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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会战(中):1938,戮血保卫战

1. 壮士出川——受冷落的川军将士

徐州,又称彭城,位于江苏省的西北部,是「华夏九州」之一,历史悠久、享誉盛名。民国时期,随着国家铁路的大规模建设,徐州成为了津浦线(天津至南京浦口)和陇海线(江苏连云港至陕西宝鸡)这两条国家铁路大动脉的交叉点,徐州地区也是鲁、豫、苏、皖四省的交界点,是我国最为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南国重镇、北门锁钥」之称。

南京沦陷后,日本急于打通津浦铁路,沟通南北交通,于是以华北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和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寺内寿一为指挥分别从南北两路进攻徐州,意图将第 5 战区主力予以消灭,并占领华北重镇徐州。

第一阶段的战斗围绕着津浦铁路打响了,日军沿铁路干线的攻势分别在李品仙和孙桐萱的正面阻击与廖磊和孙震所部的及时支援下被逐步瓦解,最终形成了对峙态势,眼看正面突击无果,寺内寿一改变了进攻策略,命第 2 军以台儿庄为目标发起了新的攻势,2 月下旬,日军中的两个王牌——矶谷师团和板垣师团分两路向台儿庄夹击而来,徐州会战随之进入到第二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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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军王建堂之父赠与儿子的「死」字旗

此时守备鲁南关口的正是川军。韩复渠不战而退的影响仍在持续,日军进入鲁南后,已经占领了邹县,国军坚守在邹县以南的縢县,与日军相持。由是縢县就成了津浦线北段徐州北面的抗战重镇,在徐州保卫战中占据了重要战略地位,但负责守备縢县的中国军队却是一支四处辗转、无人肯收的「乞丐部队」——川军第 22 集团军。

四川历来与世隔绝,中国有一句老话: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说的就是四川的独特地缘文化,军阀混战时期,川军爆发了多年内战,百姓畏之如虎,但抗日战争爆发后,一腔豪情的川军也不甘落后,刘湘、邓锡侯、李家钰等多位川军将领纷纷致电国民政府,请缨杀敌。

于是蒋介石遂任命刘湘为第 2 路预备军总司令,下辖两个纵队——第一纵队正副司令为邓锡侯、孙震,统 41 军、45 军和 47 军;第二纵队正副司令为唐式遵、潘文华,下辖 21 军、23 军。第二纵队后改称为 23 集团军顺长江东下武汉,而第一纵队,之后改为第 22 集团军,北上经川陕公路开赴抗日前线。

出川的川军一路跋涉,忍受着寒冷、饥饿的考验,不怕死、不怕难,就怕被人奚落:没出息的东西,滚回去吧,别给四川人丢脸!但大自然的考验没有吓倒川军,却首先被协同抗战的友军刺了个透心凉。这些精明的四川汉子既比不得天之骄子的中央军,又比不了地方上的土皇帝晋绥军,军需补给都需要自己解决,还要忍受中央军和晋绥军的白眼和欺凌,这令自我为王了数十年的川军最终忍无可忍,只要能弄到粮食、衣物,哪里还管得了军规戒律,能买就买,不能买就抢,不论是百姓的还是晋绥军的,结果彻底惹恼了阎锡山。

盛怒之下的阎锡山一个电话打到了武汉军委会,控诉川军抗战不足,扰民有余,简直就是一群土匪,要求军委会立刻把川军调走,第 2 战区养不起。

蒋介石闻言极为愤慨,本想好好收拾收拾这支杂牌部队,但考虑到国军新败,正值用兵之际,还是忍下了这口气,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想把他们调到第 1 战区去。可谁知一听是川军,第 1 战区的程潜马上一口回绝道:「不要,不要,连阎老西都不要,你们还往我这儿推,我不要这种烂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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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川抗日的川军

眼看出师未捷的第 22 集团军成了没人要的弃儿,即将败兴而归,关键时刻白崇禧向蒋介石进了一言,表示想问问李宗仁的意见,而李宗仁听了后没有犹豫,表示「只要打日本,再烂的部队我也要!」就这样,几经辗转的川军来到了第 5 战区。

