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极限

陈羡死死地掐住了我的手腕,「洛祈！你是不是疯了，来这种地方！」

我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毕竟我是他学生时代的白月光。

那个时候的我，像一只众星捧月的孔雀，骄傲，孤矜，高高在上。

而陈羡，不过是曾经被我用各种方式羞辱和拒绝的追求者之一。

风水轮流转，曾经我用下巴颐指气使的人，现在我得被迫半跪着仰头看他。

「他们给你多少钱？」

陈羡松开了我的手腕，将我狠狠地扔在地上。

「洛祈，看看你自己，混成了什么样子。」

我强忍着痛意回答：「……五万。」

「我他妈给你五百万。」

陈羡的表情冷到冰点：「还不收拾东西立刻跟我走！我只等你五分钟，过时不候。洛祈，你自己选。」

1.

我在车上向陈羡伸出手：「五百万，我现在就要。」

陈羡皱起眉：「你干什么这么急？」

他没有看我，两眼专注地目视前方。

几年过去了，他下颌线条比以前更硬朗，这也是我觉得他最性感的地方。

我回避了他的问题：「刚刚可是你说的，你要包我。至于我要钱做什么……这应该不归你管吧。」

我扬起下巴，语气轻蔑：「陈羡，你当真包得起我吗？」

他猛地踩了个急刹车，掐住我的下巴就把我往他身边扯，然后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唇。

我推他，掐他，他不为所动。

在成年男性的力量压制面前，我毫无还手之力。

良久，他才松开我。

「洛祈，钱我一分也不会少给你，但要看你等会儿能不能伺候好我。像刚才，我就很不满意。」

他的声音很冷，眼神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不等我再说什么，他踩下油门，车速快得让我不禁手心发汗。

我内心失笑，陈羡这个人到底是有多记仇。

来自学生时代的恨意，要我现在去跪着还。

其实我现在很窘迫，因为今天晚上我是第一次被陆总引荐。

只是没想到，陆总想讨好的那位总裁，居然是我的老熟人——陈羡。

我们是高中同学，后来又一起被保送上了同一所大学。

目前为止，我们已经相识快七年了。

此去经年，我跟他的位置，可真算是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的古话。

曾经的我，在学校里高高在上，像是一只众星捧月的白孔雀。

陈羡，不过是高中时无数次欲言却止的我的追求者，大学时期又被我随意丢弃过的一条狗。

曾经，我让他乖乖听话。

现在，我得仰着头看他。

2.

车窗外的繁华一帧帧，在我眼前划过。

洛城近几年发展很快，不再是以前那个偏于一隅的南方小城。

陈羡的车最后停在一座独栋别墅前。

我认得这个小区，近两年，这块地方的价钱在洛城被炒上了天。

他拔下车钥匙，声音冷淡：「下车。」

从始至终，他没有看我一眼。

我默默跟着他下车：「这是你自己家吗？」

他皱起眉：「不然呢，带你来别人家？」

我一噎：「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其实是想问，这是他平时住的家，还是……专门用来养他那些情人的。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眼前这个人，我陪他一晚上，他就会给我五百万。

我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陈羡正穿着灰色的丝质睡衣，坐在床上看书。

很多年了，他还是这么喜欢看纸质书籍，似乎从高中我认识他开始就是这样，总是安安静静地拿着一本书看，眼睛自然垂下，侧颜漂亮得不像话。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眼睛也是湿的，长长的睫毛间，有水珠挂在上面。

见我来了，他将书本放到一边：「过来。」

说实话，我有点紧张。

我以前爱玩归爱玩，但……其实还没有真的跟哪个对象有过床笫之欢。

陈羡关灯的时候，我心一横，主动去勾他脖颈，仰起头吻他。

很快，陈羡的呼吸便粗重了起来，将我压在身下。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像是要将我整个人撞碎。

我能感受到他一瞬间的错愕：「第一次？」

在他眼前，我不想示弱，索性破罐子破摔，笑了一声。

「这个可以做的，陈羡，你连这都不知道吗？」

换来的，是更野蛮的欢爱。

看得出陈羡对于我的嘲笑真的很恼火，可他不知道，他漂亮的眉眼染上欲色和怒意的时候，对我来说有多么诱人。

每次看见平时一直冷着脸的陈羡突然生起气来，我都有一种奇妙的快感。

3.

次日一清早，我揉着发酸的腰醒过来，发现枕边放着一张卡。

对于我来说，这情人似乎做的还挺值。

怎么想，也都是我占了陈羡的便宜。

「醒了？」陈羡推开门。

我吓了一跳，赶紧用被子遮住身体：「你怎么没走？」

话一出口，才觉不妥。

果然，陈羡瞥了一眼我：「洛祈，这是我家。」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上班吗？」

陈羡直接跳过了我的问题：「你遮什么？」

我有点尴尬，对于我们的关系，陈羡真的要比我自然多了。

也是，毕竟他肯定也不是第一次养情人了。

「你浑身上下哪儿我没看过？」陈羡语气淡淡，「自己穿衣服，出来吃东西。」

我不敢拖时间，光着身体跑到衣帽间，随便抓了一件他的衬衫套在身上，光着脚下楼，看见陈羡正站在落地镜前打领带。

见我下来，他松开系领带的手。

我识相地过去，踮起脚尖，给他打好领带，然后把衬衫领子翻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用等我，我不怎么回家。」

「……哦。那我可以出门吗？」

陈羡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我说限制你自由了？洛祈，你以前跟着陆总的时候，难道他还跟你玩囚禁？」

我一噎：「……没，没有。」

我很惊讶，一向冷着脸的陈羡，能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种话。

果然，时间很能改变一个人。

就像我，一个月前还不肯低头，现在，连问个问题都小心翼翼的。

「下次记得在我之前醒。」陈羡扣上手表，「我不希望醒来之后连早餐都没有，还得让助理给我送过来。」

「好。」看来我最近得好好研究研究做早餐了，在会做早餐之前，我还得出去给他买。

陈羡走后，我才发觉厨房有早餐。

看着真不像是让人送过来的，反而像是现做的一样。

果然，陈羡的生活质量是现在的我根本比不及的。

4.

