尘清冷的声音自我头顶响起。
我抬头,略带诧异地看着墨尘。
他冲我微微一笑,「怎么了?」
「没,」我怔楞回神,慢道:「妍妍只是觉得陛下说的极棒!这样一来,咱们太子的优秀血脉也不会外落,我们和冥日的邦交亦不会受到影响,极好极好。」
我哈哈干笑。
要命,一山不容二虎,哪怕墨君安改口叫了墨尘十年的父皇,墨尘也不看在人家是自己养子同时还是自己亲侄子的份上,饶了墨君安。
墨君安大抵真的要凉了,触到了墨尘的逆鳞,在墨尘身体明显好转之际,做与敌对国家私相勾结的蠢事。
我心下叹息,腰上却被人不重不轻掐了一把。「妍妍。」耳旁有暖暖的微风拂过,声音复又缱绻温柔。
是墨尘。
他发现了我在墨君安身上的视线投注太久,在『警告』我。
呜。我差点溺毙在墨尘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眸里。
好喜欢他这么看我。
这眼神让我想到师傅。
每次我做错事,师傅便这么温柔唤我,然后将我提溜起来,丢到昆仑山的寒冰池里。
「岩岩,你太淘气了,为师陪你在这醒醒脑子。」
师傅每每这么冠冕堂皇说完,便一把撩起长袍,跟着我踏入阴冷刺骨的寒冰池,陪我近身打坐。
我曾很委屈,觉得师傅虐待我。
附近的地仙们得了徒弟,哪个不是如珠如宝护着,就他,老摁着我这么个豆大的女娃娃,在能冻掉人耳朵的寒冰池里咕噜咕噜冒泡。
但后来,我在师傅书房里发现了一本小册子。
上面写着他为了将我从顽石之身淬炼成可以修仙的身体,需要做的九九八十一件事。
寒冰池淬体,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件。
——
像啊。
真像。
墨尘怎么这么像我师父呢?
我痴痴的想,将头彻底埋入墨尘的怀里,借着他的体温,平衡我心头的失落。
他为什么会跟师傅这么像,是因为师傅在他体内的那颗心觉醒,所以…
「怎么了?」
墨尘将我下颌抬起,我出神地看着他,半晌回神,「没什么。陛下,你饿不饿,饿了妍妍给你红烧脆皮肠。」
「噗嗤」一声讥笑,打断了我对墨尘的诚挚邀请。
我扭头看向因为憋笑,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的墨君安,好心问他:
「你也想吃?」
墨君安嘲讽地看着我,「父皇素来不喜荤腥,怎么可能接受你烧的猪大肠。」
「是红烧脆皮肠。」
我无意跟傻儿子争辩,仍目光炯炯希冀地看着墨尘。
墨尘轻轻点了点头,勾唇,「朕的确饿了。有劳妍妍为朕下厨。」
我欢呼雀跃,得意的抛给墨君安一个挑衅的眼神。
遂,拉着他的爹,我的现任夫君墨尘,兴致勃勃杀向御膳房。
5
看墨尘吃饭,是绝妙的享受。
虽然,在咬下第一口脆皮肥肠的时候,我看他眉锋凝蹙,有些艰难的样子。
但,东西入口之后,他的神色就变了。似有些怔忡,又像是有些怀恋。
他愣愣看着脆皮肠许久,才一口一口塞入口中咀嚼。
「怎么样?难吃么?」我给他的反应整紧张起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为师傅以外的男人做这道菜。
——
墨尘的表情我看不懂,我师父的表情就浅显好懂多了。
每次师傅除妖回来,总会朗声呼我一声小石头,让我去给他温酒做脆皮肠。
做好了,师傅便捞着我和酒菜,飞到昆仑山腰的望云阁上,把我搁在阁顶,让我与他一同欣赏着瞬息万变的云海,一边听他讲下山除妖时的趣事。
他吃着脆皮肠时,和我说起人间趣事时,时而舒朗大笑,时而摸着我的头,跟我说,「小石头,师傅已经寻到可以让你彻底康复,和为师一起修仙的法子了,很快你就可以和为师一起下山惩凶除恶。」
我想师傅了。
非常非常想。
——
「不合胃口么?」墨尘还是只吃不说话,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会,很合我的口味。」墨尘双颊轻轻鼓动,将东西咽下去后,给了我一个直白赞许的眼神。
「吓死我了,这可是我的拿手菜,我以为你不喜欢呢。」我平复了紧张的心情,又将自制的油醋汁和辣椒面干碟推到他跟前,建议:「蘸着吃,风味·更佳。」
「好吃也不可贪多。」墨尘接过侍从手里的帕子,极度优雅地擦了擦嘴。
「还是有些腻对吧。如果宫中有桃花醉就好了。」我喃喃。
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不知是失落和还是滞闷。
师傅的食量比墨尘大很多,我做的这一盘半斤的脆皮肠,他老人家几下就可以吃光。
可墨尘不行。
他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墨尘看我失落,又拿筷子夹了一块放在自己碗里,「歇息下,朕还能吃。」
说完,他便又吃了一口,尔后眼神微妙地问我:「据朕所知,妍妍自出生便在国师府,日常都有人悉心照料,这手艺是跟谁学的?」
我开心起来,「之前为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学的。」说着,又往他碗里多夹了几块蘸了酱的脆皮肠,自己也夹了一块蘸满辣椒粉的,小口咬了下去。
「唔——」
只能说,物是人非。
就跟人间再也酿造不出千年前的桃花醉一样,现在的辣椒也已经和千年前不同,这款从御膳房就地取材拿的辣椒面极辣,入口的一瞬,我的泪差点夺眶而出。
但我不想在墨尘跟前失了仪态,囫囵将东西咬了几下,镇定咽了下去。
墨尘却像是看透了我的窘态,直接递给我一杯冷茶,「你本吃不了辣,不要勉强。」
我心剧烈跳了一下,抬眼问他:「你怎知我平素吃不了辣?」
6
师傅嗜辣如命,我按照他的口味做脆皮肠,辣椒面能撒满一盆。
但我自己不行,千年前的辣椒面,我也只能做到用筷子蘸一点,舔舔过个瘾。再多吃,我就上头发疹子了。
墨尘掩唇轻咳了一声,「朕猜的。你之前不是出家人么?日常食的清汤寡水,骤然吃这么红辣的佐料,自然不适。」
是这样么?