邓锡侯、庞炳勋、王铭章等川军将领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对李宗仁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李宗仁也一向认为,世间无不可用之兵,只有不可为之将,随后,他一再请求军委会,为川军补充了 500 支新枪,又从第 5 战区库存中拨出大批子弹及迫击炮交给两军,这使得出川以来饱受歧视的川军感激不已,将士深受鼓舞,纷纷请战,要以实际行动杀敌雪耻、报效李长官和家乡父老。

于是,李宗仁就把守卫徐州北大门——縢县的艰巨任务交给了第 22 集团军。

接到命令后,第 22 集团军两个军即刻开赴临城、縢县一带守备,集团军总部及 41 军军部率直属部队和 124 师之一部进驻临城,但很快,邓锡侯被任命为川康绥靖主任,奉调回川去了,所遗职务遂由副总司令孙震代理。45 军军长职务由 125 师师长陈鼎勋升任,所遗职务由副师长王士俊升任。

1938 年 3 月 10 日,在得知日军矶谷师团大举南下的消息后,为加强縢县守备,孙震重新调整了部署,命集团军总预备队 122 师和 364 旅进驻縢县;124 师由利国驿开往縢县,127 师进驻縢县城内;并任命陈离为第一线指挥官,负责指挥防守在縢县北香城、界河一线的 45 军部队;王铭章为第二线指挥官,专门负责縢县守备。同时,孙震又命王铭章为第 22 集团军前方总指挥,统一指挥第 41 军和第 45 军作战。

率部入驻縢县县城后,王铭章即刻进行了战斗部署:他令 364 旅张宣武团进驻到縢县以北 15 里的北沙河,构筑第二道防线;令 366 旅王文振团进驻縢县东北的平邑、城前,掩护 45 军阵地的侧背,并防备临沂方向日军的第 5 师团侧击。

所有的川军兄弟们都枕戈待旦,既紧张又兴奋地期待一场足以洗刷自身屈辱的恶战。

2. 喋血孤城——縢县血战

3 月 14 日拂晓,日军第 10 师团濑谷支队步、骑兵共计 7000 余人,配备 20 余门大炮、20 余辆坦克,在 30 多架飞机的掩护下向敌 45 军第一线阵地展开了全线进攻。尽管川军在战前得到了一些补充,但武器装备仍然很差,甚至连当时的八路军都比不上,轻、重机枪是四川土造的,不仅质量差,数量还不足;步枪口径不一,长短不齐,还夹杂着不少前清的老枪,打几十发就出毛病,并且对远程射击毫无作用;全军没有骑兵,除步兵团各有一门迫击炮外,没有一门野炮或山炮,更没有任何放空武器和反坦克武器,部队通讯业很差,旅以上才有无线电,在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日军,川军就是凭借这种极其简陋的武器在殊死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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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英雄王铭章

日军的进攻非常猛烈,尽管川军将士们浴血奋战,但经过一天的激战后,除界河镇一线的正面主阵地外,香城、下看埠、白山和黄天等阵地都已经被日军占领。

15 日凌晨,日军继续猛攻界河阵地,仍未能得逞,于是另派遣一股约 3000 人的部队向济宁东南的石墙穿插,对东防深井的 124 师之 370 旅发起了进攻,该旅力量薄弱,经过一番阻击后伤亡巨大,形势危急,王铭章急调縢县城中仅有的一支战斗部队——第 124 师之 372 旅至深井以南的池头集建立第二道防线,掩护 370 旅后背。中午,王铭章为防敌人渗入縢县左侧,又命防守北沙河的 727 团抽调一个营到縢县西北的洪町、高庙布防。

15 日黄昏,界河阵地已被突破,龙山被围,由城前返回的第 366 旅仅先头一个营撤回縢县,主力在城头村附近与日军主力遭遇,被迫向临城转进,到夜里,前线的溃败部队陆续抵达縢县,虽然番号众多,但大多都已经被打散,实际战斗部队仅有 11 个步兵连、1 个迫击炮连,共计 2000 余人,此外还有师、旅部的 4 个特务连约 500 人,縢县地方武装约 500 人,所有部队加起来共 3000 余人。由北沙河退入城中的 727 团团长张宣武被任命为縢县城防司令,统一指挥城关各战斗部队,他部署第 398 旅的一个营防守东关,令 727 团一个营防守东、北面城墙,令临城赶来的第 41 军特务营防守西、南城墙,其余为预备队,控制东门内。