我以前很骄横，因为家境好，成绩好，长得也好，便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性子。

陈羡是高二下上学期转到我们班里的，他一进门，大家就全都被他吸引住了。

面孔冷冷的，好像不太爱说话，侧脸很好看。

可是那天，我没来由地有危机感。

果然，女生的直觉都没错。

自他来了以后，我不再是第一名了。

我在他每天放学的必经之路，带人堵了个学弟。

他来的那一刻，刚好能看见我狠狠揣了一脚那个学弟的膝窝。

「还是洛姐牛啊，之前对着我们，他怎样都不肯低头。」有人说。

我回过头，刚好与陈羡四目相对。

这大概是他转学过来之后，我们第一次如此直面地对视。

我以为他会惶恐，会后退。

谁知道他只是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就继续向前走。

第二天，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我很恼火，晚自习一下课，就把他叫了出来。

「你疯了？多管闲事。」

「你才疯了。违反校纪校规你还觉得自己很厉害？」

「神经病。」我气极，「我警告你，不要惹我。」

陈羡转身就走。

从那一天起，我就开始跟他较上了劲。

后面的事情不用多说，我当然赢了。

我是他青春时代最深刻，最忘不了的人。

5.

「嗡嗡——嗡嗡——」

手机的震动将我吵醒。

我惊醒，才发现已经晚上七点半。我慌忙间接起电话，里面传来陈羡的声音：「洛祈。你在哪儿，给我定位。」

我把定位给他发了过去。

不出三十分钟，他的车便停在了楼下。

我拎着几包东西下楼，陈羡靠在车身，瞟了我一眼：「出去要跟我说。」

「我只是去拿自己的东西。」

「都扔了。」

「什么？」

「今天都让助理给你买全了，你回去看看有没有漏的。他电话你有空存一下，以后有事找他，别来烦我。」

「陈总养情人可真有一套，半天就备全了，助理很熟练嘛。」我笑。

陈羡听到我这话，大步走过来，将我手里的东西直接往旁边一扔，冷冷地盯着我：「洛祈，我脾气很差，以后说话前要过脑子。」

「在我面前提其他情人，信不信我现在就换个人养。」

「那我错了。」我踮脚吻了他一下，「我回家赎罪，怎么样都可以，行不行？」

陈羡眸子暗了暗。

那晚，我被折腾到腰几乎要废。

我哭着跟他求饶，可只能换来陈羡的一句：「怎么？这就哭了？洛祈，你当年的那股狠劲都去哪儿了？」

可即便累到几乎晕厥，我还是在睡着前定了个闹铃。

我得在陈羡醒过来之前起床，出去给他买早餐。

6.

我五点半便醒了。

当然，其实根本没怎么睡。

毕竟我是昨晚上凌晨三点半才迷迷糊糊定的闹钟。

我立刻关掉闹钟，此刻天外已经晨光熹微，今年洛城的秋天来得晚，十月了天亮还是很早。

我蹑手蹑脚地下床，迅速换了衣服，生怕吵醒了陈羡。

马路上有清扫人员扫帚的沙沙声，城市里听不见任何鸟雀啼鸣。

我买了燕麦粥和餐包回来，在厨房间温着，又轻轻回到房间，钻进被窝里。

陈羡并没有醒，呼吸安稳宁静。

我突然动了点小女生心思，抬起指尖，碰了碰他的鼻梁。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皮肤这么细腻，睫毛还长得这么长？搞得我都要嫉妒了。

于是陈羡睁眼的时候，我的鼻尖离他的距离，大概就只有五公分。

我立刻反向回弹：「……不好意思。」

「你干什么呢？」

「没什么，就看看你。」我有点心虚，「你挺好看的。」

陈羡：「……」

「你现在就要起床吗？还早。」我规规矩矩躺好：「早饭我已经出去买好了，在锅里温着。」

陈羡动作一顿：「你早上出去过了？」

「嗯。」

「现在几点了？」

「六点一刻。」

「你连个早饭都不会做？」

「我……会努力学。」

「你出去买，还没林易帮忙来得方便。」陈羡似乎心情不好，「你会做饭之前，都让他买。」

「哦哦，好，我跟他说。」

陈羡开始穿衣服，我便盯着他的背影看。

「我不在家里吃了，你自己吃吧，我走了。」

陈羡留下一句话便下了楼，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追了下去：「陈羡。」

「嗯？」

「你家里的平板电脑，我可以用吗？」

「为什么不行。」陈羡说完，顿了一下，「家里的电子产品你都可以随便用，里面文件不要乱动就可以。」

「密码呢？」

陈羡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都一样，5729。」

我点点头：「好的。」

7.

想起大学的时候迷上了板绘，还请了个老师，老师夸我还挺有天赋。

现在想起来这个事，便想把画画慢慢捡起来，反正也有时间了。

中午林易来了家里一趟，说陈总让我把这些东西吃掉。

我盯着他手里的饭菜：「这些全部？他有什么病？」

林易：「……洛小姐，这话我可传达不了啊。」

我笑了：「谁让你传这话了。不过这么多，你要不要一起吃？」

林易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可不敢，我走了。」

我坐在懒人沙发里画了一天的画，不知不觉又到晚上，这天陈羡没回来。

接下来的一连几天，他都没有回来，林易每天都来给我送饭。

我终于学会了怎么煮粥，左思右想，给林易打了个电话。

林易接起来后，我问：「陈羡最近会回来吗？」

对面愣了一会儿，说：「陈总就在我旁边呢，他说今天回去。」

晚上，窗外有车灯的光线，不一会儿，陈羡敲了敲卧室的门板。

「洛祈，换衣服。等会儿带你出去，给我挡酒。」

「好。」我赶紧补妆，找裙子，「什么场合？」

「酒吧。」

「很闹的那种？」

「嗯。」

我挑来拣去，选了一条带闪片的黑色吊带裙。

我下楼的时候，陈羡看了我一眼，随即别开眼睛。

「……走吧。」

到了地方，我跟着陈羡进入卡座，瞬间，大家的目光便都到了我身上。

「陈总带的人，看着有点眼熟啊。」一个肥肉几乎要挤出衣服的秃头盯着我，语气不怀好意。

陈羡将我扯到他后面：「我的人，不知道你哪儿见过？」

对面立刻噤了声。

我想，陈羡应该要比那个秃头年轻不止二十岁，可言语之间居然能如此压制。

他刚刚的样子，像极了一头狼。

——孤傲的森林狼。

我不禁暗暗感叹，心里有点开心，又更多的是失落。

怪不得那天他要在酒店里将我掼在地上，让我看看现在的自己混成了什么样子。

他怎么现在混得这么好？我不禁打量自己。

过了一会儿，当我见到陆以忱的时候，没有很惊讶。

之前我不是没想过这个场合，但再看见他，似乎样子比之前要疲惫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