我有些狐疑。
他却温柔地端走我跟前的辣椒碟,「妍妍,有我在,不要勉强自己做事。」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墨尘。
最近不知怎地,我面对墨尘,总是频繁产生他就是我师父的错觉,这很不好。
7
墨尘吃完东西,让人撤了碗碟,邀我和他走走。
倘若是往常,我定然欢呼雀跃,要捉住机会和墨尘增加感情。
但此刻,我不想搭理任何人。
「陛下您自己去,妍妍累了,想睡觉。」
墨尘见叫不动我,也不强迫我,只手招来婢女,让人带我去凤栖宫休憩。
他说自己去处理政务,晚上来陪我。
我兴趣缺缺点点头,简单道:「好。」
墨尘长睫低垂,欲言又止地看我。
我:「陛下不走吗?」
「妍妍,可是朕惹了你不快?勾起了你的不好记忆?」
「没有呀。」我冲他展颜一笑,「妍妍等陛下早点回来。」
欲迎还拒,而不是一味贴上去去,才会让他知道,我跟他后宫那些女人是不同的。
「嗯,朕会早点回来。」墨尘敛了神色,黑漆漆的眸子里点映出我眼眶发红的可怜模样。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神色异常的平静,问了我一个问题。
「所以,刚才妍妍说的那位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是谁?」
8
「哈,当然是我师父呀。」
我刻意忽略被墨尘黝黑深沉的眸子凝望时,心头的紧张。
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告诉他,我这身厨艺就是为了我师父学的,师傅他是个忙起来就不顾五脏庙的工作狂。
师傅走之后,我已经很久没下厨房做菜了,毕竟一个人做饭吃饭顶没意思。
墨尘怔了怔,眼里流露出心疼的情绪。
「对不起,妍妍,朕不该触动你的伤心事。你师父现在仙身何处,朕让人替你师傅寻觅个风水绝佳的地方安眠。」
我一听,忙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师父修道之人不在意这些,她只想安静的死,咱们不用惊动她老人家哈。」
拜托了,千万别找人去挖我造的老国师青峰散人的墓,里面根本就没有人的尸骸。
青峰散人、灵越仙子、婀娜仙姑…诸此种种,历代往上数一直到千年前蓝月建国后,钦天监开始有的第一任国师,那都是我的别名。
我知道世人排异,无法接受一个不老不死的女人。因此若必须外出,我会捏造几个纸模傀儡,让她们随着不同年龄形象的我出去演戏。
不知是不是我演技太好,竟没有一人要探明底细。这一谎言,竟然完美矫饰了千年。
但我以国师的身份守护蓝月,护佑墨家千年,并不是因为墨家对我有恩,我来报答恩义。
我费尽心思留在这,只是为了了结一桩横亘在我心头的千年的夙愿。
——我要拿墨家嫡系的 108 条人命,还有墨家家主身上的玲珑天心,救回我的师父!
9
我的师傅牧尘,是人世间唯一一个太岁成精,善良纯稚又极好打抱不平。
千年前,他被墨家诓骗入蓝月驱妖,结果被墨家阖族逼出原型生吃。
我得知消息一夕弃道入魔,杀红了眼,几乎杀绝了墨家一脉。手上沾满了墨家人的血,嫡系的非嫡系的,合起来三百多人,尸身都被我摞在师傅棺前。
塑回师傅仙身所需要的墨家嫡系血脉,已经凑够了。
但要师傅彻底复活,还差一颗玲珑天心。
我在墨家等了千年,就为了等当年生吞师傅心脏的那人转世。
千年时间已到,玲珑天心已然觉醒。
为了让师傅复活后,能继续修行他的仙道,不染俗世业障。
师傅的玲珑天心,不可蒙尘沾染上害怕的情绪。
所以我要让墨尘爱上我,心甘情愿地把心给我。
10
想到坊间话本里说的,要抓住男人的心,单靠抓男人的胃不行,还要抓男人的身。
我闭了闭眼,借故大胆朝跟墨尘示爱,「陛下晚上回来我们就洞房吧。」
许是我的态度太过直白。墨尘身子僵了僵,白皙清癯的面庞瞬时染上绯色。
「妍妍,你说什么?」
他呛了一下,眼尾带着微微的红。
我单纯无辜地看着他,一字一顿认真道:「你我既成夫妻,这件事便理所应当,夫君难道是不愿意么?」
「这…倒也…并非不愿。」墨尘别过脸,长睫颤了颤,声音轻如蚊呐。
我听不清,「陛下说什么?」
墨尘倏然抓住了我的手,如墨的眸中带着一丝明显的窘迫,「朕说,此事等帝后大典,我们再议。」
「还要这么久?」我蹙眉。
「咳,妍妍!」墨尘脸红的厉害,「你我虽然已经成婚,但感情事不可操之过急。」
着急的,我心说。
师傅的尸身被我用昆仑籽玉棺温养了千年,上月我回去的时候发现籽玉棺出现了裂缝。
就算我用自己的心头血去修补裂缝,那裂缝也只能勉强维持一年左右不绽开。
现如今,世上灵力衰微,再没有新的万年昆仑籽玉棺可以让我盛放师傅的仙身。
我能救师傅的时间,只剩下一年不到。
我必须得让面前的男人尽早爱上我。可今日我已经有些孟浪,唐突了他。
想到这,我低下头,扯了扯他的衣袍,撒娇:「陛下,不要生妍妍的气,妍妍会乖的,您抱抱妍妍好不好?」
墨尘抬了抬眉,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我却主动抱了上去,用行动堵住了他的拒绝。
墨尘胸腔里的心,咚咚跳的很快,充满活力生机。
师傅的心,被他温养的还不错。
我心满意足,松开了他,墨尘的手还悬举着,有些无措地看着我。
「妍妍,」
「妍妍去睡觉啦,陛下好好工作。」
我笑着和墨尘再见。
11
墨尘走后,我随婢女去了凤栖宫。
这是蓝月国帝后同寝的地方。
我随着宫女看了一遍凤栖宫内的起居摆设,东西都很好。但我这人贪旧物。
估摸着晚上没有家里的枕头睡不着,我差小太监去把我国师府里日常用的枕头拿到宫里来。
小太监匆匆回来,手上抱着我的枕头,身后还着个人。
我的笑容渐渐隐去,「墨君安你烦不烦?」
胆子够大的,趁着他父皇不在,又要纠缠我。可我和他老子不是已经成全他了么?
让他和他心头的白月光月华在一起,他犯哪门子的想不开,要纠缠我?
我纳闷,小太监应该也很纳闷,一直用紧张的眼神打量我和墨君安。
墨君安让小太监下去,说和母后有体己话要聊。
我笑了,这时候叫我母后。故意不避嫌呢。
「你别走,去偏殿等我吩咐。」我故意留住小太监,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太子虽叫我一声母后,但终究不是本宫和陛下肚子里出。你留在偏殿,听到动静出来护驾。」
小太监诺诺退到偏殿。
我示意墨君安有屁快放,说完就滚。
墨君安这小子吸了吸气,眸底通红,一步步朝我逼近,语气委屈又落寞。
「妍妍,对旧物你都有情,为什么独独不肯原谅我娶月华的事?一定要背弃我?你之前分明说过,不论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都不会离开我。」
我品着侍女给我泡的雀舌,琢磨茶味。
怪事,这茶味怎么这么浓呢?
