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当天,我有了读心术。
我发现我那杀伐果决的夫君,其实是个喜欢嘤嘤嘤的恋爱脑。
但凡我离开他半步,他心里就开始委屈:
「她果然又把我扔了,我就知道上次不应该妥协的,我心好痛!」
1
京城盛传炙手可热的沈小将军前些天为皇帝护驾伤了腿,太医诊治后说他怕是站不起来了,而且……今后恐难以人道。
一时间,京城贵女皆避之不及。
皇帝听闻扼腕叹息,不仅赏了沈家好些东西,还顺便下旨把隔壁宋家的嫡女赐给沈煜做媳妇。
哦,忘了说,隔壁宋家就是我们家。
世人知晓宋家有个秀外慧中的宋婉婉,却鲜少有人知道还有一位养在深闺的宋舒柔。
我继母舍不得她的亲女儿嫁过去守活寡,便偷偷换了庚帖,把我推了出去。
成婚前一天晚上,我娇憨可爱的继妹一边嚎着什么封建社会害人不浅,一边抱着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摸了摸妹妹的狗头,安慰道:「别嚎了小祖宗,不嫁沈煜,你娘就要把我嫁给村口王麻子了。好歹沈煜人帅钱多,生不了就生不了吧,俗话说人无完人嘛。」
「怎么说话呢!小爷我身体倍儿棒!」
我被突如其来的男声吓了一跳,连忙扭头问我妹:
「你刚才听见什么声音没有,怎么好像有个男人在说话?」
那人又道:「开什么玩笑,屋顶上就我一个男人,我刚才可没出声。」
!!!
我赶紧蹿出去检查屋顶,可惜瓦都让我掀没了,愣是连个鬼影子都没看着。
宋婉婉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上蹿下跳,咬着手帕哭得更大声了:
「这还没嫁呢,我阿姐就疯了,婚姻到底给女人带来了什么啊!」
我蹲在屋顶上,风中凌乱道:「确实可怕,要不还是你来?」
她立马坐直身子,挂着泪笑着说:「祝姐姐、姐夫百年好合,合而为一,一日千里,里应外合。」
我:「……」
谢谢,有亲情,但不是很多。
2
成亲那天,我坐着八抬大轿,一路悠哉地到了将军府。
冷竹鬼鬼祟祟地溜进新房,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只色泽金黄的烤鸭。
「主子快尝尝,这是我刚从席上顺的。要不说还得是人家将军府会享受,烤鸭肚子里还得塞个猪蹄儿。」
我早都饿得发昏,闻见味儿掀起盖头就是一顿猛炫。
「府中情况都搞清楚了?」我含混不清地问道。
「都打探清楚了,明早我给主子绘成地图送来。」冷竹顿了顿,又道,「对了主子,刚才在宴席上,封丞相给沈小将军送了三位前凸后翘的美妾做新婚贺礼,还给她们起名叫什么秋葵、山药、枸杞。」
我一听,差点儿笑声出来:「沈煜收下了?」
「沈小将军虽极力推托,但封丞相话里话外暗示这也是封贵妃和皇帝的意思,沈老将军便做主先让那三位暂住倚春阁了。」
「无妨,你多留意些,那边儿若是有什么不对,就想办法处理干净。」
冷竹点点头:「属下明白。」
门外由远及近传来辘辘的滚轮声,我与冷竹对视一眼,立马将桌上的残局收拾利落。
「这帮兔崽子是不是没喝过酒啊,我还要见我媳妇呢,拽着我灌个屁啊!我就应该提前在酒里给他们下点儿巴豆,拉死他们,呸!
「我身上酒味儿是不是有点儿大,一会儿不会被我媳妇儿嫌弃臭吧?
「无语了,是谁在新房门口摆了两盆菊花啊?我这是结婚!结婚啊!摆菊花就算了,这弄两盆绿的算怎么回事儿!绝了,这帮人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
不是都说沈小将军这人性子温和、清冷寡言的吗,外面这个未免也太聒噪了些吧。
「吱嘎」一声,房门应声而开,喜婆和婢女们一拥而入。
喧闹过后,屋里又只剩我和沈煜。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红盖头被轻轻挑开,满目都是摇晃的红烛,照得我那瘸腿夫君的脸就像天上的仙人一般出尘脱俗,清冷卓然。
「夫人久等了。」沈煜坐在木头轮椅上温和地笑着,一双含情眼波光潋滟,琥珀色的瞳仁随着烛光摇曳漾起了柔柔的光。
然而我的耳边却回荡着:
「嚯,我媳妇儿太美了吧!这种大美人居然让我娶到手了!我简直太有福气了!」
我吃了一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盯着他的殷红的唇瓣仔细看了半天。
刚刚沈煜的的确确是没开过口的。
那么现在只有一种可能:
我好像,能听见沈煜的心声。
我凑上前去,试探道:「夫君方才宴饮宾客,身上难免疲乏,我先服侍夫君沐浴吧。」
沈煜柔声道:「还是夫人细心,这种事情叫下人做便好,夫人先睡,我去去就来。」
说着沈煜便要滑动轮椅离开,我又听到他在心里委屈地叭叭道:
「夫人让我去洗澡,定是觉得我身上的酒味儿太臭了吧,果然被嫌弃了呜呜呜。」
「诶等等,」我于心不忍,站起身拦道,「这更深露重的,夫君别折腾了,还是先休息吧。」
沈煜愣了一下,道:「也罢。」
折腾了一番后,我和沈煜并肩躺在了榻上。