他见到我，跟我碰了一下酒瓶：「你跟陈总居然以前就认识，这倒是巧。」

我也不去问他怎么知道的，只是一点头：「是啊，我那天还以为他要杀了我呢。」

「没想到，还挺顺利？」

「嗯，还算顺利。」

「挺好的，这样你家的事也就能解决了。」陆以忱喝尽了酒，嚷着再上几打。

「陈羡以前跟你有没有过什么？感觉他看你的眼神不一般。」

我失笑：「当然不一般。他……恨透我了。」

在陆以忱震惊的目光下，我开了一瓶酒走向陈羡。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将口中的烈酒渡给他。

周遭的气氛上升到高潮，扎着脏辫的歌手在台上欢唱。

我拉着陈羡，这根我世上最后的救命稻草，在混乱的舞池里肆意接吻。

底下是人声鼎沸。

曾经的记忆倒退回脑海，沉沦，痛苦。

相信他也跟我一样。

8.

当晚的萧瑟之中，秋风呼声不绝。

黑暗之中夹杂着压抑的喘息，像是脱离苦难的放纵承欢。

我以为结束的时候，谁知陈羡又将我翻了过来。

真正的大汗淋漓之后，可能是因为刚刚喝了点酒，又可能是因为想到了高中时候的陈羡是那么喜欢我。

于是我靠在他怀里，指尖在他胸口画圈：「陈羡，我突然很好奇，你以前为什么喜欢我？」

我记得陈羡以前似乎挺瘦的，现在摸起来……身上真的硬了许多。

大概是我们分开后，他坚持锻炼的结果。

陈羡低语：「因为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媚的女孩。」

「具体点呗。」

「嗯……我看见过你跟别人介绍自己，骄傲得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开屏的孔雀？这是在骂我吧。」我借着酒劲蹭他，「然后呢？」

「……你皮肤白，扎马尾的时候，脖颈线条很美。」

「还有呢？」我手上的小动作不断。陈羡将我的头往他身上按，语气稍微重了些：「洛祈，别动，睡觉。」

我发现他每一次喊我，都是一字一顿叫全名。

「好吧。」我讪讪地收回手，晚上喝的酒很上头，很快我就睡着了。

梦里，我是以第三视角在看我跟陈羡。

我知道是梦，很想拼命让自己醒过来，可是无济于事。

高三那年，我跟一个男生走得有些近。

陈羡在那段时间，明显对我更冷漠了些。

而那次期中考试他差点就不是年级第一，跟我只差了一分。

我知道他慌了，因为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可是他这人死要面子，惦记我又不肯说。

巧了，我就爱看他这副模样，真令人开心。

不过我当然是没谈恋爱的，毕竟是高三，不能影响我学习。

高考之前，我们俩被学校推荐，保送进了洛城同一所顶尖大学。

我读商务英语，他读金融管理。

进大学第一天，我就上了大学的表白墙。

不是因为我漂亮，漂亮是后话。

而是因为我爸是大学的校长，而我刚好很漂亮，被人说是花瓶。

笑话，花瓶不花瓶另说，总之在起点，我就又赢了。

哦，同样上表白墙的还有陈羡。

大一上学期的一个晚上，我从团委办公室出来，陈羡在停车场等我。

「怎么了？」我感觉他身上气压有点低。

他不说话。

我失笑：「你怎么总是这样？」

陈羡一愣：「哪样？」

「你喜欢我又不说，怪膈应的。」我笑，「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那你喜欢哪样的？」

「我喜欢听话的。」我仰起头，他比我高出许多，我要拿下巴看他。

「所以陈羡，你能乖乖听话吗？」

这次，他安静了很久。

最后，说出一个字。

「好。」

9.

我猛然惊醒。

一睁眼，便是陈羡紧蹙的眉眼：「洛祈，你怎么回事？出这么多汗。」

「……没事。」我深呼吸好几次才缓过来，「做噩梦了而已。」

「起来换衣服。」陈羡语气不容拒绝。

「不要了……我累。」

陈羡语气和缓下来：「乖，起来。」

这是我记忆中，自己睡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已经是十点。

我倒吸一口气——完犊子了，没做早餐！

下床后我赶紧检查手机，发现自己定的五点半的闹钟，居然被取消掉了。

等等，还有这身上穿的……

好像也不是我昨晚的睡衣吧。

我往后抓了抓头发，努力想起来，昨晚上好像的确是陈羡帮我脱……换的衣服。

唉，难为他这个金主了。

为了表示感谢，我微信上问林易，陈羡什么时候能有空回来吃晚饭，我给他做。

结果不一会儿，陈羡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的语气并不好：「这种事你还要林易过来问我？不会直接打我电话？」

「你不是说有事找林易吗？」

「洛祈。」

「那行，以后我找你，好吗？」

「嗯。就明天晚上吧，我回家。」

「好。」

虽说我这短短半个月锻炼的厨艺，肯定是比不上他平时吃的那些大餐的，但礼轻情意重，他应该能感受到的吧。

下午我换了套便服，带上自己炖的鸡汤，坐地铁去了医院看我妈。

有了陈羡的那五百万，感觉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果然呵，有钱能使磨推鬼，真讽刺，可我也真心感谢钱能解决大多数事情。

在地铁上，我还卖出去两幅插画。

那是我之前在家画完后挂在网上的，标价很低，结果有甲方提出要求，我再按他们的想法改一改，能给我加价。

我立马就答应了下来，很快，定金就到账了。

在那个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好像我接下来没必要坐地铁了。

在医院陪完了我妈，交了最近要交的一切费用，我又去认识的医生那边补开了点助眠的药。

因为我认床，平时陈羡不回来的时候，我一个人很难睡好。

10.