「妍妍,你是真的不要我了么?」
墨君安走到我跟前,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高大舒朗的少年,也曾让我迷离恍了眼。
但此刻,我的内心无悲无喜,还有点想笑。
我起身,「啪」地打了他一巴掌。
「墨君安,这一巴掌是打你僭越长辈。若是你不肯叫我母后,自然有一堆人愿意。」
就不当众扯十岁的他,为了把自己救出掖庭,不知廉耻把自己剥光了爬到我床上,吓我一跳,还倒打一耙哭哭啼啼喊着要我负责的往事了。
之前,我怜他纵容他是真的,明知道这小崽子接近我不怀好心,看上的是我和他青梅的白月光月华极为相似的面容,以及我在蓝月的权势。
可我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愿意可劲宠他。
现在我对墨君安没了耐心也是真的。
我讨厌这小子理所应当地觉得我得对他好,好像这就是我的义务。
我的最后一丝耐心也在他问都没问过我的意思,满口答应月华要将我国师府的秘宝作为聘礼送给对方时,消失殆尽。
「萧妍妍你打我。」墨君安捂着脸。不可置信。
「不想被贬到边疆当留守闲王,现在就给本宫滚。」
「你——」墨君安明显惧怕起来,「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帮你长大。」
我揉了揉打了有点发麻的手,「你若不肯学着长大,本宫就教你。下次再这样目无尊长叫我妍妍,我让陛下废了你。」
墨君安的太子之位得来不易,全靠我当年算卦扯谎,说他虽然是叛王之后,但命数极好,若是承袭墨尘膝下,可保墨尘身体康健长寿。
老太后担心独子墨尘,咬牙拍了板,把仅仅比墨尘小八岁,要叫墨尘皇叔的庶子遗孤墨君安弄成了太子。
现在我作势要夺走墨君安在意的一切,他终于害怕起来。
12
威吓走了烦人的墨君安,我洗洗躺在床上,闭目假寐。
虽然我是石头精,日常不睡觉也不困,但在人间待久了,作息还是尽量调的和凡人一样,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墨尘在亥时回来,身上带有浅淡的洗过澡的香气。
他轻轻躺在我身侧。
我还是闭着眼,假装没醒。
墨尘慢声开口:「太子已经被朕弄到南安治水患。」
我惺忪睁眼,「 陛下。」
屋内烛影摇曳。
逆着光,墨尘清俊逼人的脸迫近我,悬在我的上方。
我紧张的屏息,不知墨尘下一步意欲何为。
他若要今日与我同房,我虽没心里准备,但也是能快刀斩乱麻,给他来个痛快。
墨尘却只是在我呼吸急促间,淡淡敛眸:「妍妍,朕比太子俊朗多了。」
我的脸有些发烫,不知是羞恼还是义愤,终归带了点我没控制住的情绪,「您以为,我和您成婚后,还会跟太子纠缠不清?」
墨尘定定地看着我,我屏息等待他的回答。屋内寂静,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蛙鸣。
我心如擂鼓,又有些委屈,竟然破天荒地在意起一个才见几次面的男人对我的评价。
「你不会,但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墨尘说这话时,语气出奇的平静。令我莫名焦躁的心,兀地平静下来。
我轻轻哦了一声,问他:「所以把他送走了,过几天冥日国来使送嫁公主,谁跟他们的月华拜堂?」
「待太子治好水患,再行嫁娶之事。」
墨尘说完,抬手合上了我的眼,「睡觉。」
掌心温温热热的,我故意眨了眨眼,让睫毛扫过墨尘的掌心。
他岿然镇定,不收手。
我刻意忽略心中的失落,将眼睛乖顺闭上,「睡觉睡觉。」
虽说今日依旧是没能和墨尘洞房的一天。
但还是有比较开心的事。
譬如墨君安狗皮膏药似地贴着我的事惹怒墨尘。这下,墨君安的白月光小娇妻也不一定娶得到了。
快乐!
13
几日后。冥日使臣入殿。
墨尘捉住我的手,让我安心和他坐在龙椅上,俯瞰众人。
我于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冥日的月华公主。
她生就一副好相貌,眉眼与我非常相似,品位却没我这么好。
身上穿着一身我最不爱的青绿色的嫁衣。
绿的很扎眼。
女子嫁衣鲜绿这貌似是冥日的习俗。
冥日国男女缔结良缘,一般男着红袍,女着青衣喜服,象征春意盎然,春回大地,喜事成双。
但我们蓝月男女成婚,礼服崇尚庄重。男子上衣玄色,下衣浅红,象征崇天敬地,阴阳和谐。女子新妇着黑丝衣裳,体现端庄。
按照道理,出嫁从夫。她既然是主动嫁给墨君安,该走蓝月的礼制。比如,穿跟我一色的庄重喜服。
但,她显然不想在细节上顺着我们。唯一能帮她圆一下尴尬局面的墨君安又在南安治理水患,不在京城。
墨尘目光疏冷淡漠,我却扬起慈祥温和的笑容,朝月华招招手,刚想给她赐座,缓和这小丫头紧张兮兮的情绪。
她却挑衅看我一眼,道:「世人都说,蓝月的皇后娘娘与本宫长得相似,本宫见了,原来不过如此。」
我抬了抬眉,清浅一笑:「原来公主年纪是比本宫还大?」
寻常只听说冥日的长公主脾气跋扈,现在看来,还有点无脑。当众质疑婆母,不知是要让谁下不来台。
月华脸红了红,「胡说!本公主才双十年华,你已半老徐娘,哪里来的脸跟本宫比年轻貌美。」
「公主!」月华身边婢女模样的人拉了一下她的衣袖,想制止住月华。
「无妨,就让你们的长公主说。」 我慵懒撑着下颌,语气轻柔平顺,摆出了蓝月皇后该有的容人气度。
是真的,我一点不气。倒是很想知道,这个小丫头故意嚣张挑衅我,意欲何为。
在这之前,我可从来没见过她,更没做过针对她的事。莫非,这小丫头是替自己被踢出京都的夫君君墨君安抱不平?
可月华的情郎墨君安又不是我踢的,我幽幽看了身侧的始作俑者一眼。
墨尘的大手搭在我膝盖上,微微摩挲。此刻他面容沉静,唇角微抿,叫我看不清他的喜怒。
「陛下,」我低低唤了一声,倒也没有可怜巴巴求墨尘给我撑腰的意思,只是道:「冥日一行人舟车劳顿多苦,先安排他们去驿站休息吧。」
月华无状,对我狂吠,跟个疯癫的小母狗似的。我因是蓝月国的国母身份。不能跟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除非,她接下来做出令我十分难以忍受的事,我才会惩治这丫头的狂妄。
我本意是想给月华他们台阶下,别搁在蓝月的朝上丢了脑袋。
没想到,对我倨傲无匹的月华,在抬头看清墨尘的面容后,眼眸倏然亮了一下,起身,拔高声音道:「本宫此次来,说是与蓝月皇太子成婚,实则,是为陛下带来冥日的诚意,陛下可愿听月华一言。」
朝上哗然。
我耳朵也顿了顿,错愕地低头看月华。被她望向墨尘时,眼里透露出来的志在必得弄得又烦又好笑。
这小妮子是被人下蛊了不成?
什么话都敢说。
她难道要在这说自己是为了嫁给墨尘来到蓝月?