由于他身子骨的原因,某些本该实施的事情无法贯彻落实,两个人只能各自心怀鬼胎地闭着眼睛假寐。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
沈煜又开始在心里嘀咕:「好尴尬啊,夫人怎么都不说话呀,就不能跟我聊聊天吗,我好想跟夫人聊聊天啊,夫人该不会很讨厌我吧……」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开口道:「夫君睡了吗,要不我们聊聊天?」
「也好。」沈煜闭着眼睛轻声回道,「那夫人想聊些什么?」
……
不是你要聊天的吗,我怎么知道你想聊什么。
想了半天,我问道:「听说今日封丞相给夫君送了三位貌美如花的妹妹,不知夫君打算如何处置呢?」
「……就先如父亲所说,暂且安置在倚春阁吧。夫人放心,此举只是权宜之策,三五天后我便寻个由头把她们打发出府。」
这么快,听说那三位姑娘不仅能歌善舞,多才多艺,小腰还都是出了名的细,我得赶在她们走之前去鉴赏一番。
见我半天没有回应,沈煜在心里暗暗兴奋道:
「夫人又不说话了,她果然是吃醋了吧,她好在乎我!」
我:「……」
没话讲了,原来这就是婉婉口中的舔狗啊。
3
回门那天清晨,沈煜迟迟没来用早饭,他身边服侍的大勇说他今日有要务缠身。我也没多想,直接带文杏回了宋府。
我那爹爹和他那继室看我是孤零零地过来,一副心下了然的样子。不过可能想到我落到这般境地,跟他们也脱不了干系,故而还得勉强做些表面功夫。
但是不得不说,两位的戏属实是太差。我那便宜爹起码还知道面色忧愁一下,我那后娘恨不得把「喜形于色」四个大字文在脸上。
恕我直言,真是母耗子成精——贼眉鼠眼。
我这多年虚与委蛇的功夫硬是没撑住,寒暄了几句便忍不住说想去后花园散散心。
只是没想到我这边刚在假山后拐过一个弯,就看到了风风火火冲过来的宋婉婉。
看到这个活宝,我原本消沉的情绪瞬间转晴。
好吧,我承认,虽说我挺讨厌我那便宜爹和她那整天闷着坏对付我的娘,但是对宋婉婉,我着实是恨不起来。
试问,谁能拒绝得了一个顶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天天端着各式各样精致的糕点甜汤,追在你屁股后面喊阿姐的单纯萌妹呢?
爱谁能谁能,反正我不能。
我只是犯了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四舍五入,我没错,谢谢。
「阿姐,你这婚后生活咋样啊?」
我看她忐忑不安的样子,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作出一副失意少妇的模样,只说就那样。
她听了以后果然面露哀伤,捶胸顿足,嘴里反复嘟囔什么不应该,什么按剧情不是这样的云云。
她过去傻话说得实在是不少,所以我也未曾放在心上。
毕竟我虽然装得可怜兮兮,可我的婚后生活的确还不赖。
我原想着像将军府这种高门大户,规矩定然少不了,因此嫁入沈家后便处处小心谨慎,不敢有所怠慢。
相较我这种如临大敌的态度,沈府众人的表现却显得散漫得多。
比如说新婚第二天清晨我去公婆处请安,结果二老睡眼惺忪地告诉我将军府没有那些个繁文缛节,让我今后一定要学会快乐摆烂,不要这么早就跑来请安,他俩是真起不来床。
我有些诧异,转头去了小姑子那儿送见面礼。可比起那些金银首饰,云锦明显更喜欢我亲手缝制的香囊,当即如获至宝地挂在腰间,还十分高兴地感叹道以后去军营练兵再也不怕将士们的臭脚丫子味儿熏眼睛了。
我夫君沈煜就更好了,我都出去溜了一上午了,人家这边儿才悠悠转醒,一杯香茗,一卷经书,巴巴地坐在桌前等我回来用午膳呢。
就这小日子,跟我早先预想的情况实在是大相径庭。我本来都做好了宅斗的一级战斗准备,现在却多少有点不知所措了。
4
时近黄昏,宫中来人传召,我和婉婉匆匆告别。刚出门便看到将军府的豪华马车停在宋家大门口。
沈煜细长的手指挑起帘子,微微露出半张美人面,眉眼含笑地静静看着我。
柳宠花迷,朦胧细雨,我恍然间竟有种眼前人亦是画中人的错觉。
然而下一秒:
「小爷我这个帅气的姿势应该很迷人吧,不过夫人怎么还不走过来?救命啊,我的腿好像麻了!」
我:「……」
很好,完美面具破碎。
「夫君怎么来了?」我坐在沈煜对面,状似无意地问道。
沈煜面上依旧温和,语气却有些酸溜溜的:
「夫人舍了我自己回门,为夫只好巴巴地跟着来了。」
这话听得我一噎,没想到战场上杀伐果决的沈小将军也能把阴阳怪气这招使得如此顺手。
「夫君说得哪里话,柔儿听闻夫君要事缠身,恐耽误夫君公事,这才独自来了。下次柔儿一定不会这样了,夫君莫要生气。」
沈煜神色有所缓和,心里却还在拼命动摇:
「不行,我不能被她几句话就迷惑了。为了陪夫人回门,今早刚寅时我就起来挑衣服打扮了,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可她呢,一声不吭就把我扔下了。我一定要振一振夫纲,让夫人知道是不能随便丢下我的!」
听到这儿,我挤出一个最灿烂的笑容,谄媚道:「时间不早了,想必夫君也饿了吧?我派人在城东新开的醉仙楼订了一桌子菜,本想带回府中让夫君尝尝,夫君既然来了,就当陪柔儿一同去散散心可好?」