说好准备晚餐的这天，我买了许多菜。

陈羡到家的时候，居然才四点。

我很惊讶：「怎么这么早？」

「嗯，想你。」陈羡脱口而出。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陈羡好像动作僵了一下。

「我说，不忙。」

我点了点头，这才正常，刚刚我大概是幻听了吧。

晚上我看陈羡吃得挺多，便问了一句：「好吃吗？」

「不好吃。」

我：「……那你还吃。」

「还不是你都做了。」

我笑了一下，我当然也知道自己手艺是什么水平。

「陈羡，你对情人都这么好吗？」

陈羡搁下筷子：「洛祈，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我不骂你，你就蹬鼻子上脸。」

我讪讪地往回缩了缩：「知道了。」

我一边一个人整理好餐桌，一边心里想：为什么陈羡只请了每周末来一趟打扫卫生的阿姨，却不找个长期住在家里的保姆呢？这样每次在家吃完饭，就不用我洗碗了。

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我又赶紧压了下去。

大概是走神了，我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割破了手指。

陈羡拿湿巾仔细擦净我的手和脸，他的表情很温柔，还有不易察觉的隐忍。

晚上睡觉的时候，陈羡亲吻我的后颈。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经过我们的好几次接触，我发现他似乎对这块区域情有独钟。

可是我好困，真的好困。

「陈羡，能不能欠一天？我早上画了画，下午又忙着准备饭菜。」

「不行。」

「可是真的很累啊……」我的声音已经开始迷糊，「做饭真的太累了，我以后千万不要结婚，结婚了肯定得经常做饭吧。」

陈羡突然就不说话了。

「洛祈。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陈羡在我耳边低语。

可我困得实在不行了，甚至以为这只是我的幻听。

「知道了知道了，你以前是喜欢我的。我也喜欢你，行不行？睡吧陈羡。」

身后的人彻底沉默了。

这正合我意，于是沉沉睡去。

我不傻，能感受到，陈羡……可能对我有一点余情未了。

11.

次日一早，送走陈羡后，我松了一口气，以为接下来会有段时间看不到他。

毕竟陈羡看起来总是很忙的样子，林易也跟我说，他最近在谈大生意呢。

没想到，我再见到陈羡，是在仅仅一分钟以后。

我崩溃地冲下楼，根本来不及打车：「陈羡！陈羡！快带我去市医院！我妈不行了！」

陈羡迅速发动车子，一路闯了几个红灯。

来不及怜惜他的驾照，我三步并做两步，直接爬楼梯上顶楼手术室。

在门口我问护士：「我妈现在怎么样？」

「病人是在睡觉时突发全身抽搐的，不好说，每年这样离开的病人是很多的，我什么也没法保证，但是最好的医生已经在抢救了。您之前垫付得多，最好的药我们就直接安排用上了。」

我连连点头：「对的对的，之前我跟医生说过，有什么突发情况都直接用最好的设备和药物，钱都不是问题。谢谢您！谢谢！」

陈羡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正坐在手术室前面的座椅上，抱着膝盖无声地哭泣。

他似乎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将手从口袋里伸了出来，盖在我的脑袋上。

陈羡的掌心是暖的，刹那间，像是有一股暖流汇进了我的身体里。

「冷不冷？」他低声问。

我摇摇头，逞强说：「不冷。」

但陈羡还是把外套脱了下来，轻轻盖在我身上。

他这一盖，我的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水坝一样，止都止不住了。

期间，他出去给我买了面包和水。

我吃不下，他也就不吃。

「你不饿吗？」

「我这人比较难伺候，如果旁边的人不吃东西，那我也就情愿饿着。」

我怕他饿坏了胃，就抓了一个面包往嘴里塞。

陈羡这才慢条斯理地打开一个餐包，掰成小块放进嘴里。

我想到自己眼睛现在肿的肯定像个桃核似的，想必很丑，一时间有点害怕了：「陈羡，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啊？」

「是啊，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等我妈没事了，我马上化妆，你……你快点忘掉我现在的样子。」

陈羡叹了口气：「你有这点力气，还不如闭上嘴。洛祈，我不嫌你的。」

12.

陈羡陪我等了整整一个晚上，手术是凌晨做好的。

当医生摘掉口罩，跟我们说抢救成功的时候，我差点就要给他跪下了。

我妈身体虚弱，医生让我们都先不要打扰，病房有陪护人员在，我们可以回去休息一下，这样等我妈醒了，也更有精力来照顾。

我想留下来的，但陈羡硬把我拉走了，塞进了车里。

他坐进车里，没有直接启动，而是坐了一会儿，然后开口：「洛祈，你蠢不蠢。阿姨生病了，怎么不跟我说。」

周遭很安静，现在的时间刚刚黎明。

路上行人很少，偶尔几只鸟雀飞过，这倒新鲜得很，我以为洛城早就没有野生的生命了。

「跟你说？」我愣了好一会儿，声音很轻，混着一丝哽咽，「我跟你说干什么？」

「你当然要跟我说啊，我不是你的……」

陈羡似乎突然有些无措起来，右手抬起又放下，看着我说：

「洛祈，我不是你的金主吗？你过得不好，怎么全心全意伺候好我？」

我轻轻地「啊」了一声：「是哦，我忘记了。」

陈羡揉了一把我的脑袋：「听话，以后缺钱要跟我说。」

我点点头：「好的。」

陈羡放下手，叹了口气，准备开车。

「哦对了，陈羡，你已经给了我五百万，所以我现在真的不缺钱了。」

我拽住他的衣角，补充了一句。

「嗯，知道了。」

陈羡轻轻笑了一下。

我愣住了。

感觉自己……好像有一百年都没有看见陈羡笑过了。

陈羡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旁边居然有浅浅的酒窝啊！

13.