我面上笑的从容,心下却升腾起了一股难以消解的躁意。
「陛下,」我缓了缓心神,冷淡拂开墨尘搭在我膝盖上的手,对上他幽深黑沉的眸子:「月华公主是为您来的。您要本宫退下,独自听她好好说说冥日国的诚意吗?」
14
按照我和墨尘最初结盟时说的契约内容,在我嫁给他为后期间,他不可与其他女子纠缠不清。
这是他答应过我的,我也相信墨尘的为人。
但我们俩的盟约本就是有利益挂钩,若新出现一个人愿意以更好的条件和他谈,他犹豫或者重做选择,我都可以理解。
「好女不侍二夫。」墨尘声音冷沉道:「月华公主若不愿意嫁给太子,便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这几日便在太子府休息,等想清楚了再告诉朕。」
殿内陡然寂静。
我清晰看到月华明艳的笑容僵住,下唇被她咬的几乎挂血。
她恼恨地看着我,我冲她无辜眨眼,只差跟她来个安抚的拥抱,——姐妹,认清楚仇敌啊,拒绝你的人可不是我。
面上表现的无辜,可我心里好爽。
我眯着眼偷乐呵,手又被人捉住,囊在了温热的掌心里。
墨尘牵着我起身,「今日散朝,此后若再有人对皇后出言不逊,朕决不轻饶。」说罢,他拉我离开了前庭。
他要回尚书房处理奏折,在这之前,先送我回寝宫休息。
回寝宫路上,他一直没放手,我也乖乖由着他牵着。
心里有很多话想问,但是具体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来想去,我还是给他来个保证。
「陛下放心,月华公主给你的无非就是冥日的城池什么的,我虽然没那么有钱有权,但是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能办到。」
不就是结盟时答应他的那件事么!
无论将来谁当皇帝,我都守护蓝月家国太平一百年!
墨尘停下脚步,抬眸定定看我,半晌。他轻摇头,「你不用做多余的事情,只要陪在朕身边就好。」
「嗯? 你确定?」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他,想看出他的真心实意。
墨尘好看的眉眼微拧着,透出执着认真,再次一字一顿的强调:「朕不需要你做别的。你只要待在朕身边,信朕即可。」
我缄默一会儿,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朝他扬起明媚的笑容,「陛下,臣妾非常开心,您刚才能为臣妾出头。」
哪怕只是顾虑到我们的盟约,哪怕只是不想让我当众失了面子。我也非常感谢墨尘,他充分照顾到我的情绪,就像我的师傅一样,无论发生啥,都能第一时间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
墨尘定定看着我,神色并没有因为我的感激出现明显的动容。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语气透出些无奈,「妍妍真的可以信任朕,将一切交给朕。」
「嗯呢。」我用力点头,做出感动至极的模样,「臣妾自然相信陛下。」
——
凤栖宫。
墨尘在殿外抱了抱我,就离开了。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将被揉乱的鬓发理了理,无声笑了笑,好想好想告诉他我的心里话。
——墨尘,时至今日我怎么能相信你的嘴呢。
师傅下山之前,说在墨家找到了值得信赖的朋友。可等待他的是什么?
全然付出真心后,被他的朋友生吞活剥,连个完整的尸骸都没留下。
最后由我从那些参与者的肚肠里掏出师傅的血肉,拼凑了三天,才勉强替师傅收拾好一副缺了心的仙身。
现在你告诉我,让我全然信任你,你以为,这天下还会有一个纯粹到痴傻的太岁仙人给你们分吃不成?
我心硬如铁,是个顽石精。下半生只为师傅复活而活,若你阻我,我虽对你有些许好感,亦不会心慈手软!
15
当天用晚膳的时候,我想到墨尘午休也没回来吃饭,就让小太监收拾了下食盒,和我一起去找墨尘。
我想和他一起用餐,增加夫妻间的感情。
来得不巧,刚到尚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了令人尴尬的女人吟哦声。
听声音,还有点耳熟。
我眼皮跳了跳,小太监慌忙将我拦下:「娘娘,奴才这就去提醒陛下。」
「不用」我摆手,直接推门进去。
「陛下,妍妍本想和你一起吃晚膳,但您应该吃饱了吧。」
狗东西,吃什么吃。早上还说很嫌弃月华,现在就和她——
我的目光顿住了。
屋内,月华被两个影卫装束的人压在地上,手被反剪,侧边脸还在地上摩擦,表情痛楚非常。
原来那些奇怪的声音,是这么让她发出来的…
而墨尘,至始至终表情冷淡,神色毫无动容地在边上批阅奏折。
他见我来了,森冷的神色缓和下来,朝我招招手。
「妍妍。」
「陛下饿不饿,妍妍来陪你吃用膳」
我径直略过地上疼得面目狰狞的月华,小步走到墨尘身侧,依在他怀里。
墨尘边上研磨的太监很有眼色,手脚麻利地替墨尘收拾起了案台。
「都是妍妍为朕做的么。」
我慢条斯理替他布菜,轻笑:「陛下想吃,之后妍妍顿顿为您做饭。这次是御膳房做哒。」
想吃我做的菜,其他的没有,脆皮肠管饱。
就冲他对月华的态度,我心里跟开了花似的,十分开心解气。
墨尘喝着我喂的汤,挥手让侍卫把月华带下去,还让人重兵把守太子府,勒令月华在太子府禁足。
我看出了他对月华的不耐,要不是月华的冥日摄政公主身份摆着,墨尘也许会直接让人杀了月华。
我萧妍妍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连个人都算不上,向来讲究睚眦必报。
早上被月华一通奚落忍着不发作,也只是瞧不上这丫头的无脑。
但现在,我有些可怜她了。
「陛下,月华公主她只是思慕您罢了。」
「她也配!」墨尘的眼神变得凌厉锋锐,定定地看着我:「妍妍不生气,还想为她求情?」
我没有接话,垂着眼看自己的饭碗,吃的有些乏味。
「陛下,她终究是一国公主。咱们现在把她关禁闭,蓝月会遭受冥日的讨伐。」要解决这个危机很麻烦的。
而我最讨厌麻烦。
墨尘叹了一口气,把我的腰身用力箍住,拉到怀里,「妍妍心善,一心为蓝月。」
我没说话。
墨尘又道:「刚才她突然出现在尚书房,拿着冥日的国书,说有正事相谈。朕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你猜她说什么。」
我摇头,做出洗耳恭听的乖顺模样,「妍妍不知。」
「月华以江山为嫁妆,要嫁给朕,做蓝月的皇后。」
我咬了咬唇,「陛下该答应她的。」拿整个冥日作为嫁妆,月华的手笔,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朕已经拒绝了。想要冥日,朕可以自己去攻占夺来。无须被女人拿捏。」
「可是——」我还想说什么,他用手指摁住了我的唇,堵住了我余下的话。
那张俊伟不凡的脸离我越来越近,近到我想要细数他浓密的长睫。
要命,他是要亲我么?
我微微低下了头,有些口干舌燥。
「没有可是,妍妍信我就好。这皇后位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墨尘哑声说完,倏然松开了我。
「…妍妍谢陛下宠爱。」我扯了扯嘴角,露出感动至极的模样,心下却有些怅然迷茫。
好烦,我竟然郁闷他不亲下来!