16 日清晨,濑谷支队留一部继续进攻北沙河,主力则迂回向縢县发起了进攻,进攻一直持续到下午 16 时,日军对东关发起了 5 次连续冲击,但都被守军击退,但守军伤亡巨大,先后 3 次从城中抽调预备队补充。日军经过补充后,又组织了第 6 次冲击,并爆发了激烈的白刃战,黄昏时,日军一小队冲入东关,但不久又被守军歼灭大半,仅少数溃逃出去,凌晨,防守深井、池头集的 370 旅、372 旅残部以及北沙河、洪町的第 727 团 2 个营先后由西门退入城中,其余城北的第 45 军各部则在阵地被突破后向微山湖及峄县溃退。

面对日军猛烈的进攻,驻守西关的王铭章在敌人开始飞机轰炸后通过电话询问了各部的伤亡,随后跑步进城与其余将领协商了作战方案,大家有两个意见,一是死守,二是出城机动作战。会后,王铭章向孙震做了报告,孙震答复说:委员长来电话要我们死守縢县,等待汤恩伯的援军前来解围,汤部先头部队昨日已到达临城,其后续部队亦正陆续赶到……你应确保縢县以待援军……固守待援!

王铭章遂下定了决心,昭告全程官兵,「决心死守滕城,我和大家一道,城存与存,城亡与亡。」接着,他下令将南北城门堵死,留东西城门作为交通,随时准备封闭,之后将师部和直属部队也移进城内。

縢县十万火急,但汤恩伯的先头部队却迟迟不到,孙震和李宗仁先后电令其前往救援,但王仲廉军在得知縢县正受强大敌军围攻时,借口机动作战,令部队迂回向縢县东北部的峰山以北地区开去,于是南沙河的日军向前继续推进,第 22 集团军总部不能抵抗,被迫撤退至运河南岸的利国驿,从此与縢县守军失去联络,縢县彻底陷入到了日军的四面包围之中。

17 日清晨,在縢县被阻击额日军调集了数十辆装甲战车和大量炮兵,集中向城区轰击,敌机二十余架疯狂投弹扫射,縢县城内几乎遭到摧毁,房屋倒塌,一片火海。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轰炸后,敌人开始向东关进攻,在坦克的引导下猛冲东寨墙缺口,东关守军拼死阻击,伤亡惨重;另一部日军向北轰塌的东南角城墙进攻,守军的一个连只能用手榴弹抵挡装甲车,几乎伤亡殆尽。

王铭章眼看身边的战友不断倒下,心急如焚,仍期盼着到来的援军,急电孙震:……敌兵登城,经我反击,毙敌无数,已将其击退,若友军深夜无消息,则孤城危矣。

午后,日军又以重炮猛轰南城墙,并以飞机轰炸南关,随后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下进攻南城,攻占南城墙,守军英勇战斗,最终全部阵亡,与此同时,东关也被突入,縢县城内已经多半失守,且无险可守。

此时天色渐暗,援军更是杳无音信,王铭章望着身边零落的部队,向孙震发出了最后的电报:17 日晚,我援军尚未到,敌大部队冲入城内,即督所留部队,与敌作最后血战。

电报发出后,他下令砸毁了电台。夜色已黑,身边的战士皆蓬头垢面,多有负伤,望着这些跟着自己出川,辗转大半个中国来到山东的四川男儿,王铭章突然有些悲戚,顿了一会才喃喃苦笑道:「咱们这些流浪在外的孤魂野鬼,怕是死喽都找不着家门……」俄而又问道:「弟兄们,老蒋对不起咱,但咱可没有对不起老蒋,死到这边甘心吗?」身边的一个年轻战士马上说:「有啥子甘心不甘心的?俺爹在四川打了一辈子仗,害苦了父老乡亲,俺得给俺爹赎罪,再说,也不能让那群中央军的龟子们瞧不起,俺们死在这边,乡亲们就不用死喽!」