回到家后，陈羡轻轻合上门。

等着我换好鞋，他在沙发上坐下：「现在可以说了？」

我一愣：「说什么？」

「从我不知道的开始说。」

——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

陈羡这是在生撕我的伤疤，还偏要让它鲜血淋漓。

我偏过头去：「我不想说。」

「洛祈，你刚刚还答应过我。」陈羡言语间有了怒意。

「答应你什么？我只说以后缺钱会找你，其他的可没答应。」

陈羡将我扯了过去，用力压在沙发上：「劝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好歹咱们以前同学一场，我并不想威胁我现在的情人。」

「……好吧。」

想想也是，反正我连所谓的卖身都被他抓了个正着，还有什么过去是不能给他看的？

不过是想嘲弄我一番罢了。

那，我就在他怀里烂那么一回好了。

「我爸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当年在大学里轰轰烈烈的，传得满天飞。幸灾乐祸的有，旁观的也有，我都不在乎。官司打完以后，该判刑的判刑，该没收的没收，我研二读了一半不得不退学，那时候跟我妈就没什么钱了。

「一开始还好，我多漂亮啊，反正还年轻，刚刚二十三岁，大家说我好像潋滟的芍药花。」

我笑笑：「或者，用你形容我的话说，就是开了屏的孔雀。」

「……后来发生什么了？」可能是因为口干，陈羡嗓子有点哑。

「我妈就是在那个时候查出来身体有问题的。

「我一开始不怕的，后来……我屈服了。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为钱发过愁，也从来没算过自己一个月要花出去多少。」

我朝他伸出一根手指：「我妈生病了以后我才知道，靶向药，每天一粒，八千五一盒，每月四盒，就要三万；贵金属药物，每次化疗要用六瓶，一次两万……第一个月，林林总总下来就花了二十万。」

「听起来是不是很可笑？陈羡，我本来不缺钱的，可是我爸出事以后，我们家接下来真的没有什么钱了。

「我端着自己的自尊耗了一个月，最后我跟陆以忱说，尊严算个屁。

「陆以忱那个时候想讨好一个人，有中间人介绍。他跟我说，只要成功了，就先给我五万。如果表现好点，让对方陈总看上了最好，那样我接下来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那一天，我第一次妥协，居然遇到的是你。」

我叹息着笑了一声：「陈羡，你说是不是老天也觉得我太对不起你，所以要我以这种方式来跟你道歉？」

陈羡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站起身，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今天我大概只能睡沙发了。

他的客房好像没人睡过，我不敢随便睡，怕他把我这个情人炒了。

我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楼上的灯突然开了。

陈羡的语气很不耐烦：「洛祈，你现在脾气还挺大。自己不跟上，难道还要我抱你上来？」

我不敢拖延时间，立刻跟了上去。

14.

这天晚上陈羡抱着我，什么也没有做。

我有点睡不着觉，听背后的呼吸声倒是很均匀。

我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对不起陈羡，从高中开始就对不起，一直到现在也是。

上大学那时，我穿着黑色的欧根纱小裙子，化着浓妆，吹起的头发丝勾住陈羡的白衬衫。

我问他：「你能不能乖乖听话？」

他居然答应了我，说自己会听。

次日中午，他打我电话，说要带我去看电影。

我笑了，问他我们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跟他去看电影。

此刻跟朋友在玩桌游的我，完全能感受到他的不解：「不是男女朋友吗？」

我哈哈大笑：「我只说我喜欢听话的，没说只要听话都喜欢呀！陈羡，我更没说我喜欢你啊！」

那边挂掉了电话。

我笑得愈发灿烂张扬，朋友们都问我又遇到了什么好事。

我只笑笑不说话，让大家继续玩，别间断。

那天，他在我公寓楼下堵住我，我挑了挑眉：「你宿舍是不是要门禁了，还不回去？」

「说清楚就回去。」

「今天我说得不清楚吗？」

「还不算。」陈羡盯着我，「你还没有跟我说，在听话的人中间，怎么样你喜欢的才能是我。」

「简单呀，」我笑了，「我想吃洛城最北面的那家煲仔饭，就现在，你去给我买。」

「那你在哪里等我？」

「你到我公寓楼下的时候打我电话，我先上去洗个澡。」

「好。」

那天晚上，其实我是有点担心的，因为没多久，洛城就下起了暴雨。

洛城常年无雪，气温偏高，但雨季很多，暴雨时常有。

我当时想，以陈羡的性格，他一个人出去，肯定跟谁也没说吧。

想来想去，我还是有些担心，就给他的舍友打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宿舍开门的声音。

我松了口气，没再说话，直接挂断了。

第二天我去上课，一开门就看见正在打喷嚏的陈羡。

「你疯啦？」我皱起眉，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暖宝宝，「你先贴上！」

「我打你电话，你不接。」

「不接你不会走？在这儿站一晚上，你有病吧？」

「走了怕你找不到我。」陈羡语气认真。

「谁要找你啊！」我没辙了，「算了，你跟我上来洗个热水澡再去上课。」

「煲仔饭凉了，你要吃的时候再提前告诉我，我去买。」

陈羡后退一步：「我就不上去了，耽误你上课。」

我叹了口气：「那你跟我一起去学校，我司机就在门口，跟我走。」

陈羡看着我：「我跟你走的话，算不算很听话？」

就是这一刻，我的心有一点痛，但也就是一点而已。

「算。」

陈羡听见，立刻跟上了我。

15.