16
不对,他那么讨厌月华,可月华长得和我极为相似。所以,他是不是也讨厌我?
「怎么了?」墨尘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打断了我的沉思。
「陛下您吃完了,臣妾先回去了。」我有点想跑。没法接受这个认知。
墨尘强硬固定住我,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你是不是心里在想什么不高兴的事?」
「没有,陛下多虑了,妍妍很好。」
「妍妍你在吃醋吗?」墨尘眉眼间带了一丝笑意。
我咬了咬唇,不搭腔。
开玩笑,怎么可能。
我好端端吃什么飞醋?!
月华她也配?而且,我才是正经皇后好不好。
墨尘认真道:「朕和她真的没什么。朕喜欢的,是你。」
我愣了一下,茫茫然然地看他。
「可月华跟我长得一样,你这么讨厌她,为什么会喜欢我?」
「妍妍,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墨尘抓住了我的手,贴在他的胸膛。
我沉默了下,细想后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如果指我是天地间唯一一块顽石成了精,那我萧妍妍的确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月华空有我的美貌,却没有我的一丝丝内涵,真的是白瞎了她的脸。
不过,墨尘那句喜欢我是啥意思?
我压抑住心头的狂喜。
「陛下,你喜欢我?」
「好了,」墨尘没有反驳,只是温柔松开我,「你先回去休息,朕再处理下公务。很快就去陪你。」
我环住他,把脸埋在他脖子里,不可置信地再求证了一遍
「陛下真的心悦我?!」
墨尘无可奈何,从鼻腔里轻轻发出了一声『嗯』。
将我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轻轻拨开,漂亮的眸子坦然望着我,里面没有丝毫的犹豫虚假。
「若朕不是心悦你,当初不会答应和你合作。没有人可以干涉朕立后之事。」
原来是这样!
我开心极了,只差原地变成粉色的石头,让他瞧瞧我的开心是真实的。
墨尘喜欢我,我的师傅有救了。
「那我们今晚就可以洞房了是吗?!」
墨尘显然没想到我对这件事那么积极,脸爆红。
屋内弥漫着一层尴尬的气氛。
「妍妍你——」
我期待看着他,「陛下,妍妍等着和您洞房。」
「所以,妍妍为何对这件事如此热衷?」墨尘揉了揉眉心,深吸了气,似用平淡的语气即可化解心里的那份难以启齿。
「因为喜欢你呀,所以想和你做对爱人做的事。」我落落大方地在墨尘脸上亲了一口,落在侧脸颊。
墨尘长睫颤了颤,脖子也跟着变红。
我咯咯靠在他怀里直笑,「陛下害羞了呀。」
墨尘:「…」
调戏完墨尘,我见好就收,从他身上下来,「陛下慢慢处理奏折,妍妍不闹你啦。」
点到即止的暧昧即可,千万不可在最后关头吓到他,令他怀疑我的用心。
17
我和墨尘的关系因那一次告白,突飞猛进。
他现在已然习惯,我每次在他用膳的时候,对他的上下起手和『突袭』。
直到有一次,我本想摸摸他的膝盖却碰到了一根奇怪的东西。
「妍妍,你再这样,朕就不能好好吃饭了。」墨尘抓住我不安分的手,把我抵在桌前,气息紊乱凶猛。
我心里抖了抖一下,面上却佯装淡定地舔舔唇,巧笑:「那陛下吃妍妍吧,妍妍比饭菜好吃。」
他真的咬了我,从唇一路往下啃噬。
等我反应过来,我的衣裳已经被褪到腰身。
「陛下,娘娘,」听到屋内奇怪动静的太监在外敲了敲门,墨尘冷静下来,止住了动作,把我拉起,「妍妍对不起,朕…吓到你了。」
我脑子晕乎乎的,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被他汹涌炽烈拥抱的感觉,有点上头。
「陛下。」我认真道,「妍妍还想要。」
墨尘替我整理盘扣的手抖了一下,半晌,他恢复平静,附在我耳边轻轻道:「晚上朕回凤栖宫时,妍妍若没睡,朕便与你继续。」
墨尘呼出的热气弄得我耳朵湿漉漉的,我迷迷蒙蒙地看着他,不明所以:「继续什么?」
他似是不满我的走神,含住我的耳垂不轻不重咬了一下,字字清晰:「今晚我们洞房。」
一阵轰隆巨响,我的心若平地起了惊雷。
我心说:要成了要成了,要死了要死了!墨尘终于答应要从了我。今晚我就可以拿回师傅的心脏了!
我本该开心至极,一切终于如我所愿。
但不知怎地,对上墨尘盈盈带着宠溺的目光,我心里却难过起来。
我和他终于要洞房了。
18
箭在弦上,已然由不得我。
我闭了闭眼,摒弃心里头无端的犹豫。主动勾住墨尘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唇角,呢喃保证:「陛下,晚上妍妍会轻点,不弄疼你。」
墨尘脸红的厉害,无可奈何又是一声「妍妍。」
我娇笑着推开墨尘的怀抱,朝他盈盈一拜,离开了尚书房。
回到寝宫后,我屏退婢女洗了个澡,还在身上撒了点特殊的香料。
这香料味道很清透,犹若山间晨雾,细微不可闻。
效力却很猛。
能令接触的人半盏茶内入睡,做一宿的美梦。
被剥心是极为痛楚的事,墨尘平素待我不错,我希望他能在睡梦中无忧无痛地结束这一切。
我用这香料把自己仔仔细细抹了一遍,连脚指头的缝隙都不放过。
折腾到了差不多亥时三刻,墨尘还没回来。
我抱着被子又打了几个滚,数着绵羊等他。
不知又过了多久,宫门外打更的宫女都敲了好几茬锣,说要早回来陪我的墨尘,却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墨尘从来没有这样失信过。
我唤来婢女,让她帮我看下墨尘现在在忙什么。若是临时要处理公务,那今日便罢了。
剖心之事反正我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不差这一日。我可以等,我相信师傅也等得及。
——
婢女去了又来,搁我跟前欲言又止。
「陛下有说什么时辰回么?」我问。婢女却面色发白,噗通跪下:「陛下不在尚书房。」
「啊,他又去了哪?」
这时候,我还不觉得怀疑,只道是墨尘又被什么事耽搁了行程。
婢女两股颤颤,「陛下他、他在毓秀宫,正幸月华公主。」
「荒谬!」我动了动嘴唇,想要呵止住婢女无稽的言论。月华现在被关在太子府,且墨尘对她如此厌烦,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可宫女已经目测已经快被吓哭了,瘫软在地,一直跟我说:「娘娘息怒。」
「本宫亲眼见一见,才知道是真是假。」我突然平静下来,不管婢女畏惧瑟缩的模样,直接青烟遁走,杀到了毓秀宫。
毓秀宫往常是蓝月皇帝从一批秀女中甄选妃嫔的地方,墨尘上位后,因个人身体原因,一次秀女都没遴选过,所以毓秀宫空置许久,俨然半个冷宫。
今夜,那边却灯火幢幢,重兵成群,把守一间寝殿。
显然,里面在进行不可被人窥视的事。
我站在殿外,静默伫立了片刻。左思右想,都想不出较为体面的捉奸方式。
又因不想没有实锤时直接跟墨尘撕开脸皮。
遂,念了口诀,用在师傅那学来的变身记,把自己身形隐去,顺着门的缝隙,钻进了内殿。
内殿红烛摇曳,红鸾帐内传来男女的浅笑低语。
月华哭的委屈兮兮,「陛下方才还说不喜欢我,现在又要给人家身份。」
「她在,我自然不能露出心疼你的痕迹。」男人声音低沉。
我闭目,吸气。
虽然这男人的自称是『我』而不是『朕』,但墨尘的声音我怎么可能会辨别不出来!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老娘兜兜转转,又是个替身?替的还是小白莲月华?