沈煜定了定,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
「也行。」
我偷偷翻了个白眼,装什么装啊,刚才你明明在心里说得是:「好耶!我今天要吃好多好多饭!」
5
马车将至,突然听得轿外传来几声叫喊,接着车身剧烈摇晃了几下。我一个没坐稳,直挺挺地跪在了沈煜面前。
四目相对间,气氛突然变得极度尴尬。
我:「……好丢人。」
沈煜:「好家伙,夫人怎么突然扑过来了,我是应该冷酷无情,还是应该娇羞无措啊?」
我脸上烧得厉害,连滚带爬地坐了回去。
冷竹掀开轿帘,探头关切道:「小姐、姑爷可受伤了吗?」
我清了清嗓子,竭力保持声音平稳如常:
「无碍,刚才是怎么回事?」
「回小姐,方才有几个顽童在前面放炮仗,把咱们的马惊了,大勇已经处理好了。」
我瞧了瞧外面渐黑的天色,转头对沈煜道:「夫君,我想起来时母亲曾嘱咐我到金玉阁取她前些日子定做的红珊瑚簪子,夫君先到醉仙楼小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沈煜点了点头,心里又开始委屈:
「她果然又把我丢了,我就知道刚才不应该妥协的,我心好痛。」
顾不上沈煜心里的哀嚎,我带着冷竹到了相隔不远的金玉阁。
金玉阁的小二是个陌生面孔,见我到店中,忙迎上来,殷勤道:「夫人需要点儿什么。」
「听说金玉阁来了些上好的南珠,不知店中有几斛。」
店小二对上我的眼睛,笑道:「夫人消息灵通,不过南珠不易得,小店仅有一斛。」
「一斛太少,我得先看看成色。」
「自然,您这边请。」
小二带我进入金玉阁二楼的房间,屋中一青衣女子正在桌前沏茶。
见我进门,她忙站起身来,苦着脸道:「主子,你终于来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是真行,居然指使小孩儿在我车前放炮!我倒要听听什么事这么着急,如果还是门派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非要往你身上下一百零八种蛊虫不可!」
闻言,寒云打了个冷颤,道:「主子别生气,这次是真有急事儿。」
「从上个月开始便有一批不知身份的人用咱们灵蛇谷的蛊术在外作乱。昨夜属下回谷中查看,发现谷中书籍、药草和蛊虫竟失窃了许多。可因为窃贼每次偷得都不多,所以负责管理的弟子们一直未曾察觉。为防事态严重,属下派了几个机灵的回谷中盯着,便赶紧回来禀报主子了。」
我冷笑一声:「能在灵蛇谷行窃,还能次次全身而退,看来是门派中生了蛀虫了啊。」
「属下调查了一下最近被下蛊的人,发现中蛊者都是皇帝信赖的朝廷官员,他们大多是与楚淮王对立的一派,因此属下斗胆猜测此次作乱或与皇室纷争有关。」
「皇室……」我略一沉吟,又道,「先不要打草惊蛇,继续派人盯着,如有什么变动再告知我。」
「属下明白。」
6
夜幕低垂时,我和沈煜才酒足饭饱地回了将军府。
几乎是前脚刚进门,沈老将军便派人将沈煜喊去了书房,我也带着簪子去往婆婆房中。
路经小花园时,恰巧碰见云锦同一个打扮得甚是娇俏的粉衣女子往这边走。
「嫂子!」云锦笑着冲我招了招手,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这位是?」瞥见她身侧的姑娘,我开口问道。
「哦,这是封丞相家的三妹妹封萱。她自小在江南养病,昨日刚回京。这不,母亲命我今日带她到各处转转。」
说罢,云锦又看向封萱介绍道:「这是我家嫂嫂宋舒柔。」
封萱嘴角微勾,不咸不淡地行了个礼:「宋姐姐好。」
我亦笑着回礼。
早就听说封丞相早年间与一江南女子相恋,还生下一个女儿。不过碍于家中妻子,一直未能将她们母女接到身边同住,如今看来便是眼前这位了。
没寒暄几句,云锦偷偷扯了扯我的衣角,面色尴尬道:「嫂子,我吃坏肚子了,这封小姐逛个没完,你先替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方才我一对上封萱那双灵动的眸子,便觉得其中的挑衅意味十足。
当下便明白了,这封萱不知是沈煜何时招惹的姑娘,怕是一见面就把我视作情敌了。现在留我们两个独处,还不知要生出什么祸事。
果不其然,云锦刚走,封萱便施施然开口道:
「阿煜哥哥曾说誓要拼尽全力,在朝堂上做出一番样子,我还当他定会选个权臣家的姑娘联姻,以获助力。没想到阿煜哥哥最后青睐的女子,竟是个容貌出众的美人。」
我一听,封萱这是在讽刺我空有皮囊,却无显赫的家世,不能帮助沈煜芝麻开花节节高啊。
算了,反正她也夸我长得漂亮了,我就不跟她计较旁的了。
我索性装傻道:「夫君也常夸我容貌出众,自叹配不上我。不过到底是皇上赐婚,我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封萱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又盯上了我手中的簪子:
「看见这簪子,我就想起了小时候同阿煜哥哥一起玩儿家家酒时的场景了。那时我做新娘,阿煜哥哥做新郎,我们以一木簪作为信物……现在想想,那时候还真是傻的可爱。」
我故意气她,认真道:「确实,木头簪子不值什么钱的!给你看看,我这盒里的簪子可是难得一见的红珊瑚。好贵呢,要二百两。」
封萱硬着头皮接过我手中的锦盒,敷衍地看了一眼便要交还给我。
我的手不着痕迹地向后一撤,那锦盒还未碰到我的指尖,便重重摔在了地上,盒子里的簪子应声碎成了几段。
如我所料,此景恰好被赶来的沈煜撞了个正着。
「伤到没有?」沈煜牵起我的手,关心道。
我摇摇头,委屈道:「没有,封妹妹也不是故意的,都怪我说错了话,惹妹妹不高兴了,只是可惜了这簪子……」
「你什么意思,刚才分明是你没接住,你怎么能栽赃于我!」封萱不可置信地喊道。
「阿煜哥哥你信我,簪子不是我摔坏的,是她陷害我!」
沈煜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讥讽道:「信你?你哪位?」
封萱瞬间红了眼眶,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我是封萱啊,阿煜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沈煜面上似有几分松动,实际上心里想的却是:「好家伙,她左眼眼角有一颗好大的眼屎。」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惹得两人纷纷朝我看过来。
我强装镇定道:「不好意思,我悲极生乐,你们继续。」
「阿煜哥哥你看见了吧,她刚才根本就是故意的。这个女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其实就是一个表里不一、工于心计的毒妇,像她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你。」
我无辜道:「那妹妹觉得谁才能配得上夫君,难不成是你吗?」
封萱被一下戳破了心事,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阿煜哥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沈府的媳妇都轮不着封小姐来置喙吧?」
沈煜冷漠地看着封萱,咄咄逼人道:
「怪不得说有其父必有其女呢。封小姐便是个私生的庶女,也同封丞相一样,看不到自家的一地鸡毛,反而喜欢插手别人家的家事。」
我惊讶地看着沈煜,没想到一向温和有礼的沈小将军,说话竟能句句直戳人的肺管子。
果不其然,此句一出,封萱再也站不住,满面泪痕地跑了出去。
望着封萱离去的背影,沈煜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心中感叹道:「好险,幸亏赶上了,我家夫人柔弱不能自理,没有我她可怎么办啊!」
我:「……」
7
几日后,冷竹突然急匆匆地进了门,急切道:「主子,不好了,坊间出现了人蛊。」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今天我照例去金玉阁找寒云询问帮派近况,行至丞相府附近,见一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从拐角冲出,凡是被他触碰过的人顷刻间便倒地身亡。据属下观察确是人蛊,可炼制人蛊的秘术不是早就被封禁了吗,怎么还会在坊间出现人蛊?」
「中年男子……」我沉吟片刻,又问:「那人蛊现在在何处?」
「当时人蛊狂乱得厉害,幸好寒云在附近,她恐生出什么乱子,便将那人蛊一举斩杀了。」
「杀了?」我抬头盯着冷竹,心中不禁疑窦丛生。
冷竹点点头,又说道:
「对了主子,那人蛊死的时候,属下竟在他左臂看到了灵蛇谷蛊虫幻灭的印记。寒云说我定是眼花了,因为人蛊是以人为蛊,不可能像普通蛊虫一样被打上印记。可属下断定我当时绝没看错。」
「人蛊的确不可能被打上印记,但是蛊中之蛊,那可就不一定了。」
「主子的意思是……」
我喝了口茶,道:「人蛊之术本是灵蛇谷的禁术之一,现在坊间出现了人蛊,说明谷中已经不再安全了。我现在将禁地的钥匙交给你,你把里面的古籍、蛊毒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记住,此事定要处理好,必要时,可以求助寒云。」
「属下明白。」
「主子,还有一件事。宫里有一批人,正在重金打探灵蛇谷的消息,说是要找您谈一笔生意。」
「找我?那就放出些蛛丝马迹让他们找,送上门的生意,可没有放走的道理。」
8
很快,宫中举办宴会,沈煜和我也在受邀之列。
自沈煜受伤后,朝中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算是见识了一番。
这场宴会沈煜本想借病推掉的。用他的话来说,宫宴就是一帮闲得蛋疼的权贵互相阿谀奉承,推杯换盏,等奉承的话说得差不多了,再赶紧拎几个倒霉蛋儿出来表演才艺的饭局。总而言之,无聊得很。