当年，在陈羡面前被我教训过的那个学弟，是个偷窥狂。

他屡教不改，盯到了我闺蜜身上，我便动了手。

其实，明明还有更好的办法，我却依旧选择了利用个人手段来压制。

我不是个好人，太过骄纵叛逆甚至有点公主病的性格，造成了我做事莽撞，不计后果。

我后来都让陈羡做了些什么呢？

具体的，我都已经记不清了。

眼高于顶的陈羡，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在我眼前烂了那么一回。

等我反应过来自己做事不合理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年，我让陈羡起大早给我带过洛城最偏远地方的早餐，在凌晨吵醒他喊他来酒吧接我回公寓，让他替我挡酒，喝得他满面通红还夸他乖。

那时候，我们两个都是不懂事的人。

现在懂一点了，也已经物是人非。

我还记得答应做他女朋友时的场景，那是大二上半学期的时候。

我在学校的画室蹭完美术学院的课程，陈羡拎着热咖啡，站在风口处等我。

他个子很高，穿风衣的时候尤其好看，里面穿的是我给他选的高领黑色毛衣。

那时候的陈羡，头发还是垂在前额的，又黑又软，摸起来也很舒服。

我走出来的时候，他回头看见了我，微笑着朝我走来。

那一刻，我觉得他真的很好。

不仅好看，也很好用。

我站在原地，他伸手递给我咖啡。

而我越过咖啡，抱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衣领处，亲昵地蹭了蹭。

陈羡那个时候大概身高有一米八七，而我一米七二整，刚好可以靠在他肩膀上。

「怎么了？」

「没怎么，先给我抱抱。」

「嗯。」

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笑靥如花：「陈羡，你做我男朋友吧。」

「好啊。」

那个时候的陈羡，多好啊！

他面冷心热，只对我一个人好，比先前大学里跟我暧昧的那些中央空调要强多了。

可是我不懂珍惜，也不懂物极必反。

陈羡话少，但占有欲很强，同时他又坚持想听我的话。

这样的平衡，迟早会被打破的。

所以，在某一天，我因为跟狐朋狗友在外面玩，回公寓晚了，陈羡在楼下一见到我，就把我摁在墙上亲。

他把我心爱的口红蹭花了，我气得立刻给了他一巴掌：「你是不是有病！」

陈羡愣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跟我说了声：「对不起。」

我对爱人的包容性极低，这也是为什么我之前一直在换暧昧对象的原因，几乎每个男生，只要跟我在一起一小段时间，我就腻了，烦了，厌了。

陈羡也一样。

他乖乖听我的话，帮我做这做那。

然后，被我毫不犹豫地丢掉了。

我真的想告诉他，我好后悔，好后悔。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如果有办法，我一定尽我所能。

16.

我因为前天睡得晚，所以今天起来得也晚。

醒来，桌上已经放着尚温热的麦片粥、鸡蛋和切好的新鲜水果。

我点开手机屏幕，看见我妈发来的消息。

「今天是你爸的忌日……你记得去看看他，我不方便，就不去了。」

我微微蹙眉，给我妈发了语音：「好，我等会儿就去。」

我套了件衣服，买了花后就打车去墓园。

很快，我找到爸的墓碑，给上面描了一遍字。

换了新鲜的花，再给他祭上酒。

没停留多久，我就出来了。

因为我不想跟他说什么话。

说实话，我有点恨他。

如果不是他犯过的错，我和我妈现在也不至于沦落成这个模样。

但我又没法彻底恨。

毕竟我轻松洒脱的二十多年，都是蹭了他的福气。

我从墓园里走出来的时候，陈羡在门口停着车等我。

「你怎么来了？」我站在车外面，有些惊讶。

「知道你会在这儿。上车，还等什么呢？」

我有点犹豫：「我……我还要去个地方。」

「嗯，我陪你。」

「你不忙吗？」

「今天刚好不忙，可以陪你。」

我无奈上车，跟陈羡报了地址。

「你要去那里？」

「嗯。」

到了寺庙，我是一个人进去的。

回到车上的时候，我问陈羡为什么不去看看。

陈羡说，他一向不信这个。

我只能失笑：「那是因为你没有什么所求吧。」

「我怎么没有？再说了，这东西心诚则灵。洛祈，你这是拜菩萨还是拜欲望？」

「关你屁事。」

「菩萨大概不稀罕你这样的人皈依。」

「那我该怎样？」

「菩萨要你欢喜。」

陈羡说完就发动车子，跑车的涡轮声有点吵。

我一愣。

「陈羡，其实我以前不信这个的。」

「我知道，你不是只信自己么。」陈羡说。

「但我现在信菩萨了。」我低下头，「果然啊，人还是在自己有需求的时候，才会想来求点什么，去相信点什么。」

「洛祈，你以后可以信我。」

以后？什么以后？

陈羡这句话，说得实在太认真了。

导致我那一刻以为他并不是我的金主，而是真的很爱我。

可他爱我什么呢？

爱我愿意为钱卖身？或是爱我年少时孤傲暴力？还是爱我将他丢弃？

陈羡这辈子，还可以爱很多人。

唯独洛祈，再也不配得到陈羡一丁点儿的爱意，一点儿都不行。

17.

不知不觉，树落完了叶子，季节变成了寒冷的冬天。

冷风刮进了房间，我起身将窗户关上，继续画画。

我接到的单子越来越多了，第一位买家买走了我的插画之后，把我介绍给了他的几个商人朋友。

因为我也不是什么绘画大神，画得也不快，价格毕竟亲民，很快排上了号。

陈羡今天回到家，给了我一个礼物。

「这是什么？」

「手绘板。路过商场，顺手买的。」

我一愣：「我用这个其实够了。」

「但是新的更好，买了不亏，说不定你能画快点，然后有更多钱赚——反正，洛祈，你这人不是最喜欢钱吗。」

我直接点头承认：「那倒是的。」

陈羡最近喜欢回家睡，但不怎么碰我，大概是工作太忙了，没什么心思。

我的厨艺也越来越好了，陈羡回家吃饭的话会提前联系我，我就会花小半天时间来准备晚餐。

这天我学了个新菜，打电话给林易，问他陈羡平时喜不喜欢吃海鲜。

因为我对海鲜过敏，所以从来不吃，不过皮肤碰到没什么关系。

林易说陈总吃的，还叮嘱我做菜小心一点，不要弄破手，不然还怎么画画。

「是啊，几个甲方要求多，跟陈羡似的。」

「还好了，他们几个开价也没陈总多啊！」林易顺口道。

我：「……」

林易：「……洛小姐，您能忘了我刚刚那句话吗，陈总知道会开了我的。」

我说放心，然后挂了电话。

其实，一开始我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只是后来，怎么说我也就是一个新手插画师，虽说有那么几年的基础，但不至于这么快单子就排得上号啊！