19
月华委屈巴巴又道:「那陛下要何时才能杀了她?虽说国师府秘宝能让人长生,但毕竟只是世人揣度,且萧妍妍这老妖婆牙口紧的厉害,太子和她朝夕相处十来年,都不能从她嘴里套出半点讯息。您又如何保证,她会把那东西交给您呢?月华不求长生不老,只想和陛下一世白头。」
哦,原来这对狗男女打的是这个算盘。
我气极了,反而冷静下来,压下心头汹涌的怒意,屏息等墨尘说话。
良久,墨尘呵呵低笑一声:「她不过是个爱上我的女人。」
就这一句,刺痛了我。
比他们俩在摇曳红烛下交缠的身影更刺痛我的心。
我抑制不住恶心,冲入了帐子。
首当其冲杀的便是月华。
我萧妍妍还从没受过这般的侮辱!
墨君安把我当成这女人的替身,连墨尘心心念念地也是把我杀了,拿到我的宝物去让月华和他长生不老!
拿我当工具前,他们问过自己配不配么!
杂种!
「唔——」月华被我从被窝里擒着脖子拉起来,愕然惨白着一张脸。
墨尘眼里闪过划过一丝复杂情绪,反应倒是非常镇定冷静,「都被你听到了?」
他问我。
我嘲讽看他,「陛下,这就是您要处理的公务?」
他不语。
我收紧手掌,「不说话,妍妍就替你处理了这玩意。」
「妍妍,听话,放开她。」
我低下头,扫了一眼墨尘已经有些衣衫凌乱的上半身,嘴角轻扬,「你好脏啊。」
我的师傅才不会这么脏,他永远都是仙姿飘飘,不让俗物近身的。
我是疯魔了,才觉得墨尘有时候像极了我的师傅。
墨尘不是牧尘,他就是死,也不会是我的师傅牧尘。
他不配得到我一丁点的喜欢!
我早该直接用术法迷惑住他,一爪挖了他的心!
「妍妍,你听话,放开她。」墨尘还在用之前的语气,让我听话。
我没理会,径直收紧手掌,月华的喉骨在我掌下嘎吱作响。
她痛楚极了,眼睛都快爆出来,喉咙发出赫赫的刺耳喘息,朝墨尘伸手求助。
墨尘为了她急眼跟我打起来。
他的武功很强,在人族中兴许可以排上顶流。
但他面对的是我。
我是女娲大神补天时遗留在世间的最后一颗五彩顽石成精。
寻常的刀剑根本伤不了我分毫。
除非,墨尘身上有我师父的本命佩剑——石剑玲琅。
那柄剑算起来与我同出一脉,是这世上少有的可以伤我之物。
在我要掐断月华脖子的一刻,墨尘袖中飞出一抹寒光,朝我袭来。
我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师傅的本命佩剑刺中了胸膛。
刺中我的人,还曾是令我心间犹豫,不忍直接下杀手的男人。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意识涣散中,我听到一声熟稔至极的『小石头!』
那人抱起了我,身上带有令我心安的味道。
我合眼沉睡了下去。
——
师傅,小石头好累,小石头不想做人了。
萧妍妍终究只是替身,没人把我当成需要被人珍爱的女子。
我想做你的小石头,只做你的岩岩,一辈子都不要被人骗…
20
我苏醒的时候,脖子剧痛,被人缠了厚厚的纱布。四肢还被人羞耻地绑缚在床的四脚。
墨尘坐在我的左手边,一瞬不眨眼地看着我,眼里有些许我看不懂的深情。
我以为在做噩梦,把眼睛又闭上。
他却低头逼近我,「醒来了,为什么不看我。」
我没吭声。
心说这都造了什么孽,刚才那一剑,我分明是被墨尘杀了,死的透透的,怎么到了冥界还被他囚着?
墨尘声音有些喑哑:「小石头,待你伤好了,师傅还想吃你做的脆皮肠。」
我猛地睁眼,死死盯着他,喉咙痛得像是断掉一样,但我还是咬牙警告他:「别…用…我师…父…的语…气…跟…我…说…话…」
墨尘倏然红了眼眶,修长的手指抚摸我脖子上缠着的一圈又一圈白色纱布,闷声道:「小石头,师傅早该告诉你的。这样,你也不至于对月华下这般狠手。」
我再迟钝,也能感受到墨尘和我身上发生的非比寻常的变化。
他不对劲。
我也不对劲。
按照当时我那伤,我就算被人救活了,疼的也不该是脖子。
除非——
我心里有个骇然的想法。
墨尘幽深的眼眸盯着我,嗓音低沉,像是要坐实令我战栗不已的念头。
他道:「从今之后,你就是冥日国皇女月华,你就用这幅躯壳行走人间,不要再任性制造杀孽,师傅已经替你瞒过了天道,接下来你是要重新修行亦或是跟在为师身边到老,都可。」
我睫毛颤了颤,脑仁剧痛,脑海中不断闪过之前和墨尘相处时的片段。
他竟是我的师傅牧尘!
既然他是师傅,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墨尘也好,师傅也罢,可恶的是他竟把我玩弄股掌之间。「咳…你…若真…真是我师傅…为何…这样…欺…骗我?」我大口大口咽下喉间翻滚上涌的血气,心中迷茫悲凉。
我不愿意相信墨尘是我的师傅。
我师傅平素最为正直,也最疼我,绝不会像他这样,为了骗过天道故意拿走别人性命,更不会瞒着我刺激我,令我心忧难受。
「是为师对不起你。」
墨尘叹息着解开束缚我上身的绳索,将我抱住,声音痛楚。
「小石头,千年前的杀身之祸本该是师傅的命中一劫,可你却为我犯下了无可饶恕的杀孽,墨家三百条人命,怨气冲天!师傅苏醒后便想着,绝不能让你被天道惩罚,这才筹划了一切。」
「什…么…意…思?」我仰着头紧紧盯着墨尘,他嘴里吐出的字那么清晰,可我却听不懂,越听越害怕。
我的双手早就脏了,死不足惜。
可我的师傅牧尘不该是这样的。
他是善良无匹的修仙者,行事磊落侠义,素日连一只鸡都不肯杀,怎么能为了我去算计别人的性命?