我觉得沈煜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我同那位一直在找我的幕后老板约好了要在宫宴上碰头,所以我和我的瘸腿夫君到底还是进了宫。
宴席开始前,我独自来到小花园躲清净,谁知迎面又遇上了封萱。
这次她不像上次似的阴阳怪气,反而十分恭敬地为上次的事向我道歉,还送了我一个包装精致的香囊作为赔罪。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一接过香囊,果然察觉出里面藏着分量不小的妒芳容,长期佩戴定会致人皮肤溃烂。
我浅浅一笑,也送了她一瓶包装精致的香膏,在我的盛情邀请下,封萱立马就试涂一下,还轻笑着夸这香膏香气宜人。
我心想还是太年轻啊,我这香膏最能吸引野蜂。
等她的小脸被蜜蜂蛰得红红的,估计就笑不出来了。
眼看着宴会即将开始,我与封萱便一同动身前去赴宴。
行至太液池湖边时,封萱开始四处打量着什么,并且整个人慢慢地向湖边靠拢。
当我用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傅南洲和皇上时,便明白封萱这是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来陷害我一波。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我的恶毒和智力,我可不是一只自投罗网的绵羊。
所以当封萱开始一边制造言语冲突,一边朝我伸手推拉时,我选择了迅速蹲下看地上搬家的蚂蚁。
封萱既没碰到我又来不及收力,一头就栽到了湖里。
我站在湖边看着她扑腾了几下,确认皇帝一行人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后,才跳进了湖中救人。
其间封萱几次想要挣扎出水,我都在水下使力将她重新拖了回去。如此反复多次,见她几欲昏厥,我才抓着她靠了岸。
过了好一会儿,封萱才吐出湖水,醒了过来。
有了水下的那番境遇,封萱一见我便如见到鬼似的,失声控诉我想要害她性命。
沈煜用衣裳裹住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我,死死盯着封萱,冷笑道:「我家夫人生性温柔善良,平日连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不知如何招惹到了封三小姐,被你屡次欺辱、陷害。怎么,真当我们将军府没人了吗?」
「不是这样的!她都是演的,刚才宋舒柔还想要在水中杀了我。」
众目睽睽之下,封萱痛苦地失声大喊,终于惹得皇上怒喝一声:
「够了!方才众人都瞧见了,明明是你陷害她不成才失足入水。沈家夫人不计前嫌,跳湖救你,你这女娘却不知感恩,反咬一口!真可谓蛇蝎心肠!来人啊,将封萱速速送往慈云庵,好好去一去这心中的污浊之气!」
随着封萱的求饶声渐行渐远,这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我们这才得以坐在了宫宴的席上。
此时我和沈煜位居左列,对面是坐着的是少傅傅南洲。
他跟沈煜一向不和,在朝堂上时常针锋相对。然而关于他俩的同人爱情话本却卖得出乎意料地好。
不过这几天,大家似乎把八卦的重心转向了傅南洲、清乐公主和我妹妹宋婉婉的三角恋情上。
坊间有位叫做冯墨龙的先生以他们为原型,创作了一本话本,书中清乐公主和婉婉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偏偏傅南洲半路杀出、棒打鸳鸯,使出浑身解数与清乐公主争夺婉婉的狗血爱情伦理故事。
上回正好写到婉婉夹在二人中间难以抉择,等待更新的日子让无数的妇人贵女抓耳挠腮。
这本话本传唱度高到刚才我一落座就有几个贵女偷偷问我,婉婉到底会选傅南洲还是清乐公主。
我说不知道,很难猜,但是这两桩婚事我都很同意。
他们捂着脸高兴跑走了,一边跑还一边兴奋喃喃:「嘿嘿,这下嗑到真的了!」
啥意思,我根本听不懂。
宴会进行到一半,京城中的贵女纷纷上台献艺。
我本想乐乐呵呵看节目就完事儿了,没想到某位贵女突然站起身,笑着说听闻我徒歌如黄莺轻啼,举荐我献歌一曲。
沈煜急了:「淦!我夫人怎么就是那个倒霉蛋啊?!」
我也急了:「什么?这是另外的价钱!」
幸好关键时刻,清宁公主出面把婉婉推了出去,我才得以脱身。
婉婉下场后,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趁众人不注意起身去往约定地点,谁知婉婉这个小尾巴竟偷偷地跟在了我的身后。
就在此刻,最离谱的事情发生了:原来约好碰头的地方居然蹲守着两批黑衣人!
他们看到我和婉婉两个人时也十分蒙圈,最后经过两批黑衣人的头头商讨决定,一会儿猜丁壳胜利的一方,可以通过点兵点将的方式选择要绑架的女嘉宾。
我人都气笑了,你们当在菜市场挑大头菜呢?嘴是干什么用的,有问题为什么不问啊!