果然，是陈羡看了平板电脑，找别人买了我的画，还给我介绍了新的买家。

陈羡回来的时候，我自然地接过他的大衣。

突然发现，我跟他的关系，已经保持了整整两个月。

他……竟然还不腻吗？

陆以忱曾经跟我说，一般做情人的，一两个月还不甩掉，都算这个女人厉害了。

而且，一周一般见一次就罢了，可陈羡一周至少回家三四天，有时候每天都回来吃晚饭。

他还很喜欢听我说话，他话不多，但我在餐桌上一不说话，他就会问我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就像……普通的恋人一般。

我被这想法吓了一跳。

我时不时就会想起这件事，在吃饭的时候竟也愣了神。

「洛祈，发什么呆？」

我赶紧扒了两口饭：「没……没有。」

「我刚刚在问你话。」陈羡看着我。

我一惊，筷子都差点掉了：「……什么话？」

「你现在对海鲜不过敏了？」

「过的，」我吃了一口菜，「但是碰到的话没什么问题。我问了林易，他说你吃海鲜的，我就弄了。」

「下次别做了，我不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只需要做你喜欢吃的。」

「哦……好。」

之后，我更认真地对待每一次晚餐。

能补给陈羡的，我都想弥补。

18.

这天我画完了画，没事翻看他的书架。

看见一本书，夹在很不起眼的地方，突然觉得熟悉。

拿到手里一看，居然是一本高中习题册。

翻开扉页，居然写着我的名字。

……这是……我的习题册？

往后看几页，的确是我的笔迹。

有什么东西，在我翻页的时候掉了下来，落在我的拖鞋上。

一开始我没在意，低头看的时候，我浑身一震。

那是我高中时，随手丢在他课桌里的小皮筋。

我站了很久，才蹲下把它捡了起来。

几年了？

从高二开始算，六年多，快要七年了吧。

陈羡大概自己都忘了吧，只是搬家的时候，顺手和一堆书夹一起了而已。

一定是这样。

我心思有点乱，随手将小皮筋和习题册一放，想晃出门喝酒。

陈羡跟我说了今天不回来，那我一个人出去喝点，他应该也发现不了。

结果刚走出门，便和陈羡四目相对。

我吓了一跳：「……陈羡？」

「你要去哪儿？」陈羡似乎喝了点酒。

我吸了吸鼻子：「我……想出去散散步，你之前不是说不回来吗？林易送你回来的吧？」

「洛祈，我真的对你太好了是吗？我一不在，你就想着往外跑。」陈羡将我推进门，想继续往里走的时候，被我用手抵住：「……陈羡。」

「嗯，怎么了？」陈羡低下头，因为喝了些酒，看我的眼神有些醉人。

「我……我不小心在你的书架上翻到了我的习题册。」

陈羡眼神一顿：「嗯，所以呢？」

「所以，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抬起眸。

「你想知道？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洛祈。」陈羡红了眼眶，「还有什么要解释？你多聪明的人，还需要问我吗？」

「是我爱你！是我！」陈羡第一次在我眼前崩溃了，朝我步步紧逼，「洛祈，我一直爱你！你的喜好、习惯，我全都记在心里！你怎么不懂呢！」

而我发现自己也早已经泪流满面。

「陈羡，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我？我伤害了你。」

「我他妈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不会从高中开始就跟你来回迂回！」

「洛祈！因为你，我多少年没有安宁过！」

大概，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彻底的歇斯底里。

——因为洛祈，因为我。

我站在原地，等他情绪平息，才缓缓开了口。

「陈羡……」

「对不起。」他安静得比我想象中要快更多，「我憋太久了，没忍住。」

「我知道，没事的，谁都会情绪崩溃。陈羡再厉害，也会难受的。」我笑了笑，「陈羡，我们谈谈吧。」

「不要。」陈羡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上前抓着我的手，「洛祈，你又要离开我吗？」

我凑近他，伸手托住他的脸：「陈羡，你既然爱我，就要相信我。你既然那么爱我，我怎么舍得你难过？我是想问你……陈羡，我们好好地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朝他弯起眼睛，笑靥如花。

喜欢和爱意，永远不会骗人。

我有多爱他，他也值得知道。

19.

后来，我在绘画类社交平台上赢得了一波关注，随之筹办了我的第一间工作室，并招了好几个洛城大学美术系的学弟学妹帮忙。

这天，在我的个人插画集发布会结束后，在人声鼎沸中，我从侧门悄悄离开了会场。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冷淡又禁欲的脸。

我笑了一声：「稀客啊，咱们陈总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的发布会？」

「路过而已。」陈羡的语气依然淡淡的，不过还是很捧我，「洛总，要不要上车？」

「好吧，是车门焊死的那种车吗？」

我拉开车门，笑着坐了进去：「陈司机，来首歌听听。」

他失笑，把手机递给我：「提前连过蓝牙了，自己点。」

我一看是四位数密码，便摁了 5729。

成功解锁。

我挑了挑眉，放了一首《遇到》。

「对了，洛祈，你知道我的密码为什么全都是 5729 吗？」陈羡问我。

「我有想过的，但是没想出来……这既不是谐音，似乎也不是日期。」

「洛祈，」陈羡看着我，「你把你的名字用九宫格打出来试试看。」

我平时只用 26 键，所以我还得换一下手机键盘格式。

「……57。」

「那我的呢？」

我这次没有再试：「是 29 对吗？」

「嗯。」

「你的密码，就是我们的名字？」

我几乎是又笑又哭着说出这句话的。

「是啊，」陈羡拿手指抹掉我的眼泪，嫌弃地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好哭的，只是洛祈陈羡而已，又不是我爱你。」

「那你爱我吗？」

陈羡别过脸：「别烦我，我要开车。」

「你说一下呀！」我将他的头转回来。

「我不喜欢说这个。」

陈羡踩下刹车：「开车呢，别闹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我看着他的侧脸：「我爱你。」

陈羡笑了，酒窝很浅，侧脸很好看。

「好吧，我也爱你。」

「洛祈，我很爱你。」

音响在唱着歌词，我爱的人在身边。

我们绕了这么一圈才遇到，我比谁都更明白你的重要。

这么久了我就决定了，你的手我握了就再也不会放掉。

20.