王铭章有些感慨地笑了,摸出几张欠条,用粗黑的手摩挲着说:「看来是还不上了,对不住了……」川军出川作战,大半年没收到一分钱的军饷不说,连武器装备和军需补给都没有,这些欠条大都是借来应急所为,但现在却没机会还了。

这时,日军又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王铭章当即率部来到县城中心十字街口指挥战斗,西城楼和西门相继被占领,西北城墙的战斗也受挫,他亲自指挥警卫连一个排阻击,该排因为没有掩体,经过一番激战后全体阵亡,王铭章被迫决定到西关车站继续组织该地残部防守。

行至西关电灯厂附近时,他突然遭到西门城楼的日军密集火力射击,腹部不幸中弹,颤巍着就要摔倒,随从急忙扶他起来,他急忙呼道:「别管我,抵住,抵住,死守縢县!」这时,又一阵密集火力扫来,王铭章再一次负伤,他见大势已去,自己也负伤多处不能行动,于是高呼:「中华民国万岁!抗战到底!」随即用手枪饮弹殉城。随行的参谋长赵渭宾、副官长罗甲辛、少校参谋谢大埔、第 124 师师参谋长邹慕陶及随从 10 余人,也全都为国捐躯。

闻听王师长殉难后,縢县县长周同急忙从城北赶来,抚摸着王铭章的遗体大哭,随即登上城墙,坠城身亡。

消息传到城内,重伤无法战斗的 300 名士兵悲愤不已,宁死也不愿做俘虏,于是互相以手榴弹自炸,全部壮烈牺牲。

王铭章为保卫縢县流干了血,是台儿庄会战中牺牲的中方最高指挥官,他牺牲后,守军继续顽强抵抗,夜半,守军二三百人突出重围,城内的零星小部队仍然在抵抗着,枪声彻夜不绝,直到 18 日正午时分,縢县才彻底被日军占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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縢县保卫战

縢县保卫战从 3 月 14 日早晨开始,至 18 日中午结束,共计 4 天半,守军第 41 军守城部队自 122 师师长王铭章将军以下伤亡 5000 余人,在附近界河、龙山以及南北沙河一带作战的 45 军,自第 127 师师长陈离以下也伤亡四五千人,整个縢县阵地也化为灰烬,进犯的日军伤亡同样十分惨重,高达 2000 余人。

为表彰王铭章将军,4 月 6 日,国民政府追赠其为陆军上将,中共领导人毛泽东、秦邦宪、吴玉章、董必武等也联名题词:

奋战守孤城,视死如归,是革命军人本色;

决心歼强敌,以身殉国,为中华民族争光。

经此一役,川军也声名大振,王铭章将军践行了自己的诺言,率 3000 川军子弟兵以几乎全体阵亡的代价为李宗仁赢得了 4 天宝贵的时间,为台儿庄大捷铺平了道路,李宗仁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若无縢县之死守,焉有台儿庄之大捷?台儿庄之战果,实縢县先烈所造成也。

就连蒋介石也在此战后,惊讶、不解又有些酸溜溜地对李宗仁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你还能指挥地方部队?

而在縢县血战的同时,另一边的临沂也在创造着同样的奇迹。

3. 勠力同心——临沂保卫战

临沂是鲁西南的军事重镇,沟通台儿庄、泗水、蒙阴、日照要道,其安危关乎陇海、津浦、胶济三大铁路干线,更是台儿庄西北之屏障,扼守着第 5 战区的右翼阵线,临沂败则台儿庄败,台儿庄败则徐州万不能幸免。

负责此地守备的乃是杂牌军第 3 军团,军团长是庞炳勋。作为光绪 5 年(西元 1878 年)出生的庞炳勋,在当时的第 5 战区将领中已经算是老年人了,他早年隶属于冯玉祥的西北军,中原大战失利后曾短暂受过晋军将领徐永昌的接济,随后,被已经入关的张学良收编,改编为步兵第一师,下辖两个旅,庞炳勋任师长。后来来回改了几次番号,归入第 5 战区战斗序列后,被改编为第 3 军团,但改来改去仍然是那一个师,也没有补充兵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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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炳勋这个人发迹于军阀混战,为人十分圆滑,善于应变处事,多有倒戈,故口碑不佳。对于庞的为人,李宗仁也是早有耳闻,所以在打算委任他防守临沂时,也是做足了口头工作,上来就诚恳地说:「庞将军久历戎行,论年龄谈资历,你都是我得老大哥,原本我不该指挥你,不过这次抗战,在战斗序列上,我被委任为第 5 战区司令长官,在公事上,我是长官,但私交上,我们是亲如兄弟的战友,不该有什么上下之分。」