9
就在刺客准备挑人的时候,不知怎的,突然惊动了远处的官兵。
情急之下,两个刺客头头只好本着就近原则,分别抓走了我和婉婉两个人。
婉婉运气比较好,带走她的是本应该跟我其乐融融地谈生意的甲方爸爸。
我就比较倒霉了,掳我的那一大帮是封萱雇来杀我的真刺客。
这次入宫,我身上本就没带什么蛊毒,仅有几瓶毒粉防身。沈煜赶来时,我离弹尽粮绝就差那么一点儿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沈煜出现的那一刻,我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铺天盖地的委屈便涌上心头。
我想,这大概就是爱情使人矫情吧。
我扑到沈煜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都忘了问本该坐在轮椅上的人,为何现在能持剑而立,斩杀掉那么多刺客。
沈煜的身先是僵硬了一瞬,然后立马回抱住我,在心里雀跃道:「夫人好香好软,啥也别说了,这两剑挨得值了!」
我一愣,抬手果然看见满目的鲜红。
「你受伤了?」
沈煜用温热的大掌抚着我的头发,轻声道:「没事,我们回家。」
话落,一支箭飞速向我射来,沈煜将我向后一拉,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我的身前。
我胸腔一震,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我心中迅速蔓延开来。
「找死!」
沈煜话落,那弓箭手便身首异处,他也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我将沈煜半拖半扛地带到一处破庙,撕了衣裙帮他包扎。
半夜他发起了高烧,一会儿说渴一会儿说冷。我在附近找了点水来,他如何都喝不下去,我便渡到他嘴中,然后紧紧抱着他。
后来沈煜醒了,可身体还是烫得吓人。
那一剑离心脏只差分毫,我知道我得让他保持清醒,否则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缠着他,我说沈煜你别睡,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儿好不好。他有气无力地说好,我听着。
「沈煜,我娘是在我六岁的时候没的。那时候我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死了。只是听下人说,我没有娘了。以后没有人会在夜里哄我睡觉,没有人会惦记着我长高了要做新衣裳,也没有人会因为我偷吃糖糕而责骂我了。
我娘死了不到一个月,我爹就娶了我后娘。我知道那个女人,奶娘说那是他的远房表妹,之前祖母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他便将那女人养做了外室。他们也有一个女儿,唤作婉婉。
我才明白,原来我爹他是不爱我娘的,怪不得我娘没了,他还能立马笑意盈盈地迎她们母女进门。
奶娘说我得寻个依靠,要乖巧一些,多去后娘面前走动走动,讨她喜欢。可是我觉得她说得不对,后娘她很讨厌我,我只有无声无息地活着,不碍她的眼,她才能满意。
我不喜欢父亲,不喜欢后母,不喜欢宋府,但是我很喜欢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我妹妹婉婉,她是宋府唯一一个让我能感觉到温暖和鲜活的人。
后来我嫁给了你,他们都以为我过得不好。其实只有在沈府,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忘记那些烦心事,忘记那些权力与争端,忘记那些虚伪和算计,我才能睡个安稳觉。
我抽了抽鼻子,声音变得闷闷的:
「沈煜,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所以你能不能活下去,你要是不在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我的夫君已经没力气说话了,但是他还挣扎着无声说好。
我继续喋喋不休,我说沈煜你不知道,其实我可有钱了。我有好多铺子和田产,甚至还开了一个花楼,里面有很多绝色小倌,如果你不在了,我就找他们夜夜笙歌,给你戴绿帽子。
沈煜笑了,哑声说不许。
天亮了,我盼望着快点儿有人来救救我们,救救沈煜。
傅南洲来了,婉婉在我身上藏了特殊的香料,只有婉婉亲自驯养的狗能识别。他带着婉婉的狗一路循着香味,找到了我们,沈煜得救了。
10
一晃数日,距离上次沈煜强行用内力疏通腿部的经脉,强行恢复腿部知觉,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沈煜的身子如今已经大好,原本军中的事务重新交到了他的手里。
我有些不习惯,不仅因为他每日早出晚归,我不能像以前一样时时见到他,也因为我发现我听不到沈煜的心声了。
这直接造成了我在群芳楼约好跟雇主见面,到了却发现雇主竟然就是沈煜的尴尬局面。
「夫君,你听我狡辩……」
我焦急地措辞解释,抬头却发现沈煜已经摆好了星星眼,兴奋道:「原来夫人竟然就是灵蛇谷心狠手辣、性格乖张、善于用毒制蛊的谷主叶青妩。你好坏啊,我好喜欢!」
我:「???」
沈煜说宫中之所以派人来找我,是因为皇帝中了一种奇怪的毒。
前几日楚湘王借宠妃之手暗害了皇上,不仅使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就连性子也变得暴戾多疑,可宫中太医皆束手无策,迫不得已才找到了灵蛇谷。
在沈煜的安排下,我终于见到了久病不愈的皇帝。
可我发现他中的并不是毒,而是被人下了傀儡蛊,而且这蛊就出自灵蛇谷。
下蛊的人特意将傀儡蛊和失心蛊相结合,中蛊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像是被控制的人蛊,其实中的是蛊中之蛊。
现在皇帝已经出现了神志不清、视物模糊和体外出血的现象,等到再严重一些,就会失去五感和理智,唯独保留对鲜血的渴望。
说白了,就是成为被人操控、食人血肉的僵尸。
所以,我那日的猜测的确没错。
接着,我回想起宫宴上捉我的两批黑衣人,若一批是封萱雇来的杀手,那另一批不是皇上的人,又是谁派来的呢?