今天是我的生日。

不过因为公司有些忙，我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而且更可气的是，陈羡居然不在家！

我气鼓鼓地洗完澡坐上沙发，「啪塔」一声，灯居然全灭了。

「陈羡！」我很怕黑，灯灭的刹那非常害怕，第一时间便下意识喊出了他的名字。

「没事，我在，你睁开眼看看。」

感受到眼前似乎有亮光，我捂着眼的手指微微分开了一些。

陈羡推着一辆蛋糕车，缓缓地从厨房间里走了出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陈羡的声音是很好听的，他现在的声音比以前的音调还要低很多，所以说话总容易令人感觉凶巴巴的。

可他今天给我唱歌的声音，好温柔。

「洛祈，生日快乐！」

陈羡的脸在跳跃的火光中显得格外柔和：「有没有什么愿望，我可以帮你实现。」

我想了一会儿，抬起头：「陈羡，你能给我一个吻吗？」

陈羡俯身，一手托着我的后脑，贴住我的嘴唇。

没有交缠，没有喘息，安安静静的，一个停留在唇角的吻。

他坐回原处：「好了，还有呢？」

「还有……希望我妈妈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嗯。还有呢？」陈羡看着我。

我盯着他许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吧，我还希望陈羡一直开心，快乐。」

陈羡：「……没了？」

「没了呀。」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还要什么？」

陈羡眼眶突然就红了，搞得我一时间手忙脚乱的：「不是，陈羡你干吗？」

他将我拉进怀里，我感觉他似乎很生气，又似乎很无奈。

「洛祈，」陈羡闭上眼睛，「你怎么变成这样啊！」

「哪样？」我下巴抵住他肩窝。我很喜欢这个姿势，陈羡的肩膀宽，靠在上面很有安全感。

「我以前也陪你过过一次生日。」

「嗯？有吗？」

「有。晚自习下课，你们跑去大礼堂庆祝生日那次。」

我回忆了一下：「高中？」

「嗯，高中。」

「你当时跟来了？」

「对。我就远远地站在最外面，刚好能听见你们的声音。」

「你是真别扭。」我笑了一声。

「然后，那天你也许了三个愿望。」

「我不记得了。」身侧的火苗在一闪一闪。

「陈羡，十七岁离我实在太远了，我今天二十五岁了，想不起来那个时候许的什么愿望。」

「我记得，」陈羡说，「你第一个愿望，是想自己永远漂亮，骄傲。」

「第二个，是希望期末考试能考全年级第一名，因为你之前已经考了两次年级第二名了，心里不舒服。

「第三个，是希望今年可以堆到雪人，因为洛城已经很久没有下雪了，你说你喜欢雪。」

我倒吸一口气：「所以，你是因为听到了我的愿望，所以那次期末考试才考了第二名吗？」

「当然不是。」陈羡笑了，「是你聪明努力，第一名是应得的。」

「不过可惜了，第三个愿望还是没实现，洛城的冬天真是一点都没有冬天的样子，温度到零下的日子都没几天的。」我叹了口气。

「没关系。」陈羡向我伸出手，「洛祈，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吧。」

「什么？」

陈羡带我上楼，打开空中花园的门帘：「出来一下。」

风有些刺骨，陈羡将外套披到了我身上：「准备好了吗？」

「嗯。」

陈羡笑了：「洛祈，准备好了你就抬头看一眼。」

我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抬头向天空看去。

那一刻，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漫天飘雪。

大颗的雪花打着旋下来，落到脸上凉丝丝的。

「陈羡！你是不是疯啦！」

我哈哈大笑，眼里都是泪。

「喜欢吗？」

陈羡紧紧牵着我的手：「我也觉得我疯了。」

我十七岁想要的大雪，陈羡现在拿人工降雪来帮我实现了。

陈羡不知道，其实我刚刚还在心里偷偷许了一个愿望。

毕竟我洛祈，从根本上是个贪心的人，怎么会不为自己许愿呢。

陈羡这个人呀，还是挺傻的。

以自我为中心，大概是我这辈子都改不掉的了。

无论我是站在高处，还是跌到谷底。

我刚刚许愿，希望自己能一直做个浪漫的人。

此刻，我们在大雪中跳舞，牵手，接吻。

我想，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

因为我们相爱。

后记：

这天天气很好，乍暖还寒的时节，很适合窝在家做点情侣该做的事。

陈羡盖着条毛茸茸的小毯子，在沙发里很认真地看书。

我坐过去，他自然地伸出手，将我揽进怀里。

「你在看什么书？」我蹭他的脖子。

「你自己看。」陈羡将书递给我。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书的扉页上的一行小字。

行星和卫星之间相互吸引，但它们之间有一个保持安全的最短距离，叫做洛希极限。一旦超过，卫星会被潮汐力撕碎，而后化为星尘，聚拢在那颗行星身旁，将其环抱。用一次粉身碎骨，换一个永恒的拥抱。

我挑了挑眉，指着那一段，抬眼看他：「这什么意思？」

「这么明晰的概念，还需要我来给你解释？」

我轻轻一点头：「当然需要啊。」

「那好吧，」陈羡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大概意思就是，有一些人，生来便注定相互吸引。」

「可他们乖戾，孤傲，骄横，以自我为中心。

「所以两方之间，总要有一方甘愿多走一步，放下不堪的过往，甚至粉身碎骨，去拥抱，接纳那个人的阴暗面。两方要相互伤害，相互打败。

「然后，一个人陪伴在另一个人左右，就像……」

陈羡突然不说了。

「就像我和你一样？」我将陈羡的眼镜摘掉，往旁边一丢，「碍事。」

陈羡笑了，嘴角的酒窝更明显了些，我抬手去戳，却被他按住手腕，放到唇边亲吻。

「是，就像陈羡爱洛祈一样。」

这世间，充满了疼痛和虚情假意。

但这份令人阵痛的爱，是真诚的。

哪怕是无人发现的爱，也始终含着小心翼翼。

这份爱，无所不能。

 【END】