接着,不等庞炳勋有所表示,李宗仁又接着大打感情牌,对于他在内战中善于避重就轻、保存实力的作风有意不点破,语重心长地说:「庞军团长,我今年已经 47 了,而你更是年近花甲,为国捐躯也值得了,这样也不愧作为一个有良心的军人,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就是我们为国效命的时候了。」

庞炳勋听完这番话,颇为感动,当即表示「一定听从李长官调遣……为国家民族效力,天日在上,万死不辞!」

接着,李宗仁询问了庞炳勋目前的困难,在得知庞部正面临军政部要求规建的命令,无奈只好解散一个整编团时,他亲自给武汉统帅部的白崇禧挂长途电话,撤销了军政部的命令,随即又提笔给第 5 战区兵站总监石化龙写了个手令,要求尽量补充庞部的弹药装备,这可把庞炳勋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把抓住李宗仁的手,发誓到:长官放心,我这次绝不因为一己之私利而保存实力,坚决执行命令,和日寇血拼到底!

见时机成熟,李宗仁便正式向他下达了守备临沂的命令,不料还没等说完,庞炳勋就打断了他的话说:我这次到临沂,就是要跟板垣师团拼老命的,只要第 3 军团还有人活着,临沂就丢不了!

庞炳勋壮志凌云,但板垣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在听闻对手名号后,不屑一顾地说:庞炳勋,蒋介石手下的一支即将解散的杂牌军,不堪一击!

3 月 9 日,日军第 5 师团坂本支队在休整及增配坦克中队后,开始在飞机、坦克和大炮的掩护下集中兵力,从汤头向临沂东北地区的庞部第 40 军发起进攻,守军英勇抗击,但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阵地仍不断被突破,沂河以东、汤头以南的阵地先后失守,敌军直逼临沂而来。

第 40 军被压迫到临沂城郊地区,为了顶住日军的疯狂进攻,庞炳勋可谓拼了老命,令 116 旅守卫正面,115 旅为右翼,229 团和特务团为总预备队,不仅把自己的卫队送入了第一线,而且连马夫、伙夫、担架兵、运输兵也都投入了战斗,身边仅剩下几个贴身卫士和传令兵,这在庞炳勋 38 年的戎马生涯中,还是第一次。

坂本支队仗着自己的火炮优势,向城东北方向猛攻,成群结队的飞机也不断向城里轰炸、俯冲,阵地成为了一片火海,敌机上扫射的子弹甚至直接飞到司令部的院子里,庞炳勋的贴身卫士哀求他到几十步外的防空洞躲避,但庞炳勋两眼一瞪,呵斥道:躲什么?你们也都给我过河作战去,一个也不要跟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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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士们面面相觑,担心他们一走,老总再有个三长两短,见他们不肯走,庞炳勋掏出手枪,怒喝道:都给老子滚去前线,谁要是想当孬种,我先毙了他!

见状,仅剩下的 4 个卫士只好一起跪了下来,行了「壮别礼」,再三叮嘱庞炳勋注意安全后,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司令部,冲过沂河桥,投入了坚守桥头堡的战斗。庞炳勋悲壮地一笑,也把一把血量的大刀放在桌上,随时准备使用。

激烈的战斗仍在进行,装备落后的中国将士在荒凉的沂河东岸与日寇浴血奋战,伤残的士兵被一批批抬下来,刚冲上去的 4 个卫士已经有两个壮烈牺牲,还有一个被打断了右腿,敌人的炮弹已经可以直接打到沂河,就连帮忙运送伤员的老百姓也不时被炮击身亡。

「临沂万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庞炳勋反复念叨着,思考着解围的办法,几次想拿起电话筒请求增援,但每次都握了一阵,又放回了话机上。眼下川军正在与矶谷师团鏖战,津浦线南段的桂军和东北军也在淮南与北上的日军厮杀,哪里还有援军可调?另一方面,他又怕被人误以为在保存实力,不肯死战。庞炳勋心急如焚,不停地踱着步子,却无计可施。

前线总指挥马法五打来电话急报,称敌人进攻猛烈,请求增援,庞炳勋恼羞成怒,大喊一声:调什么兵?去哪里调?现在整个司令部里除了我,就剩下 3 个传令兵!我把自己给你调去怎么样!