「是楚湘王。」沈煜回道。
「嗯?他抓我是为了不让我给皇帝解毒,还是打算让我再给皇帝添点儿猛料啊?」
「都不是。」沈煜摇了摇头,「他们也是为了找你解毒。」
「什么意思,该不会……你们也用同样的招数给他下毒了吧?」
沈煜点点头。
我更疑惑了:「故技重施,楚湘王他自己对漂亮女人就没点儿防备?」
「他有,」沈煜喝了一口茶,一脸高深莫测。「所以我们找的是男人。」
我:「……」
因为这蛊中蛊着实棘手,解蛊的配方我一时拿不准,只好先行出宫试药。
刚出宫门,冷竹便拿着寒云的身份令牌前来禀报:「主子,金玉阁昨夜毁于一场大火,寒云和阁中其他人皆葬身火海,无一幸免。」
我手下一顿,面色如常道:「你自幼同寒云情同姐妹,合该帮她立个衣冠冢。我记得她娘给她留了一对金耳环,她一直随身带着,现场可有找到?」
「并未找到。」
「那就有意思了,昨夜的大火烧不坏这玉制的令牌,却烧化了一对金耳环?呵,马上派人去捉拿寒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属下遵命。」
11
在皇帝中蛊的节骨眼儿上,边疆得到消息突然来犯,沈煜奉命带兵出征。
就在此时,我发现我的肚子里竟揣了个崽儿。
沈煜担心我们母子平安,将我连夜送往京外的一处庄子,可在路上,我就被楚湘王顾言欢的人掳了去。
我没有着急向外逃,毕竟皇帝病重,边疆来犯,京城可谓内忧外患,外面不一定就比楚湘王的庄子安全。
思前想后,我决定暂时待在这里,每日看看天,望望地,顺带着帮命不久矣的楚湘王解解毒。
没过几天楚湘王告诉我,他找到了我寻找多时的寒云,现在她正在大牢中等待提审。
于是第二日清晨,我便独自来到了大牢中。
只见一片潮湿昏暗里,几盏油灯随着铁窗透进的风摇摆着微弱的火光,几只老鼠咯吱咯吱地啃咬着木块,人一靠近便四散而逃。
寒云坐在一片杂草上,呆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一缕月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我来,她的眼神才些许有了些色彩。
「主子,你来了。」
我看着她,叹道:「寒云,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背叛灵蛇谷?」
「为什么?」寒云凄笑一声,「因为我才是东凌公主和先帝的亲生女儿,楚湘王不过是奶娘偷梁换柱给皇帝的儿子!我日日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他却能活得锦衣玉食,我恨他,是他偷走了我的人生!」
我恨铁不成钢:「所以你不惜联合封丞相,残害同门,盗取书籍蛊毒,甚至利用普通人炼制蛊中蛊?寒云,你简直错得离谱。」
「错?我何错之有,我不过是想拿回我应有的东西。」
闻言,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应有的东西?当年昌平公主即将生产时,惊闻先帝出征屠了东凌满国的噩耗。悲痛之余,她决定生产后就带着孩子逃出皇宫。那时昌平公主的确买通了接生婆,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没多久计划意外败露,昌平公主早产下一个男婴后就血崩而亡,此事也跟着不了了之了。所以寒云,你被封丞相骗了,你根本不是昌平公主的孩子。」
「不可能,这不可能……」
见她不愿相信,我拿出一打信件扔给她,冷静地说道:「其实我娘就是东凌的长公主昌乐,楚湘王是我的表弟。你若不信,这里都是我娘生前和昌平公主来往的信件,你大可以打开看看我是不是骗你的。」
寒云癫狂地苦笑几声,许久才冷静下来,声音发涩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背叛宗门的人是我的?」
「从一开始便知道。」我直截了当地回道,「楚湘王自小便怨恨皇室,厌恶皇宫。一个时时刻刻都想着逃离的人,怎么可能大费周章地主动争夺皇位呢?」
「原是如此。」寒云摇摇晃晃地瘫坐在地,望着地上透出的一丝月光喃喃道,「原来我不过是一枚弃子,那我这一生到底算是什么呢?」
说罢,寒云便咬破口中的毒药而亡。
寒云死后,我替她立了石碑,捧了新土。望着青柏下的那一座小小的鼓包,我心中没来由地泛起些酸涩。
12
日子过得飞快,沈煜来接我那天,我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见到沈煜和顾言欢勾肩搭背的样子,我平静地把手里的话本子盖到脸上,嘱咐他们俩小点儿声亲热,别吵我睡觉。
「你怎么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的样子啊?我俩是一伙的哎!」顾言欢扯着嗓子,看起来疑惑极了。
我无语道:「大哥。这很难猜吗?第一,我离家那天,特意走沈煜帮我挑好的偏僻小道,那路七拐八拐,难走得很。你俩要不是商量好的,你能守株待兔似的一抓一个准?
「第二,沈煜虽前去征战。但沈家军留了大半在城中。如果你是敌对一方,我那暴脾气的公婆和小姑子早就带着沈家军连夜把你这庄子端了。
「第三,皇上是给你下毒了,可他给你下的鸠吻,是专门为了克制你体内的赤羽之毒的。要想杀人,一包砒霜就能解决,何必动用鸠吻这万金难买的毒药?
「第四,我偷偷给皇帝配的解蛊的药,不仅稍加打点便能轻松送出庄子,甚至还能加急、安全地送到皇帝面前。
「最最关键的是,前两天你喝醉酒,一边吐血一边非要给我展示你跟沈煜所有的通信,拍着胸脯反复强调自己是个好人。
「再联系一下你平时的所作所为。正常人,用脚指头都能推测出,你们和皇上根本就是一伙的,一切都是在布局做戏。」
顾言欢惊得哑口无言。
沈煜举着大拇哥说我家夫人果然聪明绝顶,我说谢谢夸奖,但是聪明可以,绝顶就不必了。
没过几日,右相封岚谋反被擒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没人想得到,表面忠君爱国的右相背地里勾结他国,企图谋反,竟还敢对君王偷偷下蛊。
于是没过几天,皇帝下旨:
右丞相封岚和淑妃因勾结他国,企图谋反,死刑立斩。封氏男子流放充军,女子全部为娼为奴。
这几年他们封家作恶不少,世人听闻皆拍手称快。
沈煜和傅南洲则因为功绩卓著,一个封为正一品大将军,一个晋为太傅。
尘埃落定后,一切都好像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一日我窝在沈煜怀中,问他到底为何会喜欢我。
沈煜想了想,问我:「柔儿还记得幼时曾经在元宵节的灯会上,遇到了一位受伤的少年吗?」
我这才想起多年前元宵节的灯会上,我和婉婉被川流不息的人群意外冲散,我便迷迷糊糊地走到了一个巷子口。
当时一位极好看的少年正与几个黑衣人打斗,我吓得一动不动,紧靠着墙壁不敢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黑衣人渐渐倒地,少年也好像快支撑不住。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跑过去扶起了这来路不明的少年。
浓郁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也不知是他的,还是那帮黑衣人的。
但是我能看到他身上翻开皮肉的伤口,心下明白他必定伤得很厉害。
那条巷子离最近的医馆有好一段距离。他疼得颤抖,却一直咬牙忍着,没喊过一声痛。
去医馆的路上,我买了一串糖葫芦给他。
因为我想起我每次生病时,阿娘都会买一串儿糖葫芦,作为我乖乖喝药的奖励。吃着糖葫芦我也不觉得那样难受了。
后来我扶着他跌跌撞撞地到了医馆,安置好他,我便去寻家里的仆役。可没想到再回来,医馆里却已然没了他的踪影。
我惊讶道:「那个少年是你?!」
沈煜羞涩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走得那么突然?当日你不见了,我还担心你是被仇家捉走了,难过了好一阵子。」我埋怨道。
「我当时伤势过重,被家里人找到后,就连夜去了城外治病。」沈煜说,「我一醒过来就派人四处找你。想着等再见到这位胆大的姑娘,定要以身相许。」
」那时候我就凭着那糖葫芦睹物思人了。可千防万防没防住!一不注意,就让云锦那馋鬼给吃了!」
看得出,时至今日,沈煜一提起来,还大有一副要再揍云锦一顿的架势。
「后来我找了好久,才知道那日的姑娘是林大人的长女,」沈煜说,「派出的探子告诉我,你后母常常苛待你。我暗想定要赶快争些军功回来,好让你快些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之后的事情,就很明朗了。
沈煜得胜归来后,便想要去林府提亲。又忧虑我那后娘在后宅做什么手脚,对我不利。
正巧皇上遇刺,沈煜护驾受了伤。他一边求皇帝赐下那模棱两可的圣旨,一边又借机找人宣扬自己伤势严重,不能人道。
林府果然中计,我便顺理成章地嫁进了沈府。
高,实在是高。
看不出来,沈煜,还是个老阴谋家了。
可我还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我以为在这场婚姻里,我只是权衡利弊后被选择的替代品。
却没想到,从一开始,我就是那个被放在心尖儿上认真对待的人。
番外
几个月之后,我生了一个男孩儿。取名羡予,寓意惊艳绝伦,取予有节。
婉婉说这名字取得好,小咸鱼,再大点儿就很适合跟她学习滑铲技术。
当即就拍了板子,收了羡予做她的小弟。
傅南洲在一旁扶额,好像很是头痛的样子。
大家都说羡予继承了我和沈煜所有的优点,小小的一团,长得粉嫩可爱。但性子却不像他爹那样闷骚,看见了谁都爱笑。
是以大家都爱抱着他逗弄,虽然其中好像并不包括沈煜。
每次羡予咿咿呀呀地冲沈煜要抱抱,沈煜总是黑着脸躲开。我问沈煜是不是不大喜欢孩子。
沈煜说我生产那天,他看见血水一盆盆地端出来,我在屋里叫得声嘶力竭,他怕得手都抖了,恨不得替我受这份罪。
「一想到那个臭小子差点儿要了你半条命,我对他就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沈煜说。
真没想到沈煜居然跟那么大点儿的孩子计较。
怪可爱的。
为了缓和这剑拔弩张的父子关系,我趁沈煜在家休假的时候,把羡予塞到他怀里,带着全家人出去郊游,并且吩咐留守的仆役,除非万不得已,谁也不准帮沈煜的忙。
待我傍晚回来的时候,看到夕阳下沈煜气定神闲地打着太极,而我儿子羡予坐在草地上,盯着鼻尖儿上的蝴蝶斗鸡眼儿。
怎么说,就还,挺温馨的嘛。
不多时,蝴蝶突然飞了,羡予嗷的一声,开始哇哇大哭。
还没等我靠近,就听见沈煜不耐烦地说:
「你们这么大点儿的小孩儿能有什么心事?大男人总哭什么!起来跟老子一起打太极!」
羡予愣了一瞬,然后:「哇!!!」
我:「……」
果然,没有危险的时候,你爹就是最大的危险。
婉婉到底没能实现带着羡予一起「上树掏鸟蛋,下河摸小鱼」的愿望。
因为前些天她也被诊出有孕两个月了。
据她所说,自她有孕,傅南洲就像监管犯人一样盯着她,哪儿也不让去,啥也不让干。
「阿姐,我说真的,要不我们打个商量。如果我肚子里这个是个女孩儿,要不我们两家把孩子换一下,我实在养不了姑娘。我还是想带小咸鱼去掏鸟蛋……」
「荒唐!」傅南洲气不打一出来,「这是能随便换得吗!」
「我就是不会养姑娘嘛……」婉婉瘪了瘪嘴,「姑娘就应该让阿姐这样知书达理,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来带。你也不想让你女儿天天裹着泥巴跟我下河摸鱼吧……」
「我来带!」傅南洲揉着眉头,无可奈何。
「那你教她琴棋书画。」
「行。」
「你给她挑漂亮衣服。」
「行。」
「你给她扎小辫儿。」
「行……」
「你教她女红。」
「行……?」傅南洲疑惑,「那你干什么?」
「我嘛,」婉婉悄悄躲到我身后,冲着傅南洲做鬼脸,「世间美男子那么多,我当然要带我女儿逛!花楼!啦!」
「你敢!!!」
沈煜赶紧扶着我又变得笨重的身子,快速远离了战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