「师…傅,你…不…该…」我哽咽,又气又急。
哪怕月华是个讨厌至极的存在,我也情愿她是被我气急杀了,一切都该与我师傅无关。
他怎么能为了让我逃避天道的惩罚,谋算了月华的性命!
他怎么能!
墨尘看出我眼底的惧意,紧紧扣住我,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偏执狠意:「你想逃离我是吗?」
我顿住,缓慢摇头。
我不会离开师傅。
我只是需要时间缓一缓冲击,挽救一下自己崩得稀碎的信仰。
我不知道师傅是什么时候觉醒的,又是什么在什么情况下看我勾搭墨尘。
他的冷然旁观态度表现让我觉得我就是一个拙劣演技的丑角,我很讨厌这样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我无法接受,他手染鲜血,为我犯下杀孽。
月华不该死在他手上,哪怕他是为了给我一个免于天罚的躯壳。
21
我望着师傅,眼里扑簌落泪。
师傅,你不知道,在你走后的每一天每一秒,我坐在昆仑山巅,望着起起伏伏的云海,想着你和我说的那些话,你告诉我想要修仙,善良第一,不可杀生,不可动恶念。
可我就是忍不住啊,在望见你残缺的尸身的时候,我克制不住杀念,几乎屠尽墨家的所有人,让他们为你赔命。
我已经回不了头,无法修仙了。
这一生,对的错的,都由我来承担就好。只要您能复活,回归正道,我什么都好。
可现在,你告诉我,你也沾了杀孽。那我努力千年,小心翼翼呵护你那颗玲珑天心,不敢让它蒙尘沾染罪孽的意义在哪里?
师傅被我的落泪搞的有些慌,手忙脚乱给我擦着泪。「小石头,师傅没有杀人,师傅只是让你和月华换了个身躯,让她去承受她受到的惩罚罢了。」
我吸吸鼻子,不信师傅的鬼话。
墨家三百余口,俱是我杀的。跟月华一个凡人有什么关系。
师傅贴着我的额头,灼热的气息喷到我的面颊,幽深的黑眸中压着一团冰冷的怒火。
「傻徒弟,你知道月华的前世是谁吗?师傅怎么可能会妄动杀孽,牵扯无辜的人。」
我摇头,更难受了。
师傅觉醒后,竟然学会了扯谎。
师傅朝我无可奈何看了一眼,幽幽叹气:
「别瞎想。先听我说。月华前世是梓狐。她想与我双修被我拒绝,便变成你的样子骗我入了墨家,墨家合众围逼吃我,我就当有这一劫。死便死了,可她,她让人把你叫来,以我的死毁了你的修道之路。这是我决不能原谅的。那些罪孽,本不该由你沾染。」
我懵然顿住。
从师傅咬牙切齿地描述里,抓住了一丝不得了的信息。
月华这小娘皮前世竟然是一直偏执追着我师父的那个紫竹精?
我记得,梓狐名字里带狐,其实是个身板贼鸡儿硬的紫竹妖,她因沐浴佛光入了仙道。
路过昆仑时瞧见我师父,便起了勾搭我师父为道侣的心思。
但我师傅一心奶大我,让我和他一起修行。哪里有空跟个萍水相逢的竹子一起探讨人生几何。
梓狐被拒绝后也不懈怠,直接在我们山门边上驻扎了下来。每天三餐准点来喊我师傅恰饭。
师傅对她烦不胜烦,敦促我好好修行好好学习做菜,他就是死也不会吃别的女妖精的饭菜,因为有毒,吃了铁定得出点事。
我那时候不过人族总角丫头那般矮小,为了师傅可以吃上放心饭,一直背着全套的锅碗瓢盆,到人间为他老人家钻研学习人族美食。
后来我出了一件不太好的事,师傅把我从人间提溜回去,不许我再独自去人间。
我便待在山上,看梓狐每天调戏我师父。
他们的关系时好时坏,令我这个一直观摩的看客心情也忽上忽下的。
日头过了不知多久,梓狐兴许累了,再一次强逼我师父跟她结成道侣无果后,她没在我师父跟前出现。
我对她的记忆就那些了。
但是师父明显是有些东西瞒着我。
师父摸了摸我的头发,不再展开赘述,只是跟我认真道:「爱一个人,是要成全,不该是得不到就毁掉。她既然对不起你我在先,现在她承受的,都是她该得的。」
22
若月华是罪有应得,要为之前的偏执自私偿还罪孽。
那,师傅为何不早点跟我相认,告诉我这一切?
我气鼓鼓地瞪师傅。
他肯定在我心里下了东西,看我的表情便知道我想什么。
果然,师傅知晓我所想,解释道:「为师在这具身体年少时便有零星的前世记忆。尔后在十八岁时见了你,灵识彻底觉醒。本想与你相认,但你以闭关修行的名义突然消失十年,我又不能在天道窥视下与你相认,便静等你回归想找机会提醒你,没想到,你回来后主动找我,要与我成亲。」
说到这,他笑了笑,「岩岩做的脆皮肠还是原来的味道。至于为何我不与你相认,是因你行事多率性,感情用事,为师担心你搞砸一切。」
还有一点,师傅顿了顿,似有些难以启齿,在我眼神逼迫下,他轻咳,「我本来觉得人族的七情六欲最无聊,与人双修简直是无聊中的无聊。
若不是你,我不会答应与人成亲,想要尝试情爱滋味。」
这…简直是屁!
我又羞又恼,狗男人又在扯谎!
若我能完整说话,我要喷他个狗血淋漓!
——既然认出我又喜欢我,你怎么还在与我洞房之前,跑过去和月华不要脸!
——当我是瞎子不成,我当时可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和月华都抱在一起了。
师傅头疼:「天道暗自盯着天下事,我不顺着月华的算计往下演,骗不了它。而且,只有这样,才能逼出你真实的心意。」
「只有你那副躯壳死了,我才可以拿月华的身体作为你的容器。让你复活。且你看清楚了,当时我和她可都是衣衫完整的。只有你这个小傻子,才以为抱一抱,就是洞房…嘶,」
我咬住了师傅叨叨不休的嘴。
闭嘴吧,老男人,把我骗的这般苦,还要据理力争,跟我扯这些屁,当真不怕我再次背着包裹离开!
「你敢!」耳畔传来恶狠狠地警告,师父抓着我的胳膊,似要把我整个人揉到他的身体里,「再起离家出走的念头,我就亲自打断你的腿!」
别,我不敢了还不行么。
我颤抖了下,闭上了眼睛,慢慢回应他的热切。
——end——
萧妍妍番外:
师父和我在一起后,走哪都要带着我,决不允许我离开他的视线范围,我有些烦不胜烦,说他不给我自由,他却狠狠惩罚我,告诉我,这都是被我第一次离家出走给吓出的后遗症。
我想了想,不敢说话了。
的确,我之前是有过一次离家出走的经历。
第一次独自离开师傅下山大概是在梓狐跟师傅告白后,师傅破天荒的没把人从院子里丢出去。
我心里有些闷,又被梓狐有意无意地抨击,说我师父大龄未婚全是因为顾及我这个拖油瓶。
她让我不要自私自利,都好几万岁的老石头了,自己修行无能,还要成为一个仙界好苗子的累赘。
我本来可以反驳她,我和师傅的关系才不是她们这些肤浅的女妖可以理解的。
但是,那日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是倔牛犊子似的,起了离开的心。
人间界花花绿绿,有我们昆仑山没有的一切。
但我在人间待得很不开心,总是不由自主想着我的师傅现在在干什么。
我迫切的想要回到昆仑,偷偷地看师傅一眼。
只是….