此时,参谋长走了进来,小声报道:军团长,日军刚刚占领了河对岸的东部制高点,山上一个营的弟兄已经全部阵亡。

庞炳勋惊呼一声,站起身来,长叹道:看来这一次,咱们是真的完了。

参谋长想了想,建议道:军团长,趁现在日军还没有合围,咱们把剩下的部队集合起来向西撤,还有一线生机。

撤?庞炳勋一听,两眼通红,像是要吃人的狮子一样:放屁!我今天撤下来,明天委员长就会砍了我的脑袋。再说我身为将官,若不以死报国,就对不起临沂的父老乡亲!

就在庞炳勋苦无对策的时候,身为战区司令的李宗仁也在苦思着转机,经过一番思考后,他最终决定派 59 军张自忠部前去支援。

后来李宗仁在回忆录里提及此事,仍是感慨万千,当时在他看来,张自忠既是最合适的人选,又是最不合适的人选。

当年军阀混战时,庞炳勋与张自忠同属西北军冯玉祥麾下,冯玉祥曾参加反蒋,但后来在张学良宣布拥护蒋介石后告败,蒋介石趁机策反了庞炳勋,庞炳勋为给蒋介石送上一份见面礼,悄悄包围了张自忠的大本营,最后张自忠经过一番血战,仅以身免,逃脱后他发誓:此仇不报,我张自忠誓不为人!

两人可谓积怨不浅。

所以当庞炳勋听闻前来救援的部队是张自忠的 59 军时,心里顿时从惊喜变成了绝望。他知道两人之间的过节,那张自忠就算不在背后捅刀子,仅仅是路上耽误一阵,就足以借板垣的手致自己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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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名将张自忠

而张自忠也对往事耿耿于怀,早在调往第 5 战区时,他就先向李宗仁提出过要求,不要把自己跟庞炳勋放在一起。但现在战事紧急,李宗仁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向他下达了命令,并叮嘱他以战事为重。

接到李宗仁命令的张自忠最终没有犹豫,当即领命,率所部 59 军驰援临沂。

此时的庞炳勋心中五味陈杂,既期盼援军到来,就害怕他们赶来,但如果不倚仗这曾经的「仇家」,他已然是束手无策。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原本 3 天的路程,张自忠仅用了一天一夜就走完了,日军原本打算先歼灭庞炳勋部,再以逸待劳围歼长途跋涉而来的 59 军,但张自忠的急行军彻底打乱了日军的计划。

得知援军提前到达,庞炳勋惊喜之余,不禁为当年的小人做派惭愧不已,于是亲自冒着密集的炮火出城迎接张自忠。两位昔日的仇人见面,相视良久,数载积怨顿时消融。随后,两人就在庞炳勋的指挥部召开了军官会议,商定出了具体的作战计划。

3 月 14 日凌晨,张自忠指挥所部暗度沂水,向日军右侧背发起了攻击,受到攻击的日军第 5 师团被迫放缓了正面攻城的力度,转而与第 59 军作战,第 59 军的官兵充分发扬西北军大刀队的近战优势,与敌人短兵相接,形成了逐村逐屋的白刃战和房屋争夺战。当正面攻城的日军兵力大减后,庞炳勋也抓住有利时机,配合 59 军行动,突袭敌军侧背。

3 月 16 日拂晓,日军增援兵力到达,转为反击,38 师的阵地遭到了猛烈轰炸,一些阵地纷纷落入日军手中,张自忠得知战况后紧急调整部署:令 38 师以一个加强团防守茶叶山,作为全军支撑;令军部骑兵营东渡沂河,向葛沟、汤头间出击,袭扰敌军后方;令进至河东的部队撤回河西,阻击渡河的敌人。双方在刘家湖一带展开激烈的肉搏战,刘家湖四次失而复得,崖头三次失而复得,茶叶山也一度失守,随即又被夺回。