我不想当师傅的拖油瓶,他若有喜欢的人,尽管追去,我没事的。
我出来也只是想证明给师傅看,我真的可以自保可以照顾好自己。他且安心,走他想要走的大道。
为了让自己不沉湎情绪,我学着忙碌起来。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与师傅眉眼有些相似的小哥哥。他是我学厨艺的那家酒楼的少东家,叫安城。
安城老是拿一些稀奇好玩的小玩具来逗弄我,我的心情变得开朗愉悦起来。
我和师傅初次见面时,我只是一颗被水獭精抱着拿来砸贝壳的小石头,纵然来头不小,是女娲大神补天石遗漏下来的独苗,但我也只是个空有灵识无法化形的石头。
而师傅已然风姿卓绝,是个成年男人的模样。他用一斤蛤蜊把我从水獭精那换来,救了脑壳被敲懵的我。
我跟着他开始修行,从念冥冥大道开始。
我心里的憾事之一便是我从没见过师傅的小时候。
有安城在,我能透过他去寻找我师父年少时的一些影子。
安城十三岁离开家,去修道。
十五岁回来时,给了我一刀。
他不知从哪里知晓,我的本体是女娲补天的神石,普通刀剑用我淬炼,可成神兵。
我被他伤的有点发懵,不明白这个十三岁离开家时抱着我不撒手,哭的嗷嗷叫还说回来就要还俗娶我做酒楼老板娘的少年,回来后要这么对我。
我忍着痛楚质问他原因,他只是冷冷道:「妍妍,你不该让她难过。」
那个她是谁?是人是妖是鬼,他一概没说。
我被他施了术法的长剑钉在地上,想逃,却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一言不发,切断了我的腿。
他要把我分割,成为很多块能磨刀的石头。
嫌我吵闹,我又被安城封了五感。
虽然察觉不到痛楚,但我,一直流着泪求安城,求他不要这么对我。我愿意给他我所有的修为,只要他给我留一条命,让我能回去找师傅。
我不能让师傅找不到我…
师傅在这世上太孤独了。
我不能让他以为我是因为跟他生气,再也不要他。
我至始至终都记得师傅将我这块顽石守在心口八十年,成功点我幻化成人形那一日,我迈着小短腿蹒跚奔向师傅。
师傅古井无波的眸子里跃动着欣喜,懒洋洋朝我张开双臂,将我抱起来,千叮咛万嘱咐,「小石头。师傅这么费心养着你,你可不能跟人跑了。死也要死在我身边。」
我不想食言。
师傅需要我回去和他团聚,我绝不能死在安城手上…
可不论我怎么哀求,安城都阴郁着脸,无动于衷。
我绝望了。
濒死之际,我催裂了本命内丹。
在安城长剑朝我心口刺下的一瞬,我挣破他的禁制,一爪狠狠插入他的胸膛。
温热带着浓烈腥气的血迸到我脸上,我看不清安城诧异的神色。
直接晕死了过去。
待我醒来,我竟然看到了师傅。
是他带我回到了昆仑山。
为了给我修补龟裂差点碎成两半的内丹,师傅满头青丝成白发,折损了半数修为。
为了让我能重新站起来,师傅又为我重新炼化了本命剑琳琅,将它从长剑变为短匕。只为了把剑身的一部分给我塑新的腿。
我每晚心悸噩梦,梦到安城索命,师傅便每晚都抱着我,低声一遍遍安抚我惊惧的心。
他总说:「小石头,没事了,不要怕。」
我贪恋师傅的怀抱,想永远被他这么抱着。
哪怕他还是把我当成奶娃娃,不把我当成成年的女妖。
大难不死回山门后,我才意识到,我是喜欢师傅的。
我再也不想离开他。
借着师傅那段时间对我的包容,我痴缠着他,不想让他下山离开我半秒。
但后来,师傅为了我能完全痊愈,给我留书一封便独自下山去墨家寻宝贝。
他遭到了不测。
原本枭精把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以为他是因我拒绝他的求婚而诅咒师傅。差点跟枭精打架,断了竹马青梅的千年情谊。
可枭精将师傅从不离身的帕子拿到了我面前。那帕子是我手缝送给师傅万岁的礼物。
上面浸满了师傅的宝血。
冲天的杀意袭上我心头。
一夕间,师父教我从善的那些准则都被我抛到了脑后。
我跟着他跑到了蓝月国,在墨家杀疯魔了,剖开三百多个杂种的肚腹,一点点拼凑回我师父的仙身。
师父的尸体被我拼凑齐了,那颗能唤醒他的玲珑天心却不在了。
我听了枭精和土地的建议,守在蓝月千年,等到了师父的心,也终于等到了师父的回归。
联想到这一次惨痛的离家出走经历,我抱紧了师父,绝不让他从我身上离开。
——
墨君安番外: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替身,那个女人看着我时,眼中总透着浓厚的眷恋。
但她不知道,我也把她当成一个替身。
月华和我青梅竹马,因为国家敌对的关系,我们俩不能光明正大交好。
父王母后死后,我变成了罪人,被人关在了掖庭。我想出去找月华,希望她履行我父王在世时的婚约,帮我登上本该属于我的帝位。
可冥日距蓝月千里,我连宫门都出不去。
我想离开这,必须得找人帮忙。
那个女人入宫,在神殿里单独为小叔卜卦的时候,我在角落里窥到了她的模样。
她长得和月华真像,甚至,她比月华更美。
我近乎贪婪地看着她。
爬到她的床上是我有意为之,她大概也不会想到,我堂堂一个皇子,会为了攀附上她,行为如此低贱。
她让我别哭,我故意嚎啕的更大声,露出我故意掐得伤痕累累的手臂,控诉她昨晚对我的粗暴。但实质上是,我和她啥也没发生。
我知道这举动寻常人一眼可以戳破,但不知道为何,我就是觉得她会纵容我,不戳穿我。
「你叫什么名字?是墨家的哪个孩子」
她问我。
「我叫君安。是这两个字。」我小心翼翼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写字,一笔一划,故意写的很慢很沉——救我。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抬起了我的下颌,瞧见我面容的时候,她喃喃道了一声:「又是一个像他的。」
我佯装听不懂,抱着被子滚到她怀里,半撒娇半哀求「不管,你要对我负责。」
她目光复杂地点了点头,「这是你自己选的,那便跟我走吧。」
我在十岁那年,因为萧妍妍的一句话,从掖庭的囚徒变成了蓝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她帮我从地狱到了天堂。
二十岁那年,我瞒着她,想要娶我的白月光。
她送我下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