到夜间 22 时,59 军向敌人发起了空前猛烈的攻击,双方血战到次日凌晨 4 时,59 军最终攻克日军全部主阵地。

在茶叶山的战斗中,228 团的 3 位营长一死两伤,第 2 营营长冉德明在率部向高地突击时连中数弹,被卫兵抬下火线,冉营长自知施救无望,便对卫兵叮嘱说:我这伤是救不了啦,但我有三个愿望希望替我达成,一是希望张军长能亲自看一看我的尸体;二是给我立一块小碑;三是不要讣告我的家人,等战事平定,希望把他们送回河北完县老家。

当得知报告后,张自忠即可赶来看望,此时冉营长已经停止了呼吸,张自忠抱起他浑身是血的遗体,连声呼喊,泪流满面。之后按照冉德明的意愿,张自忠派人把他的遗体送回河南郑州,埋在西北军专门安葬死难官兵的「义地」里,立碑高 2 米、宽 1 米,张自忠亲自题写了碑文,此后,他又以冉德明的名义定期给其家属邮寄生活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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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师团师团长板垣征四郎

到 17 日上午,第 59 军 2 万余人已经伤亡超过 6000 人,一线部队的营长伤亡了三分之一,但该部仍坚守阵地,顽强战斗。参谋长建议部队撤出战斗,转往都城休整,但张自忠杀得兴起,拒绝道:中国部队伤亡很大,日军伤亡也大,现在拼的就是个意志,谁能坚持到最后,胜利就是谁的,既然同敌人干上了,我们就要用精神和血肉拼命干一场,不打败敌人誓不罢休!众将领都赞同军长的意见,纷纷请战。

张自忠当即下令,将李文田副军长留在军部主持工作,其余各级部队主官一律派往前线督战,总预备队 114 旅也投入了战斗,全军所有火炮也全都推进至第一线,并要求在黄昏前打光全部炮弹,攻击的重点即为茶叶山、刘家湖和小苗家庄。

此时的日军也已经伤亡甚众,无力发起强攻,到黄昏时,趁着敌人得不到飞机支援,不习惯野战,张自忠果断组织反击,激战竟夜,杀敌无数,包括日军第 11 联队联队长长野佐一郎大佐、第 3 大队大队长牟田中佐及第 9 中队中队长等多名军官在内都遭到国军击毙,此次沂河两岸战斗,第 5 师团坂本支队伤亡高达 3000 人。

持续到 18 日清晨,号称「铁军」的板垣师团在 59 军的痛击下,终于丧失了战斗意志,狼狈撤回河东,掉头向北逃窜,临沂大捷随即震惊全国。参谋长张克侠兴奋地在日记中写道:「铁军」碰到了打铁汉!

18 日上午 11 时,接到捷报的蒋介石致电李宗仁、张自忠和庞炳勋,嘉勉临沂大捷。

不久,日军再次派出板垣师团,向临沂和三官庙方向进攻,妄图有所突破,张自忠和庞炳勋再次通力合作,奋力拼杀,取得了第二次临沂大捷。

临沂之战,张、庞两部以伤亡一万余人的代价造成了日军第 5 师团约 4000 余人的伤亡,有资料说:日军以载重汽车运回莒县的尸体约有一百多车。第 5 师团从 3 月 3 日发起临沂作战,苦战到月底,仍未能越雷池半步,这对于作为日军精锐的「铁军」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板垣征四郎为此寝食难安,羞愤不已,几欲自杀。

最重要的是,第 5 战区通过这场大捷,砍断了津浦线北段日军的左臂,粉碎了日军企图合围夹击台儿庄的计划,最终促成了台儿庄会战中,围歼孤军深入的矶谷师团的契机,台儿庄的胜利,使得徐州会战得以顺利进行,而徐州会战的顺利进行最终为武汉会战争取了半年的准备时间,并使得中国的全面抗战正式进入到战略相